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一竖 (下)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03:31:15
1O、会议和会后   “喔,贝瑞福,”乔西·潘思爵士用带有威严和分量的声音说;“你对那些人的唠唠叨叨觉得怎么样?”
  汤米从老乔的口气听得出。他对这次的会议显然不大满意。
  “都是些软骨头的猴子,”乔西爵士继续说:“废话连篇,要是有人偶而说点理智的话,马上就会有人站起来打断他的话。我真不懂我们来参加这个会议干什么。不,至少我知道,我知道我来干什么,因为我没别的事好干,要是不来,就只好在家里干坐。你知道我在家里会怎么样?会被欺负死,贝瑞福,我会被管家跟园丁欺负死,那个苏格兰老家伙,连我自己的梨子都不许我碰。所以我就来了,假装自己最个有用的人,能为国家安全提供保障似的!真是无聊。
  “你呢?你还年轻,到这里来浪费时间干什么?就算你真的说了什么值得听的话,也不会有人听。”
  汤米对自己被当成年轻人觉得颇有意思,不过他对爵十摇摇头,他想。,爵士一定有八十来岁了,耳朵重听,又有严重的支气管炎,可是他一点也不傻。
  “要是没有你,什么事都办不成。”汤米说。
  “我也喜欢这么想,”爵士说:“我是只有牙齿的牛头狗——不过还可以叫几声。嫂夫人好吗?好久没有看到她了。”
  汤米回答说两便士很好也很活跃。
  “她一向都很活跃,有时候会让我想起蜻蜓。每次都像突然产生荒谬的念头,突然一飞而起,可是后来我们会发现其实并不荒谬。有意思!”爵士用赞许的口吻说:“我不喜欢这年头那些婆婆妈妈的中年女人,老是有理由跟人辩。至于那些毛头小女孩——”他摇摇头;“不像我年轻时候的女孩了,那时候的女孩子美得像幅画,有一段时间还流行钟形帽,你还记得吧?不对,那时候像还在念书。要低头到帽子下面,才看得到女孩子的脸。真是惹得人心痒痒的,女孩子也有自知之明!我想起来了——我想想看——她是你亲戚——是姑姑吧?对不对?-一爱妲,爱妲·范修。”
  “爱妲姑姑?”
  “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
  汤米尽力压抑住心中的惊讶。爱妲姑姑曾经是个美丽的女孩?一实在很难叫人相信。老乔又继续说:
  “不错,美得像画中仙子一样!也很爽朗!愉快!我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情形,我是个刚奉命要去印度的小少尉,那天,我们在海边的月光下野餐……她和我一起四处走走,坐在岩石上看着大海。”
  汤米兴趣十足地望着他——他的双下巴、光秃秃的头、长长的眉毛和那个大肚子。他又想到爱祖姑姑铁灰色的头发、带着恶意的眼神、严肃的笑……时间!他想,时间给人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她试着想象年轻美丽的爱妲姑姑站在月光下的情景,可是他失败了。
  “真罗曼蒂克,,乔西·潘思、爵士深深叹口气,”嗯,对,真罗曼蒂克。那天晚上我本来应该向她求婚的,可是要是你是个少尉的话,也不会求婚。那种薪水养不活老婆,起码得再等五年。可是要女孩子答应五年后结婚,实在太久了,喔,你知道就是那么回事,我去了印度,要很久才能休假回家。起先还写写信,可是后来也像一般人一样断了消息,以后再也没见过她,不过我一直没忘掉她,还是常常想到她。好些年后,我有一次差点又写信给她。当时我听说她就在我住的地方附近,本来打算去看她,可是后来又想到:‘别傻了,说不定她已经变了很多了。’”“过了几年,我听一个家伙说她是他看过的最丑的女人,真是不敢相信。不过我现在觉得后来没见过她也许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她现在在做什么?还活着吧?”
  “不,老实说,她两三个礼拜以前刚刚去世。”汤米说。
  “真的?是真的?像我想她现在该有七十五六了吧?说不定更老了。”
  “八十了。”汤米说。
  “想想看,活泼动人的黑头发爱妲居然也八十岁了!她在什么地方去世的?养老院?还是跟朋友住在一起?——她一直没结婚,对不对?”
  “是的,”汤米说:“她一直没结婚,住在一家很不错的养老院,叫‘阳光山脊’。”
  “喔,我听说过,我姊姊有个朋友住在那儿,叫——咦,叫什么太太——对了,卡斯泰太太。你有没有碰到过她?”
  “没碰到过,到养老院去的人都只看自己的亲戚。”
  “我想一定很不容易,我是说实在没什么好谈的。”
  “爱妲姑姑尤其特别不容易相处”汤米说:“你知道,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我想是,”爵士笑道;“年轻时候,她就老爱捉弄人。”
  他吸了口气。
  “人老了真是可悲,我妹妹有个朋友就爱成天朝思乱想可怜的老家伙,还说她杀了人什么的。”
  “老天,”汤米说。“真的吗?”
  “喔,我想应该不会,谁都不会把她的话当真,”爵士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觉得有‘可能’。你知道,要是你笑嘻嘻地说这种事,别人反而不会相信,以为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她觉得自己杀了什么人?”
  “天知道,也许是她丈夫吧?我们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寡妇。”他叹口气,又说:“唉!听到爱妲去世的消息真叫人难过,可惜我没注意到报上的消息,要不然一定会送花去,一束含苞待放的玫瑰之类的,从前的女孩常常在晚礼服上别这类花,想想看,在晚礼服的肩膀上戴一小束玫瑰花苞,真是美极了!记得爱妲有件晚礼服,是八仙花的淡紫蓝色,她别了些粉红色的玫瑰花蕾,有一次还给了我一朵——当然不是真花,是人造的。我保存了好久——好多年。我知道,”他看到汤米的眼神,”你一定觉得很好笑,对不对?告诉你,孩子,等你像我这么老的时候,也会变得像我一样多愁善感。好了,我该去参加这出可笑的戏的最后一幕了。回家以后,替我问候你太太好。”
  次日搭火车回家的时候,汤米回想起这次谈话,忍不住又浮起了笑意.“我一定要告诉两便士这件事.他准会捧腹大笑。汤米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他又笑笑。
2  忠心耿耿的爱伯特带着欢迎的微笑打开大门。
  “欢迎你回来,先生。”
  “我也很高兴回来,”汤米把手提箱交给爱伯特说:“太太呢?”
  “还没回来.先生”“你是说她出去了?”
  “出去三四天了,不过她昨天打过电话.说今天会回来吃晚餐。”
  “她到什么地方去了?爱伯特,”“我也不知道,她开车去的,可是又带了很多铁路指南,什么地方前可能去。”
  “是有可能,”汤米想了想,又说:“你说她昨天打过电话,有没有告诉你在什么地方打的?”
  “没说。”
  “昨天什么时候?”
  “昨天早上,吃午饭以前。她只说一切都很好,她也没把握几点可以到家。不过相信可以赶来吃晚饭,还叫我煮鸡子。
  你不反对吧?先生。”
  “可以,”汤米看看表,说:“应该快回来了。”
  “我去把鸡子热一下,”爱伯特说。
  汤米笑笑,说,“好,你这几天怎么样?爱伯特,家里人都好吧?”
  “本来以为小孩得了麻疹。不过医生说只是茶毒疹,不要紧”“那就好。”汤米愉快地吹着口哨上楼。他走进浴室,刮完胡子。洗个澡,再回到卧房到处看看。卧室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主人不在,一切都格外整齐干净,但却冰冷而不友善。汤米觉很有点失望。他又四下望望。就像两便士从来没在过似的,没有不小心倒在外面的粉。也没有看到一半,封面前上放的书。
  “先生”是爱伯特站在门口。
  “嗯?”
  “我很担心鸡子。”
  “去他的鸡子,”场米说:“你好像就只会但心那只鸡。”
  “可是我以为你和她都不会超过八点回来。”
  “我也这么想。”汤来看看表,“老天,都快八点二十五了啊?”
  “是啊,先生。那鸡子——”
  “好了,好了。”汤米说:“把鸡子从烤箱拿出来。我们两个人吃好了。两便士活该。赶回来吃晚饭,哼!”
  “有些人的确很晚吃晚饭,”爱伯特说;“有一次找到西班牙去,你知道吗?晚上十点以前别想吃到晚餐。晚上十点吔!
  真是洋鬼子作风!”
  “好了,”汤米心不在焉地说:“对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天她到哪些地开去了?”
  “你是说太太?我不知道,先生。我想是随便走走。我只知道她本来想搭火车。因为她查了好多铁路指南和时刻表。
  “好吧!”汤米说:“每个人大概都有自己的娱乐方式,她也许觉得坐火车旅行很有意思,可是我还是不懂她会到什么地方去。”
  “不过她知道你今天回来,对不对?先生。”爱伯特说:
  “不管怎么样,她今天一定会赶回来的。”
  汤米太了解爱伯特一向忠心耿耿,他和爱伯特对两便士一时心血来潮,搭火车出去散心,却没有及时赶回家迎接归来的丈夫,都觉得不甚谅解。
  爱伯特到厨房去把鸡子拿出来,免得给烤焦了。
  汤米本来也要随后跟出去,却又停下脚步望望壁炉那边。
  他缓缓走近壁炉,看着上面那幅画。真好笑,她居然那么肯定以前看过那栋房子。汤米却相信“他”可从来没看过,何况,这只是栋普普通通的屋子,看起来相象的一定多的是。
  他尽最靠近一点,可是还看不怎么清楚,所以就干脆拿下来,到电灯底下看个仔细。那是栋安静平和的屋子,角落里有画家鉴的名,”B”字开头,不过看不出全名是什么,于是用放大镜详细看看,大厅传来一阵悦耳的牛铃声。爱伯特非常喜爱汤米和两便士某一次旅游时带回来的这个瑞士牛铃,晚餐已经预备好了,汤米走进餐厅,心里觉得很诧异,两便士居然没有打电话回来。就算她可能在路上爆胎应该也会打电话说一声。
  “她应该知道我会担心才对,”汤米自语道,当然,倒不是说他“曾经”担心过——两便士一向安然无事,从来没让他担心过。但是爱伯特却不了解他的心情,“希望她没出意外。”他捧上一碟高丽菜,难过地摇摇头说。
  “拿走,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高丽菜了。”汤米说:“她怎么会发生意外?现在才九点半。”
  “现在在路上开车就跟等着人谋杀一样,”爱伯特说:“任何人都可能发生意外。”
  电话铃响了。
  “一定是她。”爱伯特说着,匆匆忙忙把那碟高丽菜放到餐桌架上,走出房间,汤米也放下鸡子,跟在爱伯特后面。他刚要说;“我来接。”爱伯特已经开口和对方说话了。
  “喂?哪一位?喔,贝瑞福先生在,请稍等,”他掉头对汤米说;“有位莫瑞医生找你,先生。”
  “莫瑞医生?”汤米想了一会儿,这个姓氏似乎很熟,可是他一时想不起是什么人。万一两便士发生意外——接着他如释重负地想起,莫瑞医生是‘阳光山脊’的医生,也许他打电话来是要谈跟爱妲姑姑葬礼有关的事,汤米马上猜想,一定是什么手续的问题——也许莫瑞医生或者他需要在什么文件上签名。
  “喂!”他说;“我是贝瑞福。”
  “喔,真高兴能找到你,还记得我吧?我照顾过令姑妈范修小姐。”
  “当然记得。有什么事要我效劳吗?”
  “我希望能跟你谈谈,不知道能不能找一天在城里见个商?”
  “喔,我想可以,很方便,可是——嗯——难道不能在电话里谈吗?”
  “我希望不要在电话里谈。不急,不过——不过我很希望能跟你谈谈。”
  “没什么不对吧?”汤米说。其实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怎么会有什么不对呢?
  “其实也没什么。说不定只是我在小题大做,不过‘阳光山脊’的确有些事很奇怪。”
  “不会跟蓝凯斯特太太有关吧?”汤米问。
  “蓝凯斯特太太?医生似乎很意外,“喔”,没有。她前些日子就走了,令姑妈去世之前她就走了。是别的事。”
  “我出门几天,刚刚回来。可不可以明夭早上再打电话跟你约时间?”
  “好,我把电话号码告诉你,早上十点以前我部在。”
  汤本回到餐厅时,爱伯特问他:“是坏消息?”
  “拜托你看在老天的分上,别再说不吉利的话了。”汤米生气地说:“不是——当然不是坏消息。”
  “我想太太也许——”
  “她好得很,”汤米说:“一向如此,说不定她发现了什么奇怪的线索,你也知道她那个人。我不会再管她担心了。把鸡子拿走——“你一直放在烤箱保温,弄得难吃透了。替我倒点咖啡。待会儿我就睡了。”
  “明天说不定会接到她的信,都是给邮局耽误的——你也知道咱们的邮政——一也可能会是一通电报——要不然她就会打电话来。”
  可是第二天却没有两便士的信——也没有电话或者电报。
  好几次,爱伯特都看看汤米,张开嘴,却都欲言又止,他也知道在这种情形下说些不好的推测,必然不受欢迎。
  最后还是汤米看他可怜,吞下最后一口奶油面包,喝口咖啡,然后开口说——
  “好吧,爱伯特,我先说。‘她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该怎么办?”
  “向警方报案怎么样?先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知道——”
  “万一她发生意外——”
  “她身上带了驾照——还有很多可以证明她身分的文件医院通知家属这种事最快了,我不想太性急——-她——她也许不希望我这样。你真的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她到什么地方去吗?她什么都没说?没提到任何地方。”
  爱伯特摇摇头。
  “她表现得怎么样?很高兴?很兴奋?还是不快乐?还是担心?”
  爱伯特立利答道。
  “高兴得很。”
  “像头找到线索的猎狗?”汤米说。
  “对极了——你知道她——”
  “准备做一件事——我想——”汤米沉思着。”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就像他跟爱伯特说的一样.两便士像头闻到味道的猎狗似的追了上去。前天,她还打电话表示要回来,那又为什么没回来呢?汤米猜想,也许她正坐在某个地方大撒其谎,没功夫想到其他事吧!
