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戏成真(下)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9:08:31
8     “嘴巴很厉害,她,”贺斯金回来时说,“对她丈夫唠叨还有欺压她的老爸爸,也
许她对那女孩凶过一两次,现在感到良心不安,并不是那些女孩在意她们的母亲对她们
说什么,左耳听进去右耳就出来了,像鸭子把背上的水珠甩掉一样容易。”
    布朗德督察判断这些泛泛之词,叫贺斯金去找奥立佛太太来。
    督察见到奥立佛太太的样子,微感吃惊,他美料到会是那么紫红,情绪那么烦乱的
一个胖女人。
    “我感到糟透了,”奥立佛太太说着坐进他前面的一张椅子里,像一团和着牛奶和
洋胶的紫红色面团一般。“糟——透——了,”她又加重语气说了一声。
    督察作了几声含糊的声响,奥立佛太太快速的接下去。
    “因为,你知道,这是我的谋杀案,我干的好事。”
    在一阵吃惊中,布朗德督察以为奥立佛太太是在控诉自己的罪行。
    “为什么我要那原子科学家的南斯拉夫籍太太做被害人,我实在无法想象,”奥利
弗太太说,看来有点喝醉了似的用双手狂乱的猛抓着精心设计的发型。“我是十足的蠢
驴,让跟表面上看起来不一样的那个第二园丁做被害人一样可以——而那会比较没关系
多了。因为,毕竟,男人大多能照顾他们自己。如果他们不能像他们应该能照顾自己那
样去照顾他们自己,那么我也不会这么在意。男人被杀了没有人在意——我的意思是,
除了他们的妻子,爱人和子女等等之外。”
    这时督察心想对奥利弗太太的怀疑是没有价值的,阵阵飘向他的淡淡的白兰地香气
加强了这个想法,在他们一回到屋子里来的时候,波洛便坚决开给他朋友这剂治疗受惊
的极有效药方。“我没有疯,而且没有醉,”奥利弗太太直觉地猜中他的想法说,“虽
然有个人认为我酒喝的很凶而且说每个人都这样说,或许你也这样以为。”
    “什么人?”督察问道,他的心思由出乎意料出场的第二园丁转到了进一步引出来
的一个非特定的男人。
    “脸长雀斑,带着约克郡口音,”奥利弗太太说,“不过如我所说的,我没有疯,
而且没有醉,我只是心情烦乱。十足的烦……乱。”她再次重复强调说。
    “我相信,太太,这一定非常令人烦恼。”督察说。
    “可怕的是,”奥利弗太太说,“她想要做色情狂的受害人,而现在我想她大
概……”
    “没有色情狂的问题。”督察说。
    “没有吗?”奥利弗太太说,“这要感谢上帝。或是,至少,我不知道。或许她宁
可要那样子,可是如果不是色情狂,为什么有任何人要谋杀她呢,督察?”
    “我正希望,”督察说,“你能帮我想出为什么来。”
    他想,奥利弗太太无疑触及了重点所在,为什么有任何人要谋杀玛莲呢?
    “我帮不上你,”奥利弗太太说,“我想象不出是谁干的。至少,当然,我可以想
象——我可以想象出任何事情来!这正是我的麻烦之处,我现在就可以想象——立刻,
我甚至可以让我想象出来的显的合理,可是当然没有一样是真有其事的。我的意思是说,
她可能是被某个喜欢谋杀女孩的人杀掉的,可是这太简单了——而且,反正某个想要谋
杀女孩的人正好在这游园会上也太过于巧合了。而且他怎么会知道玛莲在船库里?或是
她可能知道某人外遇的秘密,或是她可能看见某人在夜晚偷埋尸体,或是她可能认出某
个隐藏身份的人——或是她可能知道战时埋藏的某项宝藏的秘密。或是汽艇上的男人可
能把某人丢进河里而她从船库的窗口看见了——或是她甚至有可能保有某种用密码写成
的非常重要的情报而自己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拜托,”督察抬起手,他的头团团转。
    奥利弗太太顺从地停下来,显然她可以继续再想象下去,虽然在督察看来,她已经
把每一种可能性都想象出来了。在这么丰富的资料当中,他抓住了一个句子。
    “奥利弗太太,你说的‘汽艇上的男人’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纯粹只是你想象出来
的?”
    “有人告诉我说他坐小汽艇过来,”奥利弗太太说。“我不记得是谁,我是指,我
们在早餐桌上谈到的那个人。”她又接着说。
    “拜托。”督察的语气现在是真正的恳求,他以前不知道侦探小说家是什么样子的。
他知道奥利弗太太写过四十多本书,此时在他看来,她没写出一百四十本书来倒是令人
感到惊奇,他突然厉声发出一个强制性的问题。“这早餐时候什么一个人坐小汽艇过来
是怎么一回事?”
    “他并不是在早餐时候坐小汽艇过来,”奥利弗太太说,“是游艇,至少,我确切
不能够不是那个意思,是一封信。”
    “呃,到底是什么?”布朗德问道,“是游艇或是信?”
    “是一封信,”奥利弗太太说,“写给史达斯夫人的,游艇上的一位堂兄写的,而
她害怕。”她结束话语。
    “害怕,害怕什么?”
    “怕他,我想大概是吧,”奥利弗太太说,“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怕他,他她不
想要他来,我想这就是她现在躲起来的原因。”
    “躲起来?”督察说。
    “呃,她不见人影,”奥利弗太太说,“每个人都在找她,而我想她是躲起来因为
她怕他不想见到他。”
    “这个人是谁?”督察问道。
    “你还是问波洛先生的好,”奥利弗太太说,“因为他跟他讲过话而我没有。他的
名字是伊斯特邦——不,不是,这是我的情节中的人名。狄索沙,这才是他的名字,伊
亭尼·狄索沙。”
    然而另外一个人名引起了督察的注意。
    “你说谁?”他问道。“波洛先生?”
    “是的。赫丘里·波洛,我们发现尸体时他跟我在一起。”
    “赫丘里·波洛……这可奇怪。可能是同一个人吗?一个比利时人,矮矮的,留着
一大把胡子的?”
    “一大把胡子,”奥利弗太太同意说,“是的,你认识他?”
    “上次我见到他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还是个年轻的巡佐。”
    “你是在办谋杀案时见到他的?”
    “是的,他来这里干什么?”
    “他来颁奖。”奥利弗太太说。
    她在作此回答之前犹豫了一下,然而督察并没有发现。
    “而他跟你一起发现尸体的,”布朗德说,“嗯,我想跟他谈谈。”
    “要不要我去找他来?”奥利弗团团满怀希望地提起她的一身紫红色布幔。
    “你没有什么能增加的吗,太太?没有任何你认为可能在任何方面帮得上我们的?”
    “我想是没有,”奥利弗太太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如同我所说的,我可以想象
出一些原因——”
    督察打断她的话,他不想再听奥利弗太太想象出来的解答,它们太过于令人困惑了。
    “非常谢谢你,太太,”他敏捷地说,“如果你要波洛先生来这里跟我说话我会很
感激你。”
    奥利弗太太离开房间。贺斯金警官感兴趣地问说:
    “这位波洛先生是什么人物,长官?”
    “你或许会把他描述成一个极为可笑的人,”布朗德督察说。“象是剧院里模仿法
国人的诙谐角色,不过实际上他是比利时人。可是不管他的荒谬,他有的是脑筋,他现
在一定年纪一大把了。”
    “这位狄索沙呢?”警官问道,“你认为其中有什么吧,长官?”
    布朗德没听进这句问话,他警觉到一个虽然他听人说过了数次,现在才开始留意到
的事实。
    先是乔治爵士,烦躁而警觉地说:“我太太好像失踪了,我想不出她到那里去了。”
然后是布鲁伊丝小姐,轻蔑地说:“找不到史达斯夫人,她对节目感到厌烦了。”而现
在又是奥利弗太太的假定说史达斯夫人躲起来了。
    “啊?什么?”他心不在焉地说。
    贺斯金警官清清喉咙。
    “我在问你,长官,你是否认为狄索沙——不管他是什么人物——这件事之中有什
么?”
    贺斯金显然为了有一个特定的外国人而不是泛泛的大量外国人介入这个案子而感到
高兴,然而布朗德督察的心思不同。
    “我要见史达斯夫人,”他简略地说,“去找她来,如果她不在附近,就去找。”
    贺斯金警官显得有点困惑,不过他顺从地离去。他在门口停了一下,微微退回让赫
丘里·波洛进门。他在随手关上门之前,带着几分兴趣回头观看。
    “我想,”布朗德起身,伸出手,“你大概不记得我了,波洛先生。”
    “的确,”波洛说。“你是——给我一分钟,只要一分钟,是年轻的巡佐——对了,
布朗德巡佐,我十四年——不,十五年前见过的。”
    “不错,多么惊人的记忆力!”
    “哪里,既然你记得我,为什么我不该记得你?”
    布朗德心想,要忘记赫丘里·波洛并不简单,而且这并非完全是恭维。
    “原来你在这里,波洛先生,”他说,“再度协助办理谋杀案。”
    “你说的没错,”波洛说,“我是被召来这里协助。”
    “召来协助?”布朗德显得困惑,波洛快速的说:“我是说,我被请来这里为‘寻
凶’比赛颁奖。”
    “奥利弗太太是这样告诉我的。”
    “她没告诉你其他的?”波洛显然漫不经心地说,他急着想知道奥利弗太太究竟是
否给了督察使得她坚持要波洛来德文郡的真正动机任何暗示。
    “没告诉我其他的。她一直都在不停告诉我,每一个可能或不可能的女孩被谋杀的
动机,她把我的脑袋搞得团团转。咻!多么惊人的想象力!”
    “她是靠她的想象力吃饭的,朋友。”波洛冷淡地说。
    “她提到一个叫狄索沙的男人——是她想象出来的吗?”
    “不,那是事实。”
    “还有什么早餐时候的一封信和游艇以及坐小汽艇沿河过来的,我搞不懂是怎么一
回事。”波洛开口说明,他说到早餐桌上的情形、那封信,和史达斯夫人的头疼。
    “奥利弗太太说史达斯夫人吓着了,你也认为她吓着了吗?”
    “她是给我害怕的印象没错。”
    “怕她的这位堂兄?为什么?”
    波洛耸耸肩。
    “我不知道,她只告诉过我说他坏——一个坏人。你知道,她有点单纯,低能。”
    “是的,好像这附近的人对这一点都相当清楚,她没说为什么她怕这位狄索沙?”
    “没有。”
    “但是你认为她是真的害怕?”
    “如果不是,那么她便是各位非常聪明的演员。”波洛冷淡地说。
    “我对这个案子开始有了一些古怪的想法,”布朗德说,他站起来,不安地来回走
动,“是那该杀的女人的错,我相信。”
    “奥利弗太太的错?”
    “是的,她把很多戏剧化的想法灌输进我脑袋里。”
    “而你认为那些想法可能是真的?”
    “并非全部——自然——不过有一两个可能不像听起来那样离谱,这全要看情形而
定……”他在门被打开,贺斯金警官又进来是中断下来。
    “好像找不到夫人,长官,”他说。“房间任何地方都见不到她的人影。”
    “这我已经知道,”布朗德烦躁地说,“我叫你去找她。”
    “寇瑞儿巡佐和罗瑞莫警官正在四处搜查,长官,”贺斯金说,“她不再屋子里。”
他加上一句。
    “去问问那个在大门口收门票的人看看她有没有离开这个地方,不管是徒步或是坐
车子。”
    “是的,长官。”
    贺斯金离去。
    “还有查查看她最后一次被人看见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布朗德在他身后大吼。
    “原来你的心思是放在这方面。”波洛说。
    “还没在任何一方面开始,”布朗德说,“不过我刚刚才醒悟到应该在这家园里的
夫人不再这家园里的事实!我想知道是为什么,多告诉我一些你所了解的这位叫什么狄
索沙的好吗?”
    波洛描述他跟从码头上来的年轻人相逢的情形。
    “他或许孩子游园会场里,”他说,“去无跟乔治爵士说你想见他好吗?”
    “暂时先不要,”布朗德说,“我想先多知道一些。你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史达斯夫
人是在什么时候?”
    波洛回想,他发现难以记得准确,他回想到隐隐约约瞥见她穿着樱草色衣服的高高
身影,戴着那低垂的黑帽子,到处闲逛,偶尔他听见她那奇怪的笑声,在其他各种混淆
的声响中突显出来。
    “我想,”他怀疑地说,“一定是四点之前不久。”
    “那么当时她在什么地方,跟谁在一起?”
    “她是在屋子附近一群人当中。”
    “狄索沙来到时她是不是在那里?”
    “我不记得了,我想是不在,至少我并没有看见她,乔治爵士告诉狄索沙说他太太
在附近什么地方。我记得,他好象对她没去为儿童服装表演评分感到惊讶,她应该去才
对。”
    “狄索沙抵达时是什么时间?”
    “一定是大约四点半左右,我想,我并没有看表,所以我无法告诉你确定的时间。”
    “那么史达斯夫人在他抵达之前就不见了?”
    “好像是这样。”
    “她可能跑开了好不要见到他。”督察猜测说。
    “可能。”波洛同意说。
    “呃,她不可能走远,”布朗德说,”我们应该能相当容易就找到她,而当我们找
到时……“他中断下来。
    “假如你们找不到呢?”波洛语气有点奇特地问道。
    “那没道理,”督察强而有力的说,“为什么,你认为她怎么啦?”
    波洛耸耸肩。
    “问得好,不知道。只知道她……不见了!”
    “去你的,波洛先生,你说得令人听起来相当邪门。”
    “或许就是邪门。”
    “我们在调查的可是玛莲·塔克被谋杀的案子。”督察激烈地说。
    “的确是,那么——为什么对狄索沙感兴趣?你认为是他杀了玛莲·塔克?”
    布朗德督察不相干地回答:“都是那个女人!”
    波洛微微一笑。
    “你是指,奥利弗太太?”
    “是的,你知道们,波洛先生,玛莲·塔克被谋杀没有道理,根本没有道理,一个
没有什么特征,有点低能的小女孩被人发现被勒死,而一点可能的动机线索都没有。”
    “而奥利弗太太给了你动机?”
    “至少有一打!其中她假设玛莲可能知道某人的秘密外遇事件,或是玛莲可能目睹
某人被谋杀,或是她知道宝藏埋藏的地方,或是她可能从船库的窗口看见狄索沙坐小汽
艇沿河过来时的某项行动。”
    “啊,那么这些假设中你看上了那一个,朋友?”
    “我不知道,不管我禁不住一直在想着它们,听我说,波洛先生,仔细回想一下,
根据你的印象,你认为史达斯夫人今天早上对你说她怕她堂兄要来,是因为他可能知道
她什么她不想让她丈夫知道的事,或是你认为那是直接对那个男人本身的害怕?”
    波洛回答得毫不犹豫。
    “我认为是直接对那个男人本身的害怕。”
    “嗯,”布朗德督察说,“我还是跟这位年轻人谈一下的好,如果他人还在这里的
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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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虽然布朗德督察没有贺斯金警官一样对外国人的偏见,但是他还是马上就不喜欢伊
亭尼·狄索沙。这年轻人的优美高雅,他衣着的完美,他擦着发油的头发上浓浓的花香
味,全都令督察感到讨厌。
    狄索沙非常自信,非常安闲自在。他孩子彬彬有礼的外貌掩饰下,透出一些冷淡、
暗自觉得有趣的意味。
    “必须承认,”他说,“生活是充满了惊奇,我航海度假来到这里,欣赏美景,我
来跟我多年不见的小堂妹供度一个下午——而结果出来什么事?先是卷入像嘉年华会亿
元的狂欢活动中,椰子从我头上呼啸而过,然后马上就由喜剧转入悲剧,我被卷入一件
谋杀案中。”
    他点燃一根香烟,深吸一口,说:
    “并没跟我有任何关系,这件谋杀案,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想要接见我。”
    “你是来到这里的陌生人,狄索沙先生——”
    狄索沙插嘴说,“而陌生人必定是可疑的,是吗?”
    “不,不,完全不是,先生。不,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据我的了解,你的游艇是停
在舵口?”
    “是这样没错。”
    “而你今天下午坐小汽艇沿河过来?”
    “又是没错。”
    “当你沿河过来时,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的右方有一间小船库,屋顶是茅草盖的,底
下有一个泊船的小码头?”
    狄索沙英俊的黑头颅往后一仰,皱起眉头想着。
    “我想想看,有一个小港湾,和一幢灰瓦的小屋子。”
    “再过来一定的,狄索沙先生,座落在树林中的。”
    “啊,是的,我现在想起来了,一个非常美的地点,我不自动那是附属于这幢房子
的船库,要是我知道了,我就会把我的船靠在那里上岸来。当我向人问路时,他们告诉
我到渡口去,然后从都会那边的小码头上岸。”
    “的确,而你正是那样做?”
    “我正是那样。”
    “你并没有靠在,或是接近那间船库?”
    狄索沙摇头。
    “当你经过时,你有没有看见任何人在那间船库里?”
    “看见任何人?没有,我该看见任何人吗?”
    “这只是一个可能,你知道,狄索沙先生,被谋杀的女孩今天下午是在那船库里。
她在那里被杀,而且她一定是在里你经过不久的时间内被杀的。”
    狄索沙再度扬起眉头。
    “你认为我可能是这件谋杀案的目击者?”
    “谋杀是在船库里发生的,不过你可能看见那个女孩——她可能从窗口向外看或是
出去到阳台上。如何你看见过她,那么就多少可以缩短我们猜测的死亡时间差距。如果,
当你经过时,她还活着——”
    “啊,我明白,是的,我明白。可是为什么特别问我?多的是船从舵口来来去去的,
游乐的汽艇,他们时时经过,为什么不问他们?”
    “我们会问他们,”督察说,“不要担心,我们会问他们。那么,你的意思是,你
没看见船库那里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完全没有,没有任何人在那里的任何迹象。当然我并没有特别注意去看,而且我
经过的地方也没有非常靠近。可能有人像你所提示的一样从窗口向外看,可是如果是这
样,我并没有看见那个人。”他礼貌地加上一句说:“非常抱歉我无法协助你。”
    “噢,没什么,”布朗德督察友善地说,“我们不能抱太多希望。只是还有汽艇一
些小事我想先知道一下,狄索沙先生。”
    “什么事?”
    “你是单独来这里,或是有朋友在一起航海?”
    “我本来是有朋友在一起,直到最近,不过前三天我都自己一个人——跟水手,当
然。”
    “那么你的游艇名称呢,狄索沙先生?”
    “世界号。”
    “据我了解,史达斯夫人是你的堂妹?”
    狄索沙耸耸肩。
    “远房堂妹,不太亲近。在那些小岛上,你一定知道近亲联姻很多,我们相互之间
全都设计堂亲。我自从她还是个小小女孩时就没见过她了,十四岁——和十五岁起。”
    “而你想今天过来拜访她给她一个惊喜?”
    “算不上是惊喜,督察先生,我已经写信告诉过她了。”
    “我知道她今天早上收到你一封信,可是她知道你在这个国家里是感到惊讶。”
    “噢,可是你这就错了,督察先生。在这一起,我给我堂妹写过信——我想想看,
三个星期以前就在我渡海来到这个国家之前从法国写给她的。”
    督察感到惊讶。
    “你从法国写信告诉她你打算来拜访她?”
    “是的,我告诉她我坐游艇航海,而我们可能在镜头左右抵达多港或是舵口,而我
会再告诉她我抵达的确切日期。”
    布朗德督察睁大双眼凝视着他,这完全跟他听说的有关伊亭尼·狄索沙的信在吃早
餐时寄达的事不相符合,不只一个目击者证明说史达斯夫人当时警觉起来,感到烦乱而
且非常明显的对信的内容感到惊吓,狄索沙平静地回瞪着他,他微微一笑,轻轻拂去他
膝头上的一丝灰尘。
    “史达斯夫人有没有回你的第一封信?”督察问道。
    狄索沙由于了一下,然后他回答说:
    “这很难记得……不,我想是没有。不过也没有必要回信,我到处跑,没有固定地
址。再说,我不认为我堂妹,海蒂,多会写信。”他接着又说,“你知道,她的智能不
太高,虽然据我了解,她已经长大成为一个非常美的女人。”
    “你还没见过她?”布朗德以问话的形式说出这句,而狄索沙露出他的牙齿,认同
地微微一笑。
    “她似乎非常不负责任地失踪了,”他说,“无疑的这个游园会一定令她感到乏
味。”
    “你有没有任何理由相信,狄索沙先生,你堂妹可能有某种理由想要避开你?”
    “海蒂想要避开我?真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可能有什么理由呢?”
    “这正是我在问你的,狄索沙先生。”
    “你认为海蒂不在这游园会里是为了避开我?多么荒谬的想法。”
    “就你所知,她没有任何理由——我们姑且说是——怕你?”
    “怕——我?”狄索沙与其怀疑而且感到好笑,“可是恕我这么一说,督察先生,
这是多么稀奇的想法啊!”
    “你跟她的关系一直相当友好?”
    “如同我所告诉你的,我跟他之间没有什么关系,我从她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子起就
一直没见过她了。”
    “可是你来英格兰时还是来找她?”
    “哦,至于这一点,我在你们一份社交新闻报上看过有关她的一段报道。提到她的
闺名,说她嫁给了这位有钱的英国人,而我想‘我必须看看小海蒂变成什么样子了。究
竟她的头脑现在是否比以前管用些。’”他再度耸耸肩。“这只不过是堂兄妹之谊,无
伤大雅的好奇心——如此而已。”
    督察再度盯着狄索沙。他不知道,在那嘲弄、平静的外表之后,正在想些什么?他
采用比较亲密的态度。
    “我不知道你是否可以多告诉我一点有关你堂妹的事?她的个性、她的反应等等?”
