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67年的真实战地家书再现:远征军日记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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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腊戌
  
  军人和强盗的区别在于,军人只对敌人使用暴力,而盗匪是对任何人——新三十八师一一四团上尉方靖边
  
  攻克八莫之后,新一军沿滇缅公路继续进攻,数月内连克南坎、芒友,在芒友和滇西远征军会师后,转头南下,直取仰光。此时缅甸日军已呈瓦解之势,几乎是一触即溃。新一军新三十师攻占新维之后,日军第五十六师团余部、第二师团第四联队、第四十九师团第一六八联队、第十八师团第五十五联队残部退守腊戌。与此同时,日军在菲律宾战役中也遭受重大挫折,日军大本营决定逐步退出缅甸,这么一来,缅甸日军更是军心涣散。经过将近半年的第二阶段作战,一九四五年三月八日,新三十八师并没有遇到激烈的抵抗,终于攻占了缅甸北部掸邦的首府——腊戌,事实上,这已经是缅北战役的最后一仗。
  
  作为先头部队的三连在城郊击溃日军大约五六十人的抵抗后,便直接进入了这座小城,这时的腊戌比起密支那和孟拱并不算大。但由于没有发生激烈的战斗,城市保护的要完善得多,一眼看上去倒是齐整得多——但肯定说不上繁华。由于战争的缘故,许多人都已经逃往乡间,整座城市看起来冷冷清清,街道上到处都杂七杂八地散落着垃圾和各种日本人来不及运走的物资,有少数房屋正在燃烧——那是盟军飞机干的。
  
  进城的时候,李扬和他部下的七八个士兵小心翼翼地呈战斗队形沿着一条小巷搜索前进,虽然日军已经撤出腊戌,但谁也不保证没有个别落单的日本人蹿出来对他们开枪,事实上,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在密支那,甚至有几辆幸存的日本战车在晚上对进驻宿营的军队开火,造成不小的伤亡。
  
  这时已经是上午,缅甸3月份的气温开始升高,温暖的阳光洒满这座城市,和空荡荡的街道对比起来显得非常怪异,看到这幅情形,一个士兵奇怪地说道:“这帮缅甸猴子是不是脑子不清楚?都躲什么躲?难道我们还会杀了他们不成?”
  
  李扬冷笑道:“他们躲起来,是因为他们心里害怕,当年他们可欠了我们不少血债,听华侨们说,这些猴子欺负起他们来比日本人还狠,现在看见我们来了,能不害怕?”
  
  另一个士兵说道:“其实比起日本人来,我更痛恨这些趁火打劫的杂种,有时候真恨不得枪毙那么几个,不然心里窝火得很……”
  
  在密支那整训的时候,新一军曾经安抚过那些流亡的华侨,还兴建了华夏学校和华夏医院当做避难之所。所以这些士兵都知道华侨的惨状——英国人统治的时候,英国人欺负华侨,日本人统治的时候,不但日本人杀戮华侨,就连缅甸人也觉得华人是他们的敌人,许多华侨一夜之间财产和妻女都被当地人夺去。
  
  这时李扬他们走到小巷尽头,忽然旁边的门被撞开,一名半裸的女子大声叫着跑了出来,士兵们立刻作出反应,两个人冲上去把她抓住,其余人都把步枪手枪对准这女人,那女人全身只围着几块勉强可以称为衣服的布条,身上到处都是一条条的伤痕,看起来似乎是鞭子抽的,有些伤痕上面血迹斑斑,应该是最近才加上去的。这种惨状连早已见惯死亡的士兵们都有点不忍心看下去。只见她拼命哭叫道:“救救我!救命啊!”
  
  让士兵们吃惊的是,这女人说的是中国话,那两个抓住她的家伙立刻放开手,李扬走到她面前,尽量柔声说道:“别怕,我们会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似乎已经精神崩溃,她不停地哭叫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李扬皱了皱眉,正要继续问下去,一个男人又从房屋里走出来,赔着笑脸对李扬说了一大堆当地话——当然李扬根本就听不懂,看着李扬的脸色,男人开始伸手去拉那女人的手,似乎想把她带回去,女人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胆怯地往后缩去。李扬立刻明白过来,他冷冷地说道:“住手!”
  
  那男人一下没有听明白他什么意思,李扬走上前去,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那男人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七八步,旁边三名士兵立刻把他按倒在地上,李扬冷笑道:“别逼我现在就杀你!”
  
  这时候女人终于开始冷静下来,抽泣着说出自己的遭遇,她叫游悠,本来是和丈夫来这里做生意的,也算是当地的富商。但日本人打来后,她丈夫被征去修筑公路就没有消息,她自己则被当地人抢去当老婆,然后转手卖来卖去,这已经是第四个买她的人,这几天听到中国军队就要进城,这男人就把她关在家里不许出门,刚才她趁男人不注意才跑出来求救。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李扬脑海中忽然闪过在丹般卡遇到的两个小女孩——她们把最后的一点粮食留给了自己,仿佛听到方靖边说,我们会帮你们重新得到被人抢走的一切!难道就是现在这样吗?
  