  要是她正在努力追查一件事。而他——汤米——却向警方报告自己太太失踪了,她一定会非常光火。他几乎可以听到两便士的声音说:“你居然会笨到做出这种事!我会‘好好’照顾自己,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可是她真的能照顾自己吗?)
  谁也猜不透两便士的想象力会把她带到什么地方。
  会把她带到险境?可是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这件事有什么危险之处——除了两便士早先想象的情况之外。
  要是他向警方报案,说他太太打算做什么事,结果却失踪了,警方一定会在心里窃笑,然后用庄重的表情问他,他太太有哪些男性朋友!
  “我要亲自去找她,”汤米说,“她一定在什么地方,不过到底在东、南、西、北,我也不知道——她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居然连在什么地方也不说一声,真是只笨鸟。”
  “说不定有人威胁她——”爱伯特说。
  “好了,爱伯特,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会胡思乱想!”
  “你打算怎么办?先生,”“我要到伦敦去,”汤米看看钟,说;“先到我的俱乐部跟莫瑞医生吃午饭,他昨天晚上打电话来,说有点关于我去世的姑姑的事跟我谈。也许我能从他那儿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也是‘阳光山脊’引起的,我还要把我们房间壁炉上那幅画一起带去。”
  “你是说要拿到苏格兰警场?”
  “不是,”汤米说;“我要拿到庞德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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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庞德街和莫瑞医生  1  汤米跳下计程车,付了车资,然后俯身从车里拿出一个扎得不十分精美的包裹——显然是一幅画。他尽量用手臂遮住画,走进“新雅典美术馆”——伦敦历史最悠久,也是最重要的画廊之一。
  汤米对艺术并不特别热衷,他之所以到这家画廊来,是因为有了朋友在里面主其事。
  一个金发年轻人走过来,脸上露出相识的笑容。
  “嗨,汤米,”他说:“好久不见了,你手臂下面拿的是什么?你这把年纪了,总不会迷上绘画吧?有很多人都这样——
  结果往往很可悲。”
  “我想我对创造性的艺术恐怕永远也没本事,”汤米说:
  “不过我必须承认,那夫看到一本小书,用最简单的字句说有个五岁小孩也能学会水彩画的时候,的确很吸引我。”
  “要是你也迷上绘画的话,我只有祈祷上帝帮助我们了。”
  “好了,老实说,罗勃,我只想借重一下你的专家眼光。
  来,帮我看看这幅的。”
  岁勃敏捷地接过汤米了中的画,技巧地除掉外面笨拙的包装——显然他早已习惯于捆绑或拆开各种尺寸的艺术作品了。他拿起画,放在椅子上,靠近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退后五六步,看看汤米。
  “怎么样?”他说;“这幅画怎么了?你想知道些什么?是不是想卖掉?”
  “不,”汤米说;“我没有意思卖,罗勃,只想了解一下这幅画。你先告诉我,这是谁画的?”
  “老实说,要是你想卖的话,倒真还可以卖个好价钱,”罗勃说:“十年前就不行了,鲍斯柯温的画最近才又流行起来。”
  “鲍斯柯温?”汤米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是画这幅画的画家?我看出是‘B’字开头,不过看不出全名,”“喔,确实是鲍斯柯温,二十五年前很受欢迎。他的画销路很好,举行过很多次画展,很多人喜欢买他的画。从绘画技巧来说,的确是个好画家。可是风水轮流转,最后几乎没人买他的画了。不过最近又重新流行起来了——他、史提区华和方代拉都很受人喜欢。”
  “鲍斯柯温,”汤来重复念一次。
  “B-O-S-C一O-W一A-N。”罗勃亲切地说。
  “他还作画吗?”
  “不,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死的时候变老了,我想有六十五岁了。你知道,他的作品相当多,有很多油画散布在各地。
  我们打算过四五个月举行一次他的画展,应该可以办得不错,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有兴趣?”
  “说来话长,”汤米说:“改天请你吃顿午饭,再把故事从头告诉你。这个故事实在太长、太复杂,也太可笑了,我现在只想了解这个鲍斯柯温的一切!还有你是不是碰巧知道画里这栋房子在什么地方。”
  “最后这一点我没办法告诉你,你知道,他常常画这种题材——幽静的乡下小屋子,有时候是农舍,有时候附近只有一两头牛,有时候是牛车——如果有,也是在远处,总之是典型的乡村景象,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景色。有时候画的表面看起来像珐榔一样,是一种特殊技巧,很多人都喜欢,他画的很多东西都是在法国,多半是诺曼第风格的教堂。我这里也有一幅他的画,等一等,我去拿给你看。”
  他走到楼梯口,向下面的人喊了句什么,一会儿,他拿着一幅小油画回来。放在另外一张椅子上。
  “你看,”他说;“诺曼第式的教堂,”“喔,”汤米说:“我知道了,都是同一类东西。内人说我带来的那幅画是栋从来没人住的房子,我现在懂她的意思了,我想那间教堂也从来没人进去做过礼拜。”
  “嗯,也许嫂夫人说得有道理,安详、平静,没有人住。
  你知道,他不常画人。他的画里偶而会有一两个人,不过多半都没有。我想这也是造成他的画有特殊吸引力的原因——
  能给人与世隔绝的感觉,就像人类全都消失了,乡下反而显得更平静。想到这一点,也许就是一般人为什么那么喜欢他的画的原因。现在的世界有太多人,太多车子,太多噪音了。
  安静、安静,只有到大自然里去找了。”
  “对,我相信。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本身也不认识他,不过听说他很自负。说不定以为自己比实际上画得更好。有点喜欢做作,不过很仁慈,蛮可爱的,很受女孩子注意。”
  “你不知道这栋房子在什么地方?我想是英格兰。”
  “我也这么想,要不要我想办法查查看。”
  “可以查吗?”
  “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问他太太——或者说他的遗孀。他太太叫爱玛·魏思,是个有名的雕刻家。作品不算多,不过有些作品很苍劲有力。你不妨去问她,她住在汉普斯泰,我把地址告诉你。我们最近常常跟她联络,谈她丈夫画展的事。
  我们也收藏了一些她的小型雕刻作品。我去查查地址。”
  他走到桌子边,打开一本薄子,在一张卡片上写了几个子,然后拿着走回来。
  “这就是,汤米,”他说:“我不懂你心里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你一向都很神秘,对不对?你那幅鲍斯柯温的画很有代表性,我们开画展的时候也许要借用一下,到时候我再打电话通知你。”
  “你认不认识一位蓝凯斯特大太?”
  “这个——我目前实在想不起有这么个人。是艺术家吗?”
  “不,我想不是,只是一位在养老院住了几年的老太太。
  我提到她只是因为这幅画本来是她的,后来她又送给我一个姑姑。”
  “这个名字对我实在没什么意义,你最好去跟鲍斯柯温太太谈谈。”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比他年轻很多,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他点点头,又说:“的确很有个性,我相信你也会同意。”
  他把画交给楼下的人,吩咐对方处理好。
  “这儿真不错,有这么多手下听你使唤。”汤米说。
  他打量一下四周,第一次注意到周围的情形。
  “这是什么?”他有点厌恶地说。
  “保罗,贾格洛斯基——一个很有意思的南斯拉夫年轻人。据说他所有作品都是吃了迷幻药之后完成的。你不喜欢他的作品?”
  汤米仔细看一个大网线袋子,就像绊住许多扭曲变形的牛似的一片冷酷绿色草地。
  “老实说,的确不喜欢。”
  “俗气,”罗勃说:“一起吃午餐吧?”
  “不行,我跟一个医生约好在我俱乐部见面。”
  “你没病吧?”
  “我身体棒透了,血压正常得不得了,每次都让医生好失望。”
  “那你看医生干嘛?”
  “喔,”汤米愉快地说:“我只是去跟一个医生谈一个死人的事。谢谢你帮忙,再见。”
2  汤米好奇地迎向莫瑞医生。他想一定是什么跟爱妲姑姑的死有关的正式手续,可是却怎么也猜不透,莫瑞医生为什么不肯在电话里透露丝毫口风。
  “抱歉来晚一点,”莫瑞医生跟他握握手,说。“可是交通实在太拥挤了,我又不大清楚这地方,伦敦这一带我不熟。”
  “对不起,让你这么老远地赶来,”汤来说:“其实你知道,我可以找个方便一点的地方跟你见面。”
  “你现在有空吗?”
  “现在有。上礼拜我一个礼拜都不在家。”
  “对,我打电话去的时候,府上有人告诉过我。”
  汤米指指一张椅子,叫过点心,。又把烟和火柴放在莫瑞医生身边,两个男人都舒舒服服地坐好之后,莫瑞医生打开了话匣子。
  “我相信你一定很好奇,”他说:“可是‘阳光山脊’确实碰上了麻烦,事情很复杂,也很棘手,而且跟你没什么关系,我实在不应该这么麻烦你,可是我想你也许知道一件事,那就帮了我很大的忙。”
  “喔,只要做得到,我都愿意尽力。是不是跟我姑姑范修小姐有关的事?”
  “没有直接关系,不过从某一方面来说,又有一点关系,我可以信任你吗?贝瑞福先生。”
  “当然可以。”
  “老实说,前几天我跟我们彼此都认识的一个朋友谈过。
  他提到你的一些事,听说上次世界大战的时候,你担任过很困难的任务?”
  “喔,也没那么严重。”汤米尽量轻描淡写地说。
  “我知道那种事不适合谈论。”
  “我想现在已经没关系了,战争结束很久了。当时内人和我都还年轻。”
  “无论如何,那跟我今天要谈的事毫无关系,不过至少让我觉得可以跟你坦白地谈谈。虽然这件事可能迟早会公开,不过我相信你目前一定不会把我今天说的话告诉任何人吧?”
  “你说‘阳光山脊’碰上麻烦事了?”
  “是的,不久以前,院里有位慕迪太太死了。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她或者跟她谈过话?”
  “慕迪太太?”汤米想了想,答道:“我想没有,至少我记不得了。”
  “她年纪不算大,才刚刚七十出头,也没什么大病,只是没有近亲照顾。她是我说的那种‘老母鸡’,年纪越大越像母鸡,成大咯咯叫,忘本忘西的,常常惹麻烦,又爱杞人忧天,一天到晚没事找事。其实这种女人根本没什么毛病,严格说起来,头脑也没问题。”
  “就是会咯咯地叫。”汤米说。
  “说得对,慕迪太太就是会叫,虽然大家都很喜欢她,可是她的确很会意麻烦。她吃完饭以后常常会忘掉事情,明明刚刚吃过一顿大餐,偏偏吵个不停,说她还没吃饭。”
  “喔,”汤米若有所悟地说:“可可太太。”
  “你说什么?”
  “对不起,”汤米说:“只是我太太和我私底下叫的名字。
  有一次我们去看姑姑,经过走廊的时候,刚好听到她在大声叫詹恩护土,说她还没喝可可。是个长得蛮好看的小个子老太太。我们都觉得很好玩,以后就一直叫她‘可可太太’,原来她已经去世了。”
  “她死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很意外,”莫瑞医生说;“想准确预测一位老太太的死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有些女人健康很差,经过医生检查之后,大家都以为活不过一年,有时候却又好端端地再活十年见她们有一种固执的生命意志,不是肉体上的病痛能够击败的。可是另外有一种人,身体明明不错,别人都以为可以长命百岁,却往往得了支气管炎或者肺炎,反而很容易死。所以就像我所说的,身为一个妇女养老院的医生,就算碰到很意外的死亡,我也不会诧异,可是这位慕迪太太的情形却不大一样。她是在睡梦中去世的,没有任何病征,所以我忍不住觉得她死得很意外,我想从一句莎士比亚的名剧‘马克白’里我始终不了解的话来形容:马克白说他太太‘应该将来才会死’。”
  “对,我有一次也在猜测莎士比亚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汤米说:“我忘了那出戏是谁制作的,也记不得当时是谁演马克白,只记得那出戏带着很强的暗示,马克白那个角色也用某种方式向医生暗示,最好除掉马克白太太。医生了解他的暗示之后,马克白觉得只要他太太一死,她的粗心大意或者糊涂头脑就再也不会妨碍到他,于是就表现出心里对她的真正感情和悲伤:“她应该将来才会死。”
  “对极了,”莫瑞医生说;“我对慕迪太大就有这种感觉,觉得她应该将来才会死,而不是像三个礼拜之前那样无疾而终——”
  汤米没有回答,只用疑问的眼光看看他。
  “做医生的人也有一些困难,要是你对病人的死有疑问,只有一个办法证实——-验尸,可是死者家属并不欢迎这种作法。万一医生要求验尸,结果却发现最自然死亡或者外表看不出什么症状的疾病,那这个医生的事业可能就会一落千丈——”
  “我想象得出。”
  “这位慕迪太太只有远亲,就医学观点来说,我很有兴趣知道死因。所以我就设法得到她亲戚的同意验尸,我做得很小心,没有太正式。幸好他们并不在平,所以我的心情就轻松多了,要是验尸结果毫无问题,我就可以问心无愧地开始死亡证明。任何人都可能死于外行人所谓的心脏病突发,事实上,就慕迪大大的年龄来说,她的心脏算是非常好了。她有关节炎。风湿病、肝偶而也有毛病,可是这些好像都不是她在睡眠中去世的原因。”
  莫瑞医生停下来时。汤米张张嘴,然后又闭上,医生点点头。
  “不错,贝瑞福先生,你应该了解我的意思——她的死因是使用过量的吗啡。”
  “老天!”汤米瞪大了眼睛,脱口说道。
  “不错,看起来好像很难让人相信,可是事实的确如此。
  们题是:吗啡是怎么进入她体内的?她的病都不痛,所以她从来没服用过含有吗啡的止痛剂。当然,这种情形有三种可能:第一,她是不小心服下的,可是这并不可能。那么,也许她拿错了其他病人的药,这也不大可能,因为我们不会提供吗啡给病人,也不接受有毒瘾、可能拥有吗啡的住院者。其次,也许她是蓄意自杀,可是我实在很难相信这一点,慕迪太太虽然也爱担心事情,可是个性一却非常开朗,我相信她从来没有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第三种可能就是别人存心让她服下足以致命的过度吗啡。可是是谁下的手?原因何在呢?当然,裴卡德小姐身为有照护士和医院主持人,柜子里一定领着些吗啡和其他药物,万一病人坐骨神经痛或者风湿性关节炎之类的剧痛发作时,可以给病人服用或注射,我们本来以为慕迪太太也许因为消化不良之类的病,被护士不小心注射了过量的吗啡,却也找不出这种可能,后来在裴卡德小姐的建议下,我们查了一下‘阳光山脊’过去两年的这类死亡计录,幸好并不多,总共大概有七件,一对她们那种年龄的人来说,是很正常的情形。有两个死于支气管炎,两个死于肺炎(对上了年纪,身体又差的女人来说,这常常是冬天的致命伤),另外三个则另有死因。”
  他顿了顿,又说:“贝瑞福先生,我对另外三个人的死因并不满意——至少有两个很不满意,她们的死的确很有可能。
  也不算太出人意料,但是我却觉得他们死得‘不像是真的’。
  我仔细回想之后,实在没办法觉得满意。我必须承认,在这种情形下,‘阳光山脊’很可能有个头脑有问题的杀人凶手——一个丝毫不受人怀疑的凶手。”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汤米叹口气说:
  “我并不怀疑你说的话,不过看起来实在太不可能了——
  这种事,不至于真的发生吧?”