    狄索沙显出温文的惊讶样子。
    “真是的——这跟我所知你真正在办的女孩在船库里被谋杀的案子有任何关联吗?”
    “可能有关联。”布朗德督察说。
    狄索沙默默审视了他一会儿,然后他微微一耸肩说:
    “我向来就不太了解我堂妹,她是一个大家庭的一份子,而且并不特别令我感兴趣。
不过为了回答你的问题,我愿意对你说,尽管智能上低弱,据我所知,她并没有任何杀
人的性向。”
    “真是的,狄索沙先生,我并没有那方面的暗示。”
    “没有吗?我怀疑,我看不出你的问题有任何其他的原因。不,除非海蒂已经变了
很多,她不是杀人犯!”他站了起来。“我相信你不可能想再进一步问我话了,督察先
生,我只能祝福你成功逮到凶手。”
    “你没打算一两天之内离开舵口吧,我希望,狄索沙先生?”
    “你说得非常有礼,督察先生。这是命令吗?”
    “只是请求,先生。”
    “谢谢你,我打算在舵口停留两天,乔治爵士非常诚意要我住到这屋子里来,不过
我宁可留在‘世界号’上如果你想进一步问我任何问题那是你会找到我的地方。”
    他礼貌地一鞠躬。
    贺斯金警官为他开门,他走了出去。
    “令人厌烦的家伙。”督察喃喃自语。
    “啊!”贺斯金警官完全同意地说。
    “即使说她有杀人的性向,”督察继续自言自语,“她为什么要攻击一个说不上来
的女孩子?这没有什么道理。”
    “头脑不正常的人从来就叫人想不透。”贺斯金说。
    “真正的问题是,她的头脑有多不正常?”
    贺斯金装出一副聪明相地摇摇头。
    “智商低,我想。”他说。
    “不要扯出这些最新流行的术语来,我才不过她智商高或智商低。我关心的只是,
她是不是那种认为把一条绳子绕在一个女孩子脖子上面而把她勒死是好玩、必要或是想
要做的事的女人?无论如何,这女人到什么鬼地方去了?出去看看法兰克进展如何。”
    贺斯金服从地离去,不一会跟寇瑞儿巡佐一起回来,他是一个活泼的年轻人,看重
自己,总是有办法惹恼他的上级长官。布朗德督察比较喜欢贺斯金的乡下人智慧多了,
而而是法兰克·寇瑞儿那万事通的精明态度。
    “还在全面搜索,长官,”寇瑞儿说,“夫人并没有由大门出去,这一点我们相当
确定,在那里卖门票收钱的是第二园丁,他发誓说她没离开。”
    “除了大门之外还有其他的路可以出去吧,我想?”
    “哦,是的,长官。有一条下通渡口的小路,不过在那里的老头子——莫德尔,他
的名字——也相当肯定的说她从那里离开,他大约有一百岁,不过相当可靠,我想。他
相当清晰地描述那位外国先生怎么坐小汽艇到达那里,还有问说到‘纳瑟屋’的路怎么
走。老头子告诉他必须由大路上来,到大门买票。不过他说那位先生好像不知道游园会
的事,说他是这家人的亲戚。因此老头子就告诉他从渡口上来穿过树林的小路,莫德尔
好像整个下午都在小码头附近,因此他相当确信如果夫人走那条路的话,他应该会看见
她。再来是越过田野到胡丘大花园去的上铁门,不过那已经因为侵入私宅的人而围上铁
丝网了,因此她并没有从那里出去,看来好像她一定还在这里,不是吗?”
    “可能是这样,”督察说,“不过没有什么能阻止她从篱笆底下溜出去然后越过田
野走掉吧?乔治爵士仍然在抱怨从隔壁招待所私自闯进来的这里的人,据我所知。如果
有人能私自闯进来,我想大概同样有人可以循同样路径溜出去吧。”
    “噢,是的,长官,这是无疑的,长官不过我跟她的婢女谈过,长官,她穿着”—
—寇瑞儿看看手上的一张纸——“一件樱草色绉纱极薄的透明衣服(不管它叫什么),
一顶黑色大帽子,四吋跟的黑色礼鞋,不是在越野跑步时会穿戴的东西。”
    “她没有换掉衣服?”
    “没有。我跟婢女查证过了,没有少掉任何东西——一样都没少,她并没有带皮箱
或什么的走,她甚至没有换鞋子,她的鞋子一双双都还在,数得清清楚楚的。”
    布朗德督察皱起眉头,令人不悦的一些可能性在他心头涌现。他简略地说:
    “再把那女秘书找来——布鲁……丝——管她叫什么名字的。”
    布鲁伊丝小姐显得有点比往常焦急,而且有点喘不过气地走过来。
    “什么事,督察先生?”她说,“你想见我?如果不急的话,乔治爵士他正在可怕
的情况中——”
    “为了什么事?”
    “他刚刚才路径到史达斯夫人——呃,真的失踪了。我告诉他说她或许只是到树林
里去散步或什么的,可是他认为是她出事了,相当荒唐。”
    “可能并没有那么荒唐,布鲁伊丝小姐。毕竟,我们今天下午有了一件——凶杀
案。”
    “你当然不会是认为史达斯夫人——?可是,那太可笑了!史达斯夫人照顾得了她
自己。”
    “她能吗?”
    “当然能!她是个成年女人,不是吗?”
    “可是,据大家所说的,是有点无助的一个。”
    “胡说,”布鲁伊丝小姐说,“史达斯夫人如果不想傲然后事情,她随时高兴都可
以扮演无助的白痴角色,这骗的了她丈夫,或许,可是却骗不了我。”
    “你不太喜欢她吧,布鲁伊丝小姐?”布朗德温文地表示兴趣说。
    布鲁伊丝小姐紧抿双唇。
    “喜欢或不喜欢她不是我的事。”她说。
    门猛然被打开,乔治爵士走进来。
    “听着,”他激烈地说,“你得想想办法做点什么事,海蒂在那里?你得找到海蒂,
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这可恶的游园会——某个可恶的杀人狂混进来了,付了
两先令半的门票钱,看起来像其他每一个人一样,整个下午却用来到处杀人,在我看来
好像是这样。”
    “我不认为我们需要采取这么夸张的看法,乔治爵士。”
    “你倒是好,坐在桌子后面,写写记记的,我要的是我太太。”
    “我正在叫人全面搜查,乔治爵士。”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她失踪了?看来她到现在已经失踪几个小时了,她没去为儿
童服装表演评分我就感到古怪,可是就没有人告诉过我说她真的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督察说。
    “呃,总应该有人知道,总应该有人注意到。”
    他转向布鲁伊丝小姐。
    “你应该早就知道,阿曼妲,是你在留意事情的。”
    “我没办法无所不在,”布鲁伊丝小姐说。她突然声音显得几乎要哭出来一样,
“我有那么多事要办,如果史达斯夫人想要走开……”
    “走开?为什么她要走开?她没有理由要走开,除非她想要避开那个西班牙种的家
伙。”
    布朗德抓住机会。
    “有件事我想问你,”他说,“你太太有没有收到一封狄索沙先生三个星期前写给
她的信,告诉她说他要来这个国家?”
    乔治爵士显得惊愕。
    “没有,当然没有。”
    “你确定?”
    “噢,相当确定。如果有,海蒂会告诉我。啊呀,她今天早上收到他的信时,十分
惊吓、烦乱。那多少令她承受不了,她大半个上午都头疼躺在床上。”
    “她私下对她堂兄的来访跟你说了些什么?为什么她这么怕见他?”
    乔治爵士显得有点难堪。
    “要是我真知道就好了,”他说。“她只是一直说他坏。”
    “坏?什么方面?”
    “她说得不太明白,只是一直有点像小孩子地说他是个坏人。坏,还有说她真希望
他不要来这里,她说他做过坏事。”
    “噢,很久一起,我想这位伊亭尼·狄索沙一定是个败家子,而海蒂小时候零零碎
碎听说了他一些什么她当时不太了解的事,结果她对他产生了恐惧感,我个人认为这只
是儿时记忆的残留,我太太有时候有点幼稚,有她喜欢的有她不喜欢的,却解释不出
来。”
    “你确定她没特别说出任何一方面来吗,乔治爵士?”
    乔治爵士显得不自在。
    “我不想要你——呃——听信她所说的。”
    “那么她是说了什么?”
    “好吧。我就告诉你吧,她说的是——而且她说过了几次——‘他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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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他杀人。”布朗德督察重复说。
    “我认为你不应该太当真,”乔治爵士说,“她一直重复说,‘他杀人’,可是她
却无法告诉我他杀过谁、什么时候或是什么原因。我个人认为这只是某种怪异、孩子气
的记忆——跟土著之间的冲突——这一类的。”
    “你说她法告诉你任何确定的事——你的意思是‘无法’,乔治爵士——或者可能
是‘不愿意’?”
    “我不认为……”他中断下来,“我不知道,你把我搞糊涂了,如同我所说的,我
都不把她的话当真,我想或许这位堂兄在她小时候开过玩笑——这一类的。难以向你解
释,因为你不了解我太太,我很爱她,可是我大半都不听信她所说的,因为根本就没道
理。反正,这位狄索沙不可能跟这一切有任何关联——可别跟我说是他坐游艇到这里上
岸,直接穿过树林去杀掉一个可怜的少女团团员!为什么他要那样?”
    “我并没有那种意思,”布朗德督察说,“不管你必须了解,乔治爵士,要找出谋
杀玛莲·塔克的凶手,范围是比刚开始可能觉得的有限。”
    “有限!”乔治爵士瞪大眼睛,“你得从整个可恶的游园会中去挑选,不是吗?两
百——三百人?他们任何一个都有可能下手。”
    “是的,我刚开始是这样认为,不管根据我现在所知道的,差不多并非如此。船库
门上有一道耶鲁锁,没有钥匙就没有人能从外面进去。”
    “呃,有三把钥匙。”
    “正是。有一把钥匙是‘寻凶’比赛的最后线索。它仍然藏在上花园的水仙花茎里,
第二把钥匙在奥利弗太太手上,‘寻凶’比赛的策划人,第三把钥匙呢,乔治爵士?”
    “应该是在你现在坐着的那书桌抽屉里。不,右边有很多权状副本的那个抽屉。”
    他过去在抽屉里翻寻着。
    “不错。是在这里没错。”
    “那么你知道。”布朗德督察说,“这表示什么吧?唯一能进入船库的人是,第一、
完成了‘寻凶”过程找到钥匙的人(这就我们所知,并没有发生)。第二、奥利弗太太
或是她可能把钥匙借出去的家人,还有,第三、某个玛莲自己让他进去的人。”
    “呃,最后一点几乎含盖了每一个人,可不是吗?”
    “错了,”布朗德督察说。“如果我对寻凶活动的安排了解正确的话,当那女孩听
到任何人接近门边时就要躺下去扮演被害人的角色,等着让那个已经找到最后一条线索
——钥匙——的人找到她。因此,正如你自己一定也明白的,唯一她会让他进去的人,
如果他从外面叫喊要她让他进去,是实际上参与安排‘寻凶’比赛活动的人。那也就是,
这屋子里任何亲近的人——也就是说,你自己、史达斯夫人、布鲁伊丝小姐、奥利弗太
太——可能还有波洛先生,我相信她今天早上已经跟他见过面了,其他还有谁,乔治爵
士?”
    乔治爵士想了一下。
    “雷奇夫妇,当然,”他说。“亚力克和莎莉·雷奇,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参与,还
有麦克·威曼,他是住在屋子里来设计网球馆的建筑师,还有华伯顿,马斯特顿夫妇—
—哦,当然还有福里亚特太太。”
    “就这些——没有其他人了?”
    “全部就这些了。”
    “所有,年知道,乔治爵士,这个范围并不很广。”
    乔治爵士脸色转红。
    “我认为你在胡说八道——完全胡说!你这是在暗示说——你这是在暗示什么?”
    “我只是在提示说,”布朗德督察说,“我们不知道的还很多。比如说玛莲有可能
为了某种愿意,走到船库外面。他甚至可能是在别的地方北人勒死的,然后尸体被带回
去安置在地板上。不过即使是这样,这个人有是彻底立即寻凶比赛活动一切细节的人。
我们总是会到这一点上。”他稍微改变声音接着又说,“我可以向你保证,乔治爵士,
我们正在尽全力寻找史达斯夫人,现在我想跟亚力克·雷奇先生和太太,还有麦克·威
曼先生谈一下。”
    “阿曼妲。”
    “我会尽量找他们来,督察先生,”布鲁伊丝小姐说。“我想雷奇太太一定还在帐
篷里算命,五点以后很多人半价进来,所有的活动场地都在忙着。我或许能找到雷奇先
生或是威曼先生来见你——看你想先见哪一位?”
    “先见谁都无所谓。”布朗德督察说。
    布鲁伊丝小姐点点头离去。乔治爵士跟在后面,他的声音悲哀地扬起。
    “听着,阿曼妲,你得……”
    布朗德督察了解乔治爵士很依赖能干的布鲁伊丝小姐。在这种时候,布朗德发现这
屋子的主人确实有点像是个小男孩一样。
    布朗德督察在等着时,拿起电话,要求接到舵口的警察局去,跟他们做了一些有关
‘世界号’游艇的安排。
    “你大概了解,我想,”他对显然相当无法了解的贺斯金说,“和该死的女人可能
只有一个十分可能的地方可去——那就是到狄索沙的游艇上去吧?”
    “你这是怎么想出来的,长官?”
    “呃,这女人没有被人看见从任何一般的出口离去,她又一身不可能徒步穿越田野
或树林的打扮但是就是有可能她跟狄索沙约好在船库那里会面,然后他带她坐小汽艇到
他的游艇上去,事后他再回到游园会上来。”
    “那么为什么他要那样做,长官?”贺斯金困惑地问道。
    “我不知道,”督察说,“而且他非常不可能那样做,不过这总是一个可能性,而
如果她是在‘世界号’上,我要想办法不让她在不被人看见的情况下离开那里。”
    “可是如果她相当讨厌看见他……”贺斯金用方言说。
    “我们只知道她说她讨厌看见他。女人,”督察富有警示意味地说,“很会说谎,
时时记住这句话,贺斯金。”
    “啊!”贺斯金警官会意地说。
    进一步的谈话在门被一个外表暧昧的高个子年轻人打开时结束。他穿着一件整洁的
灰色法兰绒外套,但是他的衬衫衣领打皱,领带歪斜,头发不听使唤的竖起。
    “亚力克·雷奇先生?”督察抬起头说。
    “不是。”年轻人说,“我是麦克·威曼。你找我,我知道。”
    “不错,先生,”布朗德督察说。“你不坐下?”他指着桌子对面的一张椅子。
    “我不喜欢坐,”麦克·威曼说,“我喜欢走动,你们警察到底了这里干什么?出
了什么事?”
    布朗德督察惊讶地看着他。
    “乔治爵士没告诉你吗,先生?”他问道。
    “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我并没有老跟着乔治爵士走。出什么事了?”
    “据我了解,你住在这屋子里?”
    “当然我住在这屋子里,这有什么相干?”
    “只不过是我想所有住在这屋子里的人到现在应该都已经知道了今天下午发生的悲
剧。”
    “悲剧?什么悲剧?”
    “扮演谋杀案被害人角色的女孩被人杀死了。”
    “不!”麦克·威曼显得十分惊讶。“你是说真的被杀了?不是假装的?”
    “我不明白你说的假装是什么意思,那女孩是死了。”
    “她怎么被杀的?”
    “用一条绳子勒死的。”
    麦克·威曼吹了声口哨。
    “正如脚本一样?哎呀呀,那真的给了人念头。”他踱到门口,快速转过身来,说,
“这么说我们全都有嫌疑,是吗?或是本地的一个男孩干的?”
    “我们看不出怎么可能会害死本地的一个男孩,如同你所说的。”督察说。
    “我其实也不明白,”麦克·威曼说。“呃,督察先生,我的一些朋友叫我疯子,
但是我可不是那种疯子。我不会在乡下到处乱逛,勒死发育不全的少女。”
    “据我了解,威曼先生,你是来这里为乔治爵士设计网球馆的吧?”
    “没有罪过的职业,”麦克说。“这也就是,就犯罪上来说,就建筑上来说,我就
不这么确定了。完成的作品或许代表品味上的一项罪过。不过你对这没有兴趣,督察先
生,令你感兴趣的是什么?”
    “呃,我想知道,威曼先生,今天下午四点一刻到五点之间你确实是在什么地方。”
    “你怎么定出这个世界的——医学上的证明吗?”
    “不完全是,先生。有一个目击者四点过一刻时看过那女孩还活着。”
    “什么目击——我可以一问吗?”
    “布鲁伊丝小姐。史达斯夫人要她带一托盘奶油蛋糕和一些果汁去给那个女孩。”
    “我们的海蒂要她带去?我一点也不相信。”
    “为什么你不相信,威曼先生?”
    “这不像是她。不是那种她会想到或费心去做的事。亲爱的史达斯夫人的心思完全
围绕着她自己转。”
    “我仍然在等你回到我的问题,威曼先生。”
    “我四点十五分到五点之间在什么地方?呃,真的督察先生,我无法马上说出来。
我在附近—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什么地方附近?”
    “噢,这里那里的。我在草坪上混了一阵子,看本地人在自得其乐,跟那小电影明
星说几句话。然后,当我对这一切感到厌烦时,我就到网球场去,在那里思考网球馆的
设计。同时我也想到,不知道要多久才会有人认出那寻凶比赛的第一条线索的照片是网
球馆的一部分。”
    “有人认出了吗?”
    “有,我相信有个人确实去过那里,不过我当时并没有真正注意。我想出了设计网
球馆的一个新主意——一直中和两个世界的好办法,我的世界和乔治爵士的。”
    “然后呢?”
    “然后?呃,我四处逛逛,然后回到屋子。我逛到小码头去,跟老莫德尔聊天,然
后回来。我无法说出任何精确的时间。如同我所说的,我就在这附近!就这样。”
    “呃,威曼先生,”督察敏捷地说,“我想我们一定可以对这一切作一些确认。”
    “莫德尔会告诉你我跟他在码头上聊过天。不过当然那会比你干兴趣的时间晚一些,
我到那边一定是五点过后了,非常不令人满意,是吧,督察先生?”
    “我们一定能把时间差距缩短下来的,我想,威曼先生。”
    督察的语气和悦,不过其中顽固的意味并没有逃过年轻建筑师的注意,他在一张椅
子扶手上坐下来。
    “说正经的,”他说:“有谁可能想要谋杀那个女孩?”
    “你自己没有任何看法吗?威曼先生?”
    “呃,随口一说,我想是我们多产的女作家,‘紫祸’女士。你有没有见过她那一
身堂堂紫色的打扮?我猜是她有点精神不正常,认为‘寻凶’比赛活动里如果有一具真
的尸体那该有多好,这个看法怎么样?”
    “你这个猜测是正经的吗,威曼先生?”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威曼先生。你今天下午有没有看见过史达斯夫人?”
    “我当然看见过她,谁可能错过她?打扮得就像杰克斯·法斯或克力西安·迪奥的
模特一样。”
    “你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我不知道。在草坪上装模作样的,大约是三点半——或是差十五分四
点时,或许吧。”
    “然后你就没再看见过她?”
    “没有,为什么?”
    “我觉得奇怪——因为四点过后好像就没有人再看见过她了。史达斯夫人——不见
了,威曼先生。”
    “不见了!我们的海蒂?”
    “这令你感到惊讶?”
    “是的,是有点……奇怪,她在干什么?”
    “你跟史达斯夫人熟吗,威曼先生?”
    “在我四五天前来到这里以前从没见过她。”
    “你对她有没有任何看法?”
    “我想她比大部分人都更清楚她自己的利益所在,”麦克·威曼冷淡地说:“一个
非常具有装饰性的年轻女人,而且懂得如何充分加以利用。”
    “但是智力上并不十分活跃,对吗?”
    “这要看你说的‘智力上’指的是什么而定,”麦克·威曼说。“我不会说她是个
知识分子,不过如果你在认为她头脑不清醒,那你就错了。”他的语气变得锐利。“我
说他头脑非常清醒,没有人比她更清醒。”
    督察双眉上扬。
    “这不是一般人都接受的看法。”
    “为了某种原因,她喜欢扮演傻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依我
看,她头脑非常清醒。”
    督察凝视了他一下,然后说:
    “你真的无法对我所提到的那段时间内的行踪交代得更清楚一店吗?”
    “抱歉。”威曼心血来潮地说。“恐怕是没有办法。记忆力很差,从来就记不住时
间。”他接着又说,“你问完了吧?”
    当督察点头时,他快速地离开。
    “我想知道,”督察半对他自己,半对贺斯金说,“他和夫人之间有什么,要不是
他追求它而她拒绝了,就是他们之间有某种吵闹。”他继续说,“你想这附近一带对乔
治爵士和他的夫人一般的看法怎么样?”
    “她是个傻瓜。”贺斯金警官说。
    “我知道你是这样认为,贺斯金。一般都这样认为吗?”
    “我想是。”
    “那么乔治爵士——他受人喜欢吗?”
    “够受人喜欢的了,他是个有风度的人,而且他懂一点农事,老夫人帮了不少忙。”
    “什么老夫人?”
    “住在这里门房里的福里亚特太太。”
    “噢,当然。以前这个地方一直是福里亚特家人的,不是吗?”
    “是的,而且由于老夫人,乔治爵士和史达斯夫人才有今天这个地位。她让他们跟
各地的大人物亲近。”
    “有代价的吧,你想?”
