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67年的真实战地家书再现:远征军日记 20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6 13:17:58
第七节盗窃事件
  
  中国人实在是一群奇怪的家伙,他们身上能同时存在强硬和有礼貌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美国陆军工程兵军士大卫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方靖边开始可以扶着拐杖自己慢慢行走,不过更多的时间,还是护士们推着他在外面透风,相比起前线野战医院来,总医院的各种待遇都非常好,但方靖边很担心他的部下——他不放心自己的连队在别人的指挥下作战,幸好前天团长官在电话里告诉他,现在是秦定方代理他的指挥,对于秦定方,方靖边还是很了解的,和自己比起来秦定方更加沉稳,于是总算放下了心。
  
  这天,在方靖边的强烈要求下,赵小楼推着他到距离医院不到100米的汽车一团驻地,那里有个简易棒球场,今天有汽车一团和美军的比赛,从大卫那里得知消息后,方靖边开始想尽方法要求跑来观看比赛——棒球是他们学校的校球,而大卫作为一个典型的美国青年,对这项美国国球自然是爱好非常,平常两人花了大量时间在口头上较量——因为现在方靖边现在跑不起来,不能在实际中切磋,这次“中美棒球对抗赛”也就成了两人争论的焦点,在几次对赵小楼申请不果后,大卫表示自己可以偷偷地带方靖边出去,但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刚出病房就被逮了个正着,无奈之下,赵小楼只有自己推着方靖边去看这场事关重大的球赛——这样至少比让大卫带着放心。
  
  目前赛场上的形势还是胶着状态,方靖边和身旁的大卫不停地大声嚷嚷着为自己的球队加油,有几次方靖边都险些从轮椅上摔下来,赵小楼又一次制止方靖边手臂的挥舞,不满地说道:“你干什么呢?是不是想多住几天院?”虽然赵小楼出生在美国,但对棒球这种运动却毫无兴趣,实在是不能理解方靖边和大卫的行为。
  
  方靖边头也不回地叫道:“上啊!快跑!你这个笨蛋!怎么搞的!”
  
  赵小楼看着方靖边兴奋的样子,忽然觉得他和普通的学生也没有什么区别,如果没有这场该死的战争,或许他现在正在校园操场上和同学们进行棒球比赛吧?但现在,他却只能坐在轮椅上看着,她又忍不住问道:“你打仗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她倒有点想知道方靖边指挥打仗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样子。
  
  方靖边随口回答道:“你说什么?哎!完了……”
  
  随着方靖边泄气地安静下来,大卫则在欢呼,美国大兵们暂时取得了上风,大卫得意地说道:“方,你们球队不行了,已经垮了!”
  
  方靖边不服气地说道:“比赛还在继续……”不过他对这帮汽车团的家伙,也没有什么信心了,于是加了一句:“那是因为我没有上,等我好了,我们再来较量一次。”
  
  大卫哈哈一笑,耸耸肩道:“随时奉陪,不过到时候,你们会输得更惨,因为我也会上场。”
  
  这时方靖边才想起赵小楼刚才似乎问了句什么话,回头说道:“你刚才问我什么?”
  
  赵小楼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是聋子?我问你,你打仗的时候是不是和刚才的样子一样?”
  
  方靖边摇头道:“怎么会,打仗和球赛不一样……”
  
  
  
  比赛已经结束,双方球员开始离开球场,得意的美国人互相拍着肩膀,对中国士兵做出胜利的手势,看到这个,惨败之余的士兵们都不免有些垂头丧气,于是方靖边对他们叫道:“大家先别走,我请弟兄们喝酒!”
  
  汽车团的球员和边上的观众中立刻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叫道:“谢谢长官!”当时驻印军的军饷由英国人按级别发放,方靖边是中尉军衔,加上几种技术补贴,每月大概有60卢比,而在列多,几个人吃一顿大餐,也不过1个卢比,可以说是非常富裕了,但离开兰加以后,他就一直在打仗,发下来的军饷等于废纸,现在终于派上用场,看见这群家伙欢呼的样子,方靖边心想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说赢了每人1卢比,说不定还有点机会。
  
  赵小楼生气地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谁允许你可以喝酒了?”在医院里,是绝对禁酒的,方靖边的做法无异对公然对抗医院制度。
  
  方靖边叹气道:“我只是请他们喝酒,自己不喝,医院没规定连请别人喝酒都不行吧?”
  