  “不,”莫瑞医生严肃地说:“确实有这种事,不相信的话,你可以查查有些病例,譬如有个专门管人帮佣的女人,在很多人家当过厨子。她人很好,很亲切,”看起来也过得很愉快,对主人很忠心,手艺也很好,很喜欢主人一家。可是,迟早都会出事,通常是一碟三明治,有时候是野餐食物,不知道怎么会加了砒霜。所有三明治中,只有二三个有毒,不管是谁吃下,显然都只是运气最差。看不出有什么报私仇的成分。
  有时候不会发生悲剧:那个女人在一个地方待了三四个月,没什么不对劲,什么事都没有。后来她又换了一个又一个工作。
  前后不到三个礼拜,那家人当中有两个因为早餐吃熏肉死了。
  因为事情发生在英格兰好几个不同的地方,而且时间间隔又不固定,所以警方最初没有找上她,当然,她每次都用不同的化名,而且英国能干、愉快,又善烹任的中年妇女多的是。
  所以很难找出到底是哪一个。”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谁都不知道,当然,心理学家有好几种说法。她是个虔诚的教徒,也许她太过于狂热,觉得上大派遣她除掉某些人,不过她个人好像并没有恶意。
  “另外有个法国女人金思·贾伯容,人家叫她‘慈悲天使’。邻居小孩生病的时候,她总最显得很担心,很快就赶去,全心全意坐在病榻旁边照顾,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人家才发现,她照顾的小孩‘从来都不会复原,结果全部死了’,这又是为什么呢?不错,她年轻时候孩子就死了,她伤心得不得了。也许这就是造成她犯罪的原因。既然‘她的’孩子死了,其他女人的孩子凭什么活着?不过也有人猜想,说不定她自己的孩子就是被她害死的。”
  “你说得我毛骨悚然。”汤米说。
  “我只是告诉你一些最戏剧性的例子,”医生说;“这件事也许简单多了。还记得阿姆斯壮的例子吧?要是有人侵犯或者侮辱了他——甚至只要他‘认为’某个人侮辱了他——就会马上被他请到家里喝茶,再给客人吃有毒的三明治,他认为这样才能洗雪他的耻辱。”他最初犯罪显然只是为了个人的利益,为了继承他太太的遗产,另外娶一个女人,就把他太太杀了。
  “另外有位华琳娜护士,开了一家养老院。老人把所有财产交给她,就可以一直舒舒服服住到去世。可是,他们的死期都不远,也是吗啡作的怪,她是个很仁慈的女人,只是毫无顾忌——我相信她一定自以为最个施主。”
  “如果你的假定是真的,你认为会是谁下的手呢?”
  “我不知道,看不出任何迹象。要是凶手精神不正常,有时候反而非常难辨认。会不会有一个人觉得自己生活被某个老年人破坏了,所以很讨厌老年人?或者有人觉得过了六十岁的老年人再活下去也没有意思,干脆‘好心’地送他们早上天堂。要是这样,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住院者?工作人员?——护士或者帮佣的人?”
  “我曾经和‘阳光山脊’的院长米丽森·裴卡德仔细讨论过这件事。她是个非常能干精明的女人,不论对住院者或她自己的工作同仁,都观察得很仔细。她一直坚持说她丝毫不觉得任何人可疑,也没有任何线索。我相信她说的是真心话。”
  “可是你为什么来找我呢?我能帮你什么忙?”
  “令姑姑范修女士在那儿住了好几年,她虽然常常装得疯疯颠颠的,其实她是个很有头脑的女人。她自我娱乐的方式与众不同,故意在表面上装得很老迈,其实她很注意四周的事。我想请你做的事就最仔细回想一下——你和尊夫人都一样,看能不能回想起范修小姐有没有暗示过什么,是不是可以提供我们做线索?也许她曾经注意到什么,或者别人告诉过她什么特别的事?老太大常常会留意到很多事,尤其是像范修小姐这么精明的人,一定会知道‘阳光山脊’的很多事。
  你知道,她们很空闲,有很充分的时间观察四周,做出推论,甚至得到结论——看起来好像很不可思议,可是有时候却正确得令人惊讶。”
  汤米摇摇头,说:
  “你的意思我懂,可是我实在想不起有这种事了。”
  “听说尊夫人不在家,你想她会不会回想起什么你没注意到的事?”
  “我会问问她——可是我觉得不大可能,”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决定说出来,”内人一直在担心一件事——是一位叫蓝凯斯特的老太太。”
  “蓝凯斯特太太?她怎么样?”
  “内人觉得她被所谓的‘亲戚’带走得太突然了。蓝凯斯特太太曾经送一幅画给我姑姑,既然我姑姑去世了,内人觉得应该把画还给蓝凯斯特太太,就没法跟她联络,想问她要不要把画收回去。”
  “喔,贝瑞福太太考虑得真周到。”
  “可是她一直没办法联络上她,她找到她们——蓝凯斯特太太和她亲戚-一预定停留的旅馆,可是没有那个姓氏的人在那儿住过或者订过旅馆。”
  “喔?那倒有点奇怪。”
  “是啊,两便士也觉得很奇怪,蓝凯斯特太太她们没有留联络地址,老实说,我们有好几次试着跟蓝凯斯特太太或者这位亲戚姜——我想是姜森太太——联络,可是一直联络不上。据说以往蓝凯斯特太大的费用都是由一位律师代为支付,所有事情也都是他安排的。于是我们就找到这位律师,可是他也只能告诉我们一家银行的地址。”汤米又冷冷地说;“银行是不会告诉人任何消息的。”
  “是的,除非率先得到客户的指示。”
  “于是内人就请银行转交一封信给蓝凯斯特太太和姜森太太,可是一直没回音。”
  “的确有点奇怪,可是有些人不一定会回信,说不定他们已经出国了”“最啊,所以我并不担心。可是内人却很担心,觉得蓝凯斯特太太,一定出了什么事。老实说,我上礼拜出门的时候,她就说要去进一步调查。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许她要亲自去看看那家旅馆,或者那家银行、那位律师。反正她已经出去寻找进一步消息了。”
  莫瑞医生礼貌地看着他,但是仍然免不了题出一丝不耐的神色。
  “她心里到底怎么想?”
  “她觉得蓝凯斯特太太一定碰到危险了。”
  医生杨扬眉。
  “喔?说真的,我实在不觉得——”
  “也许你觉得很可笑,”汤米说;“可是你知道内子说过她昨天晚上会回来——结果——却没有回来。”
  “她‘确实’说过一定回家?”
  “嗯,她知道我昨天会议结束会回家,所以打电话给男仆爱伯特,说会回去吃晚餐。”
  “你觉得她这样做很不可能?”莫瑞看着汤米的眼光已经露出一些兴趣。
  “不错,”汤米说:“这太不像两便士的作风了,万一她改变计划或者必须延后,一定会打电话或者电报回为说一声。”
  “所以你很担心?”
  “是的。”汤米说。
  “嗯!你找过警方吗?”
  “没有,”汤米说:“我没有理由肯定她碰到麻烦或者危险。
  我是说,万一她发生意外或者被送进医院之类的,一定会有人马上跟我联络,对不对?”
  “我想应该会——要是她身上有证件的话。”
  “她身上一定带着驾照,说不定还有信跟其他东西。”
  莫瑞医生皱皱眉。
  汤米又急促他说:
  “现在-一你又说了这么多‘阳光山脊’的事。有些不该死的人死了。要是这位老太太知道什么、看到什么、或者怀疑什么,又到处嚷嚷的话。一定会有人想办法要她闭嘴,尽快送她到没人知道的地方。我现在真的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很奇怪——的确很奇怪。你觉得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我准备亲自去查一查,先试试这些律师。也许他们毫无问题。可是我还是想去看看,自己判断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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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汤米会见老友  1  汤米先在马路对面打量了一下“巴丁岱尔、海利斯、洛可吉公司。”
  看起来是一家值得尊敬、作风古朴的大公司。铜招牌已经饱经风雨,但却擦试保养得很好。汤米穿过街道,走进自动门内,迎接他的是一片劈劈啪啪认真打字的声音。
  他右手边一个挑花小木窗口上.挂着“询问处”的牌子。
  里面是个小房间。有三个女人在打字,两名男职员正俯首在桌上复印文件。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也带着一股法律味道。
  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带着严肃的态度,从打字机前站起来,走近窗口。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想见艾可思先生。”
  女人的态度更加严肃了。
  “你跟他约好了吗?”
  “恐怕没有,我只是今天刚好路过伦敦。”
  “艾可思先生今天早上可能很忙,也许本公司另外一位先生——”
  “我只想见艾可思先生,我已经跟他通过信了。”
  “喔,也许你可以把大名告诉我。”汤米说出自己的姓名和地址,那个金发女人回到自己桌旁打电话。低声交谈几句之后,她又走过来。
  “等一下有人带你到等候室去,艾可思先生大概十分钟之后就可以见你。”
  汤米被引进等候室,房里有个书架摆满了陈旧笨重的大部头法律书籍,另外有张圆桌,摆着各种经济报刊,汤米坐下来,又在心里回想一遍自己准备采取的计划和方式。他不知道艾可思先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容易等到见面的一刻,艾可思先生站在书桌后欢迎他。不知道为什么,汤米一见他就觉得不喜欢他这个人,可是实在说不出个正当的理由。
  艾可思先生大约四十到五十岁之间,前额的灰发已经略显得稀疏,脸孔长长的,看来有点哀伤,表情木然,眼光非常精明,不时露出的愉快反而意外地破坏了他原有的忧郁面容。
  “贝瑞福先生吗?”
  “显的,这实在是件小事,可是内人一直很担心,我相信她写过信给你,也可能打过电话,看你能不能告诉她蓝凯斯特太太的地址。”
  “蓝凯斯特太太。”艾可思先生仍旧一副扑克面孔,这几个字甚至不像是问句,尾音依然飘浮在半空中。
  “好谨慎的男人!”汤米想;“不过谨慎已经成了律师的第二天性。话说回来,要是他是你的律师,你一定也希望他小心一点。”
  汤米又说:
  “一直到最近为止,她都住在一个叫‘阳光山脊’的养老院——一家很好的养老院,我本身也有个姑姑住在那儿,过得舒服快乐极了。”
  “喔,对,当然,当然,我现在想起来了。蓝凯斯特太太。
  我想她已经不住在那儿了吧,对不对?”
  “是的。”汤米说。
  “我一时记不清楚——”他把一只手伸向电话,“我只是要回想一下——”
  “我可以简单扼要地告诉你,”汤米说:“内人手边刚好有一样本来是蓝凯斯特太太的东西,是一幅画。蓝凯斯特大太以前送给我姑姑范修小姐,可是我姑姑最近去世了。留下几样东西给我们处理,那幅画也包括在内。内人非常喜欢蓝凯斯特太太送的那幅画,不过觉得应该先问问她本人的意见,要是她也喜欢的话,内人就打算还给她。所以想向你请教蓝凯斯特太太的地址。”
  “喔,我懂了,”艾可思先生说;“尊夫人真是非常诚实。”
  “谁也不知道老年人对自己东西的看法,”汤米愉快地笑着说:“也许蓝凯斯特太大觉得我姑姑欣赏那幅画,所以很乐于送给她,可是我姑姑得到那幅画没多久就去世了,如果就这样留给陌生人,好像有些不公平。那幅画没有题画名,画上是一栋乡下房子。就我所知,那栋房子可能和蓝凯斯特太太有关”“是的,是的,”艾可思先生说;“不过我觉得——”
  一名职员敲门走进来,把一张纸放在艾可思先生面前,后者低头看看。
  “喔,对,喔,对,对,我想起来了。不错,是有一位——”他看看汤米放在他桌上的名片——“贝瑞福太太打电话跟我简单谈过。我请她联络南郡银行汉默史密斯分行,我本身也只知道这个地址。只要写信到这家银行,请他们转交给理查·姜森太太,应该就没问题了。据我所知,姜森太太是蓝凯斯特太太的远亲,蓝凯斯特太太在‘阳光山脊养老院’的一切事情,都是姜森太太委托我办理的。她以往只是偶然听朋友提到,所以事先曾经要我做过详细的调查,我可以保证,我们非常仔细地查过了。那家机构相当不错,我相信姜森太太的亲戚蓝凯斯特大太一定在那儿快乐地过了好几年日子”“不过她离开得很突然,”汤米说。
  “是的,是的,我相信是的,美森太太好像突然从东非回来(很多人都一样),我知道她和她先生在肯亚住了很多年。
  他们回国之后,做了许多新的安排,也觉得可以亲自照顾那位老太太,所以就把她接走了。我不知道美森太太目前在什么地方,她写过一封信向我道谢,并且把该结的帐都结清了。
  她说万一需要联络她的话,可以请这家银行转信给她,因为她暂时还没有决定住所。对不起,贝瑞福先生,我恐怕就只知道这些了。”
  他的态度很温和,但是却非常坚定,一点也没有尴尬或者困扰的表情,最后,他的态度又缓和了一点。
  “贝瑞福先生,我觉得用不着担心,”他用安慰的口气说:
  “或者说,我觉得尊夫人不须要担心,我知道蓝凯斯特大太年纪大了,-定很健忘。说不定她早就忘了那幅画了。她有七十五六了吧,你知道,那个年纪的人都很健忘。”
  “你认识她吗?”
