★天国之薨(洪秀全的恶梦)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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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之薨(16)
    咸丰三年二月六日(1853年3月15日),太平军前锋部队逼近南京。清廷追究战败责任,对于负责广西战事的赛尚阿、负责两湖的徐广缙、负责两江的陆建瀛,同时抄家。
    赛尚阿在战场上是个软弱无能的人,但这不是他的过错。此人在当时贪赃枉法,污七八糟的官场上,尚能洁身自爱,为官清廉,办事公正,颇得朝野好评。他不懂军事,又不敢违旨抗命。赛的幕僚丁守存在《从军日记》中说,赛相在前线指挥作战时,“各营将帅互相推诿,揆帅(指赛)仁厚有余,动多掣肘,昼夜焦劳,形神疲瘁。予知事不济,泣恳揆帅以差回京省母,揆帅知不可留,亦泣下曰:我亦有母,其将若何?然断不忍误汝!”
    又说:“二十一日叩辞揆帅……揆帅执手欷嘘,予亦泣下。”这时候的赛尚阿,活像一个输光了田产的乡下土老财。
    据清人笔记,赛被逮问回京“路过某邑,邑令某迎谒,致慰藉语,赛泫然曰(哭着说):‘我是顾命大臣,朝中首相,现在有负国恩,死不蔽辜,但贼不是寻常的贼,总愿旁人不要同我一样才好’,言已,泣下数行。”
   《清史稿•赛尚阿本传》说,赛被拿问到京后“命大学士会鞫(会审),赛尚阿伏地流涕,自言(在前线)不忍杀(不听命令的)人(导致今日严重后果),辜负圣恩……论大辟。”
    大辟即是斩首,赛尚阿被定成死罪。
        立即有内阁大学士胜保奏:“赛尚阿久任京秩,清勤公正,朝野共知,处之揆席,足以仪型;至于将略,本非所长,以致师久无功,溃围失利,似非其罪也。”
        对于赛尚阿,咸丰皇帝一向是重视和信任的。奕詝心里很明白,自己最初就不应该将一个负有重望的托孤老臣,派到广西去自行毁灭,于心实在难安。《咸丰实录》说,当赛尚阿解到北京时,奕詝传谕问他“因何办理太软,抑或被人欺蒙?”这等于给赛尚阿一个机会,教他把罪过推到别人身上去,但赛尚阿宁可自己死,也不愿委过于别人。
        赛尚阿被判死刑不久,又“奉上谕,前有旨,将赛尚阿、徐广缙按律定为斩监候,秋后处决;该革员等以失律羁囚,置身事外,值此军务紧急,岂容安坐待毙?赛尚阿着发往直隶,交讷尔经额差遣使用;徐广缙着发往河南,交陆应谷差遣委用。”这摆明是奕詝要对赛网开一面。虽然是皇帝开金口,朝中也有人反对。光禄寺少卿黄兆麟、翰林院侍读孙鼎臣奏称:“失律之将,不宜差遣。”于是奕詝只得又降谕旨解释说,黄、孙所奏自系正论,惟“该革员前在军营与贼接仗,于贼情当能略悉,是以责令带罪自效。”
        于是赛尚阿被“取保候审”,出了监狱。至咸丰三年六月,太平天国北伐军围攻开封,京师震动,清廷又命赛尚阿留京,协同僧格林沁办理京师巡防事宜。僧格林沁也是蒙古人,于是赛尚阿得以留京(同年二月朝廷派僧格林沁查抄赛尚阿家,显有庇护之意)。于此,赛尚阿的罪责,便很快缓和下来。
    赛尚阿由于皇帝奕詝的庇护,化险为夷,而赛案余波仍然荡漾。他的罪责逐渐转嫁到他的随员身上,首先有御史方俊参劾赛尚阿随员,“专务蒙蔽、致误事机”,随着便有光禄寺卿富兴阿指名奏劾说,“文职有内务府郎中士魁、郎中三寿、员外郎丁守存、武职有游击瑞存、邓朝探等”,并替赛尚阿洗刷,谓“赛尚阿持躬端谨,秉性忠实,易于欺蔽,其愤事贻误,大半由于该员等蒙蔽玩侮之所至。”这和咸丰的旨意完全吻合,可能是体会主子的意图而发的。然而这些人最初随去的时候已经存私,去了以后又临阵脱逃,更为人所痛恨,所以即使获罪,也不被舆论同情。