  就在这一瞬间,李扬的眼神忽然变得狠毒异常,他对游悠说道:“你还认识抢走你的人吗?还有那些贩卖你的人,他们的家门口的样子,你应该还记得吧?”
  
  游悠点点头正要说话,这时候士兵们的怒火早已爆发,短短的半分钟内,那男人已经被揍得趴在地上不能动,有个士兵把手中的步枪哗地一声推上子弹,瞄准那人的脑袋,然后望着李扬说道:“长官,怎么处置他?”
  
  李扬怒道:“你他妈的白痴吗?这还用问?赶紧干掉他!”
  
  那男人勉强抬起头来,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那个士兵,那士兵根本不为所动,“砰”的一声枪响,脑浆和碎裂的头骨伴随着献血飞溅出来,洒在周围几个人的身上,那可怜的女人忽然发疯一样冲过去,狠狠地踩着他的尸体。士兵们都不忍心地转过头去,他们并不是同情这被干掉的家伙,而是同情这接近疯狂的女子,他们知道,要受过怎么样的虐待,才会有这么深的恨意。
  
  这时李扬拔出手枪,冷冷地对游悠说道:“带我们去其他人那里。今天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之内,李扬带着自己的部下在游悠的指引下,总共处决了十一个缅甸人,救出了和她同样处境的四名华人。最后经过一家玉石商店的时候,李扬忽然想起游悠刚才说的话,他指着这家商店问道:“你们以前是做玉石生意的,是吗?”
  
  游悠点了点头,虽然她很感激刚才这些士兵为自己做的事情,但却不知道李扬现在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她拉了拉身上的某个士兵给她披上的军衣,低声说道:“但不是这一家,我们的已经被烧掉了。”
  
  李扬哼了一声,说道:“哪一家都一样,我们会帮你们拿回你应得的东西。”说着他对旁边的士兵使个眼色,两个士兵立刻会意,上前狠狠地踹倒商店的大门,里面立刻发出一阵惊呼声,李扬和几个士兵大步走进去,只见两个中年男女正躲在柜台后面索索发抖,颤声说道:“先生们,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李扬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听懂这是什么意思——反正现在能在腊戌做玉石生意的,肯定不会是华人,他转头对士兵们命令道:“全部搬走!”
  
  士兵们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他们冲上前去用枪托砸开玻璃,把橱柜上的各种精雕细琢的玉石纷纷扫进口袋,那中年男人鼓起勇气冲上来拉着一名士兵的手叫道:“给我们留一点吧!长官!”
  
  不用翻译,这士兵猜也能猜出这句话什么意思,他狠狠地甩开这中年男人的手,骂道:“三年前,你们给他们留过吗?”那中年男人还想扑上来,忽然发现一支手枪顶在自己头上,只得颓然坐在那里。
  
  
  
  方靖边的连部设在城北的警察局里,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很快大部队就会进城,那时方靖边肯定就得让出来。但至少在现在,他是这座城市里面的最高长官,不久前团部给他的命令是让他肃清残余日军、安抚民众并清理驻地。按照这条命令,方靖边让士兵们分成许多个小组,分别在城内作彻底的搜索,并在城内的几条主要街道张贴出告示。
  
  这时,方靖边面前坐着几个地方上的头面人士,穿着民族服装,不停地对方靖边赔着笑脸,其中一个正在用熟练的中国话说道:“长官,我们非常感激贵军远道而来,把我们从残暴的日本人手里拯救出来,这是我们的一点小礼物,希望您能够笑纳。”
  
  方靖边厌恶地看着这些人,心想当年日本人占领这里的时候,你们也是说这些话。但虽然厌恶人,却并不讨厌这些礼物,他一边示意旁边的士兵收下,一边冷淡地说道:“那很好,只要你们能配合我军的行动,我可以保证你们的财产和安全都受到严格保护,要知道,日本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和对面的那些家伙一样,自从缅北反攻以来,每次进入村庄或者城镇,方靖边都会对当地人说着类似的话,但对这些话的效用,方靖边从来都不抱期望。由于日本人在缅甸的所作所为,缅甸人虽然现在也开始痛恨日本人,但对进入他们国土的外国军队,还是都视为侵略者。这是托英国人的福!在这些猴子眼里,我们大概也和英国人差不多——都是可恶的殖民主义者,方靖边是这么认为的,但他也懒得解释太多,我们来这里是为中国打仗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把你们从英国人手里救出来,你们愿意怎么想是你们的事情,只要不妨碍我们,就可以相安无事。看着这些当地“头面人士”惶恐的神色,方靖边笑了笑,说道:“以前你们和日本人合作的事情,我们知道那是迫不得已的,不会进一步追究——但是,现在日本人已经垮了,你们应该支持我军,配合我们管理这座城市,明白吗?”
  