  “不,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么你认识姜森太太罗?”
  “她来找过我几次,商量安排一些事情。看起来是个很和气、很正经的女人,安排什么事都很能干,”他站起来说:
  “很抱歉帮不上忙,贝瑞福先生。”
  主人已经下了温和却坚决的逐客令了。
  汤米走进布伦贝利街,想找一辆计程车。他腋下那个包裹虽然不重,但是却有点笨拙。他抬头看肴刚刚离开的那栋建筑物:高大、值得尊敬、历史悠久,让人找不出任何毛病,“巴丁岱尔、海利斯、洛可吉公司”外表上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艾可思先生也一样,毫无紧张不安。沮丧消沉。闪烁其词的表示。汤米气馁地想道:照小说上的安排,如果他提到蓝凯斯特太太或者姜森太太,对方应该会有退缩的表情,表示一定有什么问题,可惜这是真实的人生,艾可思先生非常有礼貌,只是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汤米询问的这种事情上。
  不过汤米还是心里想:我不喜欢艾可思先生。他回想起一些模糊的往事,一些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喜欢的人。这种预感常常很灵验,不过也许事情要简单得多,要是你有机会跟很多人相处过,就会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就像专门研究古董的人,用不着详细查看就会靠本能知道什么是赝品,汤米知道这件事一定有毛病。
  他想:“他说的话好像都很有道理,看起来也毫无问题,可是-一”他用力朝一辆计程车挥手,司机冷冷看他一眼,反而加快速度往前开。汤米暗骂一声;“猪猡!”
  他继续在街上寻找计程车。行人道上有不少人来来往往——有人匆匆在赶路,也有人在闲逛,还有一个人在凝望对街的一块招牌。汤米仔细看了那人一眼,不禁把眼睛张大了些。他认识那张脸。那个人走到街道尽头,停了一下,又转身走回来。汤米背后的屋子里走出一个人,这时,对面那个人把脚步加快了些,仍然走在街对面,但却和刚走出来的那个人保持相同的速度,汤米看着刚从“巴丁岱不、海利斯、洛可吉公司”门口走出来那个人逐渐消失的影子,几乎可以肯定是艾可思先生。这时,一辆计程车态度客气地似乎在对面招揽客人。汤米招招手,计程车开过来,他打开门上了车。
  “到什么地方?”
  汤米迟疑了一会儿,看看那个包裹正要说出地址时,又改变主意说。“林昂街十四号。”
  一刻钟后,他到了目的地付过车钱之后,他按铃求见埃佛·史密斯先生。接着,他走进三楼一个房间,桌子后面那个人把椅子从窗前转过来面对着他,略带惊讶地说:
  “嗨,汤米,真是稀客,好久不见了。有事吗?或者只是到处看看老朋友?”
  “没那么好命,埃佛,”“刚开完会回来吧。”
  “没错”“一定又是发表一大堆高论,结果什么有用的结论也没得到,对不对?”
  “对极了,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一大半时间都在听包吉·瓦道克自说自话吧?他真是无聊透了,一年比一年严重”“喔,这个——”
  汤米坐在对方推过的来的椅子上,接下一支烟之后说:
  “我在想——真是说来话长——你不知道晓不晓得‘巴丁岱尔、海利斯、洛可吉公司’一位艾可思律师有没有见不得人的把柄?”
  “哈,哈,哈。”埃佛·史密斯扬扬眉,他那对眉毛似乎天生就很适于扬动,靠近鼻子的一端向上翘,靠近面颊的那一端则往下垂,而且角度颇为惊人,所以只要他稍微不快,就像最极端愤怒似的:“艾可思得罪你了,是不是?”
  “问题是,我对他一点也不了解。”。
  “所以你想了解他?”
  “对”“嗯,为什么找上我呢?”
  “我在外面看到安德森。好久没看到他了,可是我还认得。
  他好像在监视什么人,不管那个人是谁,反正是从我刚出来的那栋大厦出来的。那株大楼只有两家律师事务所,一家有照会计师。当然他监视的可能是当中任何一个人或者每一个人,可最刚好有一个人走到街上,看起来很像艾可思先生,所以我就猜想:说不定安德森监视的就是我那位艾可思先生呢?”
  “嗯,”埃佛,史密斯说;“没错,汤米,你的猜测向来很准。”
  “艾可思到底是谁?”
  “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的确一点都不知道,”汤米说:“长话短说,我去找他是为了查问最近离开一家养老院的一位老太太的事,受聘替她安排所有事情的,就是艾可思先生,他做得非常适当、完善。我想要她目前的地址,他说他没有,这当然很可能……
  可惜我不大相信。可是想知道她的下落,就只有这一条线索。”
  “你想找她?”
  “不错”“我想我可能帮不了多大忙。艾可思是个非常受人敬重的正直律师,收入非常丰富,顾客当中有许多达官贵人,专门替有土地的绅士阶级、退休军人和水手、将军、上校等等服务。从你所说的来看,这完全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
  “可是你对他——很有兴趣?”汤米问。
  “嗯,我们对詹姆士·文可思先生确实非常有兴趣,”他叹口气说;“我们对他发生兴趣至少有六年了,可是一直没什么进展。”
  “有意思,”汤米说;“我再问你一次,艾可思先生‘到底’是谁?”
  “你是问我们为什么怀疑他?唉,总而言之,我们怀疑他是英国最大的犯罪集团首脑之一。”
  “犯罪集团?”汤米露出诧异的表情。
  “喔,对,对,没有惊险刺激的情节,没有间谍,也没有反间。只有简简单单的犯罪活动。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查不出他犯过任何罪,他没有偷过任何东西,没有伪造过任何文件,也没有强占过任何基金,我们找不出任何对他不利的证据。可是每次不管什么地方发生有计划的大抢案,我们总会发现他在背后某个地方过着无懈可击的生活。”
  “六年了。”汤米若有所思地说。
  “也许还更久,必须经过一段时间才能使一切走上轨道。
  抢劫银行、抢私人首饰等等,都有一种固定的方式,让人忍不任怀疑背后都是同一个人在策划。实际上动手抢劫的人跟策划毫无关系,只要依照指示会做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想,自然有人会动脑筋。”
  “你怎么会想到艾可思身上呢?”
  埃佛·史密斯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说来话长,他有很多熟人,很多朋友。有些是他打高尔夫球的朋友,有些是替他照顾车子的人,有些是替他处理房地产的公司人员,他开了几家公司,经营一些毫无问题的生意。抢劫计划我们已经差不多查清楚了,就是他所扮演的角色弄不清楚,总之他有很明显的不在场证明。譬如发生了一宗银行火枪案,计划得非常周密仔细,一切逃亡行动也准备得非常完善,那么,抢案发生的时候.咱们的艾可思先生在什么地方呢?蒙地卡罗、苏黎世,或者甚至在挪威钓鱼,反正绝对不会在一百里之内就是了。”
  “但是你还是怀疑他?”
  “嗯,对,我几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是到底能不能抓到他的把柄就不知道了。挖地道穿过银行地下抢劫的人,打昏银行夜间守卫的人,一开始就参加抢劫计划的银行出纳,以及提供消息的银行经理,全都不认识艾可思先生,说不定见都没见过他。他们之间的联络网太长,每个人好像都只知道直接跟自己有关的一个人。”
  “这是老把戏了?”
  “多多少少可以这么说,可是一定有一个人在背后总策划。总有一天我们会逮到机会,一定会有不该知道某件事的人偏偏知道了,也许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很奇怪,最后也许可以当做证据。”
  “他结婚了没有?”
  “没有,他不会冒这种险,他家只有一个管家、一个园丁,和一个领班兼随从。他有时候会举行小宴会招待宾客,我敢说每个进到他屋子里的客都是他认为绝对没问题的人。”
  “没有人突然发财吗?”
  “你说到最重要的一点了,汤马斯。应该会有人发财,会有人变得阔气,可是这一部分安排得也很聪明,发财的人不是在赛马场上赢了大钱,就是投资股票获得暴利,一切都非常自然,看起来完全是运气好,一切手续也都是真的。有些人在国外很多国家都存了不少钱,不过始终都在变动——不会固定在某地地方。”
  “好吧,”汤米说:“祝你好运,希望你能抓到要抓的人。”
  “你知道,我相信我有一天一定会,说不定有人会使他脱离常轨。”
  “怎么使他脱离常轨?”
  “危险,”埃佛说:“让他觉得自己处在险境中,觉得有人盯上他,心里不安,一个人只要良心不安,什么傻事都做得出来一定会犯错,你知道,警方就是这么抓到罪犯的。就算是最聪明、最会策划的人,只要有一点小事让他觉得惊慌,他就一定会犯错。我希望的就是这一点?好了,现在可以听听你的故事了,也许你知道什么有用的事。”
  “恐怕跟犯罪没什么关系。”
  “你说说看。”
  汤米不厌其详地一一说明了细节,他知道埃佛不会觉得太繁琐,事实上,埃佛马上就抓到汤米此行的重点。
  “你说等夫人失踪了?”
  “这太不像她平常的作风了。”
  “那就严重了。”
  “对我来说的确很严重。”
  “我可以想象得到,我只见过嫂夫人一次,她头脑很清楚”“要是她想调查事情,就会像头猎犬一样敏捷。”汤米说。
  “你还没通知警方?”
  “没有”“为什么?”
  “这个嘛,第一,我实在不愿意相信她有危险。两便士一向安全得很,这一次应该也一样。她只是看到野兔的影子,追了上去。也许她找不到时间跟我联络。”
  “嗯,我也希望这样,你说她想找某一栋房子?那倒很有趣,因为根据我们得到的许多零零星星的资料,似乎也跟某些房地产公司有关。”
  “房地产公司?”汤米显得很惊讶。
  “不错,一些分散在各个小城市,普普通通,不好不坏的房地产公司,都离伦敦不远。艾可思先生的公司跟很多房地产公司有来往,有时候也替他们处理法律方面的事。有时候他是买方的律师,有时候则是卖方的律师,他请了些房地产公司代表客户,有时候我们又不懂为什么,那些交易好像都没什么利润,你知道——”
  “你觉得这可能代表某种意义?”
  “嗯,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几年前的伦敦南方银行枪案,就跟乡下一栋孤立的房子有关。歹徒就在那里集会,房子并不引人注意,可是赃物都存放在那儿。后来附近邻居渐渐起了猜疑,不知道那些半夜三更开着各种车子未来去去的,都是一些什么人。乡下人向来对邻居很好奇,警方据报之后当然就去调查,不但查到赃物,也抓到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被人指认出来。”
  “喔?那对你有没有帮助呢?”
  “没什么用,那些人什么话都不肯说,反正有最好的律师代表他们,结果服刑不到一年半就全都出狱了,真有办法。”
  “我好像看过这个消息,有个犯人在两名法警看守下,居然在法庭上失踪了。”汤米说。
  “对,一切都安排得非常技巧,逃亡的时候又花了一大笔钱。
  “我们相信,那个背后负责的人一定知道光利用一栋房子集会,日久一定会出毛病,惹得邻居说闲话,所以就设法在很多不同的地方租了些房子,让一些外表安详的人去住,譬如一对母女,一个寡妇,或者一对退休的军人夫妇,他们会把房子修理一番,也许还会找一家伦敦的装演公司装潢一下,过了一年半左右,再把房子卖掉出国。一切都看起来很自然。
  在他们居住的那段期间,屋子也许就发挥了不正当的用途可是谁也不会怀疑到这方面,当然有朋友来看他们,不是经常来,只是偶而。也许有一个晚上那对中年夫妇曾经举行过结婚纪念日庆祝会,也许那个母亲为女儿开了一次长大成人的宴会。整个晚上都是车子带来去去的。就这样,半年之内发生了五件大抢案,可是赃物却始终找不到。因为都被歹徒藏在五个不同地方的五间乡下小屋子了。亲爱的汤米,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是怀疑有这种可能,不过我们正在朝这方面努力。要是你说的那位老太太送人一幅一栋房子的画,要是那栋房子真的有什么‘意义’。而且万一那就是嫂夫人认出来,又赶去调查的屋子,偏偏又有人不希望别人调查那栋屋子,你知道,这一切当然就有关联了。”
  “这未免太勉强了点。”
  “喔,不错——我同意,可是现在这个时代本来就是个很勉强的时代,任何不可能的事都会发生。”
2  汤米有点疲倦地下了今天搭的第四趟计程车,用赞赏的眼光看看周围的环境。计程车把他送到汉普斯泰一条小死巷里。这条死巷似乎是某种艺术的“推广”。巷子里每间房屋都和紧邻的一间大不相同,他目的地的这栋房子似乎主要是一间有天窗的大画室,一边附带着的,似乎是三间挤在一块儿的小房间。屋外的梯子漆着鲜明的绿色。汤米推开小门,走上一条小径,但却看不到电铃,于是就扣如门环,里面毫无反应。他等了几分钟,又稍微用力点扣了扣。
  门突然打开,吓得他几乎往后退。门口站着一个女人。乍看之下是个非常平凡的女人,一张大大的烧饼脸,两只大眼睛似乎很不可能地分别属于一种颜色,一只绿色,一只褐色,高贵的前额上飞扬着一团像丛林似的乱发。她身上穿着一件紫色套头衫,上面还有些土块,汤术发现她开门的那只手骨架真是美极了。
  “喔,”她的声音低沉而迷人,“有什么事?我忙得很。”
  “鲍斯柯温太大吗?”
  “对,你要干什么?”
  “我姓贝瑞福,不知道能不能跟你谈一会儿?”
