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解之五十一
石呆子：高！实在是高！你这由[雪]字联想到[盐]字太通灵了！当年的曹寅在扬州盐商眼里就等于[曹盐]，因为他长期兼任扬州盐运使，与李煦轮流主持扬州盐政，可以说曹家做织造还是副业，做盐政才是主业，靠替皇家采办织物根本不好赚钱，靠做织造的俸禄更无法养这一大家子百十来口，若不是康熙钦点曹寅为扬州盐政，曹家根本不可能那么富贵，更别说替皇上南巡接驾了。实际上初期的曹家是靠孙氏喂养玄烨的乳汁滋润着，后来的曹家则是靠盐商的金银滋润着，没有[盐]就没有[金银]，曹家仗的其实是[盐玉良缘]啊！康熙当皇帝后特别倚重曹家有三个目的，登基前的哺育之恩不说了，第一是倚重索额图和曹寅帮他除鳌拜固皇权，第二是用曹孙李三织造控制江南，第三则是叫曹寅张罗六次南巡让他到江南来游山玩水。这六次南巡需要巨额金银，但又不宜从国库直接支出，最好当然由接待的地方开销了。但地方财政数额有限且有专用，无法承受这巨额开销，最好由地方巨贾富商们掏银钱赞助这笔开销，适合做这种角色的当然非盐商莫属了。盐自古以来就是国家垄断的特殊商品，盐商说到底等于是皇帝的摇钱树，皇帝需要用钱往往首先想到向盐商们要，而扬州又是盐商最集中的地方，因此也成了皇帝的聚宝盆，皇帝想花钱想吃喝玩乐，自然是到扬州来最好了，到其它地方不好开销，那些米商布商茶商们不象盐商必须买皇帝的账啊。康熙要下江南巡幸，当然想到用扬州盐业的钱来供他开销了，他既然叫曹寅张罗这一切，当然要叫曹寅做扬州盐政来搜刮银钱筹办相关事宜了。这南巡一旦开头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搞了六次，曹寅就主持扬州盐政常态化，他死后又由李煦代管盐政，曹家就这样成了皇家长期专任的盐务总裁，成了盐商与皇帝之间的输钱管线，抽盐业的血供皇上挥霍，同时也顺便截留大量血供自家挥霍。由此可见曹家既是撮合[盐玉良缘]的媒人，又是盐商的保护人，他先把盐商介绍给皇上玩弄，皇上再派曹家做盐商的保护伞，曹家就保护着与他结亲和相好的盐商垄断盐业继续发财，这就是书中创作[金玉良缘]依据的生活素材啊。马氏娘家到底是不是扬州盐商并没有多大关系，但书中的薛家却必须是盐商，只有这样才能体现现实中曹家的[盐玉]特色，没有[盐]就没有[银]嘛。后来的曹家之所以日益衰落，主要是断了[盐玉良缘]啊！雍正一上台，李煦被抄家，雍正就另点其它人做扬州盐政，曹家就无法庇护与他有亲的盐商了，盐商也中断向曹家输血了，再加上雍正在位没有南巡，更用不着曹家了，因此曹家即使不被抄家也维持不下去，上失去玉、下丢了金呀，能不败落吗？
红疯子：扯远了，扯远了。还是回头谈'护官符'吧。
石呆子：不远，你们总说金离不开玉、盐离不开权、薛离不开贾，你们还不知道曹家也离不开盐商的钱啊。要不是曹寅能动员盐商大批资金来侍候康熙南巡，康熙能这么器重曹寅吗？同样要不是书中的王夫人看中薛家有大量金银供贾宝玉过[锦衣纨绔饫甘餍美]的生活，王夫人会坚持[金玉良缘]吗？她以为即使贾府将来因失去皇宠而败落，有薛家这巨富作保障，贾宝玉最起码不用愁吃穿吧。可见贾府离不开薛家，曹家也离不开扬州盐商。这就是作者把薛家也列入'护官符'的原因，虽说是地方官决不至于怕盐商，但薛家这盐商是与贾府结了亲的，得罪薛家也是得罪贾家，他们当然得把薛家记上'护官符'了。
红疯子：照咱看来这'护官符'不光记的是四家，而且也记的四地，以南京杭州苏州扬州这四个地方为核心的江南各省都离不开这'护官符'。尤其是扬州盐商，更全仗着这'护官符'庇佑，没有'护官符'能算官商吗？而盐商则是彻头彻尾的官商啊！从某种意义上讲，没有扬州盐商，也就没有鼎盛的曹家，也就没有红楼梦这本书。
石呆子：你这种说法就不光是扬州的盐业能解释的了，必须联系扬州的情理文化和美女文化来解释。石头记可以不讲[盐]字，但决不能不讲情理不讲美女，一部石头记实际上就是研究的美女悲剧蕴涵的情理呀。
