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67年的真实战地家书再现：远征军日记 15

第八节森邦卡（下）
　　
　　和你们并肩作战是一种荣幸，但比较起来，我们还是更希望自己解决日本人。——新二十二师六十六团某少尉
　　
　　在新三十八师攻取大柏家、森邦卡后不久，中印公路已由列多经新平洋修抵大柏家以西地段，与日军在胡康河谷修筑的简易公路相连，这意味着自缅北战役发动以来，一直受地形限制而步履艰难的战车部队终于可以全部展示出它的威力，与此同时，新二十二师已全部进入胡康河谷参战，奉命攻取拉征卡和腰邦卡，扫清孟关最后的外围据点。
　　
　　一一四团尤其是方靖边连由于连续作战已经达数月，所以上级命令他们只担任预备队，附随新二十二师六十六团由森邦卡沿公路向拉征卡前进，应该说，这相对于前面的作战而言，是个比较轻松的活计，虽然拉征卡距离孟关不到十公里，地势也算险要，但守敌大多是孟洋河一带逃回来的溃兵，方靖边他们对这种手下败将也不怎么看在眼里，但新上战场新二十二师弟兄们感觉却不一样了，尤其是新二十二师国内空运过来的新兵所占比例更高，大多都是刚从兰加训练营走出来，初上战场，兴奋之外不免还掺杂着好奇。
　　
　　由于现在车辆不足，三连的士兵们只好步行往拉征卡进发，这让他们觉得很郁闷——因为不时会有车队从他们身边经过，而这时，他们就只有站在路边让卡车先过，在又一次被卡车卷起的尘土覆盖后，李扬对边上的方靖边说道：“长官，为什么我们只有靠两条腿走到拉征卡，这些新22师的家伙却可以坐车过去？而我们还要在路边上给他们站岗？难道我们不是主力吗？”
　　
　　方靖边本来就心里不舒服，他没好气地说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没让你爬着去你就满足吧。”
　　
　　卡车开过去了，三连又变成了行军队列，或许是受刚才李扬的话的刺激，队列中一个士兵大声问道：“长官，请求发言。”——这也是美国人定的规矩，行军或者集会时候，士兵在说话或者问答前，必须先请求发言，当然，这只是规矩而已，实际是另外一回事。
　　
　　方靖边随口说道：“说吧。”
　　
　　那个士兵问道：“我觉得长官们肯定很讨厌我们连，你看，我们打的仗总是很倒霉，不是情报错误，就是让我们去迂回渗透，这可都是要命的事情……”
　　
　　李扬带着点调侃地道：“那是因为我们是三连，既不是1连，也不是2连，我们是新三十八师最好的连队，有句话听过吗？叫好钢用在刀刃上……可惜这块好钢只能走路……”
　　
　　请求发言的士兵叫曾靖扬，第一次和方靖边打交道的时候就声称自己和长官是本家，这让连里所有人将信将疑，他说道：“是啊，为什么倒霉的事每次都有我们？好事却一次没有？”他说这话倒可以理解，因为他是迫击炮班的，扛得要比其他士兵重得多。
　　
　　方靖边皱眉道：“那你们说这是为了什么？”
　　
　　曾靖扬立刻回答道：“长官，他们讨厌我们连，从一开始就讨厌。”
　　
　　方靖边淡淡地说道：“你说得没错，在我们师，长官最讨厌我们连，但在我们连，长官却最讨厌你，你……替他把炮弹箱也背上。”
　　
　　有个士兵身体比较瘦弱，扛着炮弹箱气喘吁吁的，于是方靖边让这个乌鸦一样厌烦的倒霉家伙替他分担一部分负担——他并没有对自己的本家手下留情，曾靖扬无奈地说道：“是，长官，很荣幸能得到这个任务。”
　　
　　边上的士兵笑着低声说道：“这就是话多的下场，你小子一天到晚说个不停，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曾靖扬撇了撇嘴正要说话，却看见对面来了一大队人，有些乘卡车，有些却是步行，卡车上装满了步枪掷弹筒之类的日军武器，队伍中还夹杂着几个穿着日军军服的俘虏，从上午行军开始到现在，三连遇到了不少从前线回来的车队了，有运送给养弹药的，也有送伤员回来的，很显然，这队士兵是往后押送俘虏和缴获物资的，但其中有个东西却引起了士兵们的好奇——那是一头大象，缅北多山多丛林，公路很多地方都不通，而日军的汽车和司机又很匮乏，早就听说他们经常用大象和牛车来替代汽车，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的——在兰加他们可没有机会看到这个，于是士兵们一边走一边歪着头好奇地看着这个巨大的生物。
　　