  “我也不知道,说真的,有必要吗?谈什么?——-关于画的事?”她看到汤米腋下的东西。
  是的,是有关你先生一幅画的事。”
  “你想卖掉?他的画我已经够多了,一张也不想再买。你还是拿到画廊,他们现在都对他很有兴趣,可是你看起来好像用不着卖画的样子嘛。”
  “我什么都不想卖。”
  汤米觉得跟这个女人谈话真不容易、她那两只眼睛虽然并不相称,此刻望着他背后的街道时,却似乎对远方某种东西特别有兴趣。
  “对不起,”汤米说:“可以让我进去慢慢说吗?这件事实在很难解释。”
  “要是你是画家,我什么都不想跟你谈,”鲍斯柯温太太说:“我一向觉得画家最烦人了。”
  “我不是画家”。
  “嗯,看起来的确不像,”她用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用不赞同的口吻说;“像个文官一样。”
  “我可以进来吗?鲍斯柯温太太。”
  “等一下”她很突然地关上门,汤米静静等着,过了四五分钟,门又开了。
  “好了,”她说:“可以进来了。”。
  她带他穿过一个狭窄的走廊,。走进一间人画室,角落里有个人像,旁边放着各种工具。另外还有一个泥土人头。整个看起来就像刚被一群不良少年大事骚扰过似的。
  “这地方一直找不到坐的位置。”鲍斯柯温太太说。
  她把一张木凳子上的东西-一扔掉,然后推给他,“哪!坐下来说吧。”
  “谢谢你让我进来慢慢说,你实在太好了。”
  “不错,那是因为看起来很烦恼。你是在担心什么事吧?”
  “是的。”
  “我也这么想,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担心内人。”汤米也被自己的答案吓了一跳。
  “担心你太太?喔,没什么不对呀,男人一向都很担心自己太太。怎么了?她是不是跟别的男人私奔或者太开放了?”
  “不,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她快死了?还显得了癌症?”
  “不,”汤米说:“我只是不知道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是你以为我知道?好吧,要是你觉得我可以替你找到她,最好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不过你要知道,我不一定有兴趣替你找。”鲍斯柯温太太说。
  “感谢老天,”汤米说;“你比我想象得要好说话一点。”
  “你太太跟那幅画有什么关系?那是一幅画吧?看那个形状应该是。”
  汤米解开画的外包装。
  “这幅画上面有你先生签的名,”汤米说:“希望你把你知道的关于这幅画的事都告诉我。”
  “我懂了。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这幅画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面的?”
  鲍斯柯温太太看看他,眼里第一次露出了兴趣。
  “好啊,那不难,”她说;“我可以统统告诉你。大概是十五年以前画的——不对。我想还要早多了。是他早期的作品。
  应该有二十年了吧。”
  “你知道画的是什么地方吗?”
  “嗯,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幅好画,我一直很喜欢。那地方叫萨顿村,离贝辛市场大概七八里,房子本身离萨顿村差不多两里,是个很美的地方,很幽静。”
  她站起来,走向那幅画,俯身仔细看看。
  “真好玩,”她说;“对,的确很奇怪,不知道怎么回事。”
  汤米没太在意她的话。
  他问;“那栋房子叫什么名字?”
  “我记不清楚了,你知道,改过好几次名字。我不知道现在叫什么名字。屋子里发生过好几次悲剧,所以我想下一次搬进去的人就又重新取名字,我只知道曾经叫‘河边屋’。
  ‘小河屋’,后来又叫‘草地屋’——或者‘河畔屋’什么的。”
  “准住在里面?——或者你知道现在是谁住?”
  “我都不认识。我第一次看到屋子的时候,是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住,通常是去度周末,我想他们还没结婚。女的是个舞蹈家,也可能是演员。——不对,我想是舞蹈家,跳芭蕾舞的,长得很漂亮,不过不聪明,头脑很简单。我记得威廉对她很温柔。”
  “他有没有替她回过像?”
  “没有,他很少画人像,虽然嘴上常常说要好好画些人像画,可是一直没实现,他对女孩子一向很傻。”
  “你先生画那栋屋子的时候,就是那两个人住在那儿?”
  “嗯,我想是,至少有一部分时间是,他们只有周末去。
  可最后来他们好像吵了架,反正不是她先离开他,就是他弃她而去,当时我不在那儿,在卡凡翠做事。后来只有一个女家庭老师和一个孩子住。我不知道那孩子是谁,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不过那个家庭教师的责任大概就是照顾她,后来那孩子好像出了事,不知道是家庭教师把她带走,还是她死了。你为什么想知道二十年前是谁住在那栋房子?我觉得好愚蠢。”
  “我希望知道那栋房子的一切,”汤米说:“内人就是特地去找那栋房子,她说在火车上看过。”
  “不错,”鲍斯柯温太太说:“火车刚好经过桥的另外一边,从火车上应该可以看得很清楚。她找那栋房子做什么?”
  汤米简单地解释了一遍,她怀疑地看看他。
  “你不会是刚从精神病院之类出来的吧?”“鲍斯柯温太太说。
  “我知道你一定会那么想,”汤米说;“可是事实上很简单,真的,内人想查访那栋房子,所以试着照火车路线去找。我想她确实找到那栋房子,也到那个萨——萨什么村去了。”
  “萨顿村。以前是个很小的地方,不过现在当然可能发展成一个大城了”“我相信发展成什么都有可能,”汤米说;“她打过电话说要回家,结果却没回去,我想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想她是去调查那栋房子,也许——也许碰到危险了。”
  “有什么危险呢?”
  “我也不知道,”汤米说:“我们两个都不知道,我甚至不觉得会有危险,可是我太太偏偏这么想。”
  “超感觉?”
  “也许,她确实有点那样。她有预感。二十年前——或者一直到一个月以前——-你都没听说过一位蓝凯斯特太太吗?”
  “蓝凯斯特大大?不,我想没有。这种姓氏要是听过应该会记得,对不对?这位蓝凯斯特太太怎么了?”
  “这幅画本来是她的,后来她送给我一位姑姑。但是她却突然离开原来住的养老院,是被她亲戚带走的。我想追查她的下落,但是却很困难。”
  “到底是谁想象力这么丰富,是你还是你太太?你好像想象了很多事情,而且还蛮有头绪的。”
  “可以这么说,不过都是无中生有,你就最这个意思,对吧?我想你说得没错。”
  “不,”鲍斯柯温太太的声音有点改变:“我不会说你无中生有。
  汤米用疑问的眼光看着她。
  “这幅画有点奇怪,”鲍斯柯温太太说:“甚至可以说很奇怪,你知道,这幅画我记得很清楚。威廉虽然画过很多画,可是我大部分都记得。”
  “你记得同是卖给谁吗?——要是画卖了的话?”
  “不记得了,对,那幅画是卖掉了,可是他的画几乎全都卖了,所以我不记得是卖给谁了。你问的实在太多了。”
  “非常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你还没问我,我为什么说你带来那幅画很奇怪。”
  “你是说这不是你丈夫画的?是其他人画的?”
  “喔,不,的确是威廉画的,我想他在目录上叫它‘河边屋’。可是本来不完全一样,有一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鲍斯柯温太太伸出被泥土弄脏的手指,指着河边桥下的一点。
  “看到没有?”她说:“桥下系着一艘船,对不对?”
  “对,”汤米困惑地说。
  “可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画的时候,上面并没有船,绝对不是威廉画的。画展的时候,画上根本什么都没有。”
  “你是说后来又有人画上那艘船?”
  “对,很奇怪,不是吗?我不懂为什么。我刚看到那艘船的时候,觉得很惊讶,因为那地方本来并没有船,后来我知道那一定不是威廉画的,是其他人。可是我真不像为什么?”
  她看看汤米。
  汤米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只有回看着鲍斯何温太太。要是爱妲姑姑看到她,一定会说她是个浮躁的女人,可最汤米不同意这种说法。她的态度很暧昧,常常会从一个话题突然跳到另外一个话题。她所说的话经常和一分钟以前所说的话毫不相干。汤米觉得像她这种人心里知道的往往比嘴上愿意说的多得多。她爱过她丈夫吗?或者嫉妒她丈夫?轻视他,从她的言谈。态度之中,实在看不出什么线索,可是汤米感觉得到,桥下系着的那艘船让她心里很不安。她不喜欢那儿多出一艘船。突然之间,他怀疑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时间隔得这么久了,她真的记得鲍斯河温有没有在桥下画那艘船吗?看起来实在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要是她最后一次看到画只是一年前——可是显然远不只一年——但是鲍斯何温太太却为了那艘小船而不安。他又看看她,发现她也在看他——她好奇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仿佛在深思着什么。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她问。
  至少这还不难回答,汤术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今天晚上先回家看看有没有我太太的消息,要是没有。
  我明天就亲自到萨顿村去,”汤来说;“希望能在那儿找到内人。”
  “那要看情形了。”鲍斯柯温太太说。
  “看什么情形了。”汤米严厉地问。
  鲍斯柯温太太皱皱眉,然后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谁现在在哪里?”
  本来鲍斯何温太太已经把眼光从他身上移开,现在又转回他身上。
  “喔”她说;“我是说你太太,”又说:“希望她平安无事。”
  “她当然会平安。告诉我,鲍斯何温太太,那地方——萨顿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萨顿村那个地方?”她想了想,答道;”不,我想没有,那‘地方’没什么不对,”“我想应该说那栋房子,”汤米说;“河边那栋房子——不是萨顿村,”“喔,那栋房子,”鲍斯柯温太太说:“那实在是栋好房子。
  你知道,本来是盖给情人住的。”
  “有情人住过吗?”
  “偶而,不过不多。屋子既然是盖给情人住的,就应该让情人住。”
  “而不应该被别人当做其他用途?”
  “你反应很快,”鲍斯柯温太太说;“你了解我的意思,对不对?要是你把一栋房子用到其他不对的用途上,房子一定也会不高兴”“你知道这几年有什么人住过吗?”
  她摇摇头,“不,我对那栋房子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它对我从来都不重要。”
  “可是你却想到一件事——或者一个人?”
  “嗯,”鲍斯柯温太太说;“你说对了,我确实想到——一个人。
  “不能告诉我一点关于这个人的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鲍斯柯温太太说;“有时候,你就是会突然想到:某人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些什么道遇或发展。你会觉得”——她摇摇手——“你需不需要人手?”
  她问得很突然。
  “人手,”杨米吓了一跳。
  “嗯,我刚好知道附近有两三个。也许你搭火车前该吃点东西,车站在滑铁卢,”她说:“我是说搭往萨顿村的火车。以前要在贝辛市场换车,现在可能还要。”
  这是逐客令,他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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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爱伯特查出线索  1  两便士眨眨眼,视线似乎并不清楚,她想把头从枕头上抬起来,可是脑中一阵刺痛,迫使她又只好颓然倒在枕头上,她闭上眼,然后又马上张开,一再眨了眨。
  她高兴地认出周围的环境,“我是在医院病房里,”她想,由于对自己目前的脑筋状况还算满意。所以就不再花脑筋多想别的。她此刻是躺在医院病床上,头正痛着,头怎么会痛?
  她为什么会躺在医院床上?她都不清楚。她想:是发生了意外吗?
  护士在病床间走动着,这当然是很自然的事。她又闭上眼睛,小心地用脑筋想一想,一个穿着牧师服的衰老身影模糊地闪过她脑中,“是爹?”她记不清楚了,大概是吧。
  “可是我在医院病床上干什么呢?”两便士想;“我在医院当看护,应该穿着制服才对。”
  “喔,天哪。”两便士说。
  “觉得好一点了吗?亲爱的?”护士露出职业性的笑容说:
  “太好了,对不对?”
  两便士不知道到底好不好,护士又说要替她倒杯好茶。
  “看起来我好像是病人。”两便士失望地自语道,她静静躺着,心里努力在回想一些字和——──
  “军人,”两便士说:“志愿空军支队的军人,对,我是志愿空军支队的军人”护士替她用吸饮杯拿了些茶来,又扶起她让她喝。两便士脑中又是一阵刺痛,她大声说:“我是志愿空军支队的军人。”
  护士用责备的眼神看看她。
  两便士又说:“我头好痛。”
  “很快就会好了。”护士说。
  护士把吸饮杯拿走,同时向护士长报告,“十四号醒了。
  不过我想她大概还很虚弱。”
  “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她是个重要人物。”
  护士长不屑地哼了一声,表示她很看不起那些自称是大人物的不重要病人。
  “等着瞧吧!”护士长说:“动作快点,别整大耗在那个杯子上。”
  两便士昏昏欲睡地躺在枕头上,她还没把思绪整理出一个头绪来。
  这里应该有个人——有她认识的人才对。这家医院有点奇怪,不是她记忆中那所医院,不是她当看护的医院。“应该全都是军人,”两便士自语道:“我负责A排和B排的病人。”
  她张开眼睛,又看看四周,终于肯定这是家从来没见过的医院,和任何军人也都绝无关系。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两便士试着想些地名,可是只想得到伦敦和南安普敦两个地方。
  这时,护士长出现在她病床边。
  “希望你舒服点了。”护士长说。
  “没关系了,”两便士说;“我是怎么搞的?”
  “你的头受了伤,一定很痛吧,对木对?”
  “的确很痛,”两便士说:“这是什么地方?”
  “贝辛市场皇家医院。”
  两便士想了想,这名字对她毫无意义。
  “一个老牧师,”她说。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姓名,”护士长说。她拿出一支笔,用疑问的眼光看看两便士。
  “我的名字?”
  “对,”护士长说:“只是为了记录方便。”
  两便士默默思索着,她的名字?她叫什么名宇?“多可笑,”她自语道:“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我总该有个名字啊”忽然之间,她松了一口气,老牧师的面孔突然掠过她脑海,她肯定地说:
  “对了,普如登。”
  “P一R一U一D一E一N一C一E?”
  “对。”两便士说。
  “那是你的名字,姓呢?”
