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67年的真实战地家书再现：远征军日记 2

第二节战友的信任
　　
　　部队的战斗力建立在战友间的信任上。——基米尔
　　
　　训练很快就开始了，由于时间有限，远征军士兵们的队列训练之类都从简了，直接开始实战方面的教习，由于士兵们的文化程度普遍较高，所以他们不但要接受士兵所需要的培训，而且必须接受成为士官的训练，除了搜索、警戒、渗透、埋伏、奇袭、突围、伏击、打援、迂回、转进、筑城、攻坚、战斗射击、白刃肉搏和小部队作战指挥等战斗演练外，还必须接受空地配合以及炮兵协同等战术训练，远征军的士兵们有不少人懂英语，这在与美空军的交流协同上，有很大的方便，而学生兵们相对与其他的中国部队来说，对美式武器也更容易掌握，这点也让基米尔刮目相看。
　　
　　训练进入第二个月，实弹练习已经进行了一周，打靶场上枪声震地，方靖边对着目标打完了自己那支春田步枪里面的所有子弹，全部命中，报靶员举起了牌子，基米尔很欣赏地看着方靖边，这个士兵在射击和技战术上有着令人惊奇的天赋，应该说，这是个天生的军人，而像这样的士兵，这个连队里面还有好几个。
　　
　　
　　这些天来，我至少打了有一千发子弹了吧？方靖边却没有成绩全优的喜悦，心里反而涌起了一股淡淡的悲哀，每一个神枪手都是用子弹堆出来的，而国内的士兵们，大部分甚至都没有打到八发子弹就阵亡了，国力的差异，让士兵们只能用自己的血肉来和钢铁作战，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又开始往弹仓里压子弹，这时一支英军的小部队正好从方靖边身上经过，为首的英国军官看着这群中国士兵，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回过头来用英语对自己部下说道：“这群黄种猴子也学会开枪了！这倒是件不容易的事,不过希望他们在日本人面前还有开枪的勇气!”
　　
　　英军士兵们都笑了起来，方靖边转过来，瞪了他一眼，淡淡地用英语说道：“我想仁安羌的日本人肯定知道到底是谁没有勇气开枪。”
　　
　　英国军官停了下来，有点惊奇而又轻蔑地笑道：“想不到这还是只文明的黄种猴子，居然会说英语，你刚才的话是在对大英帝国的军人挑战吗？”
　　
　　方靖边冷笑道：“中国有句话叫，禽有禽言，兽有兽语，对你们，我自然只有说英语，不过，你刚才的话，是接受我的挑战吗？”
　　
　　英国军官涨红了脸，那些英国士兵围了上来，这时暂一连的其他士兵也都跑了过来，美国教官基米尔也发现了这一幕，大步走了过来，英国军官怒气冲冲地对基米尔说道：“上尉先生，你的士兵侮辱了我和我的国家，如果你不命令他道歉的话，我将要求和他做一次公平的比试。”
　　
　　基米尔已经从其他士兵的议论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点了点头道：“那很好，我期待一场精彩的较量。”
　　
　　
　　
　　英国军官轻蔑地看着方靖边说道：“黄种猴子，那就让我们就军人的方法来比试吧，输了的人，必须为他的言论而道歉。”
　　
　　方靖边冷冷地道：“很好，是用手枪还是步枪？”
　　
　　英国军官从身边的英军士兵手里接过了一支步枪，说道：“为了避免不公平，就用步枪来决定胜负，目标就是前面那些标靶，五发子弹。”
　　
　　方靖边摇了摇头道：“那只是不会动的靶子而已，我倒有个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方靖边往四周看了看，正好有两个炊事兵抬着一筐苹果从不远处经过，他心里有了主意，说道：“我们两边各派一个人走到标靶那里去，头上顶着一个苹果，我们用这支步枪瞄准苹果射击，打不中的就算输，怎么样？”听到这句话，立刻就有个中国士兵飞跑着过去拿了几个苹果。
　　
　　“你的士兵疯了！”英国军官对基米尔叫嚷道，而后者摊了摊双手，表示自己不干涉他们之间的事情。
　　
　　“你们谁去？”方靖边对自己连队的兄弟们大声问道，所有的人都站了出来，方靖边从他们脸上挨个看了过去，有的只是坦然，最后他拍了拍李扬的肩膀，说道，还是你去吧。
　　
　　李扬哈哈一笑，接过了那个士兵手里的苹果，往标靶那里走了过去，靠在那个靶子上，把苹果放在自己头上，方靖边对他挥了挥手，然后转头对英国军官说道：“怎么，你们还没有决定派谁去？”