  赵小楼气得把轮椅一放,说道:“你!”
  
  这时一辆美军吉普从军营大门外飞驰而来,嘎的一声停在扬起的烟尘中,上面下来两个美国军官和一个翻译官,士兵们立刻停止喧哗,静了下来,美国大兵们也都有点惶惶不安,因为这两个军官穿的是宪兵部队的制服,而一般宪兵来访,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只听其中一个军官大声说道:“我们怀疑有汽车团士兵参与昨天的盗窃仓库案件,奉宪兵司令部的指令,要对你们进行调查!”
  
  边上的翻译官把这句话用中文大声说了出来,所有人包括美国士兵们都默不做声,昨天有人在军库盗走了一支步枪和几百发子弹,但想不到这么快就怀疑到汽车团头上,那宪兵军官继续发令道:“请所有人都在原地分列站好,我们要对营房进行必要的搜查,但请放心,我们不会侵犯任何私人财产……”
  
  这时,方靖边忽然站起来,摇了摇差点摔倒在地,赵小楼连忙扶住了他,低声道:“你想干什么?”
  
  方靖边没有回答她,只是往前走去,赵小楼也只好扶着他,他慢慢走到那宪兵军官面前,军官看着他身上的住院服,淡淡地说道:“先生,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可以离开。”
  
  方靖边淡淡地道:“现在应该离开的是你。”
  
  “哦?”军官没想到眼前这人居然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但更惊异的是他说的话。
  
  方靖边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不等那军官回答,他就接着说了下去:“这是中国军队的营房!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们并没有接受必要的检查就闯了进来,擅闯军营,作为这里军衔最高的长官,我随时可以拘捕你。”
  
  听到这句话,边上翻译官的脸都白了,他从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对宪兵说这种话,难道眼前这家伙疯了不成?就连对军内制度不甚了解的赵小楼都暗暗在为方靖边担心,因为谁也能看出来,这两个宪兵军官来头不小。
  
  那宪兵军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正想着怎么教训教训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但还没等他作出反应,方靖边已经冷笑着说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不你按规矩在我们禁闭室里待上几天,要不你现在重新回门口岗哨那里接受检查。”
  
  宪兵军官怒道:“我们是宪兵!有这个权力!”
  
  方靖边冷笑道:“你们只是美利坚的宪兵,这里是中国军队!看来你们是不打算接受忠告了,来人!”
  
  边上早已经蠢蠢欲动的汽车团士兵们立刻上来好几个,准备听“这里军衔最高的长官”的命令,那翻译官眼看形势就要不可收拾,连忙和另一个宪兵军官低声说了几句,那军官勉强点了点头,又上了吉普车,瞪着方靖边的军官也悻悻然地上车,宛如演戏一般地开回到营房门口,在哨兵的询问后,重新开回到方靖边的面前。
  
  一直没开口的军官说道:“先生,这下你是否满意?我们要执行自己的军务,请你让开。”
  
  这时方靖边腿已经痛得受不了了,他右手下意识地了赵小楼的肩膀,赵小楼忍住痛没有出声,方靖边嘿了一声,连忙松开,不过又差点摔倒,赵小楼连忙拉住了他,低声说道:“我没事。”方靖边点点头,对那美国军官说道:“这样进来很好,不过关于盗窃案件我还有个疑问——我们当然可以让你们搜查,不过现在我也怀疑美军军营里有人参与了盗窃案件,希望能同时进行搜查,如果你们同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进我们的营房。”
  
  边上的中国士兵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没错!要搜就一起搜!”“难道就只有我们可能当贼吗?”“长官说得没错!”在这些从戎不久的新兵眼中,方靖边几乎要取代他们直属长官的地位了,百余年来的民族屈辱,在这些士兵心里养成了强烈的民族情绪,这两个宪兵军官的做法,正是在挑战这种情绪。
  
  看到这些气势汹汹的士兵们,那两个宪兵军官暗暗心惊,他们在美军里面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开始暗暗退缩,后面那个军官勉强笑着说道:“既然是这样,我们先回去请示司令部,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当翻译官把这句话告诉中国士兵们后,他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远比刚才美军赢球时的欢呼声响亮,看着那辆吉普车离去后扬起的尘土,这些美国大兵们心里也觉得很别扭,于是纷纷离开,这时方靖边大声用英语说道:“不许走!”
  