    “噢,不,福里亚特太太不是那种人。”贺斯金显得大感吃惊。“我了解她在史达
斯夫人出嫁前就认识她了,而且是她劝乔治爵士买下这个地方的。”
    “我得跟福里亚特太太谈谈。”督察说。
    “啊,她是个精明的老妇人。如果有什么事,她会知道的。”
    “我必须跟她谈谈,”督察说,“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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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福里亚特谈谈当时正在大客厅里,赫邱里·波洛正在跟她谈。他发现她躺在角落里
的一张椅子里,他进门时她紧张地吓了一跳。然后她躺回椅子里,喃喃说道:
    “噢,是你,波洛先生。”
    “对不起,太太,打扰了你。”
    “没有,没有。你并能够没有打扰到我,我只是在休息而已,我已经不年轻了。震
惊——让我难以承受。”
    “我了解,”波洛说,“的确,我了解。”
    小小的手上抓住一条手帕的福里亚特太太,两眼瞪着天花板,她以半哽咽的声音说。
    “想起来我就几乎受不了,那可怜的女孩,那可怜、可怜的女孩——”
    “我知道,”波洛说,“我知道。”
    “那么年轻,”福里亚特太太说,“正在生命的开头上。”他再度说,“想起来我
就几乎受不了。”
    波洛好奇地看着她。他想,她似乎比下午稍早的时候老了差不多十岁,那时候的她,
是在欢迎宾客的高雅的女主人。现在她的脸似乎憔悴了起来,皱纹一条条清晰地浮现出
来。
    “你昨天才跟我说过,太太,这是个非常邪恶的世界。”
    “我那样说过吗?”福里亚特太太显得惊讶。“是真的……噢,是的,我政开始了
解这是多么的真实。”她接着又低声说,“不过我从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再度好奇得看着她。
    “那么你原以为会发生什么事?什么事?”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波洛坚持。
    “可是你确实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不寻常的什么事。”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波洛先生。我只是说想不到在这样的游园会里,半途会出这
种事。”
    “史达斯夫人今天早上也说到邪恶的事。”
    “海蒂说的?噢,不要跟我提到她——不要提到她,我不想想到她。”她沉默了一
会儿,然后说,“她说什么——什么邪恶的事?”
    “她当时说到她堂兄。伊亭尼·狄索沙,她说他坏,说他是个坏人。她还说,她怕
他。”
    他仔细看着她,但是她仅不相信地摇摇头。
    “伊亭尼·狄索沙——他是谁?”
    “当然,你当时没在早餐桌上。我忘了,福里亚特太太。史达斯夫人收到她这位自
从她十五岁以来便一直没见过的堂兄一封信。他告诉她说他打算今天来拜访她,今天下
午。”
    “那么他来了吗?”
    “来了,他大约四点半抵达。”
    “当然——你是说从渡口小路上来的那个有点英俊、皮肤黑黑的年轻人?我当时还
奇怪不知道他是谁。”
    “是的,太太,那就是狄索沙先生。”
    福里亚特太太有力地说: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去理会海蒂所说的事。”她在波洛惊讶地看她时脸红起来,
然后继续,“她像个小孩子——我是说,她用的字眼像小孩子——坏、好。没有半好半
坏的。我不会去注意她所告诉你的关于这位伊亭尼·狄索沙的话。”
    波洛再度感到奇怪。他缓缓地说道:“你非常了解史达斯夫人,不是吗?福里亚特
太太?”
    “或许跟任何了解她的人一样了解,甚至比她丈夫更了解她。”
    “她真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太太?”
    “多么古怪的问题,波洛先生?”
    “你知道,可不是吗?太太,到处都找不到史达斯夫人。”
    她的回答再度令他感到惊讶,她没有表示任何忧虑或惊愕。她说:
    “这么说她已经跑走了,是吗?我明白。”
    “在你看来好像是相当自然的事?”
    “自然?噢,我不知道,海蒂有点不可思议。”
    “你认为她跑走是因为她良心不安?”
    “你这话怎么说,波洛先生?”
    “她堂兄今天下午谈到她,他不经意提到她一向低能。我想你一定知道,太太,精
神上低能的人向来行动都不可思议的。”
    “你想说什么,波洛先生?”
    “这样的人,如同你所说的,非常单纯——就像小孩子一样。在突如其来的愤怒之
下,他们甚至可能杀人。”
    福里亚特太太怒气突生地转向他。
    “海蒂从来就不像那样!我不许你说这种话。她是一个温顺、热心肠的女孩,即使
她——头脑有点单纯。海蒂决不会杀害任何人。”
    她面对他,呼吸紧促,仍然气愤。
    波洛怀疑,他非常怀疑。
    这时,贺斯金警官闯了进来。
    他歉然说:“我们一直在找你,太太。”
    “你好,贺斯金。”福里亚特太太恢复镇定,重新当起“纳瑟屋”的女主人。“什
么事?”
    “督察要我问候你,他想跟你谈几句话——也就是说,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贺
斯金急急地加上一句,像赫邱里·波洛一样注意到她受了惊。
    “当然我觉得合适。”福里亚特太太站起来,她随着贺斯金走出去,礼貌站起来的
波洛,再度坐下去,皱起眉头,困惑地望着天花板。
    督察在福里亚特太太进门时站起来,警官替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对不起打扰到你,福里亚特太太,”布朗德说。“不过我想你认识这附近所有的
人,我想你可能可以帮帮我们的忙。”
    福里亚特太太微微地一笑。“我想,”她说,“我是认识这附近的每一个人,你想
知道些什么,督察先生?”
    “你认识塔克家吧?那一家人和那个女孩?”
    “噢,认识,当然,他们一直都是这里的佃户。塔克太太是一个大家庭的老么,她
的大哥是我们的主园丁,她嫁给了阿夫瑞·塔克,一个农场工人——人笨笨的,不过很
好。塔克太太有点像个泼妇,一个好的家庭主妇,你知道,而且屋子里非常干净,不过
从来不准塔克穿着鞋子走到超过洗涤台的任何地方。那一类的事,她对孩子有点唠叨。
他们现在大多成家而且有了工作,只有这可怜的孩子,玛莲,和其他三个较小的孩子留
在家里。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还在上学。”
    “像你这么了解这家人,福里亚特太太,你能不能想出任何原因为什么玛莲今天会
被人杀死?”
    “我真的想不出来。这相当、相当叫人难以置信,如果你懂我的意思,督察先生。
没有男朋友或什么的,或者我不认为有。反正我从没有听说过有。”
    “那么参与这项‘寻凶’比赛活动的人呢?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
    “呃,奥利弗太太我以前从没见过。她相当不像是我观念中的犯罪小说作家。她对
发生的事感到非常烦乱,可怜的人儿——这是那么自然的事。”
    “那么其他来帮忙的人呢——比如说,华伯顿上尉?”
    “我看不出他有任何理由要谋杀玛莲·塔克,如果你是问我这个的话,”福里亚特
太太沉着地说。“我不太喜欢他。他是我所谓狡猾的那种人,不过我想要当政治人物的
话,就得用上一切政治手腕等等。他确实精力充沛而且对这次游园会非常卖力。反正我
不认为他可能杀害那个女孩,因为他整个下午都在草坪上。”
    督察点点头。
    “雷奇夫妇呢?你对雷奇夫妇有什么了解?”
    “呃,他看起来是非常好的一对年轻夫妇。他倾向于我所谓的——情绪不稳定。我
对他不太了解,女的在结婚前是卡斯提士家的人,我跟她一家亲戚很熟。他们租下磨房
小屋两个月,我希望他们在这里的假期愉快,我们大家在一起都非常友善。”
    “她是个迷人的女孩,我了解。”
    “噢,是的,非常迷人。”
    “你认不认为乔治爵士曾经感受过她的迷人?”
    福里亚特太太显得有点惊愕。
    “噢,不,我确信没有那种事。乔治爵士真的专心在他的事业上,而且非常喜欢他
太太,他根本不是个好色的男人。”
    “那么,你认为,史达斯夫人和雷奇先生之间没有什么?”
    “噢,不,绝对没有。”
    督察坚持。
    “据你所知,乔治爵士和他太太之间没有过任何问题?”
    “我确信是没有,”福里亚特太太强调说,“如果有的话我会知道。”
    “那么,史达斯夫人离家出走不会是任何夫妻间不合的结果?”
    “噢,不会。”他接着又轻淡地说,“我知道,这傻女孩不想见到她这位堂兄。某
种孩子气的恐惧症,所以她就像个小孩子可能做的那样逃走了。”
    “据我所知,他已经回他的游艇上去了。”
    “是在舵口吧?”
    “是的,在舵口。”
    “我明白,”福里亚特太太说。“呃,这有点不幸——海蒂表现得这么幼稚。然而,
如果他要在这里停留一两天,我们会让她明白她必须有得体的表现。”
    督察心想,这是句问话,但是他虽然注意到了,却并不回答。
    “你或许在想,”他说,“这一切有点离谱,但是你确实了解,可不是吗,福里亚
特太太,我们的调查范围有点广。比方说,布鲁伊丝小姐。你对布鲁伊丝小姐有什么了
解?”
    “呃,她是个优秀的秘书,不只是个秘书,她实际上是这里的管家。事实上,我不
知道他们没有她要怎么办。”
    “她是不是在乔治爵士婚前就是他的秘书?”
    “我想是,我不太确定,我只在她跟他们来这里以后才认识的。”
    “她不太喜欢史达斯夫人吧?”
    “是的,”福里亚特太太说,“恐怕是不太喜欢,我不认为这些好秘书有人曾经多
喜欢过雇主的太太,如果你懂我的意思,或许这是自然的。”
    “要布鲁伊丝小姐带着蛋糕和果汁去给船库里的那个女孩的人是你或是史达斯夫
人?”
    福里亚特太太显得有点惊讶。
    “我记得布鲁伊丝小姐拿了些蛋糕和其他东西,说她要带去给玛莲。我不知道有任
何人特别要她那样做,或是作那项安排,确实不是我。”
    “我明白,年说年从四点开始就一直在茶棚里,我相信雷奇太太那个时候也在茶棚
里喝茶。”
    “雷奇太太?不,我想是没有。至少我不记得在那里见过她。事实上,我相当确信
她并没有在那里。有一大群人从多港坐巴士过来,我记得我四处看看茶棚子,心想他们
一定全都是夏季的游客,几乎没有一张面孔是我认得的,我想雷奇太太一定是稍后才去
喝茶的。”
    “哦,好吧,”督察说,“这不重要。”他接着有平顺地说,“呃,我想就这些了。
谢谢你,福里亚特太太,你真好,我们只能希望史达斯夫人很快会回来。”
    “我也希望如此,”福里亚特太太说。“那孩子真是欠缺考虑,让我们大家这么焦
急。”她轻快地说,然而话声中的活泼意味并不太自然。“我确信,”福里亚特太太接
着说,“她相当没事,相当没事。”
    这时门被打开,一个红发雀斑脸的迷人年轻女人走进来,说:
    “我听说你一直在找我?”
    “这位是雷奇太太,督察,”福里亚特太太说,“莎莉,亲爱的,我不知道你是否
听说过这里发生的可怕的事?”
    “噢,听说过了!可怕,不是吗?”雷奇太太说。她长吁一声,在福里亚特太太离
去时,坐进一张椅子里。
    “我对这一切感到非常难过,”她说。“看来好像真的叫人难以置信,如果你懂我
的意思,我恐怕帮不上你们任何忙。你知道,我整个下午都在替人算命,因此我什么都
不知道。”
    “我知道,雷奇太太。不过我们只是不得不问每一个人同样一些例行的问题,比方
说,在四点十五分到五点之间,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呃,我四点钟时去喝茶。”
    “在茶棚里?”
    “是的。”
    “那里非常拥挤吧?我相信。”
    “噢,挤死人了。”
    “你有没有在那里见到任何你认识的人?”
    “噢,一些熟人,有。没有跟任何人讲话。天啊,当时我是多么的想喝那杯茶!那
是四点的时候,如同我所说的。我四点三十分时回到算命棚子里去继续我的工作。天晓
得我在对那些女人扯什么好运。百万丈夫、好莱坞电影大明星——天晓得还有什么。”
    “你不在的那半个小时怎么办——我的意思是,假使有人想要算命呢?”
    “哦,我在棚外吊一张卡片。‘四点半再来’。”
    督察在纸上记了下来。
    “你最后一次见到史达斯夫人是什么时候?”
    “海蒂?我不太知道。我走出算命棚去喝茶时,她在相当靠近的地方,不过我没跟
她说话,我不记得后来再见到她。有人刚告诉我说她失踪了,是真的吗?”
    “是的,是真的。”
    “哦,”莎莉·雷奇愉快地说,“她的头脑有点古怪,你知道,也许发生谋杀案把
她给吓着了。”
    “呃,谢谢你,雷奇太太。”
    雷奇太太迅速接受辞退,她走出去,在门口跟赫邱里·波洛擦身而过。
    督察看着天花板说话。
    “雷奇太太说她自己四点到四点半时在茶棚里,福里亚特太太说她自己从四点开始
在茶棚里帮忙,但是雷奇太太不在那里头。”他顿了顿,然后继续,“布鲁伊丝小姐说
史达斯夫人要她带一盘蛋糕和果汁去给玛莲·塔克。麦克·威曼说史达斯夫人相当不可
能做这种事情——跟她的个性非常不合。”
    “啊,”波洛说,“互相矛盾的说辞!不错,总是会这样。”
    “而且要澄清它们是多么的令人讨厌,”督察说。“有时候它们有关系,可是十之
八九是无关紧要的。呃,我们有得累了,这是明显的事。”
    “那么你现在认为怎么样,朋友?最新的想法是什么?”
    “我想,”督察庄重的说,“玛莲·塔克看见了她不应该看见的什么。我想是因为
玛莲·塔克看见了所以她不得不被杀掉。”
    “我不跟你唱反调,”波洛说。‘问题是她看见了什么?”
    “她可能看见了一件凶杀案,”督察说,“或是她可能看见了凶手。”
    “凶杀案?”波洛说,“杀的是谁呢?”
    “你想呢,波洛?史达斯夫人还活着或是死了?”
    波洛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说:
    “我想,朋友,史达斯夫人死了。而且我会告诉你为什么我这样想,那是因为福里
亚特太太认为她死了,不错,不管她现在说什么,或装作认为怎么样,福里亚特太太相
信海蒂·史达斯夫人已经死了,福里亚特太太,”他接着又说,“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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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赫邱里·波洛第二天早上下楼来到人数减少的早餐桌上,仍然因为昨天所发生的事
而在震惊状态中的奥利弗太太在她床上吃早餐。麦克·威曼喝了杯咖啡早早就出去了。
只有乔治爵士和忠实的布鲁伊丝小姐在早餐桌上,乔治爵士正以无法吃下任何早餐来证
明他的精神状态,他的餐盘里的东西几乎动都没动过的摆在他面前。他推开一小堆布鲁
伊丝小姐拆过之后摆在他前面的信件,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地喝着咖啡。他说:
    “早,波洛先生。”敷敷衍衍地,然后又陷入他的心事中,他不时发出感叹嘀咕声。
    “这么难以置信,这该死的事情,她可能在哪里?”
    “调查庭将在星期四举行,”布鲁伊丝小姐说。“他们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们。”
    她的雇主看看她,仿佛听不懂。
    “调查庭?”他说。“噢,是的,当然。”他声音显得迷惑,不感兴趣,吸了一口
咖啡后,他说,“女人叫人难以预料,她以为她在干什么?”
    布鲁伊丝小姐抿起双唇,波洛够精明地注意到她正处于神经绷紧的状态中。
    “贺吉生今天上午要来见你,”他说,“有关农场挤奶棚电气化的事。还有十二点
时有……”
    乔治爵士打断她的话。
    “我无法见任何人,把他们都推辞掉!当一个男人在为他太太担心个半死的时候,
你想他怎么可能办事?”
    “钥匙你怎么说的话,乔治爵士。”布鲁伊丝小姐说得像是高等法院上出庭的律师
说“遵照法官大人的意思。”一样,她的不满是明显的。
    “从不知道,”乔治爵士说,“女人脑子里想些什么,或是他们可能干出什么傻事
来!你同意吧。啊?”他的最后一个问题对准波洛发射。
    “女人?她们是叫人难以预料。”波洛扬起双眉,双手像法国人一样激动地说,布
鲁伊丝小姐恼火地擤着鼻子。
    “她看起来好好的,”乔治爵士说,“对她的新戒指高兴死了,打扮着要在游园会
好好玩一下。一切就像平常一样,并不是我们吵了架或什么的,一句话都没有就走了。”
    “关于那些信,乔治爵士……”布鲁伊丝小姐说了个头。
    “去它的什么鬼信。”乔治爵士说着把咖啡杯推到一边去。
    他捡起餐盘旁的信件,把它们丢给她。
    “随你高兴去会吧!我没有心情。”他以受伤害的口气,多少像是对自己家说地继
续下去,“好像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甚至不知道那个警察家伙有没有用,讲起话
来客客气气的。”
    “我相信,警察,”布鲁伊丝小姐说,“非常能干,他们有很大的能耐查出失踪的
人。”
    “有时候要好几天,”乔治爵士说,“才找到某个离家出走躲干草堆里的可怜女
孩。”
    “我不认为史达斯夫人可能躲在干草堆里,乔治爵士。”
    “要是我能做点什么事就好了,”不快乐的丈夫重复说。“我想,你们知道,我要
在报纸是登个广告。记下来,阿曼妲,好吗?”他停顿一下,想着。“‘海蒂,请回家
来,为你伤心欲绝。乔治。’,所有的报纸都登,阿曼妲。”
    布鲁伊丝小姐不悦地说。
    “史达斯夫人不常看报纸,乔治爵士。她对一切世事、时事都没有兴趣。”他接着
有说,有点阴险地,然而乔治爵士没有心情去管她阴不阴险,“当然你可以在时装杂志
上登广告,那她可能就会看到。”
    乔治爵士不加思索地说:
    “你认为什么地方可以就在什么地方登,只要登出去就是了。”
    他站起来,走向门去。他的手在门把上停顿下来,走回来几步,直接向波洛开口。
    “听着,波洛,”他说,“你不会认为她已经死了吧?”
    波洛两眼注视着咖啡杯回答:
    “我认为作这种断定还太早了,乔治爵士,还没有理由作这种想法。”
    “原来你真这么认为,”乔治爵士沉重的说,“呃,”他气冲冲地接着又说,“我
不认为!我说她相当没事。”他更加气冲冲地连点了几次头,走出去砰的一声把门带上。
    波洛若有所思地在一片吐司上涂奶油,在有任何一点怀疑说做太太的被谋杀的案子
里,阿总是机械式地怀疑做丈夫的(同样地,死的是做丈夫的,他就怀疑做妻子的)。
但是在这个案子里,他并不怀疑是乔治爵士干掉了史达斯夫人。从他跟他们的简短交谈
中,他深信乔治爵士深爱他太太。再说,就他优越的记忆来说,乔治爵士整个下午都在
草坪上,一直到他自己和奥利弗太太离开去船库发现了尸体。他们回来时他还在草坪上。
不,乔治爵士不是该为海蒂之死负责的人。这也就是说,如果海蒂死了的话。毕竟,波
洛告诉自己,还没有理由这样相信。他刚刚对乔治爵士所说的话是够真实的了,但是在
他自己心里,这项谋杀是不可改变的。这模式,他想,是谋杀的模式——双重谋杀。
    布鲁伊丝小姐以恶狠狠几乎带着眼泪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路。
    “男人是这么的傻,”她说,“真是傻透了!他们在各方面大多是相当精明,然而
却完全娶错了女人。”
    波洛一向乐意让别人讲话。别人对他讲的越多,他们说的越多,越好。在谷糠里几
乎总是能找到一两粒谷子。
    “你认为这是一项不幸的婚姻?”他问道。
    “悲惨——相当悲惨。”
    “你是说——他们在一起不快乐?”
    “她在各方面都对他有彻底的不良影响。”
    “我发现这非常有意思。什么样的不良影响?”
    “让他随她呼来唤去的,向他索取昂贵的礼物——珠宝多得一个女人不可能戴得下,
还有皮毛大衣,她有两件貂皮大衣和一件俄罗斯貂皮大衣。我倒想知道,一个女人要两
件貂皮大衣干什么?”
    波洛摇摇头。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说。
    “狡猾,”布鲁伊丝小姐继续说,“虚伪!总是假装傻瓜——尤其是有人在的时候,
我想大概是因为她以为他喜欢她那样!”
    “那么他喜欢她那样吗?”
    “噢,男人!”布鲁伊丝小姐说,她的声音颤抖,濒临歇斯底里。“他们不欣赏能
干或是不自私,或是忠心,或任何这一类品德的女人!要是有个聪明、能干的太太,乔
治爵士今天就会有成就了。”
    “有什么成就?”波洛问道。
    “呃,他可以在本地的事务中担当显要的角色,或是当国会议员,他是个比可怜的
马斯特顿先生能干多了的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马斯特顿先生上台演讲——一个最
最没有灵感,最最犹豫的演讲者。他的地位完全是他太太的功劳。幕后掌权的人是马斯
特顿太太,她具有一切精力和进取心以及敏锐的政治洞察力。”
    波洛在内心里暗暗为想到娶马斯特顿太太这样一个女人而颤抖,不过他相当真诚地
同意布鲁伊丝小姐所说的话。“是的,”他说,“她是完全如你所说的,一位难以轻视
的女性。”他喃喃自语说。
    “乔治爵士好像没有野心,”布鲁伊丝小姐继续说,“他好像住在这里,到处闲逛,
当当乡绅,偶尔上伦敦去开开董事会等等就相当满足了,但是依他的能力他可以比这样
更自我发挥一下。他真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男人,波洛先生。那个女人从来就不了解他。
她只是把他看作是一种会滚出毛皮大衣、珠宝和昂贵衣服的机器,如果他娶个真正赏识
他能力的女人……”她中断下来,声音震颤不定。
    波洛真正同情的看着她。布鲁伊丝小姐爱上了她的老板,她忠实、忠贞、深情地爱
上他,而他或许不太知道,而且他确实不会感兴趣。对乔治爵士而言,阿曼妲·布鲁伊
丝是一部为他承担日常生活的苦差事、接听电话、写信、管理仆人、订餐食,还有为他
把生活中的一切理得平平顺顺的效率十足的机器。波洛怀疑他是否曾经把她当女人想过,
而这是有它的威胁性在的,他想女人会在对方不注意之下被她们热爱的男性惹得慢慢行
动起来,达到失去理智的最高警戒线。
    “一个狡猾、阴险、精明的烂女人,那就是她。”布鲁伊丝小姐泪汪汪地说。
    “我注意到,你用的是‘现在式’,不是‘过去式’。”波洛说。
    “当然她没有死!”布鲁伊丝小姐不屑地说。“跟个男人跑了,这就是她干的好事!
