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67年的真实战地家书再现：远征军日记 30页

第七节残敌
　　
　　当他们战死在这里时，他们的家人却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中央报社战地记者韩小柔
　　
　　缅甸的雨季经常是晚上到第二天正午雨下个不停，正午之后却云消雨散，烈日暴晒，这时天空虽然已经放晴，密林里树叶上的雨水却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着，晶莹的水珠砸在士兵们的钢盔上面，发出噗噗的声音，起初士兵们还在钢盔上抹上许多泥巴（为了不让钢盔在太阳下反光，引起敌人的注意），后来污泥渐渐混着雨水滑到脸上和领子里，让本来就泥泞不堪的士兵们更加难受。
　　
　　攻克孟拱以后，新三十八师继续扫清孟拱以西的日军据点，终于在七月中旬打通卡盟公路，确保孟拱后，开始沿孟密铁路线往东推进，直抵密支那西郊，这时卡萨的日军第五十三师团一二八联队和炮兵五十三联队拼死增援密支那，但随即在密支那以南大约十公里处被新三十八师一一三团和一一四团伏击，激战半天后伤亡大半，其余残部都逃进了附近的密林之中，这两天来三连的弟兄们都在围捕这些侥幸逃命的日军。
　　
　　附近的丛林里不时会响起一阵枪响，大家都知道，那肯定是其他连队的弟兄们又遇到日本兵，正面交战起来，这种丛林里面搜索残敌的任务并不会轻松许多，用美国人的话来讲，这些日本人都是些猴子——他们就算被打散进丛林，也会和你纠缠到底，有许多日本士兵都跑到树上，随时等着给你致命一击。
　　
　　陆俊带着自己排的弟兄在三连的左侧搜索前进，开路的士兵不时用缅刀砍开眼前的树枝，卡萨到密支那之间都是些盘山小路，有些地方甚至是类似于胡康河谷的那种丛林，根本就没有路可以通行，这些被打散逃进丛林的日军士兵面临的困难不但是中国军队的围剿，还有恶劣的雨季气候——其实陆俊认为在这种天气里，粮食断绝缺衣少药的日本人根本活不了几天，或许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动手，这时赵剑在不远处叫道：“长官，这边有日本人的尸体!”
　　
　　陆俊和几个士兵走了过去，三具日军尸体并排地躺在那里，看穿的衣服，应该都是尉级的军官，但身边并没有武器，连衣服都已经被剥下来，身上的伤口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蚊子，看样子他们是受伤后被自己战友杀死在这里——这也是日军一向的传统，陆俊摇了摇头，说道：“日本人总是这样……赵剑，搜搜他们身上还有什么。”
　　
　　赵剑仔细在这三个日军军官身上搜查一会，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不过却发现这几具尸体的左耳朵都被割了下来，赵剑有点奇怪，忍不住问道：“长官，他们的耳朵怎么都不见了？”
　　
　　陆俊解释道：“这可能是日本人的习俗吧，如果不能把尸体带走，他们就会割下死者的耳朵，带回日本去——日本人和我们一样，都讲究死后要埋在故土。”
　　
　　说到这里，陆俊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韩小柔，说道：“你怎么不拍照？”
　　
　　孟拱之战后，韩小柔特意从列多赶来采访一一四团，但由于雨季公路堵塞，等她来到孟拱时，那关键性的战役已经结束，连这场密支那附近的伏击战都只赶到后半截，于是韩小柔坚决要求跟着他们参与进行最后搜索日军的任务，由于她手里有团部的批文，方靖边争辩一番后，见她态度坚决也只得允可，但还是特意交代陆俊要好好照顾她，如果中央报社的记者在自己连队采访时出了什么事，那对长官可没法交代。
　　
　　韩小柔头上戴着一顶美军钢盔，正把玩着从方靖边那里要来的那支M1911手枪，她觉得既然已经加入到这场战斗里，那自己的身份就不但是中央社的记者，还是一名士兵，于是硬是把方靖边的手枪给要过来，士兵怎么能没有武器？而方靖边给的交换条件是她在采访时必须绝对服从指挥——既然你说自己也是士兵，枪当然可以给你，但哪有士兵不听指挥的？韩小柔仔细想了想，觉得这笔交易还算公平，于是便答应下来。
　　
　　听到陆俊的问话，韩小柔笑着说道：“我拍的是战斗过程，这种战后的照片，我已经拍了很多，暂时不需要……对了，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能打进密支那？”
　　