　　
　　英国军官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那群士兵，每个人都低下了头，躲开了他的目光，英国军官拉出了一个士兵，命令道：“温斯顿！你去！”
　　
　　这个叫温斯顿的可怜人拼命往后躲，英国军官一把揪住了他，把苹果塞到他手里，叫道：“快滚过去！”然后对方靖边说道：“你先开枪！”
　　
　　方靖边不假思索地抬起了枪，略一瞄准，砰的一声，李扬头上的苹果被打飞了，其中一块居然溅到了李扬的手里，他顺手就往嘴里一塞，边吃边走了回来，方靖边冷冷地看着那个英国军官，说道：“你是开枪呢？还是道歉？”
　　
　　英国军官举起了步枪，不过这时候他的目标已经跑了，一边跑一边大叫道：“你们都疯了！”而边上的那些英国士兵们脸上也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英国军官颓然放下了枪，丧气地说道：“你赢了，对不起，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
　　
　　方靖边淡淡地说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英国军官默不做声地转身带着那些英军士兵们走了，中国士兵中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基米尔看着眼前的这群士兵，他知道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学生了，而是真正的军人，尤其是方靖边。
　　
　　基米尔说道：“方，你是个真正的士兵，你能让你的战友完全信任你，只有极为优秀的士兵才能做到这一点。”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在战场上，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能和你同生共死的战友，你们之间必须要做到，随时都能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对方，只有这样，你们才是一个团体，才能爆发出真正的战斗力，事实上，军队的战斗力就是建立在战友之间的信任上，看到刚才，我想你们应该都明白，为什么英国人会在日本人那里输得那么惨？”
　　
　　士兵们发出一阵笑声，大英帝国早已是日落余晖，却还在念念不忘自己的面子，一直以来在训练营里就是其他国家军人的笑料之一，而这天的训练结束后，方靖边也被基米尔任命为七班的班长，他在对方靖边宣布完任命后说道：“方，并不是作为美国中尉和你的教官，而是作为你的朋友，我想对你提出一些忠告。”显然，经过今天这件事情以后，基米尔对方靖边很有点好感——这种处理事情的方法显然是美国式的，让基米尔觉得很合自己的口味，方靖边说道：“什么忠告？长官。”
　　
　　基米尔摇了摇头，说道：“这种忠告，长官并不能给你，只能是你的朋友才能给你。”
　　
　　方靖边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基米尔说道：“我希望你平常有空的时候，能尽量多注意这些英国人的训练和装备的情况。”
　　
　　“为什么呢？”方靖边觉得有点不了解。
　　
　　“方，你是一个很好的士兵，以后也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军官，如果你不在这场该死的战争中死去的话，你会是中国陆军的骨干之一，你难道不应该考虑到那时中国要面临哪些对手吗？”
　　
　　方靖边吃了一惊，说道：“你是说英国人？”
　　
　　“当然。”基米尔并不想掩掩藏藏，他直接说道：“有美利坚的参战，日本被击败是毫无疑问的，而到那时候，中国就会取代日本在亚洲的地位，难道中国会容忍缅甸、印度或者说东南亚这些国家在英国的控制之下吗？”
　　