她是那种类型。”
    “这有可能,总是有可能。”波洛说。他拿起另外一片面包,发愁地查看桔子果酱
瓶,再望望桌面,看看有没有其他任何一种果酱。结果没有,所以他就认命地又抹起奶
油。
    “这是唯一的解释,“布鲁伊丝小姐说,”当然他不会想到。”
    “有没有过——任何——男人方面的麻烦?”波洛微妙地问道。
    “噢,她一直非常聪明。”布鲁伊丝小姐说。
    “你的意思是说你没发现过那种人?”
    “她小心不让我发现。”布鲁伊丝小姐说。
    “但是你认为可能有过——我该怎么说?——偷偷摸摸的勾当?”
    “她尽可能玩弄麦克·威曼,”布鲁伊丝小姐说。“这种季节里带他到小茶花园去
看花!装作她对网球馆非常感兴趣。”
    “毕竟,那是他来这里的工作所在,而且据我了解乔治爵士要建它主要是为了让他
太太高兴。”
    “她网球根本不行,”布鲁伊丝小姐说。“她任何运动都不行。只是想要有个迷人
的场所坐一坐,看着其他人累个半死。噢,是的,她是尽可能玩弄麦克·威曼没错,如
果不是他‘另有要事’的话,她或许就得逞了。”
    “啊,”波洛说着自己动手抹了很少一点桔子果酱,抹在一片面包的角落上,然后
怀疑地咬了一口。“原来他‘另有要事’,威曼先生!”
    “是雷奇太太把他推荐给乔治爵士的,”布鲁伊丝小姐说。“她在婚前就认识他,
伦敦西南区和那一切的,我知道,她以前常画画,你知道。”
    “她看来好像是个非常迷人而且智能非常高的年轻女人。”波洛试探性的说。
    “噢,是的,她的智能是非常高,”布鲁伊丝小姐说,“她拥有大学学位,而且我
敢说能创出她自己一番事业,如果她没结婚的话。”
    “她结婚久吗?”
    “大约有三年了,我相信,我不认为她的婚姻结果很好。”
    “有——不相容之处?”
    “他是一个古怪的年轻人,情绪非常不稳定,经常自己出外流浪,而且我听说他有
时候对她脾气非常不好。”
    “啊,”波洛说,“这没什么,吵吵合合的,这是早期婚姻生活的一部分,没有这
样的吵吵合合的,生活可能就单调乏味了。”
    “自从麦克·威曼来这里,她就经常跟他在一起,”布鲁伊丝小姐说,“我想他在
她嫁给亚力克·雷奇之前就已爱上她,也许在她那方面,只不过是调调情而已。”
    “可是雷奇先生或许会不高兴吧?”
    “从来就不了解他,他那么暧昧,不过我看他近来比往常情绪更不稳定。”
    “他爱慕史达斯夫人吗,或许吧?”
    “也许她这样认为,她认为她只要对任何男人勾勾手指,他们就会爱上她。”
    “无论如何,如果她是跟一个男生跑了,如同年所猜测的,那么并不是威曼先生,
因为威曼先生人还在这里。”
    “是某个她暗中幽会的男人,我毫不怀疑,”布鲁伊丝小姐说。“她经常偷偷溜出
门,自己一个人进树林子里去,她前天晚上就出去过,打着呵欠说她要上床去,我不到
半个小时后看见她围着条头巾从侧门溜出去。”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对面的这个女人,他不知道是否能信赖布鲁伊丝小姐所说的
有关史达斯夫人的话,或是这完全是她个人一相情愿的想法。他确信,福里亚特太太的
看法跟布鲁伊丝小姐不同,而福里亚特太太比布鲁伊丝小姐更了解海蒂,如果史达斯夫
人是跟情夫跑了,这显然正合了布鲁伊丝小姐的心意,她会留下来安慰失妻的丈夫,效
率十足地为他安排离婚的细节。然而这并不是真的,甚至不可能。如果海蒂·史达斯是
跟情夫跑了,那么她是选上了一个非常奇特的时机,波洛心想,他个人并不相信她那样。
    布鲁伊丝小姐鼻子吸了一口气,收拾着散落的信件。
    “如果乔治真的想登广告,我想我还是去办一下的好,”她说,“完全是无聊之举,
浪费时间。噢,早安,马斯特顿太太。”当门被打开,马斯特顿威严地走进来时她加上
一句话。
    “调查庭定在星期四,我听说。”她声音震耳地说。“早,波洛先生。”
    布鲁伊丝小姐停顿下来,满手信件。
    “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吗,马斯特顿太太?”她问道。
    “没有,谢谢你,布鲁伊丝小姐。我想你今天上午一定有很多事要办,不过我真想
要谢谢你昨天优越的工作表现。你是这么一个有组织能力的人,这么一个卖力工作的人,
我们都非常感激。”
    “谢谢你,马斯特顿太太。”
    “不要让我耽误了你的时间,我只是要坐下来跟波洛先生说几句话。”
    “我的荣幸,太太。”波洛说。他已经站起来,一鞠躬。
    马斯特顿太太拉出一张椅子坐下。布鲁伊丝小姐离开房间,相当恢复她往常能干的
模样。
    “了不起的女人,那个,”马斯特顿太太说。“不知道没有她史达斯夫妇亚怎么办,
时下要管理一个家不简单。可怜的海蒂不可能应付得来,不寻常的事,这,波洛先生,
我来问你有什么想法。”
    “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太太?”
    “呃,这是件不好面对的事情,不过我想是我们这里有某个病态的人物,不是本地
人,我希望,或许是从收容所放出来的——他们时下老是还没把他们全医治好就放出来
了,我的意思是,没有人会想要勒死那个塔克女孩。不可能有任何动机,我是说,除了
一些不正常的。而且如果这个人,管他是谁,是不正常的,那么我想他或许连那可怜的
女孩海蒂·史达斯也勒死了,她不太有脑筋你知道,可怜的孩子。如果她遇上一个外表
普通的男人,要她进树林里去看什么,她或许就乖乖的跟去,相当不怀疑,而且温顺得
像羔羊一样。”
    “你认为她的尸体是在这庄园的某个地方?”
    “是的,波洛先生,我是这样认为。他一旦搜查完毕就会找到。记住,这里大约六
十五亩地的树林,找起来要花一番功夫,如果尸体被拖进矮树林里,或是被从斜坡上推
进树林里去的话,我们需要猎犬。”马斯特顿太太说,当她说着时,她自己看起来正如
一头猎犬一般。“猎犬!我要打电话亲自跟警察署长这么说。”
    “你说的非常可能是正确的,太太”波洛说。这显然是唯一能对马斯特顿太太说的
一句话。
    “当然我说的对,”马斯特顿太太说,“不过我必须说,你知道,这令我非常不安
的因为这个家伙在这附近,我离开这里后要去召集村子里的人,告诉做母亲的人要非常
小心看着她们的女儿——不要让她们单独出门,想到有个杀手混在我们里头,这可不妙,
波洛先生。”
    “一个小问题,太太。一个陌生人怎么可能进得了船库?那需要一把钥匙才行。”
    “噢,那个,”马斯特顿太太说,“那够容易的了,是她走出来,当然。”
    “走出船库?”
    “是的,我想她一定厌烦了,像一般女孩子一样,也许出来走走看看。最可能的事,
我想,是她实际上看见海蒂·史达斯被人杀害,听见挣扎的声音或什么的,走过去看,
而那个人,解决了史达斯夫人之后,自然不得不把她也杀掉,他要把她带回到船库里去
是够容易的事了,把她丢在那里,出来把门带上,那是耶鲁锁,带上就锁住了。”
    波洛轻轻点头,他的目的不在于跟马斯特顿太太争论或是向她指出她显然完全忽略
掉的有趣事实,如果玛莲·塔克是在船库外北杀,那么那个人一点对“寻凶”比赛的活
动够了解的了,才会把她放回确切的地方,而且死相也完全跟原先安排的“被害人”一
样,他反而温和地说:
    “乔治·史达斯爵士自信他太太还活着。”
    “那是他说的,老兄,因为他想要那样相信。他对她非常钟爱,你知道。”她接着
有有点出人意料地说,“不管乔治·史达斯的出身背景等等一切,我还是喜欢他,他在
郡里面很得人缘,唯一能说他的坏话是他有点势利眼,而社交上势利派头毕竟无伤大
雅。”
    波洛有点愤世嫉俗的说:
    “在今天这种时代,太太,当然金钱已经变得像出身良好一样被人接受。”
    “我亲爱的老兄,我再同意不过的了。他不需要是什么绅士出身——只要买下这个
地方,把他的钱丢下去,我们就全都会来登门拜访!不过实际上,他是受人喜欢。这不
只是因为他的钱,当然亚美·福里亚特跟这有关,她赞助她们,而你记住,她在这一地
带很有影响力。啊,自从都德王朝以来,这里一直就有福里亚特家族的人。”
    “‘纳瑟屋’里总是有福里亚特家的人在。”波洛喃喃自语。
    “是的,”马斯特顿太太叹一口气,“说来伤心,战争惹的祸,年轻的死在战场—
—遗产税等等,后来没有钱维持下去,不得不卖掉——”
    “可是福里亚特太太,虽然失去了她的家,还住在这庄园上。”
    “是的。而且她把门房整理得相当迷人,你进去过吗?”
    “没有,我们在门口分手。”
    “不会每个人都喜欢,”马斯特顿太太说。“住在老家的门房里,看着外人拥有自
己的老家,不过公平评判亚美·福里亚特,我不认为她感到怨恨。事实上,这整个事情
是她策动的。无疑的是她鼓动海蒂住到这里来的,而且让她说服乔治·史达斯。我想,
亚美·福里亚特无法忍受的事,是看到这个地方变成招待所或会馆,或遭到分割改建。”
她站起身子。“呃,我得走了,我是个忙碌的女人。”
    “当然,你得跟警察署长谈谈猎犬的事。”
    马斯特顿太太突然低沉的吠笑,“曾经养过它们,”她说。“人家告诉我说我自己
就有点像头猎犬。”
    波洛微微吃惊,而她够快就看出来了。
    “我猜你一定也这样想,波洛先生。”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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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马斯特顿太太离开后,波洛走出去,逛进树林子里。他的神经不太像正常时候一样,
他感到不可抗拒地想看一看每一丛矮树后面,同时想着每一处石楠花丛都有可能是藏尸
之处。他最后来到怪建筑前,走了进去,坐在石板凳上,让他习惯穿着紧紧的尖头皮鞋
的脚休息一下。
    透过树林,他隐隐可以窥见河流的闪光,以及对岸的树堤。他发觉自己同意那年轻
建筑师的说法,这不是建筑这种奇屋的地方。当然,可以砍下一些树来,可是即使那样
视界也不恰当。如同麦克·威曼说过的,建在屋子附近的绿草地上,就可以欣赏到河流
一路到舵口去的美景。波洛的思绪突然转变。舵口,“世界号”游艇,以及伊亭尼·狄
索沙。这整个事情一定有某种模式,但是他看不清是何种模式,只有一些零星显露出来
的诱人线索而已。
    某个发亮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俯身把它捡起来,它是掉在水泥基础上一个小
裂缝里的东西。他把它放在手掌心里,似曾相识地看着它。是一个小小的飞机型黄金饰
物,当他对着它皱眉头时,一幕景象闪入心头。一只手镯,一只黄金手镯吊着晃来晃去
的护身符和装饰物,他再度坐在帐篷里而朱莉卡夫人的声音,也就是莎莉·雷奇,正在
谈着他的手相。是的,她是戴着一只吊着各种黄金饰物的手镯。那种模仿波洛年轻时候
见过的模式,或许就因为这样才命让他印象深刻。想必是雷奇太太某个时候曾经坐在这
里,而有一个饰物从她手镯上掉下来了。或许她甚至没注意到。这可能是几天以前的事
——或许几个星期。或者,可能就是昨天下午。
    波洛考虑着最后一点,然后他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猛然抬起头。一个人影来到怪建
筑前,停了下来,见到波洛而吓了一跳。波洛打量着那穿了一件印满各种龟类的衬衫,
瘦长、金发白皮肤的年轻人。这件衬衫是错不了的,他昨天在那穿着的人丢椰子时就仔
细地观察过。
    他注意到这年轻人几乎不寻常的慌乱,他以外国口音快速说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
    波洛温和地对他微笑,不过带着责备的意味。
    “恐怕,”他说,“你是闯入了私人住地。”
    “是的,对不起。”
    “你从招待所来的?”
    “是的,是的。我以为也许可以从这树林子到码头上去。”
    “恐怕,”波洛温和地说,“你得走原路回去,此路不通。”
    年轻人露出一口牙齿表示和善地微微一笑,再度说:“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他一鞠躬,转身离去。
    波洛走出怪建筑,回到小路上,望着退下去的男孩。当他走到小路尽头时,他回过
头看,看见波洛在看他,他便加快脚步,消失在拐角处。
    “啊,”波洛对自己说,“这是不是凶手?”
    年轻人昨天确实出现在游园会里,在跟波洛碰撞时一脸不高兴,因此他确实一定相
当清楚这树林子并没有小路通往渡口。如果,他真的是在找通往渡口去的小路,那么他
就不会走怪建筑旁的这条小路,而是会沿着靠近河流的较低地势走。再说,他来到怪建
筑前的模样像是来跟某人会合,结果发现在会合地点上的人不对而吓了一大跳。
    “看来像是这样没错,”波洛自言自语。“他是来这里跟某人会面,他来跟谁会
面?”他事后想到又加上一句,“还有,为什么?”
    他逛到小路拐角处,看着小路蜿蜒通进树林子的地方。现在没有了那个穿着乌龟衬
衫的年轻人影子。想必是他认为尽快退回去为妙。波洛摇摇头,往回走。
    他在沉思中悄悄来到怪建筑一旁,在台阶上停住脚步,轮到他吓了一跳。莎莉·雷
奇跪在那里,低头向着地上的裂缝,她跳了起来,吓了一跳。
    “噢,波洛先生,你吓死我了,我没听见你来的声音。”
    “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吧,太太?”
    “我……不是,其实不是。”
    “你丢了什么东西,或许吧,”波洛说。“掉了东西。或者也许……”他采取大胆
无赖的态度,“或者,太太,也许这是个幽会地点。很不幸的,我不是你要会见的人?”
    现在她已经恢复了沉着。
    “有人在这上午十点左右跟人幽会吗?”她质疑地问道。
    “有时候,”波洛说,“得在唯一可能得到的时机跟人家幽会,做丈夫的。”他富
有警示意味地说,“有时候会嫉妒。”
    “我怀疑我的丈夫是不是会。”莎莉·雷奇说。
    她说得够轻淡了,不过波洛听出了其中怨恨的意味。
    “他那么全神贯注在他自己的事业上。”
    “所有的女人都这样抱怨丈夫。”波洛说。“尤其是英国丈夫。”他加上一句。
    “你们外国人比较殷勤。”
    “我们知道。”波洛说,“每个星期至少一次,最好是三四次,告诉女人说我们爱
她是必要的,而且带一束花回去给她,恭维她几句,告诉她她穿的新衣服戴的新帽子很
好看,这也是聪明之举。”
    “你是这样做的吗?”
    “我,太太,不是人家的丈夫。”赫邱里·波洛说。“哎呀!”他加上一句。
    “我确信这没有什么好哎呀的,我确信你相当庆幸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单身汉。”
    “不,不,太太,我的生活中失去了这一切是很糟糕的事。”
    “我认为结婚的人是傻瓜。”莎莉·雷奇说。
    “你为你在伦敦西南区的画室作画的那段日子感到遗憾吗?”
    “你好像对我什么事都知道,波洛先生?”
    “我是个喜欢聊天的人。”赫邱里·波洛说。“我喜欢听所以人的事。”他继续说,
“你真的后悔吗,太太?”
    “噢,我不知道。”她不耐烦地坐在座位上,波洛坐在她身旁。
    他再度亲眼见到他渐渐习惯的现象。这位迷人、红发的女孩正要跟他说一些她对英
国人会考虑再三后才会说的事。
    “我原本希望。”她说,“我们离开一切来这里度假时,事情会再象一切一样……
可是结果并不然。”
    “不然?”
    “是的亚力克还是一样情绪不稳定,而且——噢,我不知道——自我封闭起来,我
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这么紧张不安。诱人打电话留下了奇奇怪怪的话奥我转告他,而
他又什么都不告诉我,这正是叫我发疯的原因。他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起初意味是有另
外的女人,可是我又认为不是。真的不是……”
    然而她的话声带着某些怀疑的意味,波洛很快就注意到了。
    “你昨天下午的茶喝得愉快吧,太太?”他问道。
    “喝得愉快?”她对着他皱眉头,她的思绪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绕回来。然后她连
忙说:“噢,是的。你不知道那有多累人,全身包裹着坐在那帐篷里,闭死人了。”
    “茶棚里一定也有点闷人吧?”
    “噢,是的。不过,没有什么比得上一杯茶,是吧?”
    “你刚刚是在找什么东西吧,太太可不可能,是找这个?”他递出那小小的黄金饰
物。
    “我——噢,十点。噢,谢谢你,波洛先生。你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在这里,在地板上,那边那到裂缝里。”
    “我一定是什么时候掉的。”
    “昨天?”
    “噢,不,不是昨天,是昨天以前。”
    “可是,当然,太太,我记得你在帮我算命是,我看见这个饰物在你的手腕。”
    没有人能比赫邱里·波洛更能说出这样微妙的谎言。他说得十分确定,而在那种确
定之下,莎莉·雷奇的眼皮低垂下去。
    “我并非真的记得。”她说。“我今天上午才注意到它不见了。”
    “那么我高兴。”波洛献殷勤地说,“能把它还给你。”
    她的手指紧张地转动着那小饰物,她站了起来。
    “呃,谢谢你,波洛先生,非常谢谢你。”她说。她的呼吸有点不均匀,眼神紧张。
    她匆匆走出怪建筑,波洛靠回椅背上,缓缓点了下头。
    不,他对自己说,不,你昨天下午并没有去茶棚。你那么急着想知道是不是四点了,
并不是因为你想去茶棚喝茶,你昨天下午是来这里。这里,到这怪建筑里来,到船库的
中途,你来这里会见某个人。
    他再度听见脚步声接近。快速、不耐的脚步声。“来人或许——”波洛预期地微笑
着说,“是雷奇太太来这里要见的人。”
    然而,当亚力克·雷奇从怪建筑的转角处出现时,波洛囔着:
    “又错了。”
    “啊!什么?”亚力克·雷奇吓了一跳。
    “我说。”波洛解释说,“我又错了,我并不经常错。”他解释,“这叫我感到生
气,我预料会见到的人不是你。”
    “那么你预料会见到谁?”亚力克·雷奇问道。
    波洛快速回答。
    “一个年轻人——差不多像小男孩那样——穿着一件样式华丽有乌龟在上头的衬
衫。”
    他对他这句话产生的效果感到满意,亚力克·雷奇向前一步。他有点不着边际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通灵人。”赫邱里·波洛说着闭上双眼。
    亚力克·雷奇又向前靠近几步,波洛察觉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非常气愤的人。
    “你这到底是什么鬼意思?”他问道。
    “你的朋友,我想。”波洛说,“已经回青年招待所去了,如果你想见他,你得到
那里去找他。”
    “原来是这样。”亚力克·雷奇喃喃说道。
    他在石板凳的另一头跌坐下去。
    “原来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并不是什么来颁奖的,我应该早就知道。”他转身
面向波洛,他的脸憔悴,不快乐。“我知道一定看起来像什么样子。”他说。“我知道
这整个事情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并不像你所认为的那样,我在做牺牲品。我告诉你,一
旦你落入这些人手中,要脱身并不是那么容易,我想摆脱他们。你绝望,你知道,你觉
得想要采取不顾一切的手段。你觉得你就像掉进陷阱里的一只老鼠,无计可施。噢,算
了吧,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现在大概已经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了。我想,你找到了证据。”
    他站起来,有点踉跄,仿佛他几乎看不清路一样,然后毫不回顾地急急离去。
    赫邱里·波洛两眼圆睁,双眉齐扬地留在原位。
    “这一切非常奇怪。”他喃喃说道。“奇怪而且有趣,我找到了我需要的证据,是
吗?什么的证据?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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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布朗德督察坐在舵口的警察局里。巴德文督察长,一个大块头,外表顺眼的人,坐
在桌子的另一边。在这两个人之间,在桌面上,是湿得不成样子的黑色一团东西,布朗
德督察小心地用指头戳它。
    “这是她的帽子没错。”他说。“这我确定,虽然我想我大概无法发誓说是。她喜
爱这种样式,好像是。她的婢女这样告诉过我,她有一两顶这种样式的,一顶淡粉红色
的和一种深褐色的,不过昨天她戴的是黑色的。不错,是这一顶。是从河里捞出来的?