　　这时这队押送俘虏的部队却停了下来，为首的军官从卡车驾驶室走出来，跑到方靖边的面前，敬礼道：“长官，请问你们是新三十八师的吗？”三连戴的是优先配发的M1钢盔，和英式钢盔看起来有点不同，别人很容易就能知道他们是新三十八师的。
　　
　　方靖边点了点头，问道：“没错，我们是一一四团一营三连的，你们是新22师的？”
　　
　　听到这句话，有不少士兵脸上顿时露出羡慕的神色，三连在拉加苏战役中的表现早已经通过报纸全国皆知，这让他们欣羡无比，从去年年初以来，新22师就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参战，于是就有很多士兵抱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去新三十八师，不然也不会搞到现在还在看别人表现，这些士兵在兰加训练营里明白了什么是军队的荣誉，自然不甘心一直都屈居幕后，现在总算轮到自己了，一个个都想着怎么才能超过方靖边他们。方靖边看着他们，觉得眼熟——那简直就和去年自己刚上战场时一模一样。
　　
　　那军官说道：“长官，我们是66团3营的，很荣幸能和你们见面，你们在拉加苏的表现是我们的楷模……”
　　
　　方靖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那军官笑了笑，说道：“长官，前面不到五公里就是拉征卡。”
　　
　　方靖边点头道：“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那军官眼中露出一丝狡猾的神色，他说道：“长官，我们营正在前面解决日军田中中队……我们营长的意思是，这些日本人就不用劳烦贵军了，我们自己就能解决。”
　　
　　方靖边又好气又好笑，说了半天，这些新22师的家伙就是不想自己来抢他们的功，不过这倒也可以理解，他们一直都在看着新三十八师攻城拔寨，肯定早就心痒了，现在好不容易轮到自己，自然不想方靖边他们参与进来，譬如战报上这么说：66团3营在拉征卡歼灭日军二百余人——这听起来是不错的，但要是变成：66团3营及新三十八师一一四团三连在拉征卡消灭日军200余人，那让人听起来实在是不舒服，万一要是国内哪个报纸犯糊涂，把三连当成了这次战斗的主力，那简直就是要吐血了，这种心理方靖边自然明白——他也经常这么做，比如上次在拉加苏，主要防守方向始终就是自己带的三连。
　　
　　想到这里，方靖边忍不住叹口气，说道：“其实你直接说就可以，不用绕这么大圈子。”
　　
　　那军官不卑不亢地说道：“长官，我只是个少尉。”很明显，方靖边不但军衔比他高，而且还是他的友军，所以他必须要注意自己说话的方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驻印军的两支部队里，还有不少军官从英国人那里学到了些绅士的处世方式——当然思想却和英国绅士们不太一样，他又加上了一句：“长官，你知道，和你们并肩作战是一种荣幸，但比较起来，我们还是更希望能自己解决日本人。”
　　
　　方靖边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我们不会加入这场战斗，拉征卡是你们的，期待你们的胜利，嗯……前面战况怎么样？”他这时注意到前面一直响个不停的炮声开始慢慢稀疏下来，现在再去，无异于把他人之功占有己有。
　　
　　那军官说道：“日本人被打散了，弟兄们正在到处追剿，长官，我们走了。”
-作者:先轸2009 提交日期:2009-12-29 12:31　　第九节日本女孩
　　
　　在还有一个日本士兵存在的时候，我就绝不会对日本女人使用武力。——新三十八师一一四团中尉连长方靖边
　　
　　在和新22师的弟兄们分开后不久，方靖边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休息吃饭——他并不想在别人胜券在握的时候去打搅好事，那是很没风度的做法，事实上，长官给他的命令就是充当66团的预备队，现在既然别人都说了不需要，自己更没有必要上去多事。
　　
　　三连的弟兄们三个五个一群，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有的在聊天，有的在吃着随身带着的食物，陆俊吃了块饼干，解下腰间的水壶晃了晃，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他问道：“谁还有水？”