　　陆俊叹气道：“哎，这问题你已经问我好几次了……你看，我只是个少尉排长，不是少将师长，哪里会知道什么时候能打进密支那？不过听说那边的弟兄打得挺艰苦的，说不定长官也会调我们去增援。”
　　
　　韩小柔嗯了一声，说道：“如果密支那打下来，那你们是去腊戌呢，还是去八莫？”韩小柔念念不忘地问这些和新闻有关的消息，虽然以陆俊的级别，这种事情他根本不可能知道，不过至少也可以听听这些下级军官们的想法，总比待在指挥部要强，她是这么想的。
　　
　　陆俊笑道：“你问的这些，和我昨天遇到的一个美国士兵问的一样，他说，密支那到中国还有多远？我们往八莫应该很快就可以到中国了吧？你看，不但我们想打回国去，美国人似乎也很想去中国看看。”
　　
　　看见陆俊兴奋的样子，韩小柔问道：“你们应该也都很想家吧?是不是很想先打八莫，可以先回国看看呢？”
　　
　　听到韩小柔这句话，陆俊有点出神，他看了看中国的那个方向——从学生兵们空运到印度那时候起，陆俊他们已经在印缅这块战场上战斗了接近两年的时间，许多人已经永远躺在地下，不可能再回国，但这些活着的士兵，几乎每个人想还能自己踏上中国的领土，而不是被装在盒子里运回去，听到他们的谈话，边上一个士兵忍不住问道：“韩小姐，你来的时候，经过昆明了吗？”
　　
　　韩小柔说道：“我是在那里坐的飞机，怎么了？”
　　
　　那士兵眼中露出期盼的神采，问道：“那你知不知道现在清水街的情况怎么样？这两年有没有日本飞机轰炸过那里？”
　　
　　韩小柔摇头道：“抱歉，我没有去过那里，你是那里人吗？”
　　
　　那士兵看来很失望，他说道：“我本来是长沙人，不过后来和家人一起搬到昆明，住在亲戚家的房子里，也没有地址，来这里当兵后，就不知道家人的情况怎么样……”
　　
　　韩小柔忽然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下个月可能要回国，到时候我帮你打听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告诉你家人你在这边的情况的。”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那士兵显得很高兴，毕竟，他已经2年多没有得到自己家人的消息，现在随时都有可能死在这里，如果能告诉家人自己一切都还安好，那可以让他们少担多少心？
　　
　　他连忙说道：“我叫张巍，弓长张，巍然耸立的巍，我家就在清水街第一个路口左边的那栋房子，是两层的……但不知道有没有被日本人炸掉……”说到这里，他又忧虑起来。
　　
　　韩小柔笑着道：“你放心吧，我会去帮你找的，也会告诉他们，让他们给你写信。”
　　
　　这时又有几个士兵走过来，一脸祈求地说道：“韩小姐，能不能也帮我们……”他们提出的都是和张巍差不多的要求，韩小柔愣了愣，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方靖边和陆俊他们还可以写信到学校然后转到自己家里，这些农村来的士兵，却把信往哪里寄呢？就算是家住在大城市里的，日本人一次又一次的轰炸，许多地方别说门牌号，就连原先的房子都荡然无存，又让这些士兵怎么和家人联系？何况这2年来，许多士兵的故乡都已经沦陷，从报纸上得知这些消息，他们更是惶恐不安，不知远方自己的亲人到底还在不在？
　　
　　想到这里，韩小柔心里忽然有一种刺痛，就是这些无名的士兵，可能当他们战死在这里时，他们的家人却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这时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用无数个无名的岳武穆，来造就一个中华民族的岳武穆。
　　
　　韩小柔勉强笑着说道：“好啊，你们一个个说……”
　　
　　
　　
　　这时不远处的赵剑忽然大声喊道：“谁？！”紧接着他就开枪了，韩小柔附近的士兵们立刻哗的一声散开，往赵剑那边进攻过去，陆俊匆匆地对韩小柔说道，“你别乱跑，在这里待着！”说完就往前面跑去，韩小柔急忙快步跟在后面，陆俊无奈地说道：“不要靠得太前！”
　　
　　韩小柔看到赵剑和其他士兵们正在不停地往对面开火，还有几个士兵企图从侧翼迂回，陆俊扑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赵剑一边盯着前面，一边回答道：“长官，我刚才看见那边好像有日本兵！”
　　
　　陆俊嗯了一声，忽然叫道：“你们放低点姿势！丛林里可能有狙击手！”
　　