这使得事情看起来好像如我们所想的一样。”
    “还没确定。”巴德文说,“毕竟,”他接着又说,“任何人都可能把帽子丢进河
里。”
    “是的。”布朗德说,“他们可以从船库丢进去,或者可以从游艇上丢进去。”
    “那游艇被严密监视住,没问题。”巴德文说。“如果她是在那里,是活是死,她
都还在那里。”
    “他今天还没上岸来?”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他在游艇上,他一直坐在甲板椅上抽雪茄。”
    布朗德督察看看时钟。
    “差不多上船去的时候了。”他说。
    “你想你会找到她?”巴德文问道。
    “我不敢打包票。”布朗德说。“我有个感觉,你知道,他是个聪明的小子。”他
陷入沉思一会儿,再度戳戳帽子,然后他说,“尸体呢——如果有尸体的话?有没有任
何想法?”
    “有,”巴德文说,“我今天上午跟欧特威谈过,以前的海防人员,我一向向他请
教有关潮汐的问题,差不多是哪位夫人进舵口的时候了,如果她进了舵口,那潮水正在
退。现在是满月,会流得很快,料想她会被带出海去,然后被潮水带到康威尔海岸去。
没有把握尸体会从什么地方捞到,或是根本就捞不到。我们这里发生过一两次溺水事件,
从没找到过尸体。而且还会在岩石上撞个粉碎。这里,在始岬上。就另一方面来说,可
能任何一天捞上来。”
    “如果捞不到,那就难了。”布朗德说。
    “你自己心里确定她确实是掉进河里去了?”
    “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可能。”布朗德督察森森地说。“我们查过了,你知道,
公共汽车还有火车,这地方是个死胡同。她当时穿着显眼的衣服,而且她并没有带任何
衣服,所以我认为她没离开过纳瑟。她的尸体要不是在海里就是藏在庄园里什么地方,
我现在需要的,”他沉重地继续说,“是动机,还有尸体,当然。”他事后又加上一句。
“在找到尸体以前,什么都展不开来。”
    “另外一个女孩呢?”
    “她看见了凶案——或是她看见了什么。我们最后会查出事实来的,不过这不会是
容易的事。”
    轮到巴德文抬头看钟。
    “时候到了。”他说。
    两位警官在狄索沙迷人的礼貌招待之下上了“世界号”。他请他们喝一杯而他们拒
绝了,他继续对他们的行动表示好意的兴趣。
    “关于那位小女孩死掉的事你们的调查有了进展吧?”
    “我们是有了进展。”布朗德督察告诉他。
    督察长接着用手非常微妙地表示出他们此行的目的。
    “你们想搜‘世界号’?”狄索沙并没显出不高兴,他反而显得有点感到好玩。
“可是为什么?你们以为我隐藏凶手或是你们以为我自己就是凶手?”
    “这是必要的,狄索沙先生,我相信你了解。搜查令……”
    狄索沙举起双手。
    “可是我急于合作——热切合作!就算看作朋友分上好了,欢迎你们随便搜我的船。
啊,或许你们以为我堂妹史达斯夫人在我这里?你们以为,或许,她逃离她的丈夫,躲
到我这里来了?不过搜吧,先生们,尽管搜吧。”
    搜查工作充分展开,这是一次彻底的搜查。最后,尽力掩饰住他们的懊恼,两位警
官向狄索沙先生告别。
    “你们什么都没找到?多么令人失望,不过我已告诉过你们了。你们现在或许想喝
点什么提神了吧。不要?”
    他陪他们靠在一旁的船边。
    “那么我呢?”他问道。“我可以自由离开了吧?你们知道在这里有点无聊了,天
气很好,我很想继续前行到普利茅斯去。”
    “如果你好心的话,先生,留下来等调查庭开完——那是在明天——以防万一验尸
官想问你什么。”
    “啊,确实,我想尽力而为。可是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先生。”巴德文督察长一脸木头相地说,“你当然可以自由前往你要
去的地方。”
    当汽艇离开游艇时,他们最后看见的是狄索沙一张微笑的脸在俯视他们。
    调查庭几乎无趣味,除开医学上的证明和身份证明,没什么可以满足旁观者的好奇
心的,延期召开的请求照准,整个过程十分形式化。
    然而,调查庭过后,接下去的就不怎么形式化了,布朗德调查当天下午搭上了闻名
的观光其他——“德文美女”号。大约三点时离开布列克斯维尔,绕过海岬,继续绕着
海岸前进,进入舵口,沿河而上。除了布朗德督察职务,汽艇大约还有两百三十个人。
他坐在右舷边,仔细查看着森林海岸。他们绕过河曲处,经过孤立的灰瓦船库,那是属
于胡丘大花园的,布朗德调查暗自看看手表,刚好四点过一刻,他们现在来到靠近纳瑟
船库的地方,船库远远地在树木间忽隐忽现,有着小小的阳台,和底下小小的码头。没
有任何明显的迹象显示船库里有人,虽然事实上,根据布朗德督察所确知的,是有个人
在里面,贺斯金警官奉命在那里执勤。
    离船库不远处有一艘小汽艇,汽艇上有个一身度假打扮的男人和一个女孩,他们正
纵情地动手动脚大声笑闹着。女孩子在尖叫,男人闹着玩似的假装把她推下船去,在此
同时,扩音器里传来一阵大声音。
    “各位先生小姐。”声音震耳,“你们现在正接近闻名的记佳村,我们将在那里停
留四十五分钟,你们可以去吃点螃蟹或龙虾点心,还有尝一尝德文郡的奶油,在你们右
手边是‘纳瑟屋’的庄园,两三分钟之内你们就会警官屋子本身,透过树林正好看得见。
原先是吉维士·福里亚特爵士的家,法兰西丝·狄瑞克爵士曾经和他一起航行到新世界,
现在是乔治·史达斯爵士的家园,在你们左手边是著名的鹅墓岩。各位先生小姐,有一
个习俗是把唠叨的太太在退潮时候放在那里,直到海水淹到她们的脖子为止。”
    “德文美女”号上每一个人都入迷的注视着那鹅墓岩,玩笑话语夹杂着吃吃笑声和
傻笑声爆起。
    就在这个时候,那船上的游客,随着最后一阵扭打,真的把他的女朋友推下船去。
他倾身把她浸在海水里,大笑说,“不,我不把她拉上来,直到你答应乖乖的为止。”
    然而,除了布朗德督察之外,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他们全都在倾听扩音器传出的
导游话声,透过树林注视着“纳瑟屋”的第一幕景象,还有凝视着鹅墓岩。
    游客把女孩放开,她沉入海水里,几分钟后出现在船的另一边。她游过去,爬上去,
技巧纯熟地翻身上船,艾丽丝·琼斯女警是个熟练的泳者。
    布朗德督察跟其他两百三十个游客在纪佳村上了岸,喝了一杯龙虾茶,尝了一些德
文郡奶油和圆饼,他自言自语说。“这么说是可能的了,没有人会注意到!”
    当布朗德督察在舵口进行实验时,赫邱里·波洛正在“纳瑟屋”的草坪上一座帐篷
里实验,这千真万确的是朱莉卡夫人替人算命的同一座帐篷,在其他的帐篷摊位都被拆
除时,波洛要求留下这一座。
    他走进帐篷,把布门关上,走到后头去。他灵巧地解开后头的布门,溜出去,再把
不满系上,然后快速钻进紧靠在帐篷后面的石楠花丛。在几处矮树丛之间悄悄前行,他
不久便来到一座门关着像凉亭一般的建筑前,波洛打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光线非常暗,因为四周都是石楠花丛。有一个箱子里头装着一些槌球,还有一
些生锈的旧铁罐。有一两根断掉的曲棍球棒,很多蜘蛛,地板上有一个圆圆不规则的痕
迹,波洛注视这个痕迹一段时候。他蹲下去,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吗尺,仔细地丈量着
那块痕迹的尺寸,然后他满意地点点头。
    他快速地溜出去,随手关上门,然后歪歪斜斜地穿过石楠花丛前进。他吃力地上了
山坡,不久之后便出了矮树丛来到通往怪建筑和从那里下同船库的小路上。
    这次他并没有进怪建筑里去,而是直接沿着蜿蜒的小路走下去,直到他抵达船库。
他带着钥匙,把门打开,进去。
    除了尸体和托盘上的杯盘不见了外,其他的一切正如他记忆中的一样,警方已经把
一切拍下照片作了记录,他走近那张堆着漫画书报的桌子。他翻动着漫画书报,而他的
表情跟布朗德督察注意到玛莲生前在上头涂涂写写的字迹时的表情不同。“杰克·布雷
跟苏珊·布朗要好。”“彼得在看电影时捏女孩子。”“乔治·波奇在树林里吻徒步旅
行的女孩。”“贝蒂·福克斯喜欢男孩。”“阿伯特跟杜琳要好。”
    他发现这些字句带着不成熟的感伤意味,他想起了玛莲平凡、有点雀斑的脸,他怀
疑没有男孩子在看电影时偷捏过玛莲,受挫的玛莲从窥探她年轻同辈的一些言行中得到
补偿性的刺激感。他窥探他人的言行,而她看见了一些事情。一些她不该看见的事情—
—一些通常都不太重要的事情,可是或许有一次看见了比较重大的事情?她自己并不知
道其重大性的什么事情。
    这全是推测,波洛怀疑地摇摇头。他把那堆漫画书报整整齐齐地放回桌上,他一向
都有高度的整洁习惯。当他这样做的时,他突然感到少掉了什么。什么——是什么?应
该在那里的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当这隐隐约约的印象消退时,他摇摇头。
    他闷闷不乐,对自己不满意地慢慢走出船库。他,赫邱里·波洛,被招来预防一次
谋杀案——而他却没预防到谋杀案已经发生了。更令他感到羞耻的是甚至到现在他还并
不真正知道实际上是怎么一回事。这真是可耻,而明天他必须受挫败的返回伦敦去,他
的自尊心严重受到打击——甚至他的胡子也垂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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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两个星期后,布朗德督察和郡警察署长有过一次不满意的长谈。
    马罗少校有对暴躁簇生的眉毛,看起来有点像一只生气的狗一般。不过他的部下都
喜欢他而且敬重他的判断力。
    “好了,好了,好了,”马罗少校说,“我们得到了什么?没有什么可以据以行动
的。这位叫狄索沙的小子?我们无法把他跟少女团扯上任何关系,如果史达斯夫人的尸
体出现了,那就不同了。”他双眉下垂,盯着布朗德看,“你认为是有尸体,不是吗?”
    “你想呢,长官?”
    “噢,我同意你的看法。否则,我们现在应该已经找到她了。除非,当然,她的几
乎非常严密。而我看不出有任何这种迹象,她没有钱,你知道,我们已经在财务方面彻
底查过。有钱的是乔治爵士,他给她一份非常慷慨的零用金,但是她自己名下一毛钱都
没有。而且也没有什么情夫的迹象,没有任何谣传和闲话——而你注意,像这样的乡下
地方,是会有的。”
    他来回走动。
    “明白的事实是,我们不知道。我们以为狄索沙为了某个不明的原因干掉了他堂妹,
最可能的是他让她到船库去跟他见面,带她上汽艇,然后把她推下海,你已经试验国这
可能发生。”
    “天啊,长官!你可以在度假期间把一整船人淹死在河里或海里。没有人会想到有
什么不对劲,每个人都把时间花在尖叫笑闹,互相把对方推下船或什么的。但是狄索沙
不知道的是,那个女孩当时在船库里,没事做无聊得要死,八成正在看窗外。”
    “贺斯金看出窗外,望见你安排的表演,而你却看不见他?”
    “是的,长官。你不知道有人在那船库里,除非他走出去到阳台上自己暴露出来—
—”
    “或许那个女孩是出去到阳台上,狄索沙知道她看见了他在干什么,所以他就上岸
对付她,问她在那里干什么,要她让他进去。她因为很高兴她在‘寻凶’比赛中扮演的
角色而告诉了他,他开玩笑地把绳子绕在她脖子上——然后吗……”马罗少校双手作了
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动作。“就是那样!好,布朗德,好。我们姑且说事情就是这样发生
的。纯粹是猜测。我们毫无证据。我们没有找到尸体,而如果我们企图把狄索沙扣押在
这国家里,那我们可就惹起各种麻烦了,我们不得不让他走。”
    “他要走了吗,长官?”
    “从现在算起,他的游艇进船坞保养一个星期,然后要回他那天杀的小岛上去。”
    “所以我们时间不多。”布朗德督察郁郁地说。
    “大概有其他可能性吧,我想?”
    “噢,有长官,有几个可能性。我仍然坚持认为她一定是被某个了解‘寻凶’比赛
活动细节的人杀死的。我们可以完全排除两个人。史达斯爵士和华伯顿上尉。他们整个
下午都在草坪上主持节目料理事情,有几打以上的人替他们发誓作证。马斯特顿太太也
是一样,如果能把她也包括在内的话。"
    “每个人都包括在内,”马罗少校说。“她一直不断为猎犬的事打电话给我,在侦
探小说里,”他渴望地说,“让她正是下手的女人。不过去它的,我对康尼·马斯特顿
非常了解。我看不出她会去勒死少女团团员,或是干掉神秘的异国美女,再来,还有
谁?”
    “奥利弗太太,”布朗德说,“‘寻凶’比赛是她设计的。她有点怪异而且那天下
午大部分时间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再来还有亚力克·雷奇先生。”
    “住在粉红色小屋的小子,是吗?”
    “是的。他相当早就离开游园会场,或是没有人见到他在那里。他说他受够了,回
他的小屋子去。另一方面,老莫德尔——在小码头上帮人家看船帮忙停船的老头——他
说亚力克·雷奇大约五点时经过他那里回小屋子去,不会早过五点,这使得他有一个小
时的时间没有交代清楚。当然,他说莫德尔不知道时间而所说的关于看见他的时间相当
错误。毕竟,那老头子已经九十二岁了。”
    “有点令人不满意,”马罗少校说。“没有任何动机或什么可以套住他的?”
    “他可能跟史达斯夫人有染,”布朗德怀疑地说,“而他可以威胁说要告诉他太太,
而他可能就把她干掉,而那个女孩可能看见了——”
    “而他把史达斯夫人的尸体藏在某个地方?”
    “是的。不过要是我知道是怎么干掉的或藏在什么地方那就走运了。我的手下已经
搜遍了那六十五亩地,没有任何被动过的迹象,而且我想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连每一处
矮树丛的根部都掀开来查过了。不过,就说是他设法藏住了尸体,他也可能把她的帽子
丢进河里作为掩饰。而玛莲·塔克看见了他,所以他把她干掉?这一部分一直还是一
样。”布朗德督察停顿下来,然后说,“当然,还有雷奇太太——”
    “有什么对她不利的?”
    “她并没像她自己所说的四点到四点半之间在茶棚里,”布朗德督察缓缓说道。
“我一跟她还有福里亚特太太谈过之后就判断出来了,有证据支持福里亚特太太的说辞,
而那是特别重要的半个小时。”他再度停顿下来。“再来是那建筑师,年轻的麦克·威
曼。各方面都难以套住他,不过他是我所谓的可能凶手——那种自大、紧张的年轻小伙
子之一,会杀掉任何人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生活放荡不羁,我不怀疑。”
    “你真是可佩,布朗德,”马罗少校说。“他对自己的行踪怎么交代?”
    “非常含糊,长官,真的非常含糊。”
    “那证明他是一个真正的建筑师,”马罗少校颇有感触地说。他最近在海滨盖了一
幢房子,“他们是那么含糊,我有时候就觉得奇怪他们怎么会活着的。”
    “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而且似乎没有人看见过他,有某项证据证明史达斯
夫人很喜欢他。”
    “我想你大概是在暗示是性谋杀吧?”
    “我只是在尽力侦查,长官,”布朗德督察神气十足地说。“再来是布鲁伊丝小
姐……”他停顿下来,长长的停顿。
    “就是那个秘书吧?”
    “是的,长官,非常能干的女人。”
    再度停顿下来,马罗少校紧盯着他的属下。
    “你对他有些什么想法,是吧?”
    “是的,长官,你知道,她相当公开地承认说她在差不多是凶案发生的时候,在那
船库里。”
    “如果她有罪,她会那样做吗?”
    “可能,”布朗德督察缓缓说道。“实际上,这是她最好的办法。你知道,如果她
带了一托盘蛋糕和果汁告诉人家说她要带去给那里的孩子吃——呃,那么,她的行踪就
有了交代。她到那里去,回来说那个女孩那时候还活着。我们相信了她所说的话。不过
如果你记得的话,长官,再看看医生的证明,库克医生推断的死亡时间是四点到四点四
十五分之间。我们只有布鲁伊丝小姐所说的话证明玛莲四点十五分的时候还活着,而且
她的证词有一点怪怪的。她告诉我说是史达斯夫人要她带蛋糕和果汁去给玛莲的。可是
另外一位证人相当确定地说史达斯夫人不会想到那种事。而我认为,你知道,他们说的
对。这不像是史达斯夫人,史达斯夫人是个专注在自己外表上的笨美人。她似乎从来不
安排餐饮,或是对家务管理感兴趣,或是想到其他任何人,除了她漂亮的自己以外。我
越想,就越觉得她非常不可能叫布鲁伊丝小姐拿任何东西去给一个少女团团员吃。”
    “你知道,布朗德,”马罗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她的动机是什么,如果是这
样的话?”
    “没有杀害那个女孩的动机,”布朗德说,“不过我真的认为,你知道,她可能有
杀死史达斯夫人的动机。根据我所告诉过你的波洛先生说,她全心全意爱上的她的雇主。
假使她跟踪史达斯夫人到树林里,然后杀掉她,而在船库里觉得无聊的玛莲·塔克,走
出去正好看到呢?那么她当然就不得不把玛莲也杀掉。再下去她会做什么呢?把那女孩
的尸体放进船库里,会屋子那边去,拿个托盘再到船库去。然后她掩饰了不在游园会的
原因,而我们得到她的证词,我们唯一可靠的表面证词,玛莲·塔克四点十五分时还活
着。”
    “呃,”马罗少校叹了一口气说,“继续追查下去,布朗德。继续追查下去,如果
凶手是她的话,你认为她把史达斯夫人的尸体怎么啦?”
    “把它藏在树林里,埋起来,或是把它丢进河里。”
    “最后一项有点困难,不会吗?”
    “这要看凶案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督察说,“她是个肌肉发达的女人。如果是
离船库不远,她可以把她带下去,从小码头边把她丢下去。”
    “在舵河上有观光汽艇看着的时候?”
    “人家会以为又是在闹着玩的。冒险,不过有可能,但是我个人认为更有可能的是
她把尸体藏在某个地方,而只把帽子丢进河里。这有可能,你知道,她熟悉屋子和安一
带地区,可能知道某个可以藏尸的地方。她可能事后才设法把它丢进河里。谁知道?当
然,这也就是说,如果她那样做的话,”布朗德马后炮地加上一句,“不过,长官,我
坚持认为是狄索沙——”
    马罗少校正在看着纸上记的一些要点,他抬起头,清清喉咙。
    “那么,结论是这样,我们可以摘要如下:我们有六个可能杀死玛莲·塔克的人。
其中有一些比另外一些更可能,不过目前我们进展只到这个地步。大致上来说,我们知
道她是为什么被杀害的,她被杀害是因为她看见了什么。但是我们确切知道她看见的是
什么之前——我们不知道是谁杀害了她。”
    “经你这么一说,听起来好像有点难了,长官。”
    “噢,是难。不过我们会查出来的——到头来。”
    “而同时那个小子会已经离开英格兰了——暗自大笑——杀了两个人却什么事都没
有。”
    “你相当确信是他,不是吗?我不说你错了。可是……”
    警察署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耸耸肩说:
    “无论如何,这总比遇上个精神病的凶手好,或许现在第三次谋杀就要发生了。”
    “他们的确说过事情会接二连三发生的。”督察郁郁地说。
    第二天上午当他听说老莫德尔从河的对岸纪佳村一家他最喜欢的酒馆回家来时,一
定喝过了头,在上岸时掉进河里,他重复说了这句话。他的船被人发现在河上漂着,而
他的尸体在那天晚上才找到。
    调查庭简短单纯。那天晚上天色暗而且是阴天,老莫德尔喝了三品脱啤酒,而且,
毕竟他已经九十二岁了。
    调查结果判定为意外死亡。
 
    ------------------
     
    16     赫邱里·波洛坐在他伦敦寓所里一间方方正正的房间里一座方方正正的壁炉前的一
张方方正正的椅子里。在他面前是一些不方不正的东西:一些歪七扭八到极点的东西,
个别加以细看,它们每一样看起来都似乎不可能在理智的世界里有任何可以理解的作用。
它们显得不可能、不负责任,而且完全是偶然。实际上,当然,它们并非如此。
    正确加以评估,它们每一样都在特定的宇宙中有它特定的位置。聚集在它们特定的
宇宙中特定的位置上,它们不但有道理,而且还成一幅画。换句话说,赫邱里·波洛是
在拼一幅拼图。
    他低头看着一处仍然空着不可能填补上去的长方形地方。他发现玩拼图是件怡人、
抚慰人心的事。它把混乱带入秩序中,他想,这跟他自己的职业有某些程度的相似性。
在面上看起来似乎相互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然而它们在整体的拼凑上都各自有它恰当的
平衡地位。他的手指灵巧地捡起暗灰色看起来不可能正确的一片,把它拼进蓝色的天空
中。现在他理解到,它是一架飞机的一部分。
    “是的,”波洛喃喃自语,“是必须那样做,这里一片不可能,那里一片不可能,
表面上看起来没有道理但事实上很有道理的一片,这些全都有它们指定的位置,一旦把
它们都拼上了,好啦,事情就了结了!一切都清清楚楚的了。一切都——如同他们时下
所说的——在画中。”
    他接着哟快速地拼上尖塔的一小块,另一块看起来好像是条纹帐篷的一部分而实际
上是一只猫的背面的,还有突然由橘黄转变成淡红的落日少掉的一片。
    如果知道要找什么,那就很容易了,赫邱里·波洛自言自语,但是事实上并不知道
要找什么。所以就找错了地方找错了东西。他焦急地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有拼图飘向
壁炉另一边的椅子上。不到半小时前,布朗德督察坐在那张椅子上喝茶吃煎饼(方方正
正的煎饼)悲伤地谈着。他来伦敦出差,办完公事后来拜访波洛。他解释说,他不知道
波洛有没有想法,然后他接着说明他自己的想法,他列举出来的每一点,波洛都同意。
波洛当时心想,布朗德督察是已经对案子作了一番公正的调查。
    “纳瑟屋”事件到现在已经一个月,将近五个星期了。五个星期来一直胶着沉滞。
史达斯夫人的尸体还没找到,史达斯夫人,如果还活着的话,还没有见到踪影。布朗德
督察指出,她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小。波洛同意他的看法。
    “当然,”布朗德说,“尸体可能还没有被海水冲上岸来,尸体一旦落入水里那就
难说了,它可能还会出现,虽然它出现时将会难以辨认了。”
    “还有第三种可能。”波洛指出。
    布朗德点点头。
    “是的,”他说,“那我想过了,事实上,我一直在想,你的意思是尸体在那里—
—在纳瑟屋,藏在某个我们想不到的地方,这有可能,你知道,就是有可能。那么一幢
老房子,那么大一片地方,多的是你想不到的地方——你永远不知道有的地方。”
    他停顿一下,沉思着,然后说:
    “我最近有一天才到过一幢屋子。他们盖了一间空袭避难所,你知道,在大战的时
候。在花园里多多少少是自己盖的那种不坚固的东西,靠近屋子的墙边,而且从那里修
了一条通道通往屋子里——地窖里。呃,战争结束,避难所破破烂烂的,他们把它堆成
一处不规则的土冢,而把它做成一处假山似的东西。现在你走进花园,绝对想不到那地
方曾经是一处空袭避难所而且底下还有一个房间。看起来好像那里一直就是座假山一样,
而在地窖里某个酒桶子背后,一直就有一条通道通进里面去,我的意思就是这样,那种
东西,某种通道通往外人不知道的某种地方。我想大概不会实际上真的有什么宗教迫害
时期教士躲藏的地窖之类的地方吧?”