真扯远了，回头再谈'护官符'。你说这夹批的房次没必要考证是对的，这'护官符'本来就是假的，不过要地方官记住不得罪这四大家族就行了，并不一定要形成文书到处散发随身携带，作者是用夸张的手法强调其重要性，但经脂批这注明房次就引起索隐派的考证兴趣了，实在是[画蛇添足]啊。
但是书中门子道："这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这句话非常重要，当年的曹孙李三地织造就是形成[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强大势力，才在江南各省压服住地方大小官员、形成'护官符'格局的。雍正初年的曹家也是因为李家先倒了，后来孙家也倒了，曹家才支撑不下去的。另外书中又说[也不单靠这三家，他的世交亲友在都在外者，本亦不少]，这也是实情，当年三织造在北京都是有根基的，曹寅李煦孙文成只是外放到南京苏州杭州做织造而已，曹寅的兄弟们仍在北京内务府做官，李家孙家也在北京另有家业和亲戚，都是旗人、包衣奴才，自然在京城还有势力。后来曹家被抄，但在北京的曹宜曹宣家并未倒霉，这也是你们值得注意的。
贾雨村听如此说，还故意笑问门子道："如你这样说来，却怎么了结此案？你大约也深知这凶犯躲的方向了？"其实他早就成竹在胸了，只是让门子说出来而已。门子又说出一通奇闻趣事："不瞒老爷说，不但这凶犯的方向我知道，一并这拐卖之人我也知道，死鬼买主也深知道。待我细说与老爷听：这个被打之死鬼，乃是本地一个小乡绅之子，名唤冯渊，自幼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只他一个人守着些薄产过日子。长到十八九岁上，酷爱男风，最厌女子。这也是前生冤孽，可巧遇见这拐子卖丫头，他便一眼看上了这丫头，立意买来作妾，立誓再不交结男子，也不再娶第二个了，所以三日后方过门。谁晓这拐子又偷卖与薛家，他意欲卷了两家的银子，再逃往他省。谁知又不曾走脱，两家拿住，打了个臭死，都不肯收银，只要领人。那薛家公子岂是让人的，便喝着手下人一打，将冯公子打了个稀烂，抬回家去三日死了。这薛公子原是早已择定日子上京去的，头起身两日前，就偶然遇见这丫头，意欲买了就进京的，谁知闹出这事来。既打了冯公子，夺了丫头，他便没事人一般，只管带了家眷走他的路。他这里自有兄弟奴仆在此料理，也并非为此些些小事值得他一逃走的。"这就是交代[薄命郎] 冯渊的来由。从门子的介绍中可以看出冯家势单力孤，是个好欺负的弱者，如今冯渊又被打死了，且[自幼父母早亡，又无兄弟]扶持，更容易任人处置了，这就给雨村徇私枉法留下很好的空子可钻。
回头再来看作为被告的薛家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之一，[老爷如何惹他]？他家与贾王史三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势力太强大了，所以[薛家公子便喝着手下人一打，将冯公子打了个稀烂，抬回家去三日死了。这薛公子原是早已择定日子上京去的，头起身两日前，就偶然遇见这丫头，意欲买了就进京的，谁知闹出这事来。既打了冯公子，夺了丫头，他便没事人一般，只管带了家眷走他的路。他这里自有兄弟奴仆在此料理，也并非为此些些小事值得他一逃走的。]这门子说得多辛辣呀：[也并非为此些些小事值得他一逃走的。]可见他的[有恃无恐]。可笑脂批还说薛蟠是[阿呆]，不知道打死人要偿命，到底谁是[阿呆]？我看这批者才是[阿呆]，薛蟠号称'呆霸王'，其实一点也不呆。大家都知道当时的社会根本没有法律可言，全凭当地父母官的臆断。这案子虽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但原告力量太弱了，当时的官吏都是欺软怕硬，根本不可能替弱者伸冤，只知袒护强者。