　　听到这里，方靖边对眼前这个似乎傲慢无礼的美国军官感到一阵由衷的敬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美国人会在短短的两百来年就会崛起成为世界第一大国，正是由于有一群这样的军官的存在，所以才会有这样一支军队，他们不停地给自己制造假想敌——这似乎很可笑，但如果假想敌有一天变成了真正的敌人，那所有人都会笑不出来。
　　
　　只听基米尔继续说道：“或许你会觉得自己现在不过是个下士，这些东西都是那些大人物应该考虑的，那你就错了，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始终是建立在军官团和普通士兵上的，如果军官团和士兵们不了解自己的对手，那任凭那些大人物如何谋划，都会毫无用处，等到那一天，将会是国家的灾难。”第三节刺刀的分歧
　　
　　军队是国家手里的剑，锋利之外，还必须合用。——新三十八师师长孙立人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在这些美国教官的训练下，方靖边所在暂一连的士兵们进一步熟悉各种轻武器以及六零迫击炮的使用后，开始了各种实战对抗，几乎所有的步兵战术都是从西点军校的陆军教科书上复制下来的，训练残酷而繁重，每周都有士兵被赶出训练营，坐上回国的运输机，为了自己能留下来成为新三十八师的一员，方靖边他们甚至到晚上十点还在野外全副武装地进行战术对抗。
　　
　　平心而论，美军在技战术方面非常的灵活，攻击手段尤其多变，部队协同良好，当然，这是建立在美军强大的通信能力上的，但现在，新三十八师也拥有接近美军二线部队的装备，从某种角度来说，美国人的这些东西是很适合远征军的，在接近三个月地狱般的训练后，方靖边他们已经完全脱胎换骨了。
　　
　　这天，暂一连正在进行一场攻坚战的演习，方靖边带自己班的士兵们刚刚夺取了一栋废墟，忽然听到远处训练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而高台上的哨兵也打着手势让他们回训练场，方靖边有点奇怪，带着士兵跑了回去，这时他看见了他们这些学生兵参军前的偶像，也是他们未来的师长——孙立人，其实孙立人现在是新一军的副军长，但即使是日后他成为新一军的军长，所有新三十八师的军官士兵们都还是称他为师长。
　　
　　孙立人看见这群快跑回来的士兵很是高兴，清华大学毕业的他在那个年代的将军中算是不多的异类，除了那个号称张飞的七十四师师长外，他的学历算中国军队中最高的，清华大学和弗吉尼亚军校的经历使他身上有种文人和武将融合在一起气质，他更愿意和方靖边们这种士兵们打交道，而不是和国内军阀部队的兵痞们聊天，但他看见李扬衣领的扣子没有扣好的时候，眉头却皱了起来，他平时最注重的就是仪表，说道：“你衣领怎么回事？”
　　
　　李扬愣了愣，还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将军说的就是自己，身后的另一名士兵轻轻推了推他，他才反应过来，说道：“长官，刚才训练不方便，就解开了。”
　　
　　孙立人哼了一声，说道：“现在训练暂时结束了，为什么不扣好？”
　　
　　李扬说不出话来了，只有立正站好，这实在也是有点怪不得他，基米尔平时虽然动辄对他们挑三拣四，罚他们搬着石头在营地里来回跑步，但除了训练课程以外，对这些服饰细节之类的却很少干涉，他的理论是“只要能打仗的士兵，就是最好的士兵”，其他的事情都靠边站，实际上这也是美国基层军官的普遍看法，所以他们往往对英国军人过分修饰自己的仪表觉得好笑，有一次正好有群盟军军官从训练场旁边经过，基米尔故意大声对方靖边他们说道：“如果还有五分钟，阵地就会被日本人占领的话，你们猜各国军人都会利用这段时间做什么？”方靖边等人只有摇头，基米尔放肆地笑着说道：“如果是法国人，他会用这段时间给情人写信；如果是德国人，他会写份书面作战报告，说明这次战斗的经过；但要是英国人的话，他会仔细地整理好领子，然后刮干净胡子，最后用最标准的军姿站好，等日本人到来的时候，他投降了！”中国士兵们当时都哄的一声笑开了。
　　
　　但孙立人却这点和英国人相似，认为军人在任何时候都应该尽量保持完美的仪表和风度，他走了几步，站在李扬的面前，大声说道：“别忘了，你是新三十八师的士兵！不是那些老兵油子！你的形象就是新三十八师的形象，除了在战斗中，任何时候都必须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你给我绕着这个训练场跑二十圈。”
