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解之四十七
红疯子：你扯得太远了，还是回头谈第三回吧。
石呆子：唉！你们总是爱听适趣闲闻，不论事体情理，宝玉黛玉的爱情若合情理，岂不是说王夫人的反对不合情理？宝黛爱情最后既然以悲剧收场，若以成败论婚姻，正说明这爱情经不起实践检验啊！在这大是大非问题上能不辨析明白吗？作者坚持感情要遵循常理、浪漫要服从现实，这是石头记区别于西厢记等言情小说的关键之处，若也象以往佳人才子等书那样，[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作者就不说这些言情小说[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 了，因为这等于说石头记也是[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了。当然我这些道理一时也说不清，以后慢慢说吧。
红疯子：但是你总是说通灵玉是假的，可下面的情节中这袭人和黛玉却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这又如何解释呢？
石呆子：这太好解释了，作者既要说谎，当然也要圆谎了，这些就当圆谎记看吧。第七十八回中一段话你们要常温习：[那宝玉虽不算是个读书人，然亏他天性聪敏，且素喜好些杂书，他自为古人中也有杜撰的，也有误失之处，拘较不得许多；若只管怕前怕后起来，纵堆砌成一篇，也觉得甚无趣味。因心里怀着这个念头，每见一题，不拘难易，他便毫无费力之处，就如世上的流嘴滑舌之人，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一篇话来。虽无稽考，却都说得四座春风。虽有正言厉语之人，亦不得压倒这一种风流去]。我曾说石头记就象一场特别精彩的魔术，作者就是极高明的魔术师，他在表演前和表演中不断申明[真事隐、假语存]，不断强调[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可你们总是被他精妙的表演弄迷糊了，以至于忘记了这石头记是魔术、这通灵玉是假的了。这虽然说明作者的艺术手法太巧妙了，但也说明你们自己不通灵啊，作者一再申明是假的、是玩的魔术，你们还当真的看，这不是说明你们自己不开窍吗？所以[袭人道："等我拿来你看便知。"黛玉忙止道："罢了，此刻夜深，明日再看也不迟。"]这是作者在玩花样啊，黛玉当时还小，若果真听说有这奇异物件，岂有不一睹为快的？作者借她这话一转弯，就把破绽轻轻遮掩过去了，可见他构思之巧妙、手法之娴熟。
[次日起来，省过贾母，因往王夫人处来，正值王夫人与熙凤在一处拆金陵来的书信看，又有王夫人之兄嫂处遣了两个媳妇来说话的。黛玉虽不知原委，探春等却都晓得是议论金陵城中所居的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如今母舅王子腾得了信息，故遣他家内的人来告诉这边，意欲唤取进京之意。]这是为第四回预作通告，只是这[次日起来]一句是作者故意露出的破绽。
红疯子：此话怎讲？
石呆子：按书中正常顺序来讲，林黛玉进荣国府不但在宝钗之前，而且应该在宝钗进荣府前一两年，否则宝玉后面就不会与黛玉象亲兄妹一样、与宝钗却是明显的表姐弟了，因为他与黛玉已较长时间生活在一起，彼此已经[略无参商]了。可这里却说[次日]，成了荣国府刚刚收养了林黛玉，接下来就要迎来薛宝钗了。虽说是薛家人还不会第二天就到，但贾雨村已经择日上任去了，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一案应天府很快会审理完毕了，那薛家母子进荣府当然指日可待了。由此可见作者这里是故意写[次日起来]，若为了照应黛玉已进荣府年把后宝钗才进荣府的惯例，他该模糊这[次日]才是，说成[又过了数年、数月或数日]不就行了吗？作者这样一个善于圆谎的人，在这里故意留个谎给后来的流言家揭秘，是为了叫读者不可拘拘于[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和具体情节]呀。他说[次日]你们就真当是[次日]啦？管它哪一日，不过取[大概如此]罢了，又何必索隐考证书中的具体日期、具体地点、具体情节哉！书中象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你们记住举一反三，不要上那些刻舟求剑者的当就行了。总之一句话：书中的具体时间地点情节是经不起繁琐考证的，你们若总是拘拘于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具体情节，不取其事体情理，就不必深论其中真味了，只把它当一般言情小说看就是了。
