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之薨(洪秀全的恶梦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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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之薨(32)
        与外国人的记载、清廷记载相比,太平天国本身的正式文书更能说明问题。洪秀全在《赐英国全权特使额尔金诏》中明确指出:杨秀清之死是“遭陷害”的。这与“告密”说正好互相对应。告密者告密不实,被告密者就会遭陷害。洪秀全在文句半通不通的诏书中说:
        “爷遣东王来赎病,眼蒙耳聋口无声,受了无尽的辛苦,战妖损破颈跌横。爷爷预先降圣旨,师由外出苦难清,期至朝观遭陷害,爷爷圣旨总成行。”
        这在说明杨秀清遭受陷害之后不久,太平天国政府就公开为之平反昭雪,并规定杨秀清被杀之日为“东王升天节”,简称“东升节”。
        洪秀全在《天历六节并命史官作月令诏》的客家话中说:
    “天历三重识东王,降托东王是父皇。爷前下凡空中讲,爷今圣旨降托杨。七月念七东升节,天国代代莫些忘,谢爷降托赎病主,乃共世人转天堂。”
    虽说将人家冤死了,给个金棺材也无济于事,但是平反与不平反还是大不相同的。韦昌辉、秦日纲、陈承镕均系因罪被诛,本人爵除,家属成为罪人,而杨秀清则公开平反,追念前功,其子袭爵,称“幼东王”,并规定其忌日为东王升天节,成为天国六节之一。如果真有“逼封万岁”一事,则叛迹罪证已显,属大逆不道,又岂会如此隆重平反?只有他确实遭到陷害,并无“逼封万岁”劣迹,才能得到这样的身后殊荣。这说明太平天国官方事后公开宣布杨秀清之死为“遭陷害”,为之隆重平反,乃是对“逼封万岁”说最有力的否定。
        与以上言凿的“告密说”相比,其他3说却都缺少有说服力的证据,很难与“告密”说抗衡。而“索取伪印”说,首先见于清廷官员怡良的奏报,但是写奏报的怡良本人也不敢加以肯定,只说“所闻不一,而其内乱则不为无因”,等于白说,不值一提。
    “加封万岁”说,则来自《石达开自述》。这个“自述”有3种不同的本子,《三略汇编》本是较原始的本子,其中说:“达开自江南带人到湖北,听闻洪秀全等在金陵彼此疑忌,韦昌辉请洪秀全杀杨秀清,洪秀全本欲杀杨,口中不肯,且故意加杨秀清为万岁,韦昌辉忿气,把杨秀清杀了。”
    当时的四川巡抚骆秉章《奏稿》本,经过多次篡改,真实性不如上一个本子。其中说:“达开领众在湖北,闻有内乱之信,韦昌辉请洪秀全诛杨秀清,洪秀全不许,转加杨秀清伪号,韦昌辉不服,便将杨秀清杀死。”
    《蜀燹述略》本似为“奏稿”本的节本,其中说:“达开领众在湖北,闻有内乱之信,韦请洪诛杨,洪不许,转加杨伪号,韦不服,将杨杀死。”3种本子内容大致相同,而以《三略汇编》本较为详细,说明了洪秀全故意加封杨秀清的意图,但仍令人难以信服。因为:
        ⑴、天京内讧发生之前,石达开远在湖北,只是“闻有内乱之信”,对于实情无由亲历,所记只能是揣测之辞。
    ⑵、《自述》并非石达开亲笔,而是由石达开口述,清吏代笔,事后并经清廷官员大肆删除,可信的程度不高。
