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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视战争罪行的日本老报人（上）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戴维•皮林(David Pilling)
2007年1月18日 星期四

要
准确指出日本真正的权力来源，是一项非常困难的任务。在日本，往往要经历一个冗长的过程才能达成一致意见，形成决策。即便是首相，有时也与象征人物没什么区别，只是在机械地执行政体内部其他无名人士制定的政策。
然而，有一个人在日本拥有无可争辩的影响力，他就是现年80岁的《读卖新闻》(Yomiuri)主席兼总编渡边恒雄(Tsuneo Watanabe)。渡边恒雄最初是一名政治记者，从1991年开始掌管读卖帝国。长期以来，他在日本首相、商业领袖、政界精英，以及其他曾帮助塑造日本的“影子将军”(shadow shoguns)那里都有很大影响力。《读卖新闻》是全球销量最大的日报，发行量达1000万份。
作为日本最有影响力的媒体高管，渡边恒雄一直在利用自己巨大的影响力，推进日本保守派的议程。此外，他还是该国最成功棒球队“读卖巨人军”(Yomiuri Giants)的老板。

 
 
对于一个从记者起家的人而言，他积累的财富之巨很不寻常，这给他招致了批评；他运用实力的方式也受到抨击——一些人认为，这一方式助长了日本近年日益响亮的民粹主义声音。他的事业中包括一项长期的公众运动，那就是修改日本战后和平宪法。现在，这一目标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接近实现。他的报纸一直是日本武装力量的支持者，并积极鼓吹日本在国际事务中发挥更大影响力。在其报社，敬畏他的下属常称他为“上帝”。
这些都使渡边恒雄近期的大转向更为引人注目。这种转变是从2005年开始的。最初《读卖新闻》在一篇社评中谴责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Junichiro Koizumi)参拜靖国神社的行为，称这些行为毫无必要地激怒了中国，并故意表现出对日本黑暗战争历史的无知。这一评论震动了日本政坛。靖国神社供奉着日本250万名阵亡者，但也包括14名甲级战犯。
紧接着，渡边恒雄又组织了一个特别调查委员会，并且在一年中授意发表了一系列文章，揭露日本的战争历史。正当保守派主流势力——《读卖新闻》曾经长期支持的对象——辩称日本已做出足够道歉时，渡边恒雄的团队接连挖出上世纪30、40年代日本灾难性的帝国主义冒险中，种种令人不安的事实。
结论不那么美好。调查发现，在侵略主权国家时，日本的战时领袖视人命为草芥，甚至像扔掉“一双旧鞋”一样牺牲日本人的生命。这些调查文章被汇集成一本书，名为《从卢沟桥到珍珠港：谁之过？》。该书日文版已于最近出版，英文版也于上月出版。渡边恒雄表示，中文版也将很快问世。
尽管中国已抓住安倍晋三(Shinzo Abe)新任日本首相这一机会，全力修复对日关系，但两国在如何诠释历史的问题上仍积怨甚深。去年，当少量日本学校采用了粉饰日本战争历史的教科书时，中国爆发了全国范围的反日游行。（日本曾在1910年至1945年间占领朝鲜半岛，该国与韩国之间的关系也很紧张。）
安倍晋三去年9月正式上任，几天后他便访问了北京和首尔，以图修复日本与这两个最重要邻国间的关系。但是，他的和解努力仍可能因历史问题而落空。比如，这位日本首相已确定的政策目标之一，就是借助重新设计日本的教育体系，来树立日本人的自豪感。他声称，现行的教育体系体现了太多的日本战时耻辱。东京天普大学(Temple University)研究亚洲问题的杰夫•金斯顿(Jeff Kingston)教授表示，鉴于历史问题在改善或破坏地区关系方面的重要性，渡边恒雄向探寻历史真相这一方向的转变，具有重大的标志意义。“我很难说出比他更有影响力的名字了，”他在谈到《读卖新闻》这位主席时表示。“他在这一问题上的彻底转变，好比一场地震。作为既有政治体系的重要支柱，他这样做给了政治家采取行动的理由。他说‘我们需要深入研究历史‘，意味着历史问题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
那么，渡边恒雄为什么有如此戏剧性的转变？在这个在一些人眼中危险右倾的国家，一个80岁老人的突然转变，说明了怎样的社会现实？在其办公室内，渡边恒雄接受了一次90分钟的采访。他的办公室宽敞但杂乱，堆满了书籍、报纸和“读卖巨人军”器材。他表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填补一个由政客留下的空白。
“我认为，我们需要以足够的诚意，去查证近代史的真相，期望中国人民能够谅解，”他表示。“否则，中国领导人不会愿意与日本建立良好的关系。这是我国政治领导人未能领会的东西，如果他们不这么做，我们媒体行业就得这么做……”
有人称，渡边恒雄正设法给其报纸点燃的民粹主义情绪泼冷水，对此他避免直接回答。但他的确表示，因为许多原因，目前是反思个人与国家的良好时机。其中一个原因与时间流逝这一简单事实有关。“我已经80岁了。重新调查历史团队的所有成员都是战后出生的。在61年前的战争中，我是最低级别的士兵，而当初为国效力的多数军官都去世了。我认为，即便只有很少当初任职的军官还健在，我们也应该尽可能深入地调查。”
即使那段历史正从日本人的记忆中消失，但在中国，它依然活生生地存在着，在那里，共产党乐于用这段历史来激发带有反日意味的爱国主义情绪。
尽管欧洲一度的敌对国家在二战后就取得和解，但在亚洲，历史一直被冰封着。部分原因是，战后日本和中国这两个亚洲大国很快处于冷战的对立阵营。如今，意识形态之争已经结束（除了朝鲜半岛），中国在经济和政治方面愈发自信，被长期搁置的有关战争责任的问题又被着重提起。渡边恒雄指出：“原因是靖国神社问题。”他在谈到小泉每年都去参拜靖国神社时表示，对中国而言，这意味着日本并未承认它的过去。
“归根结底，这是我们对近代历史的认识问题：责任在哪里？我们为什么不能防止战争发生，我们为什么不能在发生如此巨大的伤亡之前停止战争？”
谈到他进行战争调查的2005年时，渡边恒雄指出：“我们与中国的关系恶化得很厉害。日中高层领导人之间已经5年没有任何交流。对这个地区的任何国家来说，这肯定都没有好处。”他提出，就算只是因为迫切需要解决朝鲜核危机这一危险的地区热点，日本和中国也不能继续对立下去。
他以自己出名的坦率语气说：“(解决朝鲜问题)依靠中国比依靠美国更现实。就算是一个笨首相也能明白这一点。中国与朝鲜有很长的边界，如果中国停止输送石油和食品，就会产生毁灭性冲击。”
（待续）
译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