    “几乎不可能——那个时期没有。”
    “威曼先生也是这样说的——他说那房子是一七九零年左右建的,那时期教士没有
理由要躲藏起来。不过,你知道,可能有——某个地方,某个结构改变的地方——某种
那家人可能有一个知道的地方。你认为呢,波洛先生?”
    “有可能,是的,”波洛说,“朋友,这确实是个想法。如果我们接受这个可能性,
那么再下去的是——谁知道?大概那屋子里住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吧,我想?”
    “是的,当然这样一来狄索沙就没有瓜葛了。”督察显得不满意,狄索沙仍然是他
看中的涉嫌人,“如同你所说的,任何一个住在那屋子里的人,比如仆人或是那家人中
的一个,可能知道哟那么一个地方,只是暂时住在那屋子里的人比较不可能知道,只是
从外头去的人,像雷奇夫妇,那就更不可能了。”
    “确实会知道这种地方的人,而且你问她的话她会告诉你的人,是福里亚特太太,”
波洛说。
    福里亚特太太,他想,知道“纳瑟屋”的一切。福里亚特太太知道很多……福里亚
特太太马上就知道海蒂·史达斯死了。福里亚特太太在玛莲和海蒂·史达斯死前,就知
道这是个非常邪恶的世界而在这世界上有非常邪恶的人。福里亚特太太,波洛焦急地想
着,是整个事件的关键,是启开秘密的钥匙。可是福里亚特太太,他回想着,是一把不
容易在锁孔里转动的钥匙。
    “我跟那位太太谈过几次,”督察说,“她一切都非常好,感到很怡人,好像为她
自己无法作任何有效的建议而感到非常沮丧。”
    是无法或是不愿意?波洛心想,布朗德或许也正有此想法。
    “是有一种类型的女人,”他说,“是你无法强迫的。你吓不了她们,也说服不了、
欺骗不了她们。”
    是的。波洛心想,你无法吓唬、说服或是欺骗福里亚特太太。
    督察喝完了茶,叹了一口气走了,而波洛则拿出拼图玩具拉舒缓他逐渐提升的愤怒。
他是感到愤怒,愤怒而且羞辱,奥利弗太太召他,赫邱里·波洛,去解开一个迷,她感
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而真的是已经有什么不对劲了。她满怀信心地仰仗赫邱里·波洛,
先是指望他预防——而他没有预防到——再来是指望他找出凶手,而他又没找到。他置
身雾中,一种缕缕光线恼人地时时忽隐忽现的雾中。他不时窥见一缕光线,或是他自以
为如此,而每一次他都无法进一步透视。他无法评估他所认为的,或是一时看出来的价
值。
    波洛站起来,走到壁炉另一边去,重新把第二张方方正正的椅子摆在确切的几何角
度上,然后坐进去。他已经由彩色锯木拼图传到谋杀问题的拼图上去,他从口袋里拿出
一本记事本,用小小整齐的字体写着:
    “伊亭尼·狄索沙、阿曼妲·布鲁伊丝、亚力克·雷奇、莎莉·雷奇、麦克·威
曼。”
    乔治爵士或是吉姆·华伯顿实际上都不可能杀了玛莲·塔克。由于奥利弗太太并非
不可能,他空了一格把她的名字加上去,他也把马斯特顿太太的名字加上去,因为他不
记得曾经看见马斯特顿太太从四点到四点四十五分之间一直都在草坪上。他还加上主仆
汉登的名字;或许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对那黑发的敲锣艺术家有任何怀疑,而是因为奥利
弗太太的‘寻凶’比赛人物里有一个邪恶的主仆。他还写下“穿乌龟衬衫的男孩”,后
面加了个问号,然后他微微一笑,摇摇头,从外套翻领上拿下一根针,闭上眼睛,用针
戳着笔记簿。这个方法跟其他的一样好,他想。
    当他发现那根针刺穿最后一项记载时,他感到懊恼,而他的懊恼是有道理的。
    “我真是白痴,”赫邱里·波洛说,“一个穿乌龟衬衫的男孩跟这有什么关系?”
    然而他也了解他一定有某个理由把这位迷一样的人物包括在他列出的表上。他再度
回想到那天他坐在怪建筑物里,那个男孩见到他在那里时脸上吃惊的表情。不太讨人喜
欢的一张脸,尽管年轻好看。一张自傲、无情的脸。那年轻人到那里去是有某种目的的。
他去跟一个人见面,而这位“某一个人”时他不能或是不愿意在一般情况下相见的人。
事实上,那是一侧必须不能引起人家注意的会面,一次见不得人的会面。
    波洛继续回想,住在青年招待所里的一个男孩——这也就是说,最多只能在附近停
留两个晚上的一个男孩。他是偶然到那里去的?许多到英国的年轻学生之一?或是他到
那里去有特殊的目的,去见某个特殊的人?看了似乎有可能在游园会那天有过不期而遇
——有可能。
    我知道不少,赫邱里·波洛自言自语。我手中有好几片拼图。我知道这是个什么样
的罪案——但是一定是我看的不对。
    他翻过一页记事本,写着:史达斯夫人是不是叫布鲁伊丝小姐端茶点去给玛莲?如
果不是,为什么布鲁伊丝小姐要那样说?
    他考虑着这一点,布鲁伊丝小姐本人可能相当容易想到带蛋糕和果汁去给那个女孩。
但是如果这样为什么她不干脆就这样说?为什么骗说是史达斯夫人要她那样做的?这可
不可能是因为布鲁伊丝小姐到船库去发现玛莲死了?除非布鲁伊丝小姐本身是凶手,这
似乎非常不可能。她不是一个紧张的女人,也不是个富有想象力的女人,如果她发现那
个女孩子死了,她当然会立刻发出警报吧?
    他注视他写下的两个问题一段时间,他不禁感到他漏掉了这些字眼中某一指向真相
的重点,想了四五分钟之后,他又写下了一些。
    伊亭尼·狄索沙宣称他在抵达“纳瑟屋”之前三个星期写过信给他堂妹,这项声明
是真是假?
    波洛几乎感到确定这是假话,他想起早餐桌上的一幕。似乎没有道理让乔治爵士或
史达斯夫人要假装吃惊,而且后者还感到恐慌,他看不出那样做能达到什么目的。然而,
就算是伊亭尼·狄索沙说谎,他为什么说谎?为了给人一个印象他的造访是事先通知过
而且受到欢迎的?可能是这样,不过这似乎是个非常可疑的理由。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
明有这么一封信。是不是狄索沙企图借此建立他的真实性——使得他的造访显得自然甚
至是受到期待的?乔治爵士确实是够友善地欢迎他,尽管他并不认识他。
    波洛停顿下来,他的思绪停止下来。乔治爵士并不认识狄索沙,认识狄索沙的只是
他的太太,却一直没见过他。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吧?可不可能是那天抵达会场的伊亭尼
·狄索沙不是真正的伊亭尼·狄索沙?他在心里一再想着,然而他再度看不出任何道理
来。如果那人不是伊亭尼·狄索沙,那么他过去自称是伊亭尼·狄索沙能得到什么好处?
不管怎么说,海蒂死掉对狄索沙一无好处,海蒂,如同警方查证过的,在她的名下没有
钱,除了她丈夫给她的零用金外。
    波洛试着确切记起她那天早上对他说过的话。“他是个坏人,他做坏事。”还有,
根据布朗德所说的,她对她丈夫说过:“他杀人。”
    这中间有什么有点意味深长,在检讨所有的事实之后。他杀人。
    伊亭尼·狄索沙到“纳瑟屋”去的那一天,确实有一个,可能是两个人,被杀。福
里亚特太太说过不必去理会海蒂那些戏剧化的话语,她说得非常坚定。福里亚特太太……
    赫邱里·波洛皱起眉头,然后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
    “老是,老是——回到福里亚特太太身上,她是整个事情的关键,如果我知道了她
知道的……我不能再光坐在这里想了。不行,我必须搭火车再到德文郡去拜访一下福里
亚特太太。”
    赫邱里·波洛在“纳瑟屋”的大铁门外停顿了一下。他沿着眼前蜿蜒的车道看过去。
夏天已经过去了,褐黄的树叶轻轻地从树上飘落,附近的绿草堤上染着一片小小的淡紫
色樱草花。波洛叹了一口气,“纳瑟屋”之美不禁感染到他,他不是一个多么欣赏野外
大自然的人,他喜欢经过修理,有条不紊的东西,然而他还是不禁地赞赏大量矮树花丛
轻柔野性的美。
    他的左手边是那白色具有门廊的小门房,这是个晴朗的下午,或许福里亚特太太不
会在家,她会提着她的园艺篮到什么地方去,要不然就是去附近拜访一些朋友,她有不
少朋友。这是她的家,多年以来就一直是她的家。小码头上的那个老人说过什么?
“‘纳瑟屋’里一向就有福里亚特家的人。”
    波洛轻敲着门房的门,过了几分钟,他听见里面的脚步声。听在他耳里显得缓慢和
过于犹豫,然后门打开,福里亚特太太站在门口,他见到她显得那么苍老脆弱,吃了一
惊,她难以相信地睁大眼睛看了他一阵,然后说:
    “波洛先生?是你!”
    他一时觉得他看见她的眼中出现恐惧的神色,不过这或许纯粹是他自己的想象,他
礼貌地说:
    “我可以进去吗。太太?”
    “当然可以。”
    现在她已完全恢复镇定,作势请他进去,带他进入她的小客厅里。壁炉架上有一些
精细的伦敦西南区艺术家雕塑人物作品,几张铺着精细刺绣椅套的椅子,一个德贝茶杯
摆在小桌子上。福里亚特太太说:“我再去端一杯来。”
    波洛抬起一只微表抗议的手,但是她把他的异议挥开。
    “当然你必须喝点茶。”
    她走出房间,他再度四周观看。一件针绣手工品,一块精细刺绣的椅垫套,摆在一
张桌子上,上面插着一根针。靠墙是一座放书的书架,墙上挂着一排小画和一张镶着银
框的照片,照片里头是一个穿着制服的,留着呆板的胡子,下巴软弱的男人。
    福里亚特太太手上端着一杯茶和一块茶杯托回到房间里来。
    波洛说,“你先生吗,太太?”
    “是的。”
    她注意到波洛的目光扫过书架上头仿佛在找其他的照片,她突兀地说:
    “我不喜欢照片,它们让人太过于活在过去了。人必须学习忘记,必须把枯枝砍
断。”
    波洛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福里亚特太太时,她正在修剪堤上的矮树。他记得她当时说
过什么枯枝的。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评量着她的个性。一个迷一般的女人,他想,而
且是一个尽管外表温柔脆弱,可能有她无情一面的女人。一个不仅会把树上的枯枝剪掉
而且会把她自己生命中的枯枝砍掉的女人……
    她坐下来倒出一杯茶,问道:“牛奶?糖?”
    “三块糖,好吗,太太?”
    她把茶递给他,聊天式地说:
    “见到你令我感到惊讶,不知道为什么,我想不到你会再路过这一地带。”
    “我不全是路过这里。”波洛说。
    “不是吗?”她双眉微微上扬地问他。
    “我到这里来是有意的。”
    她仍然以询问的眼光看着他。
    “我到这里来部分是为了见你,太太。”
    “真的?”
    “首先——一直没有年轻的史达斯夫人的消息?”
    福里亚特太太摇摇头。
    “那天有具尸体在康华尔浮上岸,”她说。“乔治到那里去看看认不认得除了,但
是不是她。”她接着又说:“我替乔治感到非常难过,那种压力非常大。”
    “他仍然相信他太太可能还活着吗?”
    福里亚特太太缓缓摇摇头。
    “我想,”她说,“他已经不抱希望了。毕竟,如果海蒂还活着,她不可能成功躲
过所有的记者和找她的警察。即使她失去了记忆或什么的——呃,当然到现在警方也该
找到她了吧?”
    “似乎是这样没错,”波洛说,“警方还在搜查吗?”
    “我想大概吧,我并不真的知道。”
    “但是乔治爵士已经不抱希望了。”
    “他并没这么说,”福里亚特太太说,“当然我近来一直没见过他,他大部分时间
都在伦敦。”
    “那个被谋杀的女孩呢?没有什么进展?”
    “我知道的是没有。”她又加上一句说,“似乎是没道理的罪案——完全没有道理,
可怜的孩子——”
    “想到她仍然令你感到烦乱不安,我知道,太太。”
    福里亚特太太一阵子没回答,然后她说:
    “我想当一个人老了时,任何年轻人的死掉都会令他感到烦乱不安。我们老年人期
待死,但是那孩子的生命才刚开始。”
    “可能不是非常有趣的生命。”
    “从我们的观点来看不是,或许吧,不过对她自己来说可能是有趣。”
    “而尽管,如同你所说的,我们老年人得期待死,”波洛说,“我们并不真的想死,
至少我就不想,我发现生命还是非常有趣的。”
    “我不认为我觉得像你那样。”
    她比较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对他说,她的双肩更加垂落。
    “我非常累,波洛先生,我不但准备好要死,而且感谢上帝让这个时辰来到。”
    他快速地瞄了她一眼,他怀疑,正如他以前怀疑过的一样,不知道坐在那里跟他谈
话的是不是一个生病的女人,一个或许知道自己将死甚至确定将死的女人。否则他无法
说明她那强烈厌倦怠惰的态度。那种懒散疲倦,他感到,其实并不是这个女人的个性。
亚美·福里亚特,他感到,是一个有个性的女人,精力充沛、意志坚强。她历经了许多
难题,失去她的家,失去财富,失去儿子。这一切,他感到,她都活过来了,她把“枯
枝”剪掉了,如同她自己所说的。但是现在在她的生命中有什么她无法砍掉的,也没有
人能帮她砍掉的。如果这不是身体上的病,他看不出还可能是什么。她如同微微一笑,
仿佛她看穿了他心里所想的。
    “真的,你知道,我没多少可活的,波洛先生,”她说。“我有许多朋友可是没有
近亲,没有家人。”
    “你有你的家。”波洛冲动之下说。
    “你之指‘纳瑟屋’?是的……”
    “它是你的家,不是吗,尽管法律上它是乔治·史达斯爵士的财产?现在乔治·史
达斯爵士到伦敦去了,你代他掌权。”
    他再度看出她眼中尖锐的恐惧神色,当她开口时,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意味。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波洛先生。我感激乔治爵士租给我这间门房,不过我真的是
租的,我一年付给他一笔数目取得到庄园里去走动的权利。”
    波洛摊开双手。
    “我道歉,太太,我并无意冒犯你。”
    “无疑的是我误会你了。”福里亚特太太冷冷地说。
    “这是个美丽的地方,”波洛说,“美丽的房子,美丽的庄园,非常祥和,非常平
静。”
    “是的,”她的脸色明亮起来,“我们一直那样感受到,我小时候一来到这里就感
受到了。”
    “但是,现在还有一样的平静祥和吗,太太?”
    “为什么没有?”
    “含冤而死,”波洛说。“无辜飞溅的血。在这层阴影揭开之前,是不会有安宁
的。”他接着有说,“这我想你跟我一样知道吧,太太。”
    福里亚特太太并没有回答,她既没动也没说话,她相当静的坐在那里,而波洛不知
道她在想什么,他微倾身向前,再度开口。
    “太太,关于这件谋杀案——你知道很多——或许知道一切。你知道谁杀了海蒂·
史达斯,你知道,或许她的尸体现在在哪里。”
    这时福里亚特太太开口了,她的声音高大,几近于粗嘎。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说,“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我用错了字眼,你不知道,不过我想你猜得出来,太太,我相当确信你猜出
来了。”
    “你这可真是荒唐……对不起……荒唐。”
    “这并不荒唐——而是相当不同的——这是危险的。”
    “危险?对谁?”
    “对你,太太。只要你保守你自己知道的秘密你就有危险。我比你更了解杀人凶手
多了。太太。”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怀疑……”
    “我没有怀疑。”
    “对不起,这不是实话,太太。”
    “说出仅仅是个人的怀疑是不对的——真的,是邪恶的。”
    波洛倾身向前。“像这里刚刚过一个月前发生的事一样邪恶吗?”
    她缩回她的座椅里,缩成一团。她半耳语地说:“不要跟我谈起它。”然后令人毛
骨悚然地长叹了一口气,“反正,现在已经过去了。结束了……一了百了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太太?我告诉你我自己所知道的,凶手决不会结束的。”
    她摇摇头。
    “不。不,结束了。而且,反正我也无能做什么,什么都没办法做。”
    他站起来,低头看着她,她几乎焦躁地说:
    “啊呀,连警方都已经放弃了。”
    波洛摇摇头。
    “噢,不,太太,你这就错了,警方并没有放弃,而且我,”他加上一句说,“也
没有放弃,你记住,太太,我,赫邱里·波洛,并没有放弃。”
    这是一句非常典型的退场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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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离开“纳瑟屋”之后,波洛到村子里去,询问之下,找到了塔克家住的农舍。他敲
敲有一阵子没有人回应的门,因为他的敲门声被里头塔克太太尖锐的声音所淹没了。
    “……而你在想什么,吉姆·塔克,你穿着靴子怎么上我的油耗布?我告诉过你一
千次了。我整个上午都在擦洗,而现在你看看。”
    几声微弱低沉的响声表示出塔克凶手对这些话的反应,整体上听来是安抚的隆隆声。
    “你没有理由一直忘记,都是你急着听收音机的体育新闻。啊呀,脱下靴子要不了
你两分钟的时间。还有你,葛瑞,你小心你那根棒棒糖,粘粘的手指头可不要碰到我最
好的银茶壶。玛瑞莲,有人在敲门,有人,你去看看是谁。”
    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小孩狐疑地探头出来看着波洛,一边腮
帮子鼓起来含着糖,她是个胖小孩,有对蓝色小眼睛,有点小猪般的可爱相。
    “是位先生,妈。”她叫喊。
    几缕头发垂在有点怒气的脸上,塔克太太走到门口。
    “什么事?”她尖声问道。“我们不需要……”她停顿下来,一阵微微相识的表情
掠过她脸上。“啊呀,我想想看,我那天不是看见你和警方的人在一起吗?”