倒是这一节的末尾一句话值得思索，[如今母舅王子腾得了信息，故遣他家内的人来告诉这边，意欲唤取进京之意]，且不必拘泥于这[唤取进京]是进北京还是进南京，[母舅王子腾得了信息]，为什么要[遣他家内的人来告诉这边]？难道王子腾不及贾政的本事大，这样的事还要托贾政周旋？这就是这一节的蹊跷所在。从书中所写官衔看来，贾政仅仅是工部员外郎，而王子腾后来则升为九省都检点，名义上应该是贾政的官阶远不及王子腾高。实际上石头记创作素材中的曹寅才是钦差江南体仁院总裁，是宁苏杭三织造的领头人，是江南三省的土皇帝，连苏州织造李煦也要以曹寅为尊，书中交代此事是说这李煦的艺术形象王子腾也难以了结此事，才赶紧告知曹寅的艺术形象贾政，叫他想办法了结此事的。所以你们要记住这一回前面说的贾雨村的下落：[有日到了都中，进入神京，雨村先整了衣冠，带了小童，拿着宗侄的名帖，至荣府的门前投了。彼时贾政已看了妹丈之书，即忙请入相会。见雨村相貌魁伟，言语不俗，且这贾政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大有祖风，况又系妹丈致意，因此优待雨村，更又不同，便竭力内中协助，题奏之日，轻轻谋了一个复职候缺，不上两个月，金陵应天府缺出，便谋补了此缺，拜辞了贾政，择日上任去了。不在话下。]这些事都在黛玉[次日起来，省过贾母，因往王夫人处来，正值王夫人与熙凤在一处拆金陵来的书信看，又有王夫人之兄嫂处遣了两个媳妇来说话的。黛玉虽不知原委，探春等却都晓得是议论金陵城中所居的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如今母舅王子腾得了信息，故遣他家内的人来告诉这边，意欲唤取进京之意]之后啊！由此你们可以看出，贾政[优待雨村，竭力内中协助，谋了个复职候缺，不上两个月，便谋补了金陵应天府此缺]在黛玉[次日起来，议论金陵城中所居的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如今母舅王子腾得了信息，故遣他家内的人来告诉这边]之后，那么贾政提拔贾雨村做应天府知府什么用意还不昭然若揭吗？这就是他接到王子腾的信息作出的保护姨表兄薛蟠的直接措施啊！
这[次日]看来是作者特意强调的。贾政会见雨村是在黛玉进荣府之前，但与黛玉进荣府是同一天，而贾政接到王子腾信息则是在[次日]，此时贾政还没为贾雨村向皇上题奏呢，既然[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而且连母舅王子腾都无法了结，于是贾政替贾雨村[谋了个复职候缺，不上两个月，金陵应天府缺出，便谋补了此缺，拜辞了贾政，择日上任去了。]贾政分明是叫贾雨村到金陵应天府去替贾府了结此案啊！可是由于作者是在写黛玉进荣府之前就交代了贾雨村复职之事，给读者的印象就是贾政推举雨村做金陵应天府知府与[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无关了，因为贾政在推举贾雨村任应天府知府时还没有得到王子腾的信息，当然不是有意叫雨村替贾府徇私枉法了。可如今作者用一个[次日]就故意露出了其中的破绽，雨村谋了应天府缺是在两个月后，而贾政得到王子腾信息是在雨村拜见贾政的[次日]啊！一个是[次日]得信，而另一个是[不上两个月]才择日上任去的，这个应天府缺又是贾政竭力内中协助谋补了此缺的，这不是意味着贾政故意叫雨村替他徇私枉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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