　　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枪响，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兵被打倒在地上，后面跟着的几个人立刻散开卧倒——子弹是从他们的侧面射过来的，刚才他们虽然已经对正面的丛林做了足够的火力搜索，但却没有想到居然还有日本人躲在自己的侧翼。
　　
　　这时韩小柔忽然往被击中的士兵那边跑去，手上还拿着两个急救包，看来是想去救他——但这样做是很危险的，因为现在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陆俊连忙大声喊道：“注意隐蔽！”
　　
　　说着他一步窜出去，把韩小柔扑倒在地，说道：“你想干什么？那地方不能去，可能那日本人还没走！”
　　
　　韩小柔挣开陆俊的手，大声说道：“那我们就这么看着他死？”
　　
　　陆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以前在野人山里，我也问出过同样的问题，如果当时不是别人拉住我，现在我已经死了，这种情况只能这样——如果你不想别人看着你死的话。”
　　
　　
　　
　　这时趴在地上的士兵们正在往那边投掷手雷，而随后赶来的巴祖卡火箭筒也开始发射火箭弹，在火箭筒的掩护下，士兵们分成三个方向包围过去，看见的却是两具尸体——刚才的手雷就已经把这两个日军士兵给炸死，他们身边还散落着两支步枪和几发子弹，赵剑捡起这些东西，走过来对陆俊说道：“长官，敌人已经都被消灭。”
　　
　　陆俊没有回答，他和几个士兵围着那个刚才被击中的弟兄，韩小柔正在用急救包给他抢救，他可能被子弹射穿肺部，由于伤着肺叶的原因，他不停地咳嗽着，鲜血从嘴里大量地涌出来，他挣扎着说道：“韩……小姐……我叫张巍……”
　　
　　韩小柔一边按住他的伤口给他止血，一边说道：“我知道，你家住在昆明清水街第一个路口，你先不要开口说话……快帮我按住他的伤口！急救包不够了，你们谁还有？”
　　
　　陆俊在边上帮忙用绷带抹去伤口不断涌出来的鲜血，不停地说道：“没事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这只是小伤而已！”
　　
　　但张巍喘息得越来越剧烈，他抓住韩小柔的手，说道：“找到我家人……告诉他们，我是……我是怎么死的……”语声越来越无力，说完这句话时，他终于松开了手，但鲜血还是不停地涌出来，和地面的雨水混杂在一起，慢慢地被冲淡。
　　
　　韩小柔停了下来，她的手上到处都是血迹，不过这并没有什么，自从她来到印缅，成为中央社的战地记者后，杀戮、死亡和鲜血对韩小柔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但直到今天她才忽然觉得死亡是如此残酷和无奈——虽然这种牺牲是伟大而正义的，她想起刚才陆俊说的话：你只能看着，如果你不想躺在那里的人是你。
　　
　　韩小柔看着地上张巍的尸体，片刻前，他还在和自己说他的家人和愿望，现在却只能躺在泥泞积水里，或许，他家人永远都不知道他死在哪里，又是怎么死的，韩小柔忽然淡淡地说道：“我一定会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死的。”她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陆俊抬起头来看着他，涩声说道：“这就是你要拍的战斗过程。你知道吗？并不是所有的战斗都像你在孟洋河看到的那样光荣，更多的是这种——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战友死去，却又无可奈何。”
　　
　　韩小柔没有说话，这时边上的两个士兵拿起张巍身旁的步枪，用毛毯把尸体裹起来，问道：“长官，现在怎么办？”
　　
　　陆俊慢慢站起来，平静地说道：“继续前进，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作者:先轸2009 提交日期:2010-01-15 12:37　　第八章密支那整训
　　
　　第一节绅士与无赖
　　
　　他们不仅对自己充满自信，甚至敢于藐视他人。不管是美国人、英国人、缅甸人还是其他什么人，只要触犯了他们，就会遭到迎头痛击。——美国记者西奥多·怀特
　　
　　公元一九四四年八月五日，中美联军光复密支那。
　　密支那原为缅甸的一个府治，是北缅的政治和商业中心，东临伊洛瓦底江，江面辽阔，机动船只可从仰光、曼德勒直达此地，北面有公路穿越群山到孙布拉邦，西有公路和铁路直通孟拱，南靠伊洛瓦底江和公路可直通八莫，从军事上讲，密支那与孟拱、八莫互为犄角，相互策应，成为北缅最重要的军事重镇。
　　