  那个会说中国话的缅甸人自我介绍叫索吞,由于经常前往云南一带做玉石生意,所以会说汉语。这时他听到方靖边的回答,终于放下了心,奉承道:“长官,你的慈悲心肠我们会谨记于心的,愿佛祖保佑你……不过……”
  
  方靖边皱眉道:“吴索吞,有话就直接说出来,不要吞吞吐吐。”方靖边在缅甸待了将近两年,知道缅甸人一般都是有名无姓的,但称呼社会上有地位的人,会在他名字前面加一个“吴”字。
  
  索吞连忙摆手说道:“不!不!在长官你面前,我不过是貌索吞罢了……我想说的是,贵军能不能不要在城内到处搜索日本人?那会让市民们很恐慌的。”
  
  “不行!”方靖边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你应该知道,引起恐慌的应该是日本人,而不是我们的士兵,如果不把剩余的日本人清除,又怎么能维持稳定?”
  
  索吞面露难色,他咽了口口水,想说又不敢说,过了半天,才怯懦着说道:“长官,但是贵军的士兵今天上午已经抢……不,已经拿走了我们很多东西,而且还杀了一些人……”
  
  这时边上的几个缅甸人也都附和起来,他们都是当地的富商,看来他们今天的主要目的还是来抗议这个。听到这些话,方靖边脸色沉下来,他说道:“我会去查这些事情,现在我还有别的事情,请你们先走吧!”
  
  索吞尴尬地笑了笑,勉强说道:“可是,长官……”
  
  方靖边懒得和他们多废话,直接摆了摆手,简单地说道:“出去!”
  
  索吞只好赔笑着走了出去,其余几个缅甸人也都点头哈腰地往外走。看着这些家伙离开的背影,方靖边对边上的陆俊说道:“这些人不给他们点厉害看看,还要纠缠个没完……什么拿走了很多东西,简直是莫名其妙!”
  
  这时陆俊已经把刚才他们送的礼物打开,那是一块墨绿的翡翠,和中国所产的那些触手生温的暖玉不同,虽然现在已经是三月,缅甸的气温颇高,但这块玉拿在手里竟然有点冰凉的感觉,看来倒是件挺贵重的东西,陆俊忍不住赞叹道:“果然是真正的缅玉,看来还是极品。”
  
  方靖边接过来看了看,笑着说道:“要知道,就算是我们中国最好的蓝田玉,比起缅玉来,还是差不少的,而且这些家伙做的就是这个生意,肯定有不少好东西,可惜,这东西我可不敢留。”
  
  陆俊也笑了起来,确实,以方靖边的级别,不过是个小小连长,那群家伙摆明说是“送给贵军”的,方靖边怎么也代表不了“贵军”,现在也只能看看而已,到时候就要上缴到团部去,确实有点可惜。他笑着说道:“如果谁要是搞到几块这种东西,回去可就发财了!”
  
  这时李扬从外面大步走进来,随手把手中的布袋扔在方靖边面前的桌上,报告道:“长官,任务已经大部分执行完,弟兄们都在外面维持次序,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对了,这些东西都是上午搞到的……”
  
  方靖边对肃清残余日军之类的任务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日军早就是土崩瓦解,不再是当年大龙河的第十八师团了,但李扬随口的话却让他觉得奇怪,他拿起布袋看一眼,忍不住吃了一惊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李扬满不在乎地说道:“那些缅甸猴子的。”
  
  陆俊苦笑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这么做万一长官怪罪下来……”
  
  李扬根本不答理他,自顾自地说道:“刚才还枪毙了十几个缅甸人,他们欺负当地的中国人,对了,我们给华侨们分了不少财物,还给他们留了几支枪。”
  
  陆俊指着布袋说道:“给华侨们报仇当然可以理解,但你把这些东西带来干什么?”
  
  李扬随口回答道:“哦,这口袋里的东西是弟兄们留给你们的,陆俊,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以前我们这种事情也做了不少,有什么大不了的?”
  
  方靖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难道就是战争吗?在不知不觉中它就会把一个人变得暴戾残忍,甚至杀人掳掠也毫不眨眼,但自己不也经常这么做吗?这种做法和强盗土匪又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是在对敌人(日本人和所有伤害自己同胞的人)这么做,而强盗是对任何人,或许这就是军人和强盗的区别。
  
  只听李扬继续说道:“长官,你要是不想要这些东西,我无所谓,我都拿去就是,有什么事情也是我一个人的事。”
  
  方靖边终于叹气道:“算了算了,你都拿走吧,我想长官还没那么无聊,会为了几个土人来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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