    “啊呀,太太我把痛苦的回忆带回来了。”波洛说着坚决地跨进门。
    塔克太太以苦恼的眼光快速瞄了他双脚一眼,然而波洛尖头的亮漆皮鞋只走过干路,
没有泥巴落在塔克太太擦得发亮的油耗布上。
    “进来吧,先生。”她说着退回屋子里,推开右手边一个房间的门。
    波洛被引进一整洁得惹祸的小房间里,里头有一股家具擦拭剂的味道,一组黑橡木
大沙发,一张圆桌,两盆天竺葵,一座精巧的铜制壁炉炭围,和大量的各式陶瓷装饰品。
    “坐,先生,坐。我不记得名字,真的,我不认为我会听过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赫邱里·波洛。”波洛快速说。“我发现我再度来到这里,就过来拜
访一下,向你表示我的哀悼之意,同时问问你是否有任何进展,我相信杀害你女儿的凶
手已经被发现了。”
    “没有他的声影。”塔克太太带着些怨恨说。“这真是可耻到极点。如果你问我,
我的看法是这种事如果发生在我们这种人家警方根本就不费心,警方到底是什么?如果
他们全都像巴比·贺斯金那样,整个国际不到处都是罪案那才怪了。巴比·贺斯金只会
把所有的时间花在偷看停在公地上的那些车子里。”
    这时候,已经脱掉靴子的塔克凶手,出现在门口,穿着袜子走路。他是个大块头、
红脸的男人,带着温和的表情。
    “警方没问题。”他以粗嘎的声音说。“像其他任何人一样有他们的麻烦,这些疯
子不那么容易找到,看起来跟你我一样,如果你懂我的意思。”他加上一句,直接对波
洛说。
    替波洛开门的小女孩出现在她父亲背后,而一个大约八岁的小男孩探头国她的肩膀,
他们都极感兴趣的盯着波洛看。
    “这位大概是你们的小女儿吧,我想。”波洛说。
    “那是玛瑞莲,那是。”塔克太太说,“而那是葛瑞,过了说你好,葛瑞,还有注
意你的礼貌。”
    葛瑞退了回去。
    “害羞,他。”塔克太太说。
    “非常有礼,我相信,先生。”塔克先生说,“你过来问关于玛莲的事。啊,那是
件可怕的事,绝对是。”
    “我刚刚去拜访了福里亚特太太。”波洛说,“她好像也深深这样感到。”
    “从那以来,她就一直心情恶劣。”塔克太太说。“她年纪大了又受了惊,那样发
生在她自己的地方上。”
    波洛再度注意到每个人都不自觉地假定“纳瑟屋”仍然是属于福里亚特太太的。
    “让她感到在这一方面负有责任。”塔克先生说,“并不是那件事跟她直接相关。”
    “实际上提议玛莲扮演受害人的是谁?”波洛问道。
    “来自伦敦写书的那位太太。”塔克太太很快地说。
    波洛温和地说。
    “可是她在这里是陌生人,她甚至不认识玛莲。”
    “是马斯特顿太太把女孩子们集合在一起的。”塔克太太说,“而且我想大概是马
斯特顿太太说要玛莲担任的。而我必须说,玛莲感到够高兴的了。”
    波洛感到,他再度面对一面白墙,不过他现在知道了奥利弗太太当初找他来时的感
受,某人在暗中操纵,某人透过其他确认的人遂行他自己的心愿。奥利弗太太、马斯特
顿太太,她们都是傀儡头子。他说:
    “我一直在想,塔克太太,不知道玛莲是不是原先就认识这个……呃……杀人狂。”
    “她不会认识那些人。”塔克太太高洁地说。
    “啊,”波洛说,“不过如同你先生刚刚所说的,这些疯子很难辨认出来。她们看
起来就像……呃……你我一样。可能有人在游园会上跟玛莲说过话,或者甚至在这之前。
以十分无害的态度跟她做朋友,送给她礼物,或许吧。”
    “噢,不,先生,没有那种事。玛莲不会接受陌生人的礼物,我给她的教养不至于
如此。”
    “可是她可能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害处。”波洛坚持说。“假设给她东西的是某个好
太太。”
    “你的意思是说,像住在磨房小屋的年轻雷奇太太。”
    “是的。”波洛说。“像她那样的某一个人。”
    “曾经给过玛莲一支唇膏,她。”塔克太太说。“非常生气,我。‘我不准你把那
脏东西涂在你脸上,玛莲,’我说。‘想想看你爸爸怎么说。’呃,她说,神气活现地,
是住在罗德家小平房的那位太太送给我的。说些我听得进去的话,她。呃,我说,‘年
不要听信伦敦来到太太们说的话。她们可好,在脸上涂涂抹抹的,把眼睫毛涂得黑黑的
等等,那是她们的事。但是你是个高尚的女孩,我说,你给我好好用肥皂和清水来洗脸,
直到你再多长大一些再说。’”
    “可是她并不同意你的话,我想。”波洛微笑着说。
    “我说话算话。”塔克太太说。
    胖乎乎的玛瑞莲突然觉得好玩地吃吃笑了起来。波洛以锐利的眼光看了她一眼。
    “雷奇太太是不是还给了玛莲其他任何东西?”他问道。
    “相信她还给了她一条围巾或什么的——她不再用得上了的。一种俗丽的东西,不
过品质不太好,我看得出品质来。”塔克太太点点头说。“年轻时在‘纳瑟屋’做过事,
我。在那些日子里太太们都穿戴得体的东西,没有颜色俗丽的东西或是这一切什么尼龙
和人造丝的;真正的好丝。啊,她们有些波纹皱丝衣服本身就够突出了。”
    “女孩子喜欢鲜艳一点的衣服。”塔克先生纵容地说。“我自己就不在意一些鲜艳
的色彩,不过我不喜欢那些脏兮兮的唇膏。”
    “我对她有点凶。”塔克太太说,眼睛突然蒙胧起来,“而她就那样可怕地走了,
事后想想真希望我没对她讲话那么凶。啊,近来好像是除了麻烦事和葬礼之外什么都没
有。祸不单行,他们这样说的,这句话够真实的了。”
    “你们另外又失去了亲人?”波洛礼貌地问道。
    “我太太的父亲。”塔克先生解释说。“深夜坐他的船渡河从‘三犬’酒馆回来,
一定是上码头时失足掉进河里去了。当然他那种年纪的人应该乖乖待在家里,可是老人
家你拿他没办法,总是在码头上闲逛,他。”
    “父亲一向对船很内行。”塔克太太说。“以前常为福里亚特先生看船,那是好几
年好几年以前了。”她接着又开朗地说,“并不是父亲去世多叫人伤心。你可能也会这
样说。九十多岁了,他,而且很多方面都惹人生气。总是胡言乱语地说些荒唐的话,是
他走的时候了。不过当然,我们得好好埋葬他——人两次葬礼接踵而来花费很多钱。”
    波洛略过这些经济上的问题没听进去——一项记忆隐隐浮现。
    “一个老人——在小码头上?我记得跟他说过话。他是不是叫——?”
    “莫德尔,先生,那是我娘家的姓。”
    “你父亲,如果我记的没错,以前是‘纳瑟屋’的主园丁吧?”
    “不,那是我大哥,我是家里排行最小的——我们一共有十一个。”她有点骄傲地
加上一句,“纳瑟这地方有莫德尔家族的人已经好几年了,不过现在都分散了,父亲是
我们家族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个。”
    “‘纳瑟屋’里总是有福里亚特家族的人在。”
    “对不起你说什么,先生?”
    “我在重述你父亲在码头上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啊,说一大堆荒唐的话,父亲,我得不时相当凶的叫他闭嘴。”
    “这么说玛莲是莫德尔的孙女。”波洛说。“嗯,我开始明白了。”他沉默了一下,
内心极感兴奋。“你说,你父亲淹死在河里?”
    “是的,先生。喝太多了一点,他。他从哪里弄到的钱,我不知道。当然他在码头
上帮人看船停船的不时拿到小费,他非常精明把钱藏起来不让我知道是的,恐怕他是喝
太多了一点。失足,我想是,在离开他的船上码头时。所以他就掉进去被淹死了,他的
尸体第二天浮上舵口。你可能说,以前没出过事真是奇怪,他九十二岁了,而且眼睛已
经瞎掉了一半。”
    “事实上还是以前的确没这样出过事……”
    “啊,算了吧,意外迟早会发生的……”
    “意外,”波洛深思地所。“我感到可疑。”
    他起身。他喃喃说道:
    “我该早就猜测出来,很久以前就猜测出来,那孩子实际告诉过我……”
    “对不起你在说什么,先生?”
    “没什么,”波洛说。“我再次为你女儿和你父亲的死向你致上我的哀悼之意。”
    他跟他俩握握手,离开了农舍。他自言自语:
    “我笨——真笨,我看每一件事情的角度都错了。”
    “嗨——先生。”
    一声谨慎的轻唤,波洛回过头看,那胖乎乎的孩子玛瑞莲正站在农舍墙壁的阴影下。
她召他过去,轻声细语地开口讲话。
    “妈妈不时什么都知道。”她说。“玛莲那条围巾不是小平房的那个太太给她的。”
    “那么她是从哪里得到的?”
    “在多港买的,还买了一些唇膏和香水——巴黎的牌子——好笑的名字。还有一罐
打底乳霜,她在广告上看到的。”玛瑞莲吃吃的笑着。“妈妈不知道,藏在她的抽屉后
头,玛莲,在她的冬季内衣底下,经常进公车站的洗手间里去打扮自己,在她去看电影
的时候。”
    玛瑞莲再度吃吃的笑起来。
    “妈妈从来都不知道。”
    “你妈妈在你姐姐死后没有发现这些东西吗?”
    玛瑞莲摇摇她金黄蓬松的头。
    “没有。”她说,“它们现在在我那里——在我的抽屉里,妈妈不知道。”
    波洛看着她,心里考虑着,说:
    “你好像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玛瑞莲。”
    玛瑞莲有点不好意思地露齿一笑。
    “伯德小姐说我再怎么用功都上不了公立中学的。”
    “公立中学并不是一切。”波洛说,“告诉我,玛莲是怎么弄到钱买这些东西的?”
    玛瑞莲专注地看着一根排水管。
    “不知道。”她喃喃说。
    “我想你一定知道。”波洛说。
    他不觉可耻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两先令半的硬币,再加上另外一枚。
    “我相信,”他说,“有一种非常吸引人的新式唇膏叫‘洋红吻’。”
    “听起来好像很棒,”玛瑞莲说,她的手伸向那五先令。她快速低声说:“她常常
到处窥探,玛莲。常常看见一些行为——你知道是什么。玛莲答应不告诉别人,他们就
给她一件礼物,知道吧?”
    波洛放开那五先令。
    “我明白。”他说。
    他朝玛瑞莲点点头,转身离去。他再度喃喃自语,不过这次意义加强:
    “我明白。”
    这么多的事现在都归入其位了,并不时全部,还没有明朗——不过他走对了路线。
一直都有一条十分明显的路线在,要是他早有那份脑筋看出来就好了。跟奥利弗太太的
初次交谈,麦克·威曼一些不经心的话,在码头上跟老莫德尔的意味深长的交谈,布鲁
伊丝小姐一句启发的话——伊亭尼·狄索沙的来到。
    一座公用电话亭紧临着村子里的邮局,他走进去拨了个号码,几分钟后他在跟布朗
德督察通话。
    “呃,波洛先生,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在纳瑟坎伯。”
    “可是你昨天下午还在伦敦?”
    “到这里来搭上一班好的火车只要三个半小时的时间。”波洛说,“我有个问题要
问你。”
    “什么问题?”
    “伊亭尼·狄索沙的游艇是什么样子的?”
    “我可能猜得出来你在想什么,波洛先生,不过,我向你保证没有那种事。并不是
用来走私的,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没有什么隐藏隔间或是密室之类的,如果有的话
我们会查出来的,上头没有任何可藏尸的地方。”
    “你错了,朋友,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问你那一种游艇,大或小?”
    “噢,非常新奇,一定值很多钱,一切都非常帅气,崭新的油漆,豪华的设备。”
    “正是。”波洛说。他的声音显得那么满意,令布朗德督察感到相当惊异。
    “你在想什么,波洛先生?”他问道。
    “伊亭尼·狄索沙。”波洛说,“是个有钱人,这一点,朋友,非常具有意义。”
    “为什么?”布朗德督察问道。
    “这跟我最近的想法相合。”波洛说。
    “那么,你有了想法?”
    “是的,我终于有了想法,直到现在我都一直很笨。”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全都一直很笨。”
    “不,”波洛说,“我是特别指我自己,我运气好一直有一条十分明显的路线摆在
我面前,而我却没看出来。”
    “但是现在你确实是在追查什么吧?”
    “我想是这样。”
    “听我说,波洛先生……”
    然而波洛已经挂断了,在搜出口袋里所有的零钱之后,他又挂了个叫人长途电话给
伦敦的奥利弗太太。
    “不过。”当他告诉接线生电话号码及他的要求之后,他又加上一句,“如果她在
忙就不要打扰她叫她听电话。”
    他记得有一次奥利弗太太是多么痛恨地责备他,说他打断了她的创作灵感,结果使
得世人失去了一个环绕着一件老式长袖毛背心的神秘有趣故事。然而接线生不了解他的
顾忌。
    “呃。”她说,“你是要叫人还是不要?”
    “要。”波洛所,在他自己的不耐之下牺牲掉奥利弗太太的创作灵感。当奥利弗太
太的话声传过来时,他松了一口气,她打断他致歉的话语。
    “你打电话过来真是好极了。”她说。“我正要出去上‘我如何写作’的电视节目,
现在我就可以叫我的秘书打电话去说我有要事不能去了。”
    “可是,太太,你不要让我耽误了……”
    “不是耽误。”奥利弗太太欢欣地说。“我自己太傻了。我是说,你能说什么你是
怎么写作的?我的意思是,你得先想到什么,而当你想到时你就得强迫自己坐下来把它
想出来,就这样而已。这只要花三分钟的时间就说明完了,任何谈话节目就结束了,而
大家都会非常厌倦,我想不透为什么每个人都总是这么热衷要作家去谈写作,我认为一
个作家的工作是写作,不是谈话。”
    “可是我想要问你的差不多就是你是怎么写作的。”
    “你可以问。”奥利弗太太说,“不过我或许不知道答案。我是说,只要坐下来写
就是了。你等我半分钟,我为了上节目戴着一顶非常可笑的帽子——我得把它脱下来,
它把我的额头搔得痒痒的,”停顿了一下,任何奥利弗太太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再度传过
来,“时下帽子其实只是个象征,可不是吗?我是说,不再是为了合理的原因而戴它们,
保持头部温暖,或是遮太阳,或是把脸藏起来不让不想看见的人看见。对不起,波洛先
生,你在说什么吗?”
    “只是惊叹了一声,奇怪。”波洛说,声音中带着敬畏。“你总是给我一些想法,
我好多年不见了的朋友海斯亭也一样,你现在就给了我另外一个问题的线索。不过不要
再谈那些了,让我来问你问题吧,你认不认识一个原子科学家,太太?”
    “我认不认识一个原子科学家?”奥利弗以惊讶的声音说。“我不知道,我想可能
认识吧,我是说,我认识一些教授之类的,我从来就不太确定他们实际上在做些什么。”
    “可是你在你的‘寻凶’比赛中把一个原子科学家列为涉嫌人之一?”
    “噢,那个!那只是赶时髦。我是说,我去年圣诞节去买给我侄儿的礼物时,除了
科幻小说、太空和超声波之外什么都没有,所以当我开始构想‘寻凶’比赛时,我想,
‘最好找个原子科学家当主要涉嫌人,时髦一点。’毕竟,如果我需要一点专业上的玩
意时,我总可以从亚力克·雷奇那里得到。”
    “亚力克·雷奇——莎莉·雷奇的丈夫?他是原子科学家吗?”
    “是的,他是。不是哈维尔的。威尔斯某个地方,卡迪夫,或是布列斯托,是吗?
他们租住的小平房只是去度假的。是的,这么说,当然,我的确还是认识一个原子科学
家。”
    “或许就是在‘纳瑟屋’遇见他才让你想到原子科学家的吧?可是他太太并不是南
斯拉夫人。”
    “噢,不是,”奥利弗太太说,“莎莉是纯正的英国人,这你当然知道吧?”
    “那么你怎么想到南斯拉夫籍太太的?”
    “我真的不知道……难民,或许吧?学生?住在招待所从树林闯过去说些破英语的
那些外国女孩?”
    “我明白……是的,现在我明白了很多事。”
    “也该是时候了。”奥利弗太太说。
    “对不起?”
    “我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奥利弗太太说,“我是说,差不多是你真明白的时候
了,直到现在,你好像什么事都没做。”她的声音带着责备的意味。
    “一个人不可能一下子什么事都想出来,”波洛自我防卫说。“警方,”他加上一
句话,“完全被困住了。”
    “噢,警方,”奥利弗太太说。“要是苏格兰警场的头子是个女人……”
    波洛认出这句闻名的话语,连忙打断。
    “事情复杂,”他说。“极为复杂。不过现在——我私下告诉你——现在我想出来
了!”
    奥利弗太太保持平静。
    “也许吧,”她说:“可是已经有两条人命不见了。”
    “三条。”波洛更正地说。
    “三条人命?第三个是谁?”
    “一个叫莫德尔的老人。”赫邱里·波洛说。
    “那我还没听说过,”奥利弗太太说,“报纸上有吗?”
    “没有,”波洛说,“直到现在,除了看作是意外死亡外还没有人怀疑过什么。”
    “不是意外吗?”
    “不是,”波洛说,“不是意外。”
    “呃,告诉我是谁干的——我是指,这三件谋杀案——或是在电话中你不能说?”
    “这种事不在电话中说。”波洛说。
    “那么我要挂断了,”奥利弗太太说。“我受不了。”
    “等一等,”波洛说,“我还有事要问你。哎呀,是什么事?”
    “这就是上了年纪的迹象,”奥利弗太太说。“我也一样,忘掉一些事情——”
    “有件事,小小的一点——令我烦恼。我当时在船库里……”
    他回想,那堆漫画书报。玛莲涂写在边缘上的字句。“阿尔伯特跟杜琳要好。”他
当时感到缺了什么——他必须问奥利弗太太的什么。
    “你还在吗,波洛先生?”奥利弗太太问道,在此同时接线生要求再投钱。
    再投过钱后,波洛再度开口。
    “你还在吗,太太?”
    “我还在,”奥利弗太太说。“我们不要再浪费钱在彼此间说在不在上,是什么
事?”
    “是非常重要的事,你记得你的‘寻凶’比赛过程吧?”
    “呃,当然我记得。实际上这正是我们目前正在谈的,不是吗?”
    “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波洛说。“我没看你发给参加比赛者的情节大纲。认
真来说,那对查出凶案似乎并不重要。我错了,是重要,你是个敏感的人,太太。你被
你周围的气氛所感染了,被你所遇见的人的个性所感染。而这些都转入你的情节大纲中,
你自己并不知道,不过你富有创造力的头脑从它们得到了灵感。”
    “你说得真美,”奥利弗太太说,“不过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一直都比你自己所了解到的更了解这件罪案。现在来说我想问的那
个问题——实际上是两个问题,不过第一个问题非常重要,当你开始计划‘寻凶’比赛
活动时,你有没有指定尸体要在船库里被发现?”
    “不,没有。”
    “你本来打算安排在什么地方?”
    “在那夹在屋旁石楠花丛里的可笑小凉亭里,我想那是恰当的地方,可是后来有个
人,我不记得到底是谁,坚持数应该安排在那幢怪建筑里。呃,当然那是个可笑的主意!
我的意思是说,任何人都可能相当不经意得逛到那里去,不必根据线索就能发现尸体,
竟然有人这么笨。当然我无法同意。”
    “所以,你就接受了安排在船库的建议?”
    “是的,就是这样。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反对安排在船库里的,尽管我仍然认为安排
在那小凉亭里比较好一些。”
    “是的,这是你在我们见面的第一天大致跟我说过的技巧。还有一件事,你记不记
得告诉过我说有一条最后的线索写在给玛莲消遣的漫画书报上?”
    “当然记得。”
    “告诉我,那一条线索是不是象(他极力回想他当时站在那里所看见的那些涂写的
字句):阿尔伯特跟杜琳要好;乔治·波奇在树林里吻徒步旅行的女孩;彼得在看电影
时吻女孩子,这一些字句?”
    “老天爷,不是,”奥利弗太太以有点震惊的声音说。“不是像这样可笑的字句。
不,我写的是十分直率的线索。”她压低嗓声,以神秘兮兮的口吻说,“‘找找徒步旅
行者的背包’。”
    “对了!”波洛叫起来。“对了!当然,写着这句话的那本漫画不得不被拿走,那
可能让某人起了念头!”
    “那个背包,当然是在尸体旁边地板上——”
    “啊,可是我想的是另外一个背包。”
    “你这可把我给搞糊涂了,”奥利弗太太埋怨说。“在我的谋杀故事里只有一个背
包,你不想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一点也不,”波洛说,“也就是说,”他礼貌地加上一句说,“我很想一听,当
然,不过——”
    奥利弗太太很快打断他的“不过”。
    “非常巧妙,我想,”她说,声音中带着作家的骄傲意味。“你知道,在玛莲的背
包里,那应该是那个南斯拉夫籍太太的背包,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是的,是的,”波洛说,准备再度坠入五里雾中。
    “呃,在里头是一个装着那个乡绅毒死他太太的毒药的药瓶,你知道,那个南斯拉
夫女孩曾经来这里接受护士训练,而布朗德上校为了钱毒死他太太时她在屋子里。而且
她,这个护士,拿到那个药瓶把它带走,然后回去向他勒索。那,当然,就是他杀害她
的原因。这符合吧,波洛先生?”
    “符合什么?”
    “符合你的想法。”奥利弗太太说。
    “一点也不,”波洛说,不过连忙接着又说,“不过,我还是向你表示敬贺,太太。
我确信你设计的‘寻凶’比赛那么巧妙,没有人赢得奖品。”
    “可是他们有人赢得了,”奥利弗太太说,“相当晚,大约七点。一个非常自大的
老太太,看起来相当愚蠢,她找到了所有的线索,成功地到达船库,可是当然警方人员
在那里,所以她那是就听说了谋杀的事,我想,她一定是全游园会最后一个听说的。不
管怎么样,他们把奖品给了她。”她满意地接着又说,“那个说我喝酒像鱼喝水一样的
可怕年轻人只找到山茶花园为止。”
    “有一天,太太,”波洛说,“你要把你这整个故事告诉我。”
    “实际上,”奥利弗太太说,“我正想把它写成一本书,把它浪费掉了可惜。”
    或许可以在此顺便一提,大约三年后赫邱里·波洛读到了艾尔瑞德妮·奥利弗写的
“树林里的女人”,他觉得奇怪为什么书里的一些人物和事件令他感到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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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当波洛来到那幢粉红色的磨房小屋时已是日渐西沉时分。他敲敲门,门突然应声而
开,令他吓得倒退一步。门口的年轻人怒气满面地瞪着他看,一时认不出他来,然后他
短笑一声。
    “喂,”他说。“是侦探先生。进来,波洛先生,我正在收拾行李。”
    波洛接受邀请,跨步进门。室内装潢简朴,有点糟。而亚力克·雷奇个人的东西当
时正占了室内不成比例的位置。书本、文件以及散置的衣物到处都是,一口打开的皮箱
躺在地板上。
    “家庭最后破裂,”亚力克·雷奇说。“莎莉已经突然出走了,我想这你一定知
道。”
    “我并不知道,不。”
    亚力克·雷奇短笑一声。
    “我很高兴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不错,她已经受够了婚姻生活,要去跟那温顺的
建筑师共同生活。”
    “我听了感到很难过。”波洛说。
    “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好难过的。”
    “我难过,”波洛说着清除掉角落沙发上的两本书和一件衬衫,“因为我不认为她
跟他在一起会像跟你在一起那样快乐。”
    “她这六个月跟我在一起并不特别快乐。”
    “六个月并不是一辈子,”波洛说,“是有可能快乐的长期婚姻生活很短暂的一部
分而已。”
    “你说得有点像个牧师,不是吗?”