　　一九四四年四月下旬，新三十八师还在南高江东岸一带苦战时，驻印军指挥部即以第三十师、第五十师和新二十二师各一部与麦支队主力混编，由麦里尔准将指挥，在孟关一带集结后，经苦蛮山区长途跋涉十八天后，秘密抵达密支那西郊，开始对这座缅北军事重镇发动猛烈进攻，战斗一直呈胶着状态，七月下旬，驻印军指挥部又将第十四师、新三十师各一团由列多空运密支那，经过将近三个月的激战，终于攻克密支那，就在这一天，中国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也光复滇西重镇——腾冲，历时也是两月有余。
　　
　　攻克密支那后，北缅作战的第一阶段便告结束，驻印军各部队转战山林，都非常疲惫和艰苦，尤其是新三十八师，自从一九四三年春掩护中美筑路工程部队进入野人山以来，已经连续征战将近十七个月，而这时，缅北也开始进入雨季，极不利于大部队作战，于是驻印军便利用这段时间在密支那进行休整，同时，驻印军又奉重庆军委会之命进行扩张，以新三十八师为骨干，增编新三十师、第五十师扩充为新1军，以新二十二师为骨干，增编第十四师扩充为新六军。
　　
　　
　　
　　由于三连在第一阶段的战役中表现突出，方靖边终于晋升一级，成为上尉副营长，但还是兼着三连连长，对方靖边来说，晋升虽然很高兴，但更兴奋的是长官为了表彰他作战有功而且又受过重伤，下令奖给他一辆美军吉普——本来这种吉普在驻印军里只有到营长及以上级别才能配备，方靖边自从在印度看见这种车后就非常喜欢，但以那时候他的军衔，最多只能给长官开车，现在机会总算来到，他连忙跑去对长官说，自己的腿自从受伤后就不能骑马（连级长官都有坐骑），所以给配的马根本没用，不如给自己配发一辆吉普吧，长官考虑了一下，居然答应了他的请求。
　　
　　一一四团一营现在的驻地在密支那西郊大约4公里处，每天方靖边都会开着那辆威利斯美军吉普在这段坑坑洼洼的公路上飞驰，以前还没打仗的时候，方靖边家里还算是有钱的，也曾经有过车，但却是那种很绅士的轿车，方靖边虽然喜欢，但开车之余却有一种遗憾的感觉，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现在摸到这种美军吉普却爱不释手，它虽然看起来很简陋，但却结实方便，而且更有一种独特的味道——用美国大兵的话来说就是这是真正男人的车。
　　
　　方靖边开着吉普往营地外面驶去，车前座坐着李扬，后面是陆俊，前风挡被放倒架上一挺轻机枪——虽然密支那附近的日军基本上已被肃清，但不时还会有隐匿的日本散兵袭击营地，他们今天是要去密支那看美国慰问团的演出，当然不愿意都带上步枪，于是就在车上架上这玩意，门口的哨兵看见方靖边开着车经过，对着他们敬了个礼，方靖边叫道：“我们去密支那，要给你带什么东西吗？”哨兵连忙回答道：“长官，给带几包烟！要骆驼的！”话还没说完，车子已开得远了，他也不知道这群家伙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要求。
　　
　　已经连续打了一年多的仗，好不容易开始休整，这群青年军官都心情非常好，看见路上的行人时纷纷吹起口哨，这时后面有一辆吉普追了上来，上面坐着四个美军士兵，后座上的两个是女兵，越过方靖边他们的时候，女兵们露出灿烂的笑容，伸手做着胜利的手势，用英语大声喊道：“你们不行了！能追上我们吗？”然后车上爆出一阵笑声。
　　
　　李扬连忙叫道：“快点！快点！别人超过去了！”
　　
　　其实根本不用他说，方靖边已经拼命地在加速，但可能是驾驶技术不过关，总是和前面那辆车差着一段路，这时美国女兵们也发现方靖边想追上来，也不停地催自己的车快走，于是这两辆车在这还没修复的公路上展开了一场赛车运动，除驾驶员以外，其他人员都在呐喊助威，坑坑洼洼的公路让他们忽高忽低地在车里颠簸，仿佛随时都会飞出去，那两个女兵不时发出尖叫声，追赶了一阵，前面忽然出现一个急转弯，李扬立刻喊道：“快往左，往左卡住他们！”
　　
　　方靖边趁前面那辆车转弯的时候，猛然往左一转，卡住他们的内圈，超过去了，不过由于转得太急，差点翻进路旁的沟里，这种玩命的举动让后面的美军吉普车上立刻响起鼓掌叫好声，这时方靖边把车在路上停下来，那辆美军军车也立刻停在边上，前面那两个美国大兵走下来对方靖边他们伸出拇指，然后指了指那两个女兵，说道：“她们归你们了！”
　　
　　其实不用他们说，那两个女兵已经跑过来跳进方靖边车的后座，没等这群中国士兵反应过来，美军军车已经一溜烟地走了，还能看见那两个男兵不时回头对他们招手，表示自己的钦佩，方靖边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跳到自己车上的美国女兵，其中一个金色头发，脸上稍微有几个雀斑，但看起来还是很漂亮，另一个黑发，个头却很高，几乎有李扬那么高——李扬是这几个中国士兵里最高的，那金发女孩说道：“小伙子们，我们今天去哪里玩？”
