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67年的真实战地家书再现:远征军日记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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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最后的处置
  
  你们去查一下,凡是到过中国的,一律就地处决!——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一军军长孙立人
  
  攻占腊戌之后,整个缅北作战接近尾声,新一军大部分都撤回八莫和密支那进行休整,准备随时回国参战,而方靖边连除每天必须的训练以外,还得到一个特殊的任务——看守关押在八莫原陆军监狱的大约一百五十名日军战俘(其他的战俘都看押在密支那战俘营。第二阶段战役以前是美军看守这些战俘,密支那攻克后,战俘转由中国军队看守),他们大多是新一军在缅北作战时的俘虏,有些日军士兵甚至是在大龙河战役中被俘的,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两年了,这让三连的士兵们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些家伙能活这么久?
  
  陆军监狱这地方对于三连的士兵们来说,是非常熟悉的,就在不久前,他们在这里付出惨重的代价——阵亡两名军官和四十七名士兵,最先突入监狱的弟兄几乎全部阵亡。而后来他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又发现监狱里许多牢房的墙壁上都用血写着一些字,都是“让我们快点去死!”“该死的杂种!”之类的话,显然是以前的中国囚犯们留下的,这些血字甚至让这群见惯死亡的士兵们都心惊肉跳。士兵们可以想象他们在这里受到什么样的虐待!
  
  而现在这里关着的却是那些杀死他们的日本人,或许他们的在天之灵也想看到这些杂种是怎么死的吧?想到这里,李扬就不禁手里有些发痒,但他也知道,现在缅北战役已经结束,八莫到处都是盟国的记者和官员。如果自己在这时候犯点什么事情的话,多半是要去军法处走一遭,降级是免不了的——方靖边在孟洋河时候就受过这种待遇,所以李扬一时半会还不敢轻举妄动。
  
  今天轮到李扬他们排看守这些日本人,现在正是上午的放风时间,除了生病爬不起来的人外,其余的战俘们都在操场上贪婪地享受这五月的阳光,或许人们只会珍惜已经失去或即将失去的东西,例如阳光、尊严、生命等。但可惜的是,对这些战俘里面的很多人来说,今天已经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太阳。
  
  这时门岗忽然大声敬礼,然后对哨塔上的士兵喊着,让他们打开横杠。只见一辆吉普车从监狱门口飞驰进来,嘎的一声停在李扬他们面前,方靖边从车上跳下来说道:“李扬,让这些家伙集合,长官有命令!”
  
  说着他看了看正在操场上活动的战俘,皱眉道:“他们的放风时间还有多少?”
  
  李扬随口回答道:“长官,你要是有事的话,现在就可以让他们集合。”
  
  方靖边想了想,说道:“算了吧,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你先让弟兄们都准备好。”这时他脑中忽然闪现出一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为什么不让这些家伙多享受一会呢?就当是做善事吧。
  
  听到这句话,李扬眼中露出残忍而快意的目光,低声说道:“要送这些家伙上路?”
  
  方靖边简洁地回答道:“是的。”
  
  李扬脸上肌肉跳动,他狠狠地说道:“他妈的!早就等这一天,留着这些家伙有什么用?”说完这句话,李扬把散在操场四周的十几个士兵都喊过来,然后低声对他们解释刚才的命令,士兵们都看着方靖边,等他说话。
  
  方靖边淡淡地说道:“长官有命令,让我们对战俘进行甄别,凡是到过中国的,一律就地处决,这条命令,必须在下午四点之前执行完毕。”
  
  士兵们都愣在那里,我们怎么知道这些家伙到没到过中国?就算到过,你问他他就能回答?李扬更觉得这命令简直是胡说八道,有道是有杀错,没放过,何况这些家伙哪个不该死?就算没到过中国,也在缅甸打过仗,那些弟兄们难道不是死在他们手里吗?谁有心情去分辨这个,长官肯定是什么地方犯糊涂。于是他不以为然地道:“长官,这可不好甄别,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懂日语,依我的看法,不如都枪毙算了,也省点事……”
  