    “可能,我可不可以说,雷奇先生,如果你太太跟你在一起不快乐,那或许多半是
你的错,而不是她的错。”
    “她确实是这样认为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想大概是吧。”
    “不是一切,而是某些事情。”
    “噢,一切都怪我吧,我可能还是自己跳河一了百了的好。”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很高兴地注意到,”他说,“你现在受到你自己的麻烦的困扰比外界的世界性
的麻烦多。”
    “全世界都死光好了,”雷奇先生说,他恨恨地接着又说,“看来我一直是个大笨
蛋。”
    “不错,”波洛说,“我认为你的行为不幸的成分比该受谴责的成分多。”
    亚力克·雷奇睁大眼睛看着他。
    “谁雇用你来调查我的?”他问道,“是莎莉吗?”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呃,官方上没有什么事发生。所以我判定你一定是受到私人雇用来追踪调查我
的。”
    “你错了,”波洛回答说。“我根本就没有在调查你,我来这里时根本不知道你在
这里。”
    “那么你怎么知道我究竟是不幸或是自己笨什么的?”
    “根据观察和思考的结果,”波洛说,“我来猜一下,你告诉我对不对好吗?”
    “你大可随你高兴去猜,”亚力克·雷奇说,“不过不要指望我跟你玩这一套。”
    “我想,”波洛说,“几年前你对某一政治团体感兴趣而且产生同情,就像其他许
多喜好科学的年轻人一样。依你的行业来说,这种同情和趋向自然是带着怀疑的成分。
我不认为你认真妥协过,不过我确实认为你受到压力要你接受你不想接受的地位。你试
着要退出而你面临到威胁,你被要求跟某人会合。我怀疑我是否会知道那个年轻人的姓
名,他对我来说会永远是‘穿乌龟衬衫的年轻人’。”
    亚力克·雷奇突然大笑。
    “我想那件衬衫是有点可笑,我当时并没看出事情非常可笑。”
    赫邱里·波洛继续说下去。
    “由于对世界命运的担忧,还有对你自己困境的担忧,你变成,如果我可以这么说
的话,一个几乎任何女人都不不开跟你快乐相处的男人。你没有把你的心事告诉你太太,
这你的不幸之处,因为我认为你太太是个忠贞的女人,如果她知道了你是多么的不快乐,
多么的绝望,她会全心全意的站在你这一边,结果她反而只是开始拿你跟她以前的一个
朋友麦克·威曼相比,把你给比了下去。”
    他站起来。
    “我该忠告你,雷奇先生,尽快收拾好你的行李,随你太太到伦敦去,要她原谅你,
告诉她你所经历过的一切。”
    “原来这就是你的忠告,”亚力克·雷奇说,“这到底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赫邱里·波洛说。他退向门口去,“不过我一向都是对的。”
    一阵沉默,然后亚力克·雷奇突然爆出一串狂笑。
    “你知不知道,”他说,“我想我会听从你的忠告,离婚他妈的太花钱了,无论如
何,如果你拥有了你想要的女人,后来却又无能保有她,那就有点丢脸,你不认为吗?
我要到她在伦敦西南区的公寓去,如果我发现麦克在那里,我会扯住他那条手织的脂粉
气领带,把他的命给扯出来,我会很高兴那样做。不错,我会非常高兴。”
    他的脸上突然亮出非常迷人的微笑。
    “我为我丑恶的脾气感到抱歉,”他说,“同时多谢你。”
    他拍了波洛的肩膀一下,波洛随着这一下的力道摇摇晃晃的就差一点没跌倒。
    雷奇先生的友谊确实比他的憎恨更加叫人感到痛苦。
    “现在,”波洛离开磨房小屋,双脚疼痛,抬头看着转暗的天空说,“我上哪里去
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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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当赫邱里·波洛被人引进来时,警察署长和布朗德督察十分好奇地抬起头来。警察
署长的脾气正不怎么好,布朗德平静的坚持使得他才刚取消了当晚的约会。
    “我知道,布朗德,我知道,”他烦躁地说。“或许他是他那一时代的一个小小的
比利时男巫——可是当然,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老兄,他几岁了?”
    布朗德巧妙地避开这个他本身反正也不知道的问题,波洛自己一向对他的年纪保持
沉默。
    “问题是,长官,他当时人在那里——在出事现场,而我们其他办法都毫无进展。
到处碰上白墙,我们。”
    警察署长烦躁地擤擤鼻子。
    “我知道,我知道,让我开始相信马斯特顿太太所说的是变态杀人狂干的。我甚至
会用上猎犬,要是有任何用得上它们的地方的话。”
    “猎犬不可能追踪出水上的异味。”
    “是的,我知道你一直所认为的,布朗德。而且我偏向同意你的想法,但是完全没
有动机,你知道,一点点动机也没有。”
    “动机可能是在那些小岛上。”
    “意思是海蒂·史达斯在那小岛上知道了狄索沙什么事?我想这大概合理可能,就
她的智能状态来说,她单纯,大家都同意这一点,她可能随时对任何人泄露出她所知道
的,你的看法是不是这样?”
    “差不多是这样。”
    “如果这样,那么他未免等得太久了才渡海来处理。”
    “呃,长官,可能他并不知道她后来的去向,他自己说是他在某份社团期刊上看到
有关‘纳瑟屋’的报道,还有美丽的女主人,如同我所说的,这是他说的,而或许他说
的是真话,他并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或是嫁给了谁,直到他看到了那则报道。”
    “可是一旦他知道了,他就坐上游艇以特快的速度渡海过来谋杀她?这太牵强了,
布朗德,非常牵强。”
    “但是这有可能,长官。”
    “那么那个女人到底可能知道他什么秘密?”
    “记住她对丈夫说过的话:‘他杀人’。”
    “记住的凶案?她十五岁时发生的?再说这想必只是她自己说的吧?当然他会一笑
置之吧?”
    “我们并不知道事实,”布朗德顽固地说。“你自己也知道,长官,一旦知道谁做
了什么事,就可以去找证据而且找的到。”
    “嗯,我们调查狄索沙——谨慎地——透过惯常的渠道——结果一无所获。”
    “就因为这样,长官,这个可笑的老比利时人才可能已经误打误撞的发现了什么。
他当时在那屋子里——这是重要的一点。史达斯夫人跟他谈过话,她零零星星说过的一
些事可能在他心中串连了起来,而且有了道理。不管可能是怎么样,他这一天大部分时
间一直都在纳瑟坎伯。”
    “而他打电话问你狄索沙的游艇是什么样的游艇?”
    “他第一次打给我的时候,是的,第二次是要我安排这次会面。”
    “呃。”警察署长看看手表,“如果他五分钟之内不来……”
    然而赫邱里·波洛正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的外表不像往常一样整洁,他的胡子软弱无力,受到了德文郡空气的影响,他的
亮漆皮鞋蒙着厚厚一层泥土,他本人无精打采,头发蓬乱。
    “呃,你来了,波洛先生。”警察署长跟他握握手。“我们都洗耳以待,准备听听
你要告诉我们什么。”
    这句话有点反讽的意味,然而身体受寒的波洛,没有心情让精神上也受寒。
    “我无法想象。”他说,“我怎么以前没看出真相来。”
    警察署长对这句话反应有点冷淡。
    “你是说你现在知道真相了?”
    “是的,还有一些细节——不过大要都明朗了。”
    “我们要的不只是大要。”警察署长冷淡地说。“我们要的是证据,你找到证据了
吗,波洛先生?”
    “我可以告诉你们到哪里去找证据。”
    布朗德督察开口了。“比如说?”
    波洛转向他,问了个问题。
    “我想,伊亭尼·狄索沙大概已经离开这个国家了吧?”
    “两个星期以前。”布朗德恨恨地接着说,“要找他回来可不容易。”
    “可能说得动他。”
    “说动?那么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引渡他回来?”
    “不是引不引渡的问题,如果跟他说明事实……”
    “可是,什么事实,波洛先生?”警察署长有点烦躁地说。“你说得这么流畅的是
什么事实?”
    “伊亭尼·狄索沙坐着豪华游艇到这里来显示出他家有钱的事实,老莫德尔是玛莲
·塔克的外公(这一点我今天才知道)的事实,史达斯夫人喜欢戴苦力型帽子的事实,
奥利弗太太,不管她有不可靠、漫无边际的想象力,在不自知之下,是个对个性的判断
非常精明的女人的事实,玛莲·塔克在她的衣柜抽屉里藏有唇膏和香水的事实,布鲁伊
丝坚持说史达斯夫人要她带一托盘点心去给船库里的玛莲的事实。”
    “事实?”警察署长睁大双眼。“你把这些叫做事实?可是这些根本就不新鲜了。”
    “你宁可要证据——确实的证据——比如——史达斯夫人的尸体?”
    现在睁大双眼的是布朗德。
    “你找到史达斯夫人的尸体了?”
    “并没实际找到——不过我知道它藏在什么地方。你们到那地方去,而当你们找到
时,那么——那么你们就有证据了——所有你们需要的证据,因为只有一个人可能把它
藏在那里。”
    “那是谁?”
    赫邱里·波洛微微一笑——像一只舐过一碟奶油的心满意足的猫一样的微笑。
    “这个人经常是,”他柔声说道,“作丈夫的,乔治史达斯爵士杀死了他太太。”
    “可是这不可能,波洛先生,我们知道这不可能。”
    “噢,不。”波洛说,“根本就不是不可能!听好,我来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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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赫邱里·波洛在大铸铁门前停顿了一下,他沿着前头蜿蜒的车道看过去,树上残留
的金褐色的枯叶缓缓落下,樱草花季已经过去了。
    波洛叹了一声,他转向一旁,轻敲着白色小门房的门。
    过了几分钟,他听见里头的脚步声,那种慢吞吞,犹豫的脚步声,福里亚特太太打
开门,这次他看见她那苍老脆弱的样子并没感到吃惊。
    她说,“波洛先生?又是你?”
    “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
    他随她进去。
    她请他喝茶而他谢绝了,然后她以平静的声音问道:
    “你为什么来?”
    “我想你猜得出来,太太。”
    她的回答转弯抹角。
    “我非常累。”
    “我知道。”他继续说,“到现在已经有三个人死了,海蒂·史达斯,玛莲·塔克,
老莫德尔。”
    她猛然说道:
    “莫德尔?那是意外事件,他从码头掉下去了,他非常老了,眼睛瞎了一半,而且
他在酒馆喝酒。”
    “不是意外事件,莫德尔知道得太多了。”
    “他知道什么?”
    “他认得一张脸,或是走路的样子,或是一个声音——这一类的,我第一天来这里
的时候跟他谈过话,他告诉我有关福里亚特家族的一切——关于你的公公和你丈夫,还
有你在战争中遇害的儿子。只是他们并没有两个都丧生,是吗?你的儿子亨利跟他的船
一起沉入海里,但是你的第二个儿子,詹姆士,并没有丧生,他逃亡了。他起初或许被
报道为‘失踪相信已死’,而后来你告诉大家说他丧生了。这不关别人的事,没有人不
相信。为什么他们要不相信。”
    波洛停顿一下,然后继续:
    “不要以为我对你没有同情心,太太。生活对你来说一直很艰苦,我知道。你可以
对你较小的儿子不存在任何妄想,但是他终究是你的儿子,而且你爱他。机尽你一切所
能给他新生。你当时照顾一个年轻女孩,一个低能但却非常有钱的女孩。噢,是的,她
是有钱。你对外界说她父母亲失掉了他们所有的财产,说她穷,说你忠告她嫁给一个比
她大好几岁的有钱男人。为什么该有人不相信你说的故事?这又是不关别人的事,她的
双亲和近亲都死了,巴黎的一家法律公司听从圣麦威尔的律师指示行事。在她结婚时,
她即掌握她的财产控制权。她,如同你所告诉过我的,温顺、热情、容易受人左右。她
丈夫要她签名的任何文件她都签,有价证券或许都变更转卖了好几次,但是到头来所需
求的财务结果还是达到了。乔治·史达斯爵士,你的儿子的新身份,变成了一个有钱人
而他太太变成了一个穷人。自称‘爵士’并不违法,除非是为了骗财,头衔带来了信心
——它暗示着,如果不是出身,就一定是财富。所以有钱的乔治·史达斯爵士,老了一
些,外表也改变了,留了一把胡子,买下‘纳瑟屋’,过来住在属于他的地方,尽管他
从小时候起就一直不住在这里。在战争摧残之后,没有任何一个留下来的人可能认出他
来,但是老莫德尔认得。他保守秘密,可是当时他狡猾地对我说‘总是有福里亚特家的
人住在纳瑟屋’里时,那是他自己私下的一个笑话。”
    “这么一来一切都很顺利,或者你自以为这样。你的计划,我完全相信,到此为止。
你的儿子拥有了财富,他祖先的房子,而且尽管他的妻子智能不足,但她是个美丽温顺
的女孩,而你希望他会待她好,希望她会快乐。”
    福里亚特太太以低沉的声音说:
    “我是以为会那样——我会照顾海蒂,爱护她。我绝没有想到……”
    “你绝没有想到——而且你的儿子小心不告诉你,在跟她结婚的时候他已经是使君
有妻了。噢,是的——我们已经找遍了我们知道一定存在的记录。你的儿子在意大利的
里亚斯德娶了一个女孩,一个他在逃亡之后藏身的黑社会里的女孩。她不想离开他,他
也不打算跟她分离。他把海蒂当作取得财富的手段而答应了婚事,但是他自己内心里,
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不,不,我不相信!我无法相信……是那个女……那个邪恶的女人。”
    波洛不理会地继续说下去:
    “他决心谋杀,海蒂没有亲戚,朋友少。他们一回到英格兰,他就把她带来这里。
仆人在那第一个晚上几乎没见到她,而他们第二田早上见到的女人不是海蒂,而是化妆
成海蒂而且举止行为大致跟海蒂一样的他的意大利妻子。事情又可能到此为止,假海蒂
会一辈子想真海蒂一样过下去,尽管她的智力无疑的会出人意料地增进,由于暧昧的所
谓‘新治疗方法’。那个秘书,布鲁伊丝小姐,已经了解到史达斯夫人的智力并没什么
不对劲。”
    “可是后来一件完全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海蒂的一个堂兄写信说他要坐游艇旅
行到英格兰来,尽管那位堂兄好几年没见过她的面,但是他不可能被一个冒牌货骗过。”
    “奇怪。”波洛中断他的叙述说,“虽然我想过狄索沙可能不是真正的狄索沙,却
从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是在另一方面——也就是说,海蒂不是真正的海蒂。”
    他继续:
    “应付那种状况可能有几个不同的方法,史达斯夫人可能称病避开会面,但是如果
狄索沙长期留在英格兰她就计划无法一直避开跟她会面。而且已经有了另外一个麻烦。
老莫德尔,年纪大了多嘴,时常跟他孙女聊天。她或许是唯一费心去听他讲话的人,而
且甚至她也不相信他讲的大部分话,因为她认为他‘疯疯癫癫的’。不过他说的一些什
么看见‘一些个女人的尸体在树林里’,还有‘乔治·史达斯爵士其实就是詹姆士先生’
却令她印象深刻,使得她试验性地向乔治爵士暗示过。这样做,当然,她是签上了她自
己的死亡书。乔治爵士和他的妻子不能冒险让这种话传出去,我想他给了她小数目的金
额叫她不要说出去,进而拟定他的计划。
    “他们非常谨慎地拟出计划,他们已经知道了狄索沙要抵达舵口的日期,正好跟游
园会选定的日期一致,他们安排好他们的计划好让玛莲被杀掉而史达斯夫人‘失踪’,
让嫌疑隐隐落在狄索沙身上。因此才提到他是个‘坏人’还有指控:‘他杀人’。史达
斯夫人计划好永久失踪(可能便利地有具无法辨认的尸体在某个时候出现由乔治爵士辨
认),然后她换成一个新的身份。实际上,‘海蒂’只是恢复她自己的意大利身份。她
只需要在二十四小时多一点的时间内扮演双重角色就成了,在乔治爵士的共谋之下,这
容易。在我抵达的那一天,‘史达斯夫人’被认为是留在她的房里直到正好要喝午茶之
前。除了乔治爵士之外没有人见过她在她房里。实际上,她偷偷溜出去,搭上公车或火
车到艾赛特无,然后在另外一个女学生(在这季节里天天都有几个)陪伴之下从艾赛特
过来,她对她说她朋友吃了不好的火腿牛肉馅饼的故事。她来到招待所,订了床位,出
去‘探险’,到喝午茶的时候,史达斯夫人就在客厅里了,吃过晚饭后,史达斯夫人早
早上床——但是布鲁伊丝小姐瞥见她事后不久溜出门去。她在招待所里过夜,但是提早
出门,回到‘纳瑟屋’变成史达斯夫人吃早餐。她再度整个上午‘头痛’待在她房里,
这次设法装成是个‘闯入者’,被乔治爵士从他太太的房间窗口斥骂,他假装退回去跟
他在房里的太太讲话。服装改变并不难——短裤和圆领衫穿在史达斯夫人喜欢穿的那种
精巧的衣服下。当史达斯夫人时就化厚厚的白色调妆,戴一顶苦力型的大帽子遮住脸;
当意大利女孩时就围一条鲜艳的农妇头巾,日晒的面孔,褐红色的卷发,没有人会想得
到那两个是同一个女人。
    “这么一来,最后一幕戏就上演了。就在快要四点时,史达斯夫人叫布鲁伊丝小姐
带一托盘茶点去给玛莲。那是因为她怕布鲁伊丝小姐自己可能会那样做,而如果布鲁伊
丝小姐在不对的时机出现那就要命了。或许她恶意安排布鲁伊丝小姐在大约是凶案发生
的时间在现场。然后,她选择恰当的时候,偷偷进入没有人在的算命棚里,从后面出去,
进入矮树林里的凉亭,她原先已把要换的衣物装在一个徒步旅行者的背包里,藏在那个
地方。她悄悄穿越树林,叫玛莲让她进去,然后当场勒死那不起疑心的女孩。她把那苦
力型大帽子丢进河里,然后换上徒步旅行者的衣服和打扮,把她樱草色透明细纱衣服和
高跟鞋收进背包里——不久一个从青年招待所过来的意大利学生便和她的荷兰朋友一起
在草坪上的游园会场里,然后按照计划跟她一起塔公车离去,她现在人在什么地方我不
知道。我怀疑是在苏活区,她无疑的在那里有她同国籍的黑社会成员可以提供她必要的
证件。无论如何,警方找的不是一个意大利女孩,而是单纯、低能、有异国风味的海蒂
·史达斯。
    “可是可怜的海蒂·史达斯已经死了,太太,如同你自己也十分清楚的。当我在游
园会那天,在客厅里跟你讲话时你透露了出来。玛莲之死对你是一大震惊——你一点也
不知道他们几乎做什么;可是你非常清晰地透露出来,尽管我当时笨得没有听出来,当
你说到‘海蒂’,你说的是两个不同的人——一个是你不喜欢的,‘死掉的好’的女人,
对她你警告我说‘不要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另外一个女孩你提到时用的是过去
式,对她,你热情地为她辩护。我想,太太,你非常喜欢可怜的海蒂·史达斯……”
    长长的一阵停顿。
    福里亚特太太相当静止地坐在她的椅子里,终于她站起来开口,她的话声冰冷。
    “你这整个故事相当捕风捉影,波洛先生。我真的认为你一定是疯了……这一切完
全是你想象出来的,你没有任何证据。”
    波洛走向一扇窗子,把它打开。
    “仔细听,太太,你听见了什么。”
    “鹤嘴锄的敲击声……他们正在挖掉那幢怪建筑的水泥地基……多么好的一个藏尸
体的地方——一棵树被挖掉地面已经受到破坏的地方。稍后,为了一切安全起见,在埋
尸的地面上铺上水泥,而在水泥地上,盖一幢怪建筑……”他温和地接着又说:“乔治
爵士的怪建筑(有“愚行”之意)‘纳瑟屋’主人的怪建筑。”
    福里亚特太太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长叹。
    “这么美的一个地方,”波洛说。“只有一样是邪恶的……拥有这个地方的男
人……”
    “我知道。”她的话声粗嘎,“我一直都知道……甚至他小时候,就令我感到害
怕……冷酷无情……没有怜悯心……而且没有良心……但是他是我的儿子而我爱他……
我在海蒂死后就应该讲出来……可是他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出卖他?因此,就因为我
的沉默——那可怜的傻女孩就被杀害了……而在她智慧,亲爱的老莫德尔……要到什么
地步才会罢休?”
    “对一个凶手来说,是不会罢休的。”波洛说。
    她垂下头。有一阵子,她一直保持这样,双手蒙住眼睛。
    然后“纳瑟屋”的福里亚特太太,一长串英勇人物的后代,挺立起来。她两眼直视
波洛,声音正式而遥远。
    “谢谢你。波洛先生。”她说,“谢谢你亲自来告诉我这些。现在你走好吗?有些
事是不得不自己单独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