　　
　　看来她们本来也是准备去密支那游玩的，不过在那两个美国大兵和方靖边他们进行了一场类似于骑士对决的比赛后，女兵们立刻按照默认的规矩和胜利者站在一起，听到女孩的说话，李扬兴高采烈地说道：“当然是姑娘们说了算，女人是男人的灵魂，这是你们美国人说的吧？”
　　
　　李扬一向比较好奇，有机会接触异国的女性他自然不会放过，陆俊也没有异议，方靖边却没有说话，李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靖边，今天就先忘记你的护士小姐吧？让我们一块去逛逛！”
　　
　　方靖边笑着说道：“你和陆俊不正好吗？我是司机……你们打算去哪里？”
　　
　　黑发女孩说道：“我们想去看慰问团的表演，这次有娜丽的演出！她唱歌真是太棒了！”
　　
　　当然没有问题，李扬他们本来就是这个目的，于是方靖边驾车往密支那城内的美军驻地驶去，虽然攻城时的炮火已经把整个城市打得千疮百孔，但人的恢复能力是很快的，还没到几天，已经有人在地上摆出小摊，售卖各种当地的小玩意，大多是些纪念品之类的，颇受中美士兵们欢迎，方靖边他们经过这个集市的时候，两个美国女孩跳下吉普车，好奇而兴奋地在地摊上看着这些小物件，看到这一幕，陆俊笑道：“看来美国女孩和我们中国女孩也没有什么区别，都很喜欢这些首饰纪念品之类的。”
　　
　　李扬喃喃地说道：“就是性格上很有区别，不过很好……陆俊，你看上了哪个？”
　　
　　陆俊有点吃惊，问道：“你真的看上他们了？她们都是美国人，以后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李扬不屑一顾地说道：“现在管什么以后，谁知道哪天就没命，你看那些美国大兵们会不会这么想，你不选?总不能我一个人要两个吧？”
　　
　　
　　
　　他们到美军驻地的时候，表演已经开始了，在一个巨大的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尤为浓妆艳抹的美国女歌星正在唱歌，台下的观众确确实实体现了世界反法西斯的精神——有中国人、美国人、英国人、印度人和缅甸人，各种叫好鼓掌声简直是震耳欲聋，台下放着一大长排拼在一起的桌子，到处都是白兰地、香烟和各种食物，在苦战之后，总算可以暂时喘口气，士兵们都尽情地放纵自己，整个会场喧闹无比，简直听不到台上的歌星在唱着什么，美国人的演出慰问活动确实和中国军队不同，中国的大型慰问团来军队表演时，一般都先是各级长官致辞，这大概要花上一个小时时间，士兵们必须立正静听，然后就是正儿八经的演出，士兵们也都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观看，最后散场大家吃一顿丰富的聚餐，感觉流程非常清晰，士兵们也能感觉到慰问团带来的那种温暖和关怀，不过总感觉少了激情，军人在苦战之后，难免会想放纵一下——至少在投入下次战斗之前，能让自己忘记战斗中的某些事情，李扬是这么想的。
　　
　　看到这种情况，李扬吹了声口哨，很快就和这个群体融为一体，而陆俊和那两个美国女孩也跑了过去，方靖边一个人只好跑去看台上的演出，那女歌星唱的是当时流行全美国的莉莉·玛莲，不过方靖边倒并不太喜欢这首歌，但没有人理他，也只好从边上拿起一罐啤酒喝着，看着台上的表演，这时一个美国大兵喝得半醉跑过来，用半通不通的中文说道：“你，中国人？顶好！”
　　
　　方靖边笑着用英文说道：“你们也非常好！”
　　
　　那大兵说道：“你们干得很不错！让我们为英勇的中国人干杯！”说着举起手中的白兰地一口气就灌下去半瓶。
　　
　　方靖边说道：“干杯！”然后举起手中的那罐啤酒，一口喝掉半罐，那美国大兵看见，不停地摇头道：“不，不，我们应该喝酒，不是喝饮料，你手中的这个东西不是士兵应该喝的！”要知道，美国士兵几乎个个都嗜酒，因为喝酒出过很多事，所以美军对酒的管制一直都很严，但在美军的物资供给里面，啤酒只算饮料，不算酒类，所以这美国大兵会这么认为。
　　
　　不过方靖边喝啤酒还行，这种白兰地可就不是他擅长的了，连忙推辞道：“不，我还要开车回去，不能喝酒。”
　　
　　那美国大兵不信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嘲笑着道：“哈，还有不会喝酒的士兵！看来你们也并不怎么样，连酒都不敢喝……你应该去当火夫，哈哈！”
　　
　　方靖边不想和这半醉的家伙多费唇舌，站起来就走，不料这家伙吹了声口哨，大声叫道：“没用的家伙，就这么跑了！”边上的士兵都大笑起来，说道：“这些中国人都是些温驯的兔子！”
　　