你们好说有大清律法在，贾雨村只需照大清律宣判就是了，也免得落个徇私枉法的罪名，不辜负皇上起复委用的隆恩，这是没看懂前面的回前诗呀。他若真要象包公海瑞那样秉公而断，[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还保不成呢！]贾政和王子腾会容他把薛家独根孤种法办？如今的文人总是抱定现代社会法制至上的死脑筋，他们总是认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实际上从康熙到曹寅再到贾雨村直到薛蟠和门子，没有一个认为[王子犯法该与庶民同罪]的。康熙皇帝从不靠[执法必严、违法必究]治理国家、管理官吏，他靠象曹寅李煦孙文成这样的包衣奴才到各地去监视控制各地方官员，他知道这些包衣奴才会在各地狐假虎威为非作歹，但为了换取这些包衣奴才对他个人的忠心，他情愿对这些包衣奴才的为非作歹睁一眼闭一眼，因为他知道如果不靠这些忠心耿耿的[家生子]，他就斗不过朝廷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鳌拜和吴三桂了；曹寅李煦孙文成等也知道皇上根本不在乎他们在地方横行霸道，只要他们对皇上忠心耿耿就行了，而且如果没有他们的监视，那些地方官吏还不知要徇私舞弊到何种地步呢。各地方官员更知道皇上对自己不放心，只信赖这几个派下来的亲信奴才，自己再奉公守法也没有用，什么[捐躯报国恩]？不报身反在啊！若这几个亲信递个密摺自己就完了，还不如多留心于眼面前的这几个土皇帝，只要得到他们的赏识，在皇帝面前替自己说几句好话，或者可以期待君恩的到来，这就叫[捐躯报国恩，未报躯犹在。眼底物多情，君恩或可待]啊！而象薛蟠更知道这'护官符'就是他的依恃，有护官符护着，他就可以有恃无恐，平日对贾府王府上下挥金如土地巴结为的什么？不就是要他们在关键时刻替自己撑腰吗？在门子这些下层办事人员更是见惯了这些徇私枉法的勾当，如果有哪个大官一时糊涂不这样做，他们反而觉得奇怪了：这新上任的老爷是不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免得他得罪四大家族把官丢了，这样他会知道自己对他的忠心的，或许有机会会提拔自己。总之这些人都不是靠奉公守法获得君恩，皇上也不是因他们奉公守法赏赐他们，恰恰相反，他们越徇私枉法越能获得君恩，越死抱法律越可能丢官甚至丢命，这就是'护官符导致的严重后果啊！经过我这一番解释，你们想想，贾雨村不欺负冯渊这没权没势的弱者，难道还要和薛蟠这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强者硬碰吗？难道还要与贾政王子腾这[体仁院总裁]作斗争吗？难道还要再次丢掉好不容易得来的乌纱帽吗？那种正义必定战胜邪恶、法律必定战胜强暴的情节只见于[包龙图]、[海青天]的故事里，不可能见于当时现实中事体情理的。你们看作者的调侃多么辛辣，[也并非为此些些小事值得他一逃走的。]是啊，有贾王史这'护官符'撑腰，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别说个把冯渊，就是应天府知府也不在薛蟠眼底下的。由此你们该意识到作者交代这些情节根本不是为了揭露贾雨村的徇私枉法，而是为了剖析'护官符'的巨大威力，它使薛蟠有恃无恐，更使贾雨村为恃有恐啊！因此不应该说是贾雨村徇私枉法，应该说是[保官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呆解之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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