  “考利,C-O一W-L-E-Y。”
  “很好,”护士长带着轻松的表请离开。两便士对自己觉得很满意,普如登·考利。在“志愿空军支队”服务,她父亲是个牧师,工作地点在——在某个教会,现在是战时……
  “不对,”两便士自语道;“我好像完全弄错了,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又喃喃说:“那个可怜的孩子是你的吗?”她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她自己刚刚说的吗?还是别人对她说的。
  护士长又回来了。
  “你的住址呢?”她说;“考利小姐——还是考利太太?你是不是问到一个小孩的事?”
  “那个可怜的孩子是你的吗?是不是刚刚有人对我说过这句话?还是我跟别人说过?”
  “亲爱的,如果我是你,就先睡一会儿再说,”护士长说。
  她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对医生说:
  “她好像已经恢复神智了,医生。她说她叫普如登·考利,可是她记不得地址,又说到一个什么小孩的事。”
  “好吧,”医生用一贯的不在乎态度说:“再给她一两天,一定会恢复正常的。”
2  汤米在口袋中摸索着钥匙,可是还没来得及用,门就打开了,爱伯特站在门口。
  “她回来没有?”汤米问。
  爱伯特缓缓摇摇头。
  “什么消息都没有?没有电话?没有信?——也没电报?”
  “什么都没有,先生,什么都没有,我想他们一定抓到她了,只是在等机会。”
  “你是什么意思?——他们抓到她了?”汤米说;“谁抓到她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啊,那些歹徒。”
  “什么歹徒?”
  “也许是乱玩刀子的那些家伙,也许是个国际集团。”
  “别再胡说八道了,”汤米说:“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爱伯特用疑问的眼光看看他。
  “我觉得她太不替别人着想了,居然什么消息都不通知家里。”汤米说。
  “喔,”爱伯特说。“我懂你的意思了。要是你觉得这么想比较快乐,也‘可以’这么说吧。”他接下汤米的包裹,“你又把画带回来啦?”
  “嗯,我把这幅该死的画带回来了,”汤米说:“半点都没用”“你没得到任何消息?”
  “也不尽然,”汤米说;“这幅画的确让我知道一些事。至于到底有没有用,我就不知道了。”又说。“莫瑞医生大概没打电话来吧?阳光山脊养老院的裴卡德小姐也没打电话吧?”
  “都没有,只有杂货店老板打电话说他店里有些好茄子,太太喜欢吃,所以他每次都通知她,不过我已经告诉他她不在了,”又说:“我晚餐替你准备了鸡子。”
  “真奇怪,你除了鸡子,别的都想不到。”汤米毫不留情地说。
  “这次是只子鸡,”爱伯特说;“很瘦。”
  “好吧。”汤米说。
  电话铃响了,汤米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跑过去接。
  “喂,…喂?”
  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声音说;“杨玛斯·贝瑞福先生吗?能不能接一个英佛加利的叫人电话?”
  “可以”“请稍等。”
  汤米等候着,兴奋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等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他熟悉的声音,活泼而能干,——是他女儿的声音。
  “喂,是不是爸爸?”
  “黛博拉!”
  “嗯,你为什么在喘气?刚才在跑步啊?”
  汤米想:女儿都很爱挑剔。
  “年纪大了,总有点气喘,”他说:“你好吧?黛博拉。”
  “喔,我很好。爹,我在报上看到一件事,说不定你也看到了。我觉得有点奇怪,有个人发生意外,住在医院里。”
  “喔?我没注意到,怎么了?”
  “呃——看起来好像不太严重,可能是件小车祸什么的,上面提到一个女人——一个中年妇女——说她叫普如登·考利,可是医院查不出她的地址。”
  “普如登·考利?你是说——”
  “喔,对,我只是——呗——只是觉得奇怪,那是妈的名字,不是吗?我的意思是说那是她的闺名。”
  “当然。”
  “我老是忘了她的名字,因为我们——你、我、德瑞克——
  都没想到她叫普如登。”
  “嗯,”汤米说;“对,这个名字跟你妈的确不大相称。”
  “对,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你想会不会是她亲戚?”
  “也许是吧。在什么地方?”
  “贝辛市场的医院,我想报上是这么说的,医院大概希望多知道一点她的事,我只是猜想——我知道自己太傻了,姓考利的人多的是,叫普如登的人也很多。我只最想打个电话确定一下妈在家,什么事都没有。”
  “我知道,”汤米说:“嗯,我知道。”
  “说呀,爸,她在不在家?”
  “不在,”汤米说;“她不在家,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平安无事。”
  “什么?”黛博拉说:“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妈怎么了?你大概刚从伦敦跟那些老头开完秘密会议回来吧?”
  “嗯,”汤米说:“昨天傍晚刚刚回来。”
  “结果却发现妈出门了——或者你早就知道她要出门?说呀,爸,快告诉我,你也在担心,对不对?我看得出你很担心。妈到底去干什么了?她在忙什么?这么大年纪了,真希望她安安静静待在家里,别再东跑西跑了。”
  “她最近一直在担心,”汤米说:“是一件跟你爱妲姑婆的死有关的事,”“什么事?”
  “喔,是养老院一个病人告诉她的一件事,她很担心这位老太太,因为这位老太太话太多,又说了一件很让你妈担心的事,所以我们去收拾爱妲姑姑遗物的时候,就要求和这位老太太谈谈,没想到她已经突然走了,”“那也没什么奇怪呀,对不对?”
  “是她亲戚把她带走的。”
  “那还是没什么不对嘛,”黛博拉说;“妈干什么那么害怕?”
  “她觉得那个老太太可能发生了意外,”汤米说。
  “我懂了。”
  “要是往不好的地方想,她就这样突然失踪了,外表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我是说,一切都经过律师和银行的手续可是-一我们偏偏我不到她的下落”“你是说妈到一个地方去找她了?”
  “嗯,而且她两天以前说要回来,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你一点都没她的消息?”
  “没有。”
  “真希望上帝能让你多用点心照顾妈妈。”黛博拉严厉地说。
  “说到这一点,我们谁都没有好好照顾她,”汤米说;“你也一样,黛博拉。大战的时候,她还不是就这样做了很多跟她没有关系的事。”
  “可是现在不一样啊,她老啦,应该待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已,我想最重要的原因就显她觉得太无聊了。”
  “你刚才说是贝辛市场医院?”汤米说。
  “美福郡,我想从伦敦搭火车去要一小时到一小时半,”“那就对了,”汤米说;“贝辛市场附近有个村子叫萨顿村。”
  “那是干什么的?”黛博拉问。
  “现在没时间说了,”汤米说:“反正是跟一幅画——一栋小河旁边的屋子的画有关的事。”
  “我听不懂,”黛博拉说;“你到底在说什?”
  “算了,别管那么多了,”汤米说:“我要打电话到贝辛市场医院查查看。我想那一定是你母亲,错不了。你知道,人昏迷之后再清醒的时候,通常都会先想到小时候的事情,然后再慢慢回到现实当中。你妈现在刚想起她的闺名,也许是发生车祸,但是也很可能是别人把她打昏的。她那种人就是会碰到这些事,我一找到她就通知你。”_四十分钟后,汤米看看表,如释重负地放下听筒,这时候爱伯特又出现了。
  “你晚餐怎么办?先生。”他问;“你什么都没吃,我很抱歉,又把那只鸡忘了——已经烧成焦炭矿。”
  “我什么都不想吃,”汤米说:“只想喝杯酒,替我倒杯双料威士忌,”“马上就来,先生。”
  一会儿,他端着汤米要的酒来,汤来已经躺靠在他那张陈旧却舒服的大椅子上了。
  “我想,现在你一定想听我详细地说完全部经过罗?”
  “老实说,”爱伯特用略带抱歉的口气说;“我差不多都知道了,因为这是关于太太的大事,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在卧房的分机上听。我想你一定不会怪我,先生,因为这是太太的事。”
  “我不怪你,”汤米说;“其实倒还很感谢你。如果要我从头说起——”
  “你跟每个人都联络过了,对不对?医院、医生,还有护士长。”
  “用不着全部从头说一遍。”汤米说。
  “贝辛市场医院,”爱伯特说:“她一点口风都没透露,也没留下那个地址。”
  “她并不想往在那个地方,”汤米说;“我猜她一定是在什么偏僻的地方被人打昏了,后来别人在路边发现她,以为是一般的车祸。”又说:“明天早上六点半叫我,我想一早就走。”
  “真抱歉,让你的鸡子烤焦了。我本来只是放在里面保温没想到却忘了”“别管什么鸡子不鸡子的,”汤米说:“我老觉得它们是笨鸟,在车子底下跑来跑去地咯咯叫。明天早上把鸡子尸体埋了,好好替它举行一次葬礼。”
  “她不会快死了吧,对不对?”爱伯特问。
  “你又朝思乱想了,”汤米说:“要是你刚才好好听电话就应该知道她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他们也答应一定看好她等我去照顾,她绝对没办法再溜出去做那些愚级的侦探工作了。”
  “说到侦探工作——”爱伯特轻咳了一声,迟疑着没说下去。
  “我不想谈这个,”汤米说:“忘了吧,爱伯特。你去学点簿记什么的吧。”
  “喔,我只是在想——我是说,谈到线索方面——”
  “喔?什么线索?”
  “我正在想。”
  “生活里的一切麻烦都是这么引起的——想、想、想。”
  “线索,”爱伯特又说:“譬如那幅画就是一条线索,不是吗?”
  汤米发现爱伯特已经把画又挂回墙上了。
  “如果说那幅画是线索,又是什么事情的线索呢?”他对自己刚才那句不客气的话而面红,“我是说——这到底最怎么回事?总该有什么意义才对。”
  “我在想——”爱伯特说;“要是你不介意我提到的话——”
  “说下去,受怕特。”
  “我是在想那张书桌。”
  “书桌?”
  “是的,就是搬家工人跟那张小台子、两把椅子一起运来的书桌。你说是家人的财产,对不对?”
  “是我爱妲姑姑的。”汤米说。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先生。旧书桌罗、古董罗,这些地方最容易找到线索了。”
  “有可能。”汤米说。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事,我不应该乱来,可是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先生。我一定要去看看。”
  “看什么——那张书桌?”
  “对,只是看看里面有没有线索。你知道,那种书桌都有暗格的。”
  “想得很有道理,”汤米说:“可是据我所知,我那个爱妲姑姑实在用不着把东西藏在暗格里。”
  “老太太最叫人猜不透了,她们常常喜欢把东西藏起来。
  说不定书桌里有张秘密遗嘱或者用隐形墨水写的什么东西,要是你找到,可就发财了。”
  “对不起,爱伯特,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相信那张家传书桌里不会有那种东西,因为桌子本来是我威廉叔叔的——他老的时候,耳朵聋、脾气坏,而且变得非常暴躁。”
  “我想,看看总不会有什么坏处,对不对?”爱伯特说:
  “而且无论如何都需要清理一下,你也知道老太太的东西都很少翻出来——尤其是得了风湿,行动又困难的时候。”
  汤米迟疑了一会儿,他记得曾经和两便士匆匆查看过书桌所有抽屉,然后把所有东西都放进两个大信封袋,又把几卷棉线团、两件羊毛背心、一块黑天鹅绒。三个好枕头套从下面抽屉拿出来,跟其它衣服、杂物放在一起,准备处理,回家之后,他们也看过袋子里的文件,没什么特别重要的。
  “我们看过抽屉里的东西了,爱伯特,”他说;“整整花了两个晚上,有一两封旧信很有意思,还有一些做哈姆的食谱,一些做蜜饯的食谱,几年配给簿,和一些跟早年战争有关的东西,都没什么大不了。”
  “喔,那些!”爱伯特说:“那只不过是些文件罢了,每个人抽屉里都找得到这些东西。我指的是真正秘密的东西。你知道,我小时候跟一个古董商学过六个月,有时候还帮他伪造一些东西,所以才知知道有暗格。暗格多半是那三四种固定的形式,偶而会有一点改变。你不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吗?先生。我不喜欢趁你不在的时候一个人看,那就太冒昧了。”他用乞怜的眼光看着汤米。
  “走吧,爱伯特,”汤米终于投降道:“去看看也好。”
  汤米站在爱伯特身边,打量着从爱妲姑姑那儿继承来的这件家具时,心想:真是一件好家具,保存得很好,也漆得古色古香,看得出从前的确是精工制造的。
  “好了,爱伯特,”他说:“开始说吧,这是你的乐趣。”
  “喔,我从来没这么小心过,我不会把它弄裂,也不会用刀子什么的去撬,我们先把前面放下来,放在这两个拉出来的板子上。对了,你看,活动边就这样垂下来,老太太以前就经常坐在这儿。你的爱妲姑姑有个很好的珠母小吸墨盒子,在左边抽屉。”
  “还有这两样东西。”汤米说。
  他拉出两个精致的浅抽屉。
  “喔,这个啊,先生,可以把文件塞在里面,可是不会真的藏什么秘密东西,通常都是先打开中间这块小柜子——底下多半有个小凹洞,把底部滑出来就有个空位。不过也有别的方法跟别的地方,像这种书桌下面都有个空间。”
  “那也不是很隐秘啊,对不对?只要把一块板子往后滑——-”“可是问题是,从外表看起来好像能找的都已经找出来了,只要把板子往后推,就会有个空穴。可以把很多不想被别人发现的东西都藏在里面。不过还不光是这样,因为你知道,前面还有一小块木板,像个小架子一样,可以拉起来,你看。”
  “嗯,”汤米说;“对,我看到你拉起来了。”
  “那个中间锁后面,就有个秘洞。”
  “可是里面没东西啊。”
  “不错,”促伯特说;“看起来是很让人失望,可是如果你把手伸进洞里,就会发现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扁扁的小抽屉,顶上有个半圆形小洞,把手指伸进去,轻轻拉出来——”说到这儿,爱伯特似乎稍微扭曲了一下手腕,“有时候会比较紧一点,等一等……等一等……我找到了。”
  爱伯特弯着手指从里面轻轻钩出来一样东西。原来是个窄小的抽屉。他把抽屉放在汤米面前,就像一只把骨头衔到.主人面前的小狗一样。
  “等一等。先生,这个长信封里有东西,我们先看看另外那边再说。”
  他又伸手进去摸索,一会儿,就把另外一个抽屉也拉出来,放在第一个旁边。
  “这里也有东西,”爱伯特说;“有人把一个信封封好放在这儿。我两个都没打开——我绝对不会做那种事。”他的声音含着无限的美德,“这些交给你了——不过我说啊——还说不定就是线索——”
  他和汤米一起拿出灰尘满布的抽屉里的东西,杨米先拿起一个用橡皮筋绑着的封口信封,橡皮筋一碰就断了。
  “看起来好像很有价值。”爱伯特说。
  汤米看看信封,上面写着“机密文件”。
  爱伯特说:“你看,机密文件,一定是线索。”
  汤米抽出信封里的东西,那是半张便条纸,上面的字迹非常潦草。墨水也早已褪色了,汤米把纸翻来翻去看了看,爱伯特也带着沉重的呼吸靠近他身边。
  “麦唐纳太太做鲑鱼乳酪的秘方,”汤米念道:“特地送给我以示友好。材料。鲑鱼中央部分两磅。一品脱加西乳酪,一杯白兰地,一个新鲜小黄瓜。”他停下来对爱伯特说:“对不起,爱伯特,这显然是教我们做好菜的线索。”
  爱伯特也喃喃发出表示厌恶和失望的声音。
  “没关系,”汤米说:“再试试另外一个。”
  另外一个信片显然放了没那么久,封口上有两个浅灰色的蜡印,各是一朵野玫瑰。
  “很漂亮。”汤来说:“爱妲姑姑的想象力真丰富,里面想必是教人煮牛排派的食谱。”
  他撕开信封,扬扬眉,里面掉出十张折叠得很整齐的五镑钞票。
  “很好的薄钞票,都是旧钞,”汤米说:“你知道战时用的钞票都是上好的纸张做的。”
  “钞票!”爱伯特说:“她要那么些钞票子什么?”