　　方靖边再也忍不住，回头说道：“既然你想找麻烦，那我们就试试！”
　　
　　在一片叫好和起哄声中，方靖边和那个美国大兵坐在一张桌子的两边，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几瓶威士忌和加利福尼亚产的白葡萄酒，两人身后都站着支持自己的本国士兵们，李扬和陆俊有点担心地看着方靖边，他们知道，方靖边平常最多也就喝点啤酒，这种烈酒可能要不了半瓶就得躺下，那两个路上认识的美国女兵却兴奋地看着这场比赛，事实上，在美军的各种庆祝活动上，这种斗酒比赛往往是必然的节目，总是会有人这么干。
　　
　　那美国大兵笑着说道：“我先来！”说完撬开瓶盖，一口气喝光了这一小瓶白葡萄酒，边上已经半醉的士兵们不停地叫好，连台上正在表演节目的演员们都停下来看着这一幕，整个场面都热闹起来！
　　
　　方靖边咬咬牙，没办法，已经是骑虎难下，现在也只有拼到底，不就是喝酒吗？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该轮到我了！”说完一口气喝下去半瓶，感觉到嗓子有点刺痛，刚想喘口气，忽然看见对面那家伙鄙夷的眼神，他哼了一声，勉强把剩下半瓶都灌进去，那美国大兵连连叫好，一半中文一半英文地叫道：“顶好！顶好！我们就来决个胜负！”
　　
　　这时方靖边的肚子里已经在翻滚，感觉有点想吐，那美国大兵虽然已经有点不太清醒，但仍然兴高采烈地拿起一瓶酒，用牙齿咬开瓶盖，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噗的一声把酒瓶盖吐在桌子上，举起右手大叫道：“到你了！”
　　
　　方靖边的手开始有点发抖，他勉强拿起一瓶酒，正要打开，忽然李扬走过来说道：“我来！”
　　
　　边上发出一片嘘声，美国大兵们一边敲着桌子，一边大叫道：“不公平！”
　　
　　李扬望了他们一眼，正要说话，方靖边忽然拉住他的手，低声说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这场酒赛很快就结束了，方靖边在喝下一瓶半白葡萄酒后开始站不住脚，但还能神志清醒地对那美国大兵说道：“你赢了！”然后对他做出认输的手势，身后的中国士兵们发出了一片惋惜声，有几个不服输的士兵立刻向自己旁边的美国人挑战。
　　
　　那士兵其实也开始头脑发晕，他迷迷糊糊地笑道：“你们是好样的，无论是打仗还是喝酒都是好样的，顶好！下次我们还来喝酒！”然后哗啦一声倒在地上。
　　
　　边上的美国大兵们都笑起来，对他们来说，斗酒的胜负并不重要，只要双方都敢拼，那就是真正的男子汉，才能得到这些大兵们的承认，在他们眼里，不敢喝酒的家伙只有那些懦弱的文官，那些文官并不比马屁股强多少，不过方靖边却听不到这些承认，他这时已经躺在桌子下面，李扬和陆俊连忙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倒了杯果汁让他清醒下，自己陪着女伴继续闹着——各国的士兵们都在享受着这战争中难得的快乐。
　　
　　聚会一直到下午三点才结束，那两个美国女兵早就不知去向，这时方靖边已经清醒过来，看看已经出来半天，便叫来李扬和陆俊，准备开车回驻地。等他们走到车边的时候，方靖边却赫然发现吉普车的前座坐着一位女士——那个英国女记者琼丝，自从上次在列多的总医院见过一次后，方靖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看见过她，只见琼丝笑着说道：“方，你到现在才清醒过来吗？看来你并不擅长饮酒……”
　　
　　方靖边揉揉眼睛，确定自己已经酒醒，并没有看错，然后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加尔各答了吗？”
　　
　　琼丝皱眉道：“看来你并不怎么欢迎我，是因为那个女护士吗？”
　　
　　方靖边连忙说自己没这个意思，边上的李扬和陆俊都忍不住好笑，心想英国人不是以含蓄为美吗？怎么这位琼丝小姐却这么直接？
　　
　　琼丝又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太好啦，你们怎么还不上车？”
　　
　　方靖边有点奇怪地说道：“琼丝，我们是要回兵营，那里可没有什么好采访的啊？你也要跟去吗？”
　　
　　琼丝不以为然地说道：“对一名好记者来说，任何新闻都是有价值的……你不欢迎我去吗？”
　　
　　“当然不是，我们是老朋友了，也是好朋友了……请上车。”方靖边说着边做出一个请女士上车的姿势，可惜这种吉普车并没有车门，没法完成这套英国传统绅士的礼节，不过琼丝却很高兴，看来这位中国的青年军官还是懂我们英国人的礼仪的，说不定是为我学的，她是这么想的。