        皇帝自己对此事的态度又如何?奕詝无疑是袒护赛尚阿的,他认为赛为人太宽厚,缺乏果断,受部下蒙蔽以致坏事,这个责任应由朕自己承担。皇帝每次在提到赛尚阿时,始终认为这主要是由于自己失察用人的过错,赛是被人欺负的,罪不在他而在己。奕詝在谕旨中常提到此事,如咸丰三年五月斥责向荣时说:“向荣经朕屡次赦罪录用,总当一气办到底,不可半路又歇,不能因向荣一人之高兴扫兴,爱办不办。从前在广西时,赛尚阿优容寡断,不能用汝之力,勿谓现今可用故智,朕非赛尚阿比也。”
        同年十月,斥达洪阿上谕云:“现在汝已抵军营,朕总以汝能杀贼为凭,事后置辨,徒无益也。胜保屡立战功,必能与汝和衷,汝若视胜保与赛尚阿等(瞧不起胜保),则是汝自误也。”
        事情还有余音——
        清例:“汉不选秀,旗不点元”(汉女不得入宫选秀;进士三甲全部留给汉人做)。同治三年曾国荃率先攻入南京,太平天国灭亡。次年乙丑科状元崇绮,竟是赛尚阿之子,时人称为“蒙古状元”。其时崇绮年近50,分明是个老状元,以致人言啧啧。李慈铭《越缦堂日记》记同治乙丑四月二十四日事说:“是日见礼部小金榜,状元崇绮,蒙古人。国朝故事,旗人未有居一甲者,崇绮为故相赛尚阿之子,咸丰初官工部郎,已四十余,故郑王端华其妇翁也。予尝观显皇帝实录,当赛相督师广西时,文宗(咸丰)手诏,恩谕重叠,有过家人(比对家里的人还好);而永安州一役,(赛尚阿)竟令穷寇逸围,流毒四海,乃失事之后,既保首领(头颅),驯跻都统,复一品官,今复见其子为‘破天荒状元’——天道真有不可知者。”
        然而,即便如此,又能怎样?由于朝廷的错误决策,致使社会矛盾立即激化为前后连续19年的大动乱,无论是非功过,受苦受难的,首先是天下P民!


    在许多人印象中,尤其是在以往一些影视作品中,往往把曾国藩作为镇压农民起义的“第一杀手”(对清廷来说就是第一功臣)说事,其实这是抬举了曾某人。
        “同治中兴”三大名臣名单中,排名第一的本来不是曾某人,而是胡林翼。
        此话怎么讲? 天国之薨(17)
有清一朝,有所谓“康乾盛世”、“同治中兴”两个时段,后世盛传“同治中兴”以曾(国藩)、胡(林翼)、左(中棠)三人并称,言三人独支大厦、力挽狂澜,得以使满清王朝苟延残喘半个世纪,殊不知三大名臣的排名,本应是胡(林翼)不让曾(国藩),而高于左(宗棠)。
    中兴之基实奠于湘军并起,概言之,湘军有四支,为罗泽南、王鑫的老湘军一支,曾国藩一支、胡林翼一支、左宗棠一支。在与太平天国军的攻战之中,主力部队则为曾、胡二部的湘军。
    当曾国藩率湘军东进之时,胡林翼将兵仅600,以知府之衔助其军中,但不日却扶摇直上,成为极具实权的湖北巡抚,而曾国藩却只是一在藉(挂名)侍郎(副部长),朝廷久不实授督抚大权。 待至老曾于鄱阳湖靖港兵败投水自杀、坐困江西之时,胡林翼已是湘军首领,以湖北巡抚之衔,领湘军精锐彭(玉麟)、杨(载福)水师、江忠源、塔齐布陆军,在湖北作战一年之久,且在湖北全境肃清太平军,第二次克服武汉,为湘军日后东进张本固源。到曾图藩经年东进时,胡林翼一边参与军务.一边在湖北境内筹饷,而粮饷实为用兵之第一要务,众所周知。
    当时曾国藩并无调配实权,湘军几万人的饷实赖胡林翼一手操持,故曾国藩曾上书皇帝说:“湖北薄区,养兵六万,月费四十万”;又言:“前敌诸军,求饷求援,夜以继日;书问馈遗,不绝于道(日夜都有人来要兵饷)。”仅就此而言,就可称无胡,则湘军灭太平军不知延至何日,而曾国藩后来功名满天下,亦无所出处。
    胡林冀为当时经世派大家,多学经世致用之学。中兴三大名臣皆以兵起家,后世传有《曾胡治兵语录》,也是“曾胡”并称,但纵观湘军战史,正如清人王灿所言,“(曾国藩)用将则胜、自将(亲自指挥)则败(完全是战场毒药)”,身为湘军统帅,竟不能领兵上阵,也实怪哉!湘军东进,攻至金陵,战略上从始至终都要先夺取中上游要塞,方能顺江而下,攻取南京,但曾国藩于此战略不能顺势而动,一味对峙,行动实是呆滞。古人言:兵者,诡道也,言其变化莫测。如不是后来太平天国内乱纷起,诸将不和,自相残杀,则湘军久峙必败,这是老曾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的。
