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呆子：还要专门交代一下凤姐。这里把凤姐也归于[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大家总是难以理解，都认为凤姐为非作歹，是罪有应得的大恶者，不应该算[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这还是拘拘于[正]或[邪]的定义啊。书中特别强调无所谓[正]或[邪]，不过是'成则王侯败则贼'而已。不能说宝钗符合[正]的定义就不会遭悲剧，也不能说凤姐符合[邪]的定义就应该遭罪、而且还不算悲剧。我在前面着重说过，所谓[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并不是指正人君子或邪恶之人，也不是指不正不邪亦正亦邪之人，而是指受正邪互搏大祸连累的人。象李纨称得上[正人君子]，但塌天大祸到来时照样连累她，象贾赦邢夫人算得上邪恶之人，但大祸不连累他们时他们照样为非作歹。凤姐最后之所以遭罪，根本不是因为她的坏事败露，而是因为她失去依恃。只要背后的靠山不倒，她做多少坏事也没事，但只要后面的靠山象冰山一样消融了，她没做坏事也照样[落地雌凤不如鸡]！说这些空话你们也不相信，就以曹頫老婆为例，她仗着娘家李煦的势力根本不把曹頫当回事，上有康熙皇帝撑腰，内有李氏做主，她就可以为所欲为，做尽坏事也没事。可一旦康熙死了、李煦抄了，她就斗不过曹頫了，即使不做坏事也照样被曹找借口休弃掉，这是时运不济，不是续书中说的[福善祸淫、古之常理啊。曹家被抄就是这个道理，有康熙做依恃，再做多少坏事都没事，一旦失去康熙依恃，即使不做坏事也照样被抄家，这也就是作者为什么要通过贾雨村发表这番正邪论的原因，也是为什么要说凤姐是[那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的原因。曹家并不能算[正邪两赋之人]，但它是受正邪互搏之连累，凤姐也确实有些邪门歪道，但她也是受正邪互搏之连累，包括书中正、副、又副诸裙钗，她们中有些人或偏正或偏邪，虽不全与贾宝玉一样[亦正亦邪、既不正也不邪]，但这些人都是受塌天大祸连累之人，都被正邪双方逼到与贾宝玉一路去了。凤姐在为非作歹上与贾宝玉截然相反，但[在理运数上则略无差异，知运知数者必谅而后叹也！]实际上书中的诸裙钗也与贾宝玉略有不同，但这理运数却惊人地相似，就因为她们都是受贾族倾颓之连累，而贾族倾颓的根源在[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上，故其气亦必发泄到包括贾宝玉这一路而来之人身上，她们当然要遭受悲剧了。
由此也可见贾宝玉本人反不反科举、争不争婚姻自由、有没有女性化怪癖并不重要，关键在他恰逢正邪互搏之时上；黛玉跟不跟贾宝玉谈恋爱并不重要，关键在她恰逢父母双亡、林家败落之时上；宝钗是不是符合正统规范并不重要，关键在她恰逢四大家族覆没之时上；凤姐做没残忍邪恶之事并不重要，关键在她恰逢王家先倒台之时上，以此类推、不一而足，这些[一路而来之人]的悲剧与本人的或正或邪、亦正亦邪、不正不邪没有决定关系，都是受上天正邪互搏的大祸所连累。这正邪互搏是'成则王侯败则贼'，不但争斗双方不分正邪，而且对这些[正邪两赋一路而来之人]也不分好歹、不分黑白、不分是非，逢上就倒霉！所以说她们是[生不逢时、有命无运]啊！一般人会把这[生不逢时、有命无运]解释成佛道思想，而作者却冷眼旁观出这是受正邪互搏大祸连累，只要正邪双方[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她们就避免不了这悲剧结局。各派势力[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她们当然会[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红疯子：你又扯远了，说凤姐嘛。
石呆子：凤姐也不出这个[数和运]，她是[凡鸟偏从末世来]，其下场根本不能算[咎由自取]，而是[生于末世运偏消]，若早生六十年，说不定比贾母还要荣耀，早生三十年，也比王夫人更出色，可她偏偏生于四大家族末世，即使不做这些坏事，照样逃不过[落地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凄惨下场。
红疯子插嘴道：照这样说来，她若迟生一百年，或许能成为慈僖太后了？