  “喔,那是老太太应急用的,”汤米说:“爱妲姑姑一向准备一些钱应变。好多年前她跟我说过,每个女人都应该准备五镑的钞票十张,万一有急事的时候可以用。”
  “喔,我想现在还是很方便用罗。”爱伯特说。
  “我想也不一定完全没用,也许可以到银行去兑换。”
  “这里还有一个信封。”爱伯特说。
  第二个信封稍微厚些,里面的东西似乎比较多,上面还若有其事地盖了三个大红封印。信封上仍旧是很潦草的字迹,“万一我不幸去世,此信封应该交给我的律师洛克贝先生或者找侄儿汤玛斯·贝瑞福,其他人不得擅自打开。”
  里面有好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字条,字迹还是非常潦草。
  有些地方甚至很难辨认,杨米有点困难地大声念道:
  “我,爱妲·玛丽亚·范修,在此写下一件我所知道的事,是一个住在这家叫阳光山脊养老院的人告诉我的。我不敢保证消息最真的,可最看来似乎的确有理由相信真的有这种——一可能是犯法的——一活动,伊莉莎白·慕迪是个愚蠢的女人,可是我想她还不至于说谎。她说她认出院里有个著名的犯人,我们当中也许有人在下毒,我愿意采取保留的态度,不过我随时都会注意。我在此写下这2个消息,虽然也许只是空穴来风,可是我要我的律师,或者侄儿汤玛斯,贝瑞福详细加以调查。”
  “看到没有。”爱伯特用胜利的口吻说;“我不是说过了吗?
  这就是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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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动动脑筋   “我觉得我们该动脑筋想一想。”两便士说。
  夫妇两人快乐地在医院团聚之后,两便士已经风风光光地出院了,此刻,两人正在贝辛市场“绵羊与旗子旅馆”的最好套房里比较彼此的笔记。
  “好了,不许再想了,”汤米说;“别忘了出院以前医生吩咐你的话——不要烦恼,不要用脑过度,尽量少动——一切都看开一点。”
  “不然你要我现在干什么?”两便士问:“我已经把脚抬起来,头也靠在两个垫子上。至于思考,不一定就是用脑过度,我又不是在做数学、研究经济。思考只是舒舒服服地休息,打开头脑,万一有什么有趣或重要的事钻进脑子,也好随时接纳。无论如何,我跷起腿,靠在椅子上想东西。总比亲自出去采取行动好吧?”
  “我当然不希望你再去采取什么行动,”汤米说:“这件事就到此,你懂吗?两便士,我要你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可能的话,我绝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因为我实在不相信你。”
  “好了,”“两便士说;“演讲完了,现在我们可以想一想了,一起用脑筋想,别去管医生的话,要是你像我一样了解医生——”
  “用不着管医生,”汤米说:“你听‘我’的话就不会错了。
  “好!我保证目前不想采取任何行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比较一下彼此的心得,我们都查到不少事情,可是就跟乡下拍卖杂物的情形一样。”
  “你所谓的事情是指什么?”
  “确切的事实,各种各样的事实,太多太多了。而且不只是事实,还有些传说,建议,闲话等等。总之,这件事就像把一个米糠筒子五花八门地包扎了好几层,再塞进锯屑里一样”“锯屑倒是真的。”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在讽刺还是在客气,”两便士说:“无论如何,你的确同意我的看法,对不对?我们知道得太多了,有对的,有不对的,有些重要,有些不重要,全部混在一起,弄得我们不知道从何下手。”
  “我可知道,”汤米说。
  “好,”两便士说;“你说从什么地方开始着手?”
  “从你被人打昏头开始。”汤米说。
  两便士想了想,说;“我不懂为什么要从那里着手,那是最后发生的事,不是最开始啊。”
  “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事,”汤米说;“我不准任何人敲我太太的头,而且这最千真万确的事,不是凭空想象的。”
  “你说得对,”两便士说:“的确是真的事,而且就发生在我身上,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从我能用脑筋之后,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
  “你想得出是谁吗?”
  “很可惜,想不出来。当时我正在低头看一块墓碑。”
  “谁最有可能呢?”
  “我想一定是萨顿村的人,可是又好像很不可能,我几乎没跟什么人说过话。”
  “牧师呢,”“不可能是牧师,”两便士说:“首先,他是个好老头,其次,他不可能有那么大力气。第三,他有气喘,要上悄悄溜到我后面,找一定会听到声音。”
  “要是你把牧师除掉——”
  “你不同意?”
  “好吧,”汤米说:“我也同意,你知道,我去找他谈过他在这里当了很多年牧师,每个人都认识他,恶魔也许可以假装成慈祥的牧师,可是顶多不会超过一个礼拜,要说十年、十五年就太不可能了”“好,”两便士说:“那下一个该怀疑的人该是布莱小姐,乃丽·布莱,不过只有天知道为什么,她不可能以为我是想偷墓碑吧。”
  “你想会不会是她?”
  “我觉得不大像。不错,她是很能干。要是她想跟踪我看我在干什么,绝对不会有困难。而且她跟牧师一样,在萨顿村到处进进出出的,她的确有可能看到我走进墓园,好奇地悄悄踉在我背后,z发现我正在看某一个坟墓,但是却因为某种原因不愿意我那样做,所以就用教堂的金属花瓶或者其他顺手可得的东西敲昏我。可是别问我为什么,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原因,”“还有准?两便士。是不是那个姓什么考克莱的太太?”
  “柯普莱太太,”两便士说;“不,不会是柯普菜太太。”
  “你为什么那么有把握?她也住在萨顿村,当然有可能跟踪你,看到你做的事。”
  “对,对,可是她的话实在太多了,”两便士说。
  “我不懂,话多踉这个有什么关系?”
  “要是你像我一样,听她说过一整夜的话,”两便士说:
  “就会知道像她那样整天说个不停的人,绝对不可能采取行动。她还没走近我,早就开始大声嚷嚷了。”
  汤米想了想她的话。
  “好吧,”他说;“你对这些事一向很有判断力,那就把柯普莱太太也删掉吧。还有谁呢?”
  “爱默士·派利,”两便士说:“就是住在‘河边屋’的那个男人,(那栋房子的怪名字太多了,我只好用最起初的名字叫它。)那个友善的女巫的丈夫。他有点怪怪的,头脑很简单,但是力量却很大,可以敲昏任何人,我甚至觉得有几次他可能真的想敲昏我——不过只有天知道为什么,老实说,他的确比布莱小姐嫌疑大,我觉得布莱小姐只是那种讨人厌的能干型女人,在教区里到处凑热闹,什么事都要插一脚。除非真的有什么很强烈的理由,否则像她那种人是不会袭击别人的。”她轻轻打个冷颤,又说:“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爱默士·派利就觉得好害怕,他带我参观花园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一一总之,不愿意背对着他,也不希望夜晚在黑路上碰见他。他不是那种经常使用暴力的男人,可是要是有什么东西惹火了他,他随时都会变得很粗暴。”
  “好,”汤米说:“爱默士·派利,算是一号嫌疑犯。”
  “还有他太太,”两便士缓缓说:“就是那个友善的女巫。
  她人很好,我很喜欢她——也希望是她——我想,应该不是她,可是她的确踉一些事情有关……跟那株屋子有关的事。还有一点,你知道,汤米——我们不知道这些事当中什么才是重要的,我已经在怀疑是不是所有的事都环绕着那栋房子?那栋房子会不会是中心点?那幅画——根本没什么意义,对不对?汤米。我想一定是的。”
  “嗯,”汤米说:“我想也一定是。”
  “我到这里是为了找蓝凯斯特太太。可是这里好像根本没人认识或者听过她这个人,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方向——以为蓝凯斯特太太有危险是因为她拥有那幅画,我想她可能根本没来过萨顿村,只不过是刚好买了(或者别人送了她)一幅这里的房子的画,而那幅画却具有某种意义——在某方面来说,威胁到某一个人。
  “可可太太——也就是慕迪太太——跟爱妲姑姑说,她发现‘阳光山脊’有个跟‘犯罪活动’有关的人。我想那幅画一定跟犯罪活动、河边那栋屋子,还有那个也许被杀死在那地方的孩子有关系。
  “爱妲姑姑喜欢蓝凯斯特太太那幅画,蓝凯斯特太大就把画送给她——也许还说了不少话,说她在什么地方得来的,或者谁送给她的,那栋屋子在什么地方等等——
  “慕迪太太认出一个跟犯罪活动有关系的人。所以被杀掉了。
  “你说莫瑞医生跟你说完可可太太的事之后,又谈到几种凶手的类型,并且举了一些真实的例子。其中有个经营养老院的女人——我记得也在报上看过这个消息,可是不记得那个女人的名字了。总之只要老人把钱统统给她,就可以一直住到死,有吃有住,有人照顾,也不用担心钱。那些老人的确都过得很快乐——不过通常都不到一年就死了一睡觉的时候死的,死得很平静。最后终于引起别人的疑心,她受审之后被判处谋杀罪——可是她一点都不忏悔,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
  “嗯,”汤米说:“我也想不起那个女人的名字了。”
  “没关系,”两便士说:“他又举了另外一个例子,说有个女管家还是厨子什么的,她经常换工作地点,有时候很平安,一点事都没有,”有时候会很多人中毒,别人怀疑是食物中毒,症状都很合理,有些人也会复原。”
  “她通常会准备好三明治,”汤米说;“让那家人带着去野餐,她的人很好,也很忠心,要是有人中毒的话,她自己通常也会得到一点轻微的症状,当然也可能稍微夸大了点。然后她就会离开那里,到另外一个地方的其他人家去做事。就这样过了好几年。”
  “对,谁也不懂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最不是她已经改不掉这种习性?还是她觉得很好玩?谁也不知道!被她害死的人好像都跟她毫无私怨。大概是头脑有问题吧?”
  “对,我想一定是,不过心理学家一定会分析一大堆,然后说是因为她幼年时候受过刺激的缘故。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第三个就更奇怪了,”汤米说:“有个法过女人因为深受丧夫亡子之痛,却成了‘慈悲天使’。”
  “对,”两便士说:“我记得,他们叫她做那个什么村子的天使,‘季凡’村之类的。她常常管邻居照顾生病的孩子,非常尽心尽力。可是孩子都最稍微复原一点,然后却越来越严重,迟早都会死掉。她往往哭上好几个钟头,一百到参加葬礼还是哭得很伤心,大家都说要不是她那么全心全力地替他们照顾孩子,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你为什么又从头提一遍这些事?两便士。”
  “因为我怀疑奥瑞医生提到这些例子有他的用心。”
  “你是说他认为这些事跟——”
  “我想他提到这三个典型的例子,是想看看有没有适合‘阳光山脊’的情形。从某一方面来说,确实有可能。裴卡德小姐就可能适合那个经营养老院女人的例子。”
  “你对那个女人实在太不公平了,我一直蛮喜欢她的。”
  “我敢说,杀人凶手都有人喜欢过。”两便士说得很有道理,”很多骗子外表看起来都很诚实,杀人凶手看起来也都很好,心地尤其仁慈。总之,裴卡德小姐既能干,手边又有很多可以让人自然死亡而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方法。只有可可太太那种人才可能怀疑她。因为可可太太本身就有点古怪,所以才会了解古怪的人,也可能她以前在别的地方见过她。”
  “我想那些老太太的死不会给裴卡德小姐带来什么财富”“你不懂,”两便士说:“就因为不是所有人死都能让她得到好处,所以才显得她更聪明。也许她只要想办法让一、两个特别有钱的人留给她很多遗产,其他得不到好处的,就让她自自然然地死掉。所以我想莫瑞医生可能,只是‘可能’特别留意裴卡德小姐,有时候又忍不住想:‘荒唐,我只不过是在胡思乱想。’可是无论如何,这种想法始终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所说的第二个例子是个替人帮佣一年的妇女,我们猜不出最谁——”
  “第三个呢?”
  “第三个就更困难了,”两便士承认,”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
  “也许他只是随便再举个例子,”汤米说:“不过我有点怀疑那个爱尔兰看护。”
  “你是说我们送皮大衣给她的那位好护士?”