    在攻取南京的战略构想上,胡林冀曾提出选派湘军中智能之士到江浙一带任地方官员,自行招兵自筹饷,从几路围攻南京,仅就此计而论,于用兵之道胡林冀就高出曾国藩许多,而为后世广为效法的湘军看家本领“围城打援”(这一招在解放战争三大战役中大显神威),也是胡林翼在第3次进攻武汉之时创建。
        老胡于用兵之道钻研颇深,除传世的《曾胡治兵语录》外,尚有《读史兵赂》一书,专辑历代战略,指出“蜀失荆州而蹙(指三国用兵事),秦王得虎牢而窦王并擒(指李世民用兵事),宋伐燕反而汴京不守(北宋因此灭亡事),元争襄阳而鄂归掌握(指蒙元灭南宋事)”,皆由大处着眼,探究其得失。
        胡林翼于用兵之道知之颇多,与其多战功而至巡抚有莫大关系,早在贵州当知府之时,20啷当岁的他便以“知兵善战”而扬名,及至统领湘军,始显其大能。
    吏治方面,官场从来腐败者十居八九,清朝康熙晚年吏治败坏难治,待雍正继位,大刀阔斧加以治理,史上却落个“刻薄寡恩”的恶评。及至乾隆,文治武功达到极盛,却不料后有“和珅跌倒,嘉庆吃饱”,吏治江河日下,致有“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之说,已是腐败到不可救药。
    自胡林翼为湖北巡抚后,在湖北境内大加整治。向来各衙门陋规,各局浮费,尽皆革除殆尽;州县征收不准浮取毫厘,亦不准以催科政拙之名,为猾吏肥私之地。各关卡委员,日有训,月有课,批答书函,娓娓千言,其功绩显著可见一斑。因此撇开诗词文章,只就个人经世致用之才能而论,就当是胡、左并称,而曾侯在下。
    中兴三大名臣中论修身律己之严、谋国之忠、道德修养之高,亦应首推胡林冀。相传胡林翼年轻之时曾为两江总督陶澍的娇客,在江宁(南京)放荡不羁,游恋娼家,旁人以此事告知陶澍,陶澍却说胡林冀以后定会呕心沥血,助君辅国,让他现在安闲一些也不伤大雅,虽是稗官野史所载,林翼年轻时的放荡之情可窥,但身为两江总督的陶澍慧眼识才,不久胡林冀捐官实授,本可自由选择任地,不想胡林翼竟选择边远艰苦的贵州,以历练才气。到任不久,便显示出其杰出的才能,此时始严以自律,乃至加入湘军,巡抚湖北,则道德修养突飞猛进,正如曾氏所言:“润公(胡林翼字润之)聪明,本可移入霸术一路,近来一味讲求平实朴质,从日行俗事中看出至大道理来,开口便是正大的话,举章便是正大之文,不意朋辈中进德之猛,有如此者!”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谓在其职,谋其事,官愈高律己愈严,胡林翼晚年于皖鄂之间治兵筹饷,日不暇给,但读书自课十分严格,每日与桂轩(姚挂轩,胡林翼慕僚,当时理学大家)会讲《论语》,从英山到太湖移军,冒风雪行200余里,日夜支帐为柢,燃烛席地而讲,这段时间他已带病在身(肺痨晚期),朋友劝他稍事休息,他却笑道,“是口不能食而犹能语言,耳亦有闻,岂以病而废学哉!”如此精神,实可与孔子“朝闻道,夕死可矣”相媲美。
        胡林翼与夫人信中,于道德一物阐发更是淋滴尽致:“此时心中无一毫私欲、室家之气。家中田宅,守之足矣,再多则孽生而祸起,乱世之物凡可歆可羡者,皆拐骗轻狂之机也。总之,(财物)多则施(舍)之,少则守之,不以外物之多少为喜忧,澹(淡)然相忘;追思先人教训,一言不妄发,一步不妄行,世自乱,而我心自治,斯为正道。”胡林翼此言正如范仲淹之“不以物喜,不以物悲”,内守于心,超然物外,洞察事物,深入毫微,修养几追圣贤,遂使曾国藩辈闻言,大叹不如不如!