　　
　　“是，长官！”李扬敬了个礼，转身开始跑步，孙立人这才开始和其他的士兵们聊天，问了一些训练情况，然后就是生活上面是否适应，孙立人和关羽有点类似，虽然高傲并不平易近人，但对普通士兵却很关心，方靖边他们详详细细地回答了，孙立人忽然说道：“刚才我看了你们的训练，还算过的去，但有个问题，你刚才离那个机枪手不过三米远了，为什么不用匕首，却要用手枪？”他指的是顾枫，顾枫立正回答道：“报告长官，因为基米尔教官告诉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使用手枪。”
　　
　　
　　
　　孙立人侧头看着边上的基米尔，后者耸了耸肩膀，说道：“将军，这是步兵操典的基本常识，我想身为弗吉尼亚军校最优秀毕业生的您，应该是了解这一点的。”
　　
　　孙立人点头道：“不错，这确实是基本常识，但这是美军的基本常识，却不是中国部队所应该遵循的，这种情况下，中国部队更应该使用的是匕首，或者是刺刀。”
　　
　　“不，将军，这支部队除了人是中国的以外，其他所有的装备都是美利坚的，当然应该遵循我们的规则。”基米尔理直气壮地说道。
　　
　　“有些规则并不适合中国军队。”孙立人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坚持，他想借这个机会让这群士兵们了解更多战术以外的东西。
　　
　　“恕我直言，我并不觉使用手枪这条规则有什么不妥。”基米尔觉得有点不可理解。
　　
　　“这很好理解，上尉，美军的基本常识只有在使用美国装备的情况下才是有用的。”
　　
　　“可现在他们不正是这样吗？”
　　
　　“可其他的中国军队都还装备着中正步枪和刺刀！他们没有手枪，而这些士兵们，有可能以后就会成为其他中国军队的骨干，到时候他们怎么和自己的士兵协同作战？更重要的是，谁能保证新一军永远都能使用美国武器？永远都有美国的炮火支援和空军配合？”孙立人越说越快，他说道：“或许在日本人完蛋之前，那是可以的，但新一军并不是打完日本人就解散的，它还要成为中国军队的基础和典范，到那时候，谁能保证还有美国装备给我们？上尉，新一军并不是山姆大叔对付日本人的一把刀，而是中国手里最锋利的剑，这把剑应该是适合握在中国手里，而不是美国手里，离开美国就不能使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孙立人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会和你的上级商量，一定要在训练中加上白刃战这一课！一个连冷兵器都不敢用的军人，还不如妇人！至少她们还敢用菜刀！”
　　
　　基米尔涨红了脸，抗声道：“将军，训练上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是我们做主!你没有权力这么做！”
　　
　　孙立人冷笑道：“等你的军衔上多一颗星的时候再和我讨论这个问题吧，你已经浪费了我太多的时间，恕我直言，你们美国人永远都不会了解白刃冲锋对于一支部队的士气是多么的重要！”
　　
　　听到这里，随行的几个中国军官包括一一四团的团长李鸿都忍不住暗暗点头，是的，一支部队必须有极强的约束力和高涨的士气才能组织一次完美的白刃战，或许新一军以后永远都用不着白刃战，但对于眼前这群学生兵来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心理课程，至少可以让他们更好地贴近战场，事实上，这也是孙立人的目的之一。
　　
　　几天后，经过远征军高层和美方的磋商协议，在兰加训练营的时间表里，加上了白刃战这一课，但由于武器的原因，许多士兵手里的冲锋枪没有办法装备刺刀，这方面始终成了这支部队的一个软肋，在不久后的丛林战中，经常遇到各种短兵相接的情况，中国士兵们为这个弱点付出了血的代价。
　　
　　注：在印度的时候，中国远征军的高层和美军的关系一般都很恶劣，据新一军的军官们回忆“当时受尽了美国人的气”。但普通士兵们却往往和教官们很谈得来，因为美国教官没有架子，不像远征军军官那样严厉，等级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