  美国士兵们都不满地看着他,心想,宪兵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连我们也要扣留吗?但出乎他们的意料,方靖边说的却是:“既然来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客人,怎么可以不和我们一起喝杯酒?!”
  
  说着方靖边走到美军的棒球队长面前,诚恳地说道:“先生,我很钦佩你们的球技,正如钦佩你们在战场上的表现一样,很荣幸能邀请到你们来这里做客,希望不要拒绝我们的邀请。”不知道为什么,反对方靖边请人喝酒的赵小楼却没有出声,或许是不想破坏这种气氛。
  
  听到这句话,美军士兵们也发出了一阵欢呼(印缅一带的美军有过一段时间的禁酒令,但中国人和英国人却不禁酒,有不少中国士兵用酒和美军普通士兵换取其他物资),那棒球队长笑道:“当然可以,拒绝别人喝酒的邀请!那只有女人!哈哈!”
  
  那天,看到刚才中美士兵勾肩搭背去喝酒的样子,大卫在他的日记里留下了下面这些话:“中国人实在是一群奇怪的家伙,他们能前一分钟和你紧张对峙,下一分钟却已经和你痛饮木瓜酒,强硬的行为,有礼貌的态度,居然在他们身上能同时并存,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作者:先轸2009 提交日期:2010-01-05 13:08  第八节命令
  
  到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会和你们把这笔账算清楚的,加上利息!——新三十八师一一四团中尉连长方靖边
  
  列多自从中美英三国部队大规模进驻后,商业也随着发达起来,许多当地人在这里开设商店,贩卖各种货物,逐渐在营区外形成了一条小小街道,有好几家酒吧、饭店和商店,于是美国士兵们提议大家最好还是去酒吧喝一杯——因为在军营里喝酒,处罚得会严重一点,但在外面问题就不是很大了,虽然方靖边平常并不好酒,这时却很想去陪弟兄们和美国大兵们喝几杯,但赵小楼只许他回医院喝鲜牛奶,方靖边抗议为什么大卫可以去,而自己却要现在回去,赵小楼解释大卫并不是自己负责的病人,而他却是,于是大卫再从方靖边手里接过请客所需的30卢比后,说了句“非常感谢”就和其他人一起呼哨着往外面走去。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方靖边无奈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比我在兰加的教官管得还要多?他至少还不管我去不去喝酒。”
  
  小楼一边推着轮椅往医院走去,一边说道:“我也不会管你训不训练,所以比起他来,我还算是管得比较松的。”
  
  方靖边心想你总是能说出理由来的,但偏偏这些理由他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他问道:“那我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出院?”
  
  “那得你的医生批准才行,我可不能确定。”来列多以后,赵小楼就发现中国士兵和美国士兵之间在住院上的区别,或许对于这两个国家来说,这场战争的意义完全不同,表现在住院上就是,许多中国士兵总是急于出院重上战场,而美国兵却是想方设法多留几天,但医生们总是坚持自己的职业道德,必须要士兵完全康复,才同意他们回原来单位,于是许多中国士兵在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后,不等医院批准就偷偷跑回部队,医院为此甚至设置卫兵防止这些家伙偷溜,而与之相反的是,许多已经康复的美国士兵却被医院赶了出去,这让他们很不满,叫嚷着为什么中国人不需要住院却非要他们住下,而自己急需治疗却被赶出来,这简直就是种族歧视——这种说法让医生护士们都哭笑不得。
  
  听到赵小楼的这句话,方靖边只得叹了口气,心想,美国人的医院还真是一切都得照规矩来,这要是在国内有些医院,甚至给包扎下就让你走人,这种近乎奢侈的“享受”如果能在我们军队里面普及该有多好?
  
  这时小楼忽然问道:“上次你不是说战争结束后想回去继续读书吗?”
  
  方靖边点点头,说道:“是的,怎么了?”
  
  小楼低头推着轮椅,看着方靖边宽阔的后肩,轻声说道:“我问了珍妮护士长,她说她们西雅图大学……”
  
  这时迎面来了个女孩,方靖边一下就认出是那个英国女记者琼丝,她笑着对方靖边说道:“你果然在这里!”
  