    从来整肃吏治最为棘手,牵连范围广阔,自己稍有不检点,就很难办,但胡林冀一手整顿,直至清廉;曾国藩亦曾设柜求人秘告,以治军治吏,没想不几日便自动撤走,据说是一令官怕被告发,其师爷出一主意,投书连篇累牍,数落曾某之隐私,皆中窍要,曾老儿狼狈不堪,急忙下令撤柜,此中可见曾之个人德行并不怎样,让人抓住的把柄很多。
     胡林翼不但自己深重道统,而且教化人民,深得孔子之“仁”,孟子之“爱民”之道,曾氏有言:“润帅近日扶持善类,力挽颓风,于人之邪正,事之是非,刻制入微,不可假借。有权术而不屑用,有才智而不自用,皆大过人处。”又言:“润公功在天下,而以大变官场风气为第一,荡平疆土二千里,犹为次着”,把胡的吏治成绩摆在第一,可见推崇之重。
    胡林翼虽以道德胜,却非不通世务之腐儒,在变通之际更是把握精微。当时天下皆是督抚不和,唯湖北督抚同城,胡林冀以巡抚之职,为结好满人总督官文不致制肘,不惜以巡抚(省长)之身,降贵纡尊,亲率湖北省政府一众高官,为官文一宠妾(N奶)祝寿,可谓用心良苦。胡氏对有才之士礼敬有加,建宝善堂,专供贤士居住,筑箴言书院,以劝后进,上结朝廷大员,下协前线将帅,同心—致,共同对敌,胡在一奏折中称:“大凡良将相聚,则意见分歧,或道义自高,而不免气矜之过;或功能自负,而不免气识之偏,往往一言不合,辄成水火。”清末将材以湖北为最多,如塔齐布、罗泽南、李续宾、都兴阿、多隆阿、李续宜、杨载福、彭玉麟、鲍超等,胡林翼均以国士相待,倾心结纳,人人皆有布衣昆弟之称,或分私财以惠其家、寄珍药以慰其用,湘军士气得以大盛,胡林翼实为有功之人。
    胡林翼的经邦济世才能,连曾国藩都不得不写个“服”字,曾上奏清廷说,胡林翼“克复诸城坚持之力,调和诸将之功,综核之才,皆臣所不逮,而尤服其进德之猛。”李鸿章初任江苏巡抚,曾国藩就叫他学习胡林翼的榜样,李续宜出任安徽巡抚,曾国藩又叫他学习胡林翼的榜样,直至张之洞出任湖广总督,也毕恭毕敬地前往胡林翼祠,向胡林翼遗像顶礼叩拜。
        按:一说咸丰皇帝病死热河,时胡林冀已病入膏肓,闻报,痛哭流涕,挣扎向北遥拜,然后吐血三升而逝。
        胡林冀半生操劳,内修道德,外忧国事,修身直追圣贤、功业名随天下,古之所谓“内圣外王”在胡林冀身上可谓尽观矣,故后世之推祟备至。世人但知老蒋生前对曾国藩推崇备至,却不知曾公谥“文正”,蒋公字“中正”,而胡林翼字“润芝”,毛泽东亦字“润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