石呆子：这样想就通了！俗话说：皇帝是假，福气是真。凤姐就是生不逢时，若生当其时，她甚至能超过吕后、慈禧太后，直追武则天！可惜恰逢王家先倒、四大家族摇摇欲坠，她当然是[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了。你们看雍正初年的曹頫老婆就知道了，先是康熙这大树倒了，再是李煦这娘家势力完了，外面是各方势力不但不巴结曹家、而且还反过来欺负曹家，里面是曹頫见李氏和老婆失去娘家靠山，乘机作践这姑侄俩，她苦苦支撑这忽喇喇将倾的大厦，根本不是[力拙失人心]，而是[壮士反被恶犬欺]呀！生当正邪互搏的末世，能奈其何？
雍正初年的曹家也是如此。都说是因亏空被抄，在曹寅曹荣手上亏空更大，也没被抄，如今亏空逐渐减少，还要说曹家[转移财物、图谋瞒蔽、甚属可恶]；都说因[龙袍掉色]而获罪，几十年做织造奉织织物无数，从前再掉色也没人敢说，如今稍掉色就被罚俸；都说因[骚扰驿站、鞭打驿卒]而被枷号示众，从前沿途驿站都是地方官小心伺候，根本用不着织造本人亲自护送，可如今不但地方官不买账，而且连小小驿卒都敢顶撞，当然气得曹頫用鞭子抽他了，就这点事反被枷号示众，这根本不能说明曹家自取其辱，只能说明曹家当时已[墙倒众人推]呀！比起第四回的[葫芦僧乱判葫芦案]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啊，你们还悟不出[时运]的决定作用吗？所以说曹家下场也与凤姐下场是一个道理，不在于做得正不正，而在于恰逢雍正清除政敌、整饬吏治、杀鸡杀猴之时，只是雍正顺手杀掉的一只鸡罢了。你们回想一下当初曹寅跟着康熙除鳌拜之事，鳌拜也是康熙为树皇威而杀掉的猴子，曹家是随着鳌拜的倒霉而走运的，如今又轮到皇八子党做鳌拜了，曹家跟着倒霉也算必然吧。总之曹家能因正邪互搏而升天，肯定也会因正邪互搏而坠地，这不是什么[福善祸淫]的报应，而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的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既然登得太高，过于接近皇族，当然会受皇族内正邪互搏的连累了。这和亏空、失职、失态没有必然联系，只和失去依恃直接相关，曹家正是由于失去依恃，才被这场争位大祸[烧得倾家荡产]的，若有康熙这大树不倒，曹家猢狲断不可能散的。所以说[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这[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的根本原因不在曹家坏事做尽，而在失去依恃。这与凤姐遭罪一个道理，曹家和曹家的宝玉也是栖歇在冰山上的凡鸟啊，一旦冰山消融，曹宝玉当然会[龙困沙滩被虾戏]了。这不能叫报应，只能叫[运交华盖欲何求？]或者叫[运交正邪互搏欲何求]？
石呆子：这第二回就专门介绍凤姐，说明生活中的曹家此时已经是曹頫老婆当家了，只有这曹頫老婆的艺术形象最难作假，书中的凤姐太鲜活生动了，没有极具体的生活原型作参照，光靠艺术杜撰根本创作不出来。因此若想在贾事中索隐曹事的痕迹，根本不必从贾政贾宝玉父子这[假事]入手，得先从凤姐这[真事]入手啊，贾母能造假，贾政能造假，贾宝玉能造假，凤姐能造假吗？
红疯子：什么？贾母贾政贾宝玉全是造假？你又说呆话了，在咱看来，应该说是[贾母贾政贾宝玉甚至贾府不一定全假，凤姐不一定全真]。
石呆子：还是你说得好，假中有真、真中有假，似真似假、半真半假。实际上这贾母贾政的事应该是参照曹家二十年风波中前半段的事，这凤姐的事应该是参照曹家二十年风波中后半段的事，而这贾宝玉的事则应该是二十年风波中的曹宝玉混和事，也就是说：贾母贾政母子之间的事是曹寅在世时孙氏曹寅母子之间的事的翻版，凤姐的事是曹寅曹荣死后曹頫老婆的事的翻版，贾宝玉的事则是曹荣少年的事和他遗腹子的事的混和。这两件事都是不同时期的曹家事，根本风马牛不相及，曹寅绝对不可能在曹頫老婆进曹府和遗腹子少年时还活着，但书中的贾政却在凤姐当家时还活着，而且还管教儿子。贾政打贾宝玉只能以曹寅打曹荣为素材，凤姐照应贾宝玉只能以曹頫老婆照应遗腹子为素材，这两件素材相隔十几年，不可能同时出现的，但书中却把这两件素材合到一起来创作成贾事，所以才弄得研究曹学的人摸不着头脑的。这就是作者故意[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不了解这条创作原则，当然就无法用曹学来帮助研究红学了。
罗罗嗦嗦讲了这么多，你们该嫌烦了，第二回就到此结束吧，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没讲呢，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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