  方靖边叹气道:“没办法,这是命令。”他顿了顿,又解释道,“这话我也对长官提过,长官的回答是,根据雅尔塔协议和日内瓦公约,到过中国的,肯定屠杀过我国平民,可以当战犯看待。没到过中国的,必须当战俘看待,所以必须要进行甄别。”
  
  其实方靖边他们也知道,公正的说,这条命令的理论基础是很荒谬的,从来也没有什么法令规定侵入到某国国土是战犯的标准,但从民族情感来说,这命令却是正义而且可以理解的,到过中国的日军士兵,几乎个个都是血债累累,难道一句“我只是普通士兵,只知道服从命令”的借口就可以无罪释放?那未免也太没有天理了。现在自己做的事情,虽然违反了国际道德标准,但先违反的却不是我们,而是这些家伙,现在我们只不过是复仇而已。
  
  李扬明白方靖边的意思,也无奈地点了点头,这时陆俊从营房里带着其余的士兵跑过来,随着几句简短的命令,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在方靖边周围散开,4挺轻机枪和六挺手提机枪呈扇形包围这群战俘,十几支冲锋枪混在其中,黑洞洞的枪口冷漠地指着这群可怜的俘虏。不需要什么灵敏的感觉也能觉察到这其中的腾腾杀气,气氛紧张一触即发,空气似乎已经凝固起来。这时战俘们开始感觉到大事不妙——他们以前也是这么对付中国人的。恐慌的情绪就像瘟疫一般在战俘群里传播开来,有些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有些人则脸色铁青,仿佛临危不惧,但更多的人已经吓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看到这些样子,方靖边他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当初屠杀我们平民的时候那种校长的样子哪里去了?
  
  有个拿着冲锋枪的士兵冷笑着对战俘们叫道:“不要怕,好好休息,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方靖边听到这句话,立刻沉下脸道:“李扬,这是你们排的张子旺吧?从现在开始,关他三天禁闭。”
  
  李扬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
  
  方靖边冷冷地说道:“你说呢?”看着方靖边的表情,李扬无奈地叹口气,只得对身边两个士兵交代两句,让他们把不知所措的张子旺给带了下去。
  
  方靖边看看手表,说道:“十分钟后开始甄别吧。”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一边和陆俊、李扬站在吉普车边上聊着天,这时吉普车上的车载机枪也转头对准那群战俘。
  
  
  
  “或许美国人很喜欢这些杂种,不然的话,这家伙怎么可能在列多活了两年?总会生病的吧?他妈的,那时我在打孟拱的时候生病,还不能进医院躺着,这浑蛋倒是很舒服地躺在后方享受!”李扬悻悻然地说道,他正斜靠在车子上抽着烟,眼角瞟着不远处那个战俘编号是四十六的日本士兵(驻印军的日军战俘编号是按照时间顺序来的)过了一会儿,忽然指着他说道,“过来,有话问你!”那战俘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但还是发抖着走到他面前,李扬淡淡地问道,“你是日本哪里人?”
  
  李扬问这话的时候,根本就不在乎这家伙会怎么回答,第一,眼前这日军士兵不一定听得懂中文。第二,他也根本不在乎这家伙是哪里人,对李扬来说,九州或者四国的日本人都是一样的,反正都是敌人。他只是闲得无聊,随口问问而已。
  
  陆俊没好气地说道:“你管这家伙是哪里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日军士兵居然用汉语回答道:“长官,我是台湾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方靖边吃了一惊,他见过日军里面有不少朝鲜籍的士兵,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还有台湾籍的,急忙问道:“你是台湾人?你叫什么名字?那你怎么会当日本兵?”听到这日本人居然说中国话,边上几个看守的士兵也围了上来,饶有兴趣地盯着这家伙——目光中带着些厌恶,既然你是台湾人,居然还帮日本人来打我们。
  
  那人紧张地说道:“长官,我叫陈青松,不是我想加入日本军队的……真的不是……是他们把我抓来的。”说这话的时候,他仿佛很羞愧,虽然自己并不是主动加入日军,但毕竟以这种身份出现在同胞面前是件很难堪的事情,幸好,这些看守士兵看起来并不算太凶恶。
  
  方靖边递给他一根烟,问道:“听说日本人在台湾非常凶狠,你在他们军队里也很受欺负的吧?”
  