　　
　　
　　李扬有点不耐烦地看着前座的方靖边和琼丝，心想万一这时候路旁窜出几个日本兵来那就惨了，因为机枪正控制在这个明显外行的琼丝手里，而现在方靖边他们三人都只有手枪，要是遇见残余的日本士兵，那还真不好办，他悄悄地对陆俊说道：“看来这洋妞真的好像对靖边有点意思，说不定以后我们长官要去大英帝国服役，万一哪天中国和大英帝国开战，你说我们会不会和他来个什么各为其主？”
　　
　　陆俊忍不住好笑，低声说道：“你都胡说些什么呢，小心别让靖边听见，他现在可是上尉，比你高了两级。”陆俊特意用这些话来打击李扬，因为他知道李扬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因为他一直都想成为职业军人嘛，而职业军人最在乎的就是勋章和军衔。
　　
　　果然李扬撇了撇嘴，狠狠地说道：“他妈的，说起这个我就有气，都是一起当的兵，凭什么他现在就是上尉……”
　　
　　前面开车的方靖边正在和琼丝说话，并没有听见李扬和陆俊在讨论什么，方靖边对琼丝说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的？特意在车上等着我们。”
　　
　　琼丝一边拨弄着那挺轻机枪，一边说道：“我是来采访美国人的顾问团的……正好就看到你和那家伙喝酒，当时我叫了你几句，你却没有听见，所以我只好在外面等你，幸好你的车上有中国军队和军衔的标记，不然我还不知道这是你的车呢！你又晋升了吗？听他们说，你已经是上尉了。”
　　
　　方靖边点点头，说道：“嗯，这次你来密支那会待多久？”
　　
　　琼丝笑道：“那要看你们会待多久了！”看着方靖边异样的眼神，琼丝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现在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只有等你们休整结束，开始作战，我才会离开这里。”
　　
　　她忽然好像又想起什么，问道：“上次我问你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方靖边仿佛不记得有这回事了，他问道：“上次你问我什么了？”
　　
　　琼丝看着方靖边的眼睛，正要说话，这时候车忽然停了下来——他们到了密支那城外的第一个检查卡，前面一辆卡车翻在路中间，一辆拖车正在想办法把它拖开，方靖边跳下车问道：“怎么回事？需要我们帮忙吗？”
　　
　　在检查卡上执勤的是四个美军宪兵，还带着一条军犬，听到方靖边的问话，有个宪兵牵着狗跑过来，说道：“请你们的车往边上让一让，这辆该死的卡车出了问题，必须要拖开它！”
　　
　　方靖边嗯了一声，依言把自己的吉普车开到路旁，过了一会儿，拖车终于把那辆卡车给弄走，这时后面上来一长排美军卡车，二话不说就往检查卡里开去，似乎并不打算让方靖边他们先过，那几个宪兵也仿佛没看见方靖边他们一样，直接向这群卡车出示可以通过的许可牌。
　　
　　正在边上等着通过的方靖边狠狠地骂了一句“浑蛋”，然后跳下车往那边走去，李扬也脸色铁青地跟着过去，琼丝愣了愣，立刻跟在他们后面，只剩下陆俊坐在车上看着他们，只听方靖边指着自己的吉普车，对那几个宪兵说道：“是我先到的，难道你们不懂基本的规矩吗？怎么能让他们先通过？”
　　
　　那宪兵冷冷地说道：“他们有优先通过权。”
　　
　　方靖边反问道：“什么叫优先通过权？我只知道先来后到。”
　　
　　这时一个缓缓开过的卡车司机笑着说道：“可怜的中国人，要知道，这条路是我们修筑的，当然我们应该优先通过。”
　　
　　这句话一说出口，方靖边眼角挑了挑，他没有说话，拔出手枪往天上鸣放一枪，然后指着那司机说道：“停车，下来！”
　　
　　那司机吓了一跳，连忙停住车，李扬上去拉开车门，把他扯到方靖边身前，方靖边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说道：“一等兵，我告诉你两件事，第一，在和比你军阶高的长官说话前，要记住先敬礼，还要记住，在张开你的嘴巴前，要加上长官两个字！”
　　
　　那司机脸涨得通红，他先看着方靖边手里的手枪，又看了看自己的战友，最后悻悻然地说道：“是的，长官！”然后抬手对方靖边敬了个礼。
　　
　　方靖边回了个礼，又说道：“第二件事，这条路是你们修的，但却是我们在保卫，谁都没有优先通过权，所有人都必须按规矩来。”
　　
　　说到这里，方靖边看看已经停下来的这排卡车，淡淡地说道：“现在你们必须都退回去，立刻！”
　　