  赵小楼的话被她打断了,于是有点不满地看着她,方靖边奇怪地问道:“你是来找我的?我现在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新闻让你来采访。”
  
  琼丝摇头道:“不不,我就要回加尔各答了,今天是特意来看你的,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方靖边还没有回答,赵小楼已经说道:“对不起,女士,他是个病人,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谈话。”说着推着方靖边就走,这些日子来,琼丝隔几天就会来医院看一次方靖边,而小楼每次看近她都不是很高兴,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琼丝总是在病房里大声说笑,那会打扰伤员们的休息,但是否真的完全是这个原因,谁也不知道。
  
  方靖边急忙叫道:“等等!等等!琼丝是我好朋友!”这话确实是不错,琼丝一直以来和方靖边都相处得不错,尤其是在卡拉卡的那段时间,和方靖边经常一起去游玩,而好几次在报道上也给三连很高的赞扬,听到方靖边这么说,赵小楼哼了一声,只得停了下来,说道:“那就谈吧!”
  
  方靖边和小楼对话用的是中文,琼丝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看样子也知道是方靖边让小楼停了下来,于是她看了看赵小楼,意思是说,我是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你站在这里我还怎么说,但小楼似乎没有看见一样,依然默不做声地站在边上,琼丝只得说道:“方,我明天就要回加尔各答,可能会有好几个星期才会回来,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方靖边心想你刚才说想和我说几句话的,现在却问我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你说,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他随口回答道:“嗯,希望你一路顺风。”
  
  琼丝等了半晌,发现没有下文了,忍不住问道:“就没有了?”
  
  方靖边苦笑,仔细想了想,说道:“还有,希望你早点回来,和我们一起庆祝胜利。”
  
  琼丝那双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问道:“就没有别的了吗?”
  
  方靖边正想回答,赵小楼不耐烦地说道:“女士,您到底想听什么呢?我想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琼丝生气地看着赵小楼,心想有你在,我很多话都不能说,不然哪需要这么麻烦?记得在卡拉卡的时候,方靖边部下的那个浑蛋士兵李扬就说过自己不够淑女,那看来现在是不能说了,于是她低声对方靖边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从加尔各答回来,我有话要对你说。”说完后狠狠地瞪了赵小楼一眼,而后者仿佛没看见一般,只是抬头看着天空,琼丝只得气冲冲地走了。
  
  看着琼丝的背影,方靖边叹气道:“这女洋鬼子说话可不怎么吉利,让我在这里等她回来,难道我要住那么长时间院吗?对了,小楼,你说她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方靖边是知道琼丝什么意思的,他不过是装傻罢了——省得麻烦,现在却只是逗逗赵小楼,谁让她老是限制自己呢?方靖边虽然已经打了不少仗,但毕竟还年轻,甚至不久前还是个学生,偶尔也会有点开开玩笑的念头。
  
  果然小楼没好气地回答道:“你想知道她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去问她?”
  
  方靖边心里暗暗笑了笑,说道:“那还是算了吧,她都已经走了,对了,你刚才说到什么护士长,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赵小楼哼了一声,说道:“我什么都没说,就算说过,也已经忘记了。”
  
  
  赵小楼和方靖边回到医院门口的时候,看见一名中国伤兵正在和几个男护士争论着什么,那伤兵右手吊着绷带,头上密密地缠了很多圈,里面隐隐还有鲜血往外渗出来,他脸色看起来很苍白,站得也不算稳当,显然,是刚刚从前方用联络小飞机送回来的,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这几个美国人争吵。
  
  只听他喘着气道:“不,我不能坐担架进去!绝不能!”
  
  一个三十来岁的护士,看上去很亲切,他柔声说道:“你受伤了,所以我们才抬你进去,这是我们的责任,你根本不用感到不好意思,先生,你现在急需要治疗,请快点上担架吧!”
  
  那伤兵脸上疼得冒汗,肌肉不停地抽搐,但还是摇头道:“长官告诉过我们,能自己走动的士兵,就不能坐担架,我现在还可以自己走,我不能违抗命令。”说着,他勉强往前医院里面走去——他确实能自己走,只不过走得比较吃力罢了。
  
  那护士摇了摇头,上去扶住了他,又劝道:“我想,你的上级只是为了节约人手,可你现在是在医院里,而且我们也有足够的人手,你不用再在意这个,你看,其他的伤员不都是这样来的吗?”他觉得自己这几句话,肯定可以说服眼前这个“不会独立思考”的士兵。
  
  不料那士兵仍然摇头道:“不,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命令都是不可以违抗的,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自己能行。”
  
  方靖边看着这个顽固的士兵,总觉得好像有点眼熟,猛然间忽然想起来了,叫道:“你是不是赵剑?”
  