　　
　　李扬这时也站起来说道：“我也没水了，我们去那边灌点吧？”他指的是不远处的那个小小的土人村落，从公路这里走过去，大概还不到五分钟路程，陆俊对方靖边说道：“长官，我们去那边打点水。”
　　
　　方靖边点点头，边上的秦定方却交代道：“要小心点，附近说不定有落单的日本人，这里的土人对我们也不算友好。”
　　
　　李扬忍不住笑道：“既然是落单的日本人，还有什么了不起的？至于土人……还要小心他们，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一边说着，他拍了拍手中的步枪。
　　
　　秦定方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这甚至算不上是个村落，只有寥寥几户人家，李扬和陆俊刚走到这村子附近，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对，空气中血腥味扑面而来，简陋的竹木楼之间到处都是还未熄灭的小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村子中间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显然这里经过一场洗劫，陆俊两人对望一眼，立刻闪在附近的一栋竹楼后面，他们不能确定这里还有没有敌人，贸然开枪只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孟洋河战役的时候，日军狙击手的活动就非常频繁，他们可不想成敌人的靶子，陆俊低声对李扬说道：“不如回去吧，让弟兄们都过来。”这决定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最正确的，在兰加训练营的时候，教官们就告诉过他们：你并不是罗宾汉，在面对不可知危险的时候，你应该和同伴靠拢。
　　
　　李扬点了点头，转身正准备离开，忽然啪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离他脑袋不到两公分的地方飞了过去，他甚至能感觉到子弹那灼热的体温，他身后的陆俊反应极快，一下就把他按倒在地上，叫道：“有敌人！”从枪声中能听出来，这是日本人的38式步枪，李扬和陆俊迅速几个翻滚，躲到不远处几根燃烧的木头后面，手中的卡宾枪打出了几个点射——虽然看不见敌人在哪里，但压制下火力也是好的，李扬吐出翻滚时淹进嘴里的尘土，骂道：“他妈的，这里怎么会有日本人！”
　　
　　陆俊通过隐蔽物的缝隙往外看去，前面是两栋当地常见的竹楼，从刚才子弹射来的方向看，敌人应该是躲在左边那栋竹楼里，刚才从门内开了一枪，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下文了——或许是因为他手里的步枪不能连发，如果这日本人拿着的是一支汤姆森，那今天他和李扬说不定就要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了，不过从刚才那枪看来，敌人的枪法似乎并不怎么样，这么近的地方，又是偷袭，却没有打中，想到这里，陆俊心里不禁暗暗庆幸。
　　
　　这时双方形成对峙的情况——互相都看不见对方，但村子里似乎就只有这么一个敌人，开完这一枪，就毫无动静，李扬不管那么多，掏出一颗手雷就往前面扔去，嘴里狠狠地说道：“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这就给你！”
　　
　　轰的一声，手雷准确地落在了竹楼里面，巨大的爆炸让本来就已经破落不堪的房子倒了下来，里面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陆俊连忙拉住了正准备扔第二颗的李扬，低声说道：“里面有女人！”
　　