        “自居万岁”说最先见于《平定粤寇纪略》,是说杨秀清“阴有自立意,令其下呼以万岁”,因而为洪秀全所忌,以致爆发内讧。此说实在太简单了,杨秀清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可以引起洪秀全猜忌的很多,何至于只因此一事就引起内讧?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在很长时间里,有许多论著将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与东王杨秀清的内讧,称作“杨韦内讧”或“杨韦事件”,似乎与洪秀全无关,又依照幼稚的所谓“阶级成份”分析方法,把韦昌辉视为“混进农民革命队伍的地主阶级分子”,由于个人野心膨胀,要夺取农民革命的最高领导权。上世纪80年代以后,这种阶级斗争说虽然日渐闪烁其词,但仍多将这场内讧的主要责任归罪于韦昌辉,说是韦昌辉为了夺取杨秀清掌握的实权,利用洪杨之间的矛盾,杀了杨秀清及其部下20000余人,给太平军造成极其严重的损害,这种说法,仍然是为尊者讳,为“农民革命领袖”洪秀全开脱对内讧应负的主要责任。
        笔者认为,历史事实完全不是这回事。  天国之薨(33)
问题的关键之点在于:到底是谁利用谁?是洪秀全利用韦昌辉,还是韦昌辉利用洪秀全、杨秀清的矛盾?为了说清这个问题,不妨对韦昌辉从参与造反到内讧到最后被杀的一些有关情况,大略作些剖析。
        韦昌辉在太平军造反的准备工作中,贡献最大。他家在广西桂平金田村,田产颇多而且开典当铺,相当富裕。杨秀清、洪秀全、冯云山策划造反时先后在他家住,并且成了集齐会众编立营伍(团营)指挥部,正式宣布造反也在韦家祠堂。事前,韦已决心贡献全部家产供造反之用,并且以制造农具为名,开炉打铁,准备了大量武器。如果没有他的全力参与,造反必然推迟,起事地点也不会是金田村。从清朝官府直至皇帝,都曾误将韦作为“贼首”、“逆首”,就可以明白他在准备造反时所起的作用。
        韦昌辉如此置身家性命于不顾,一个主要动因是想报仇雪耻,因为他家虽富,但究竟只是新发的财主,又由于是外来户,在当地没有根底和势力,不免时常受气乃至被欺凌。他想通过科举求得功名,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和势力,但两次应县试都落第。于是捐了个监生,作为跻身仕途的一种出身,但他却因挂匾自称“登仕郎”,被当地秀才告发,官府以“僭妄”的罪名抓了韦家的人,罚银子300两了结,从此抬不起头。韦昌辉如何咽下这口气?于是,在冯云山劝说下参加拜上帝会,想以此来和欺凌过他的乡人抗衡,但一进了拜上帝会,就身不由己了。经过洪秀全等人不断以迷信蛊惑、引诱、恐吓,终于横下一条心,参与策划造反。希望在造反成功之时,不但报仇雪耻,而且扬眉吐气,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造反果然获得较大成功。太平军占领南京时,由于西王萧朝贵、南王冯云山已死,韦昌辉自然跃升为第三号人物。本应功高权重,八面威风,随心所欲,不料现实却给他开了个严酷的玩笑。洪秀全再也不像酝酿造反时那样可亲近了,而是比皇帝更皇帝地高高在上,连见个面都不容易。实权在手的杨秀清则给他越来越大的威压。为了求得庇护,他要在洪秀全面前甜言蜜语曲意逢迎,为了免于受到更大的打击和迫害,他又得处处诚惶诚恐地拍杨秀清马屁。尤其是对杨秀清,“舆至则扶以迎,论事不三、四语,必脆谢曰:‘非四兄教导,小弟肚肠嫩,几不知此。”’哪里是兄弟相称的第二、三号人物,简直像奴才之对待主子。由于他在洪、杨矛盾时企图两面讨好,杨便越是要打击他。他哥哥与杨秀清小老婆之兄争房子,杨便借这种小事作文章,要严惩他哥哥,而又交他处置,这种打击,已是欺人太甚。韦昌辉不敢不从,竟将他哥哥五马分尸,还说不如此“不足以警众”。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他的部属张子朋因任意殴打水兵,激起水营闹事。杨秀清追究责任,账算到他头上,将他打数百杖,以至打完站不起来。他的裨将替他抱不平,说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他竟回答说,这种处理并无不公,甚至杀了这个裨将“以谢秀清”。凡此种种,比起当年因挂匾被罚银子300两,所激发的复仇心理,不知要强烈多少倍!