  边上的士兵都有点惊奇地望着方靖边,他们太了解自己的长官——平时看见日本人俘虏,很少有在他手上能活到半小时的,想不到今天居然对这家伙如此客气,方靖边明白他们心里想什么,他淡淡地解释道:“记住,是我们对不起他们,不是他们对不起我们,要知道,当年就是我们把台湾抛弃给日本人的,现在该是补偿的时候,而不是惩罚的时候,你以为他想被日本人抓去当兵吗?把他先带到左边,算甲等战俘处理。”
  
  立刻有两个佩着手枪的士兵走上前去,把不停地说着感激的话的陈青松给带到操场的左边道路上——这是条生死之路,站在左边的能活,而站在右边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方靖边把只抽到一半的香烟在地上踩灭,冷冷地说道:“甄别开始吧!”
  
  在中国士兵的枪托和手枪的威胁下,所有战俘顺从地排成三队,每队大约五十人,分别接受三名甄别军官的询问,然后等带着军官们对他们的命运作出判决——虽然这结果几乎已经是注定的。
  
  第一个走到李扬面前的是个大约三十岁的日军战俘,虽然并没有佩戴军衔,但看气质却是典型的日军军官——傲慢而且残酷,而李扬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人。他冷笑着问道:“你哪一年当的兵?”
  
  边上的翻译官把李扬的话告诉那战俘,他却傲然不理,不屑地看着李扬,神情仿佛在说,我早已经想着为天皇去死,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而已。李扬看了看他的样子,根本就懒得再问话,随手指着操场右边道:“去那边。”
  
  看着这战俘武士赴死一般的背影,方靖边淡淡地说道:“这家伙倒算是个真正的军人,一会儿给他把军刀,让他自己来吧。”
  
  这个战俘大概二十岁,脸色虽然由于恐惧而发青,但声音却依然平静,他用标准的军姿站在方靖边面前,等着他的询问。方靖边看着他点了点头,能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保持军人的尊严,并不算太差,方靖边问道:“你什么军衔?哪一年参军?”
  
  那战俘回答道:“长官,我是中尉大野宽,昭和十六年加入菊师团。”他回答的都是战俘只能回答的问题——自己的姓名和军衔,从某种角度来看,这家伙更像是日本海军军官。
  
  当翻译官把这句话告诉方靖边的时候,方靖边心想那你死是活该,在等级森严的日本军队里面,这家伙能在短短的三年之内就升到中尉,说明他在中国那么长的时间里,死在他手里的中国人已经不知有多少,于是冷笑着说道:“你应该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过去吧!”听到这句话,这名中尉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求饶,只是低头整理一下自己的衣领和袖口,然后慢慢走到方靖边所指的位置。
  
  
  …… ……
  
  
  
  战俘们挨个通过几名甄别军官的判定,然后顺从地走到指定的位置。大约两个小时后,他们在操场上排成两个人数大致均等的队伍。方靖边先让陆俊带一个班的士兵把站在左边的战俘押回监房,然后对李扬说道:“把这些家伙都押到战车公墓前面处置,也算是告慰一下定方他们,记住,一定要掩埋。”(或许是受赵小楼的影响,方靖边认为人只要一死,所有的罪孽都会立刻消散,再让他们曝尸荒野,是非常不人道的事情)
  
  李扬答应了一声,对自己的部下说道:“弟兄们,带上他们走吧!”
  
  八十多个日军战俘神情木然地在全副武装的中国士兵的押送下,呆滞地往陆军监狱的大门走去,仿佛是命运的嘲笑一样,半年前,还是他们在这里押送犯人往刑场处决,今天,自己却成了囚犯。
  
  半个小时后,埋葬八莫战役中阵亡的中国将士的战车公墓前,响起了一阵繁密的枪声。八十三名日军战俘被一次性处决,这也是中国军队在缅北战场上最大规模的枪杀战俘事件。事后引起美英军的强烈抗议,但中国军队方面坚持自己曾进行“公平的审判和裁决”,最终随着战争的继续进行,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附:“你们去查一下,凡是到过中国的,一律就地处决!”这条命令据考证,更可能出自后来的新三十八师师长李鸿将军之口,但由于时间久远,资料散失,也无法确切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