　　那些美军司机都面面相觑地看着，没有人开车往后退，但也没有人说话，这时那宪兵走了上来，对方靖边说道：“先生，你没有下这种命令的权力，这些都是美利坚的士兵，你只能命令你自己的部下，你应该讲明白这个规矩，而且，你不应该随便鸣枪来威胁他们，这是违反条例的。”
　　
　　方靖边哼了一声，说道：“我只知道，我们先到这里，就应该是我们先通过。”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如果你们讲规矩，我们自然也会讲规矩，但如果谁不讲规矩，我们就会比他更不讲规矩十倍。”
　　
　　那宪兵怒道：“如果你再坚持下去，我们只能逮捕你！”说完，其余三个宪兵都走上一步往方靖边身边逼去，连那条军犬都狂吠起来。
　　
　　方靖边盯着他们，稳稳地站在那里，并没有后退的意思，这时李扬冷笑道：“你们想抓人？陆俊，机枪准备！”
　　
　　那边车上的陆俊大声答应着，吉普车上的那挺轻机枪立刻瞄准这边，宪兵们退后几步，但还是不甘示弱地盯着方靖边，方靖边冷笑着说道：“正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我是中国军队的军官，你们又有什么权力逮捕我？”
　　
　　宪兵们没有说话，双方就这么对峙着，形势充满火药味，那些美军司机都远远地躲开了，这时琼丝开口说道：“先生们，如果你们把浪费在争吵上的时间用来解决问题的话，现在都已经走在自己的路上了，为什么不试试这么做呢？”
　　
　　方靖边没有说话，那些宪兵们互相看了看，终于说道：“女士的建议应该被优先考虑，既然是这样，你们可以先通过。”
　　
　　方靖边淡淡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回到自己的车上，驾着它往三连的驻地驶去，开出不远后，琼丝终于忍不住问道：“方，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在意这种小事呢？就让他们先通过，也不会浪费多少时间，不是吗？”
　　
　　方靖边的眼睛望着车面，脸色很难看，但没有说话，陆俊替他解释道：“这根本不是浪费不浪费时间的问题，这是对我们的一种侮辱，如果他们真的有急事，只需要和我们说一声，当然可以让他们先过，但现在他们这种做法，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琼丝有点奇怪地道：“这怎么会是侮辱？只是通过的先后次序而已。”
　　
　　李扬坐在后座的靠背上，冷笑着道：“我们先到，当然应该是我们先过，这是规矩。”
　　
　　听到这句话，琼丝忍不住笑了，她说道：“有些人总喜欢取笑我们英国人保守，想不到你们中国人比我们更加循规蹈矩，难道制度就一点都不能违反吗？”
　　
　　方靖边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们并不重视这种无所谓的规矩，但我们介意的是为什么那群宪兵偏偏在我们这里不守规矩，你知道吗？我们认为这是在侮辱我们，所以决不会让步。”
　　
　　琼丝摇了摇头，说道：“我认为如果你们让那群司机先过，那才是绅士的做法，这会让他们更加尊敬你。”
　　
　　方靖边淡淡地笑了笑，他说道：“琼丝，你并不知道，对某些人来说，只有对他们展露獠牙，才能得到他们的尊敬，如果你给他们绅士的做法，他们只会觉得你是孬种而更加蔑视你。”
　　
　　他又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刚才的那些人，日本人、缅甸人、甚至还有一些你的同胞和我的同胞，都是这种人，以前在兰加训练营的时候，教官就告诉我们一句话，绝不在无赖面前当绅士，也绝不在绅士面前当无赖，所以，我们必须得这么做。”
　　
　　琼丝忍不住好笑，“决不在无赖面前当绅士，也决不在绅士面前当无赖”这句话真的是说出了方靖边这种人的处事原则，她推了推方靖边的肩膀，笑着说道：“方，你知道我一个叫怀特的美国同行是怎么说你们的吗？”
　　
　　这倒让方靖边很好奇，他也想知道这些记者是怎么评论自己这支部队的，于是连忙问道：“怎么说的？”
　　
　　只听琼丝用做报道的口气说道：“这是一支文种繁杂的军队，有英国人和美国人，克钦人和印度人，不过最英勇的要算中国人。在这里，各国军人都知道，史迪威训练的中国军队是精锐顽强之师，士兵们臂膀粗壮，肌肉结实，他们对于手中的武器非常熟悉并运用自如。他们不仅对自己充满自信，甚至敢于藐视他人。不管是美国人、英国人、缅甸人还是其他什么人，只要触犯了他们，就会遭到迎头痛击。他们只要一个人拿着一支汤姆枪占领一个据点，就可以阻止一群敌人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