        杨秀清身边的天官又副丞相曾钊扬曾向人说:北王阴恶而残刻,今责之而不怒,其心叵测。”杨秀清的堂弟杨辅清也认为,韦目辉对杨秀清“怨溪日深,难将作矣”。为曾国藩收集敌情的张德坚也看出:“昌辉位下杨贼一等,其奸诈相似,阳下之而阴欲夺其权,故杨贼加意防范……杨贼与昌辉互相猜忌,似不久必有并吞之事。”曾钊扬、杨辅清的看法,必然直接或间接反映给杨秀清。张德坚说的“故杨贼加意防范”,也有充分事实根据。
        本来,韦昌辉和石达开都是辅佐杨秀清主持军政事务的,稍后,石达开经常被派到外地指挥作战,韦在杨手下负责传令转禀,杨恐他从中做手脚,就以他“劳心甚”这种很可笑的理由,将石召回南京以分其权。内讧之前,杨又将他派到江西去督师,以削弱他在南京的作用,使他无法在权力中枢有所作为。
        杨秀清逼洪秀全亲自到东王府封自己为万岁,是公开篡位的彩排,两人矛盾已经接近顶点而且无法缓解。洪秀全必然将韦昌辉作为反篡位的头号人选,因为他是洪、杨之外地位最高的元勋,却受杨凌轹最惨,对杨仇恨最深。另一方面,韦在洪面前总是表现出十分忠诚体贴,小到洪自说袍服多得穿不完时,韦还要求洪时时多做袍服;大到杨借天父名义要杖责洪时,韦跪下求情,表示愿代为受杖,如此等等,故洪认为他“爱兄心诚”。就韦自身的品性来看,他有极强的报复心理,当初为了报复被欺负羞辱,不惜“毁家纾难”,现在向杨复仇的火焰,更是到了有合适机会必定猛烈喷发的地步。而且,他心狠手辣,让他去杀杨及其亲信党羽,决不会手软。万一出现意外情况,比如杀杨不成或杀杨后事态恶化,也尽可让韦承担责任甚至将他抛出。别的人,谁也没有韦这么合适。在南京的天官正丞相陈承镕手下无兵,而且地位、资望都控制不了局面。刚调到南京来保卫天王府的燕王秦日纲有勇无谋,在南京没有多少亲信,又不能服众,担不了这重任。
        所以,这两人都不能主持执行而只能协助。冀王石达开是最有资望与能力的,但他一向有自己的看法与主张,不会做驯服工具,不会同意将杨的亲信党羽斩尽杀绝,更何况,由石来执行杀杨任务之后,对石就难以控制,会成为新的心腹之患。所以,非但决不能用,最好有可能时也一并杀掉或剥夺其权力,消除潜在对手。于是,洪秀全及其身边亲信,不用多作分析考虑,便必然选择了韦昌辉。
        韦昌辉奉洪秀全密诏,从南昌赶回南京,带领亲信3000余人,杀了杨秀清,血洗东王府。随后又在与洪合演的双簧中,将南京城里的杨秀清亲信6000余人屠杀于天王府前,两个月里总共杀了文武官兵20000余人。石达开从武昌赶回,指责大屠杀,想稳定军心民心。韦在洪密令或示意之下,竟要杀石,使石不得不连夜吊城出走。韦一面派秦日纲、陈承锫率军追捕石,一面马上杀了石全家。
        秦、陈与杨秀清有大仇,奉诏助韦杀杨,正合私愿,求之不得,但他们二人与石素无仇恨,且明知石既有兵权又很得军心民心,如无洪密诏,是不敢也不会率军追捕石的。不然,无论追捕结果如何,一旦洪主动或被迫追究此事,就会罪不容诛。后来,石率领大军要回南京靖难,洪在下诏诛韦之后不久,便将秦、陈也杀了,此举既为安抚,使石休兵,同时也是为了灭口。
        有一种记载,说是韦认为石藏匿于天王府,向洪索之不得,而率兵围攻天王府,引起冲突,韦兵败而后被捕获伏诛。后来一些论著,想必为了开脱洪,便将内讧尤其是大屠杀罪责全加于韦,说明“阶级敌人趁机破坏革命”。其实这项资料从情理上说,完全不可信。如果韦怀疑石藏匿于天王府,怎会派秦、陈宰兵追捕?又怎会为防止石利用大报恩寺塔攻城而毁了它?
        1856年的洪、杨内讧,直接爆发的近因一说是杨秀清逼封万岁,要做并列天王,要篡位,引起洪秀全不顾一切地进行反击。如果说利用,那是洪、韦互相利用,根本上还是洪利用韦。韦利用洪提供的机会杀了杨报了仇,洪则利用韦来保住王座。洪与韦之间,洪处于主导地位。韦报复的机会是洪为自身利益才提供的,到韦不利于他的宝座稳定时,便将韦杀了,而且将一切责任、罪过都推到韦身上,让韦死后还长期替他背着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