　　李扬悻悻然地道：“里面也有日本人对我开枪！”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停下来，陆俊对他做了个手势，两人利用地形作掩护，从村子外绕到左边竹楼的后面，然后一脚踢开虚掩的屋门闯进去，这时，一颗冒着青烟的手雷扔了过来，在李扬脚下乱滚，陆俊冲上去把手雷踢到了外面，李扬举起手里的卡宾枪就要开火，却愣住了，因为对他扔手雷的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穿着一身紫色的和服，仿佛受惊的兔子一样蜷缩在屋角，手里还拿着一支步枪，她低着头不敢看他们，手指却不停地抠着弹仓已经空了的步枪——看来刚才开枪的也是她。
　　
　　李扬立刻反应过来，嘴里低低地骂了一句，大步走上去把那支步枪从女孩手里粗暴地夺了过来，女孩大声用日语哭叫着，李扬怒道：“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杀你，刚才差点死在你手里！”说这话时，李扬觉得有点丢人，到现在也打过不少仗了，刚才要真的被这小女孩给打倒，那才真叫阴沟里翻船，想起来的时候自己对秦定方说的话，心里更是不爽。
　　
　　女孩忽然从衣袋里掏出了一瓶药丸，陆俊手疾眼快冲上去抢下来，女孩拼命地和陆俊争夺着，一时间倒把陆俊闹了个手忙脚乱，李扬冷笑道：“日本人还不错嘛，连女人都有点意思，陆俊你别挡着，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会自杀。”陆俊费尽力气才制住这不停挣扎的日本女孩，觉得比打完一仗还累，看到李扬站在边上看戏一般地说风凉话，忍不住怒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还不快把她押回去。”
　　
　　
　　
　　这时公路旁边的三连弟兄，听到村子这边的枪响，已经飞快地赶了过来，正好在半路上遇到押着日本女孩的李扬和陆俊，包括方靖边在内看到这种情形，都觉得有点奇怪，方靖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俊把刚才在村子里看到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我觉得肯定是驻扎在这村子里的日本人把土人都杀光了，我军打过来的时候，他们跑得太匆忙，所以把这女孩给丢在这里。”
　　
　　方靖边点了点头，他走到那日本女孩的面前，女孩拼命往后退去，显然，她也知道日本军队是怎么对付落在他们手里的中国女人，现在她害怕受到同样的对待，方靖边勉强压住对这个女孩所属民族的憎恶，尽量温声说道：“你不用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会说汉语吗？”
　　
　　虽然听到这话，女孩脸上惊恐的神色少了一点，却没有说话，方靖边继续说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听得懂我的话，你虽然是平民，也是女性，但刚才既然对我的士兵开了枪，我就不能用对待平民的态度来对待你，你会被送到我们在列多的收容营，但不会受到虐待……李扬，在她被送走之前，你负责看着她。”
　　
　　李扬心想不杀她已经算好了，凭什么还要我照顾这差点要了我命的家伙？就因为她是女人？这兵荒马乱的，我自己顾自己还顾不过来呢，还让我照顾她？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虽然他很厌恶日本人，但并不想杀眼前这女孩，这时顾枫淡淡地说道：“长官，不用这么麻烦，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
　　
　　女孩眼中流露出一抹惊惧，看来她能听懂顾枫的意思，方靖边一边转身往公路走去，一边淡淡地说道：“李扬不是没死吗？这只不过是个女孩而已，在还有一个日本男人存在的时候，我就绝不会对日本女人使用武力，你们如果有谁觉得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者有意思的话，就动手吧，但我没兴趣。”
　　
　　三连的士兵们互相看了看，没有人开枪，确实，和对日本战俘开枪不一样，对这女孩开枪，实在是找不到复仇的快感，他们更希望的是对日本军人使用武力，而不是欺辱落单的妇孺，只有征服强者，那才是军人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