  赵剑是赵固的同胞兄弟,本来是和方靖边他们一同报名从军的,但体检却被刷了下来,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又来了这里,想起赵固的死,方靖边心里就发堵,那是他阵亡的第一个同学,现在看到他的弟弟又来了这里打仗,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赵剑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抬头一看,真是又惊又喜,叫道:“学长?!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刚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反应过来,大声说道:“长官!一一四团8连6班下士赵剑!”他的右手受伤不能敬礼,但依然尽量保持最标准的姿态立正站好,从方靖边李扬他们写回学校的信里,他知道方靖边现在已经是中尉,而他自己只是个下士,所以在最初的下意识后,理智立刻让他作出这种反应。
  
  方靖边摇头道:“你负伤了,不用这样……”
  
  赵剑说道:“谢谢长官!”但还是站得笔直,看来他这种观念来自于他本身的性格,也不仅是军纪让他有这种表现。
  
  方靖边也只得随他去,说道:“你的伤看起来挺严重,不要再和护士争论,赶快上担架,这是命令。”
  
  “是的,长官!”这次赵剑很顺从地就躺在担架上面,让那几个护士把他往医疗室抬去,方靖边心想,赵剑和赵固是两兄弟,顾枫和顾槐也是两兄弟,但为什么他们兄弟之间性格的差异却是这么大呢?
  
  小楼看着赵剑在同一件事情上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觉得这人的想法实在是奇怪,忍不住问道:“这个士兵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上不上担架根本就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呢?”
  
  方靖边眼睛看着正在进入医疗室的赵剑,听到小楼这句话,笑了笑说道:“他没有搞得很复杂,对他来说,不能上担架,是因为有他长官的命令,而后来之所以上担架,是因为有我的命令,这是很简单的反应而已,你没看见,我一说让他躺上去,他也很高兴?”
  
  小楼更觉得奇怪,于是问道:“既然他也很想舒服地被抬进去,那之前为什么又要拼命反对?”
  
  方靖边淡淡地说道:“那是因为他不能违抗命令,而后来之所以高兴,是因为他也是正常人,谁也不想自己找罪受,只不过对于军人来说,有时候如果要服从命令,不但要受罪,说不定连命都要丢掉,而他就是那种人——他上大学时候就那样。”
  
  “噢,你认识他吗?”小楼好奇心起,这时候她已经推着方靖边回到了自己的病房,一边把他从轮椅上扶下来躺到床上,一边问道:“我刚才听他叫你学长,是你大学同学吗?”
  
  方靖边点了点头,靠在床头说道:“他是我阵亡的一个同学的弟弟,上次从军,有规定两兄弟不能同时来印度,所以只有他哥哥来了这里,结果死在了野人山……”说到这里,方靖边眼里似乎有一层朦朦胧胧的雾,除了赵固,还有叶楚,还有那么多弟兄,都一个个阵亡在这异国的土地上,上次补充的那么多新兵,甚至连敌人是什么样都没有看到,就倒在了战场上,这场该死的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才结束?到结束的时候,日本杂种们,我会和你们把这笔债一一算清楚的,加上利息!想到这里,方靖边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不过看起来却并不残忍,反而有种冷酷的魅力。
  
  听到方靖边的回答,小楼停住了正在整理床单的手,低声问道:“那他知道吗?”
  
  方靖边摇了摇头,赵固阵亡的事情,他和秦定方等几个同学一直都没有报上去,方靖边甚至为这个去求了团长官,赵固的父母已经过世,家中就只有这个弟弟,他们实在不想让赵剑在毕业前就知道这个消息,但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跑来印度,那到底要怎么样和他说呢?这真是件麻烦的事情,方靖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听完方靖边的解释,小楼咬了咬嘴唇,说道:“那暂时不要告诉他。”过了一会儿,她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家人呢?他们知道你来这里吗?”
  
  方靖边淡淡地说道:“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他们都死在了日本人手里。”淡淡的语调中无法掩饰的是那一抹重重的悲伤,小楼手一震,手中的床单滑在了地上,方靖边仿佛若无其事地说道:“床单掉了,我帮你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