  “对,爱妲姑姑喜欢的那个护士,她好像很有同情心,喜欢每个住院的人,要是有人死了,”她就很难过。她跟我们说话的时候很担心,对不对?她说要离开‘阳光山脊’,可是却没说出真正原因。”
  “也许她太神经质了,护土不能太有同情心,不然对病人不好,应该冷漠一点、能干一点,鼓励病人的信心。”
  “这显贝瑞福护士在训活,”汤米做了鬼脸说,“说到那幅画,”两便士说:“如果光看那幅画的话。我觉得鲍斯河温太太很有——意思。”
  “她的确很有意思,”汤米说:“我想是我们碰到的这件怪事当中最有趣的一个人,看起来好像什么都知道。她好像对那个地方知道一些我不知道,你可能也不知道的事。总而言之,她一定知道什么秘密就是了。”
  “真奇怪,”两便士说:“她居然说画上本来没有船。你想想现在为什么会有船?”
  “我也不知道。”汤米说。
  “船上有没有名字?我记得好像没看过——可是话说回来,我一直没有仔细看过。”
  “上面写着‘水莲’。”
  “很适合那条船,这让我想起什么?”
  “我不知道。”
  “她肯定她丈夫绝对没画那艘船?可是也可能是他事后画上去的啊!”
  “她说没有——而且非常有把握。”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两便士说:“我是说我被袭击的事。也许是其他外人从贝辛市场一直跟踪我,看我打算做什么,因为我在这里打听了很多事,找了很多房地产公司。那些公司都对那栋房子支吾其词,推托了事,态度很不自然,就跟我们查蓝凯斯特太太下落时候碰到的推托态度一样,一切都透过律师和银行,主人却身在国外,无法联络。两件事的‘形式’完全一样。他们派人跟踪我的车子,看我到底想干什么,等到适当时机再把我打昏,这就使我们不得不特别怀疑,为什么有人不希望我查看一块旧墓碑?反正那些墓碑早就破破烂烂了——我想一定是附近的调皮男孩对破坏公用电话失去了兴趣,所以到教堂后面来找点新鲜的事做。”
  “你说那块墓碑上刻着字?”
  “嗯——我想是用凿予刻的,有人觉得刻得不好就放弃了。”
  “那孩子名字叫莉莉·华特斯(刚好是‘水莲’颠倒过来),又是七岁,安排得很适当,还有别的宇,看起来像是‘不管什么人…’接下来是‘侵犯’——还有——米尔斯顿——-”“听起来很耳熟。”
  “那当然,是圣经上的字句——可是刻的人记得不够清楚“那当然,是圣经上的字句——可是刻的人记得不够清楚——-”“这整件事真够奇怪。”
  “为什么会有人反对呢?我只想帮牧师的忙——还有那个想找回失去孩子的可怜男人,这么一来,我们又回到失去小孩的主题上了。蓝凯斯特太太曾经提到有个可怜的小孩被埋在壁炉里,柯普莱太太也说有修女和被谋杀的小孩被埋在墙里,又说有个母亲杀了婴儿,又是什么情人、私生于、自杀之类的。这些都是老故事。传说,加上一些道听途说混合而成的大杂烩!可是汤米,这当中的确有一件‘事实’——而不是谣言、传说——”
  “你是说——?”
  “我是说河边那栋屋子的烟囱的确曾经掉下一个破旧的洋娃娃——小孩玩的娃娃,在里面摆很久,很久了,上面都是煤灰和碎石头——”
  “可惜我们没拿到。”
  “我拿到了。”。两便士用胜利的口吻说。
  “你把娃娃带来了?”
  “嗯,我当时吓坏了,想带回家好好看一看,反正也没人要,我想派利夫妇一定马上扔到垃圾筒,在这儿。”
  她站起来,走到手提箱旁边,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用报纸包的东西。
  “就是这个,汤米,你看。”
  汤米好奇地打开报纸,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残破的洋娃娃,洋娃娃的四肢无力地垂着,身体本来是一种极薄的软皮缝制成的,里面原本塞满了锯屑,但此时因为东破一个洞,西破一个洞,漏掉许多锯屑,所以已经又瘦又扁,尽管汤米拿的时候非常小心,洋娃娃身上有个地方还是突然进裂,掉出一大把锯屑,另外还有些小水晶似的东西在地板上来回滚动。
  汤米走过去谨慎地抬起来。
  “老天!老天!”他说。
  “真奇怪,”两便士说:“里面居然会有水晶,你想是不是烟囱有点裂开,石膏什么碎掉了?”
  “不对,”汤米说:“水晶是从洋娃娃身体‘里’掉出来的。”
  他把水晶收拾在一起又小心地把手指伸进洋娃娃身体,又是几颗水晶掉下来。汤米把水晶拿在手上,到窗口仔细地看看。两便士疑惑地看着他。
  “真奇怪,居然用水晶来塞洋娃”她说。
  “这不是普通水晶,”汤米说:“我想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
  “你指的是什么?”
  “你拿几个好好看看。”
  她奇怪地从他手上接过来。
  “没什么啊,只是水晶嘛,”她说:“有些比较大,有些比较小,你干吗那么兴奋?”
  “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两便士。这些不是水晶,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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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牧师宅之夜  I  “钻石!”两便士喘着气说。
  她看看他,再看看手上的东西,又说:
  这些看起来脏兮兮的东西会是钻石?”
  汤米点点头。
  “你看,两便士,现在一切都变得很合理了,那幅画。还有河边的房子,全都有了关联。你等看看埃佛·史密斯听到这个洋娃娃的事的那副表情吧!他已经准备好花束等你回去了,两便士——”
  “干吗呀?”
  “因为你帮他侦破了一个大犯罪集团呀!”
  “好哇!你那个什么埃佛·史密斯的!上个礼拜你大概就一直跟他混在一块儿,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那家可怕的医院,也不来安慰我,给我打打气。”
  “哦不是每天晚上会客时间都来看你吗?”
  “可是你什么都没告诉我。”
  “那个凶巴巴的护士长警告我不能让你太激动。不过埃佛后天会亲自来,我们准备在牧师宅小聚一下。”
  “还有什么人?”
  “鲍斯柯温太太,本地一位大地主,你的朋友乃丽·布莱、牧师,当然还有你和我——”
  “那个埃佛·史密斯先生的真名字叫什么?”
  “就我所知,就是埃佛一史密斯。”
  “你若是那么小心——”两便士突然笑起来。
  “什么事那么好笑?”
  “我只是想到你和爱伯特一起研究爱妲姑姑书桌的样子,一定很好玩,”“都是爱伯特的功劳,要不是他那一大篇话打动了我,我也不会去看那张书桌。是他年轻时候跟一个古董商学会的。”
  “想不到你的爱妲姑姑居然会那么郑重其事地留下一份秘密文件,其实她并不是真的知道什么事,只是相信‘阳光山脊’的确有个危险人物,不知道她有没有想到是裴卡德小姐。”
  “那只最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要是我们真的是在调查一个犯罪集团的话,我觉得这种想法也不错,他们的确需要一个像‘阳光山脊’这样的地方,受人尊重、经营良好,还有一个能干的罪犯在管理,只要有需要,她随时都可以拿到任何药材,而且她可以影响医生的看法,让他觉得每个人都死得很自然,”“你把什么情节都安排好了,可是你怀疑裴卡德小姐的最大原因,却是因为你不喜欢她的牙齿——”
  “‘吃起人来更方便’,”两便上沉吟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汤米——假如这幅画——根本从来不属于蓝凯斯特大太——”
  “可是我们明明知道是她的啊,”汤米张大眼睛看着她。
  “不,我们不知道,那只是裴卡德小姐一个人的说法,是她说蓝凯斯特大太把面送给爱妲姑姑的,”“可是她何必——”
  “也许蓝凯斯特太太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被弄走——免得她说出实话。”
  “我觉得这种想法太牵强了,”“也许——也许这幅画是在萨顿村画的。画上的房子就在萨顿村。我们有理由相信那栋房子是——或者曾经是——犯罪集团的一个巢穴。艾可思先生被人认为是那个集团的幕后主持人,派姜森太太带走蓝凯斯特太太的也是他,我不相信监凯斯特太太在萨顿村或者‘河边屋’住过,也不相信那幅画曾经是她的——不过我想她可能听‘阳光山脊’的某个人提起过——也许是可可太太吧?——然后就到处乱讲,有人觉得这样太危险,必须把她弄走。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她,汤米,一定!”
  “汤玛斯,贝瑞福太太寻人记!”
Ⅱ  “你看起来精神好极了,汤米太太。”埃佛·史密斯先生说“我觉得又跟以前一样好了,”两便上说:“我实在太傻了,居然会被人打昏。”
  “应该颁给你一枚奖章才对,尤其是关于那个洋娃娃的事。我真不懂你怎么有办法查出这些!”。
  “她的鼻子最灵了,”汤米说;“只要把鼻子凑在地下闻一闻,就能找出线索。”
  “你们不会不让我参加今天晚上的聚会吧!”两便士怀疑地看看他们。
  “当然不会。你知道,有好多事都已经澄清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你们两位的谢意。我们对这个过去五六年当中犯过许多庞大抢案的智慧犯罪集团,已经掌握了很多证据。
  我跟场米说过,我们对这位聪明又守法的绅士艾可思先生怀疑很久了,可是一直抓不到对他不利的证据,他太小心了,真的像个认真的大律师,也有很多千真万确的客户。
  “我也告诉过汤米,这些屋子是一个很大的重点。屋子都看起来规规矩矩。毫无毛病,房客也都是正正当当。堂堂皇皇的人,可是都住不了多久就走了。
  “说来说去,真最大感谢你了,汤米太太,要不是你调查了烟囱和死鸟,我们实在查不出他们的诡计——把各种珠宝分别包装。收藏起来,等到适当的时机再用飞机或者渡船运到国外。”
  “派利夫妇呢?他们是不是——我真希望他们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很难说,”史密斯先生说;“我也不敢肯定,不过在我看来。他们至少知道某些事情。”
  “你是说她也是犯罪集团的一分子?”
  “也许不是。你知道,也许她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
  “什么把柄?”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相信你会保密——本地警方始终怀疑她丈夫爱默士·派利可能(只最可能)就是多年前连续杀了好多小孩的凶手。他脑筋不大正常,照医学观点来说,他很‘可能’有一种想杀小孩的冲动,警方一直找不到直接证据,也许是因为他太太老是迫不及待地替他作不在场证明。要是这样,那些歹徒就会抓住她的弱点,安排她住存一栋偏僻的房子,要她保持缄默。说不定他们真的有对她丈夫很不利的把柄,你见过他们两个,汤米太太。你对他们的看法怎么样?”
  “我很喜欢她,”两便士说;“我觉得她就像——就像个会变好魔法的友善女巫一样。”
  “那他呢?”
  “我很怕他,”两便士说:“不过不是一直觉得害怕,只有一两次。他有时候会突然变得好怕人,就只那么一两分钟,我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可是就是很害怕。我想就像你说的一样,他的头脑不大正常。”
  “那种人很多,”史密斯先生说。”通常都没什么危险。不过很难说,谁也没把握。”
  “今天晚上到牧师家做什么?”
  “间几个问题,见几个人,看他们还能不能提供一点我们需要的消息。”
  “华特斯少校——就是写信给牧师问他孩子消息的那个人——会不会去?”
  “好像根本没这个人!那块旧墓碑被人拿走了,不过还留下一副小孩的空棺材,里面摆满了赃物——是圣爱尔本附近一次抢案的赃物。写给牧师的信是向他抗议,要他查查看那个坟墓到底怎么了。”
Ⅲ  “真是太抱歉了,亲爱的,”牧师伸出、双手迎向两便士,“真的,你那么好心,偏偏碰到这种事,我心里真是不安,我真的觉得——真的,我觉得这全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你到那些墓碑里去摸索——可是我实在没想到——居然会有不良少年——”
  “别再责备自己了,牧师,”布莱小姐忽然出现在他身边,“我相信贝瑞福太太一定知道这件事跟‘你’无关,她愿意帮忙你当然太好了,可是现在事情已滚过去,她又完全康复了,对不对?贝瑞福太太。”
  “当然。”两便士多少有点不悦,因为布莱小姐竟然自作主张,好像对她的健康很有把握似的。
  “来这儿坐,用个垫子垫在背后,”布莱小姐说。
  “我用不着垫子。”两便士说,同时拒绝了布莱小姐多管闲事推过来的椅子,另外坐在火炉旁边一张挺直又不舒服的椅子上。
  门上响起一阵尖锐的敲门声,房里每个人都从椅子上跳起来,布莱小姐匆匆走出去,一边说:
  “不要紧,牧师,我去。”
  “那就麻烦你了,”大厅外面有一阵低声交谈的声黄,接着,布莱小组带着一个穿缎子衣服的高大女人走进来,背后还跟着一个脸色灰白、非常瘦高的男人。两便士看看他,他肩上披着一件只斗篷,瘦削憔悴的脸庞像是从上一个世纪回来的人似的。
  “很高兴看到你,”牧师说,然后转身过来,“我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菲力浦·史塔克爵士,这是贝端福夫妇。埃佛·史密斯先生,喔!鲍斯柯温太太,好多好多年不见了——
  这是贝瑞福夫妇。”
  “我见过贝瑞福先生,”鲍斯柯温太太说,然后看看两便士,又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听说你发生了一点意外,”“是的,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介绍完毕之后,两便士坐四椅子上,一股倦意袭过来,她告诉自己也许是受到脑震荡的缘故。她半闭着眼静静坐着,不过仍然注意打量着房里的每个人,她没有留意听别人的谈话,只用眼睛看着,她觉得这出戏——这出她无意间卷入的戏——当中有些角色就像真是在演戏似的,事情的所有片断逐渐凑合在一起,发展出一个核心来。菲力浦·史塔克爵士和鲍斯柯温太太的出现,就像突然走出来两个以前从未出现的角色。他们本来一直站在圈外,此时却走进了圈里。不过始终都和圈内人有所关联,今天晚上他们到底为什么来?两便便士不知道,是有人邀他们来?——-埃佛·史密斯吗?是他命令他们来,还是客气地请他们来?或者他也像她一样不认识他们?两便士心想:一切都是从‘阳光山脊’开始的,可是阳光山脊并不是问题的真正中心,真正的中心是萨顿村。事情就发生在这里,不是最近,而是很久以前。跟蓝凯斯特太太没有任何关系,可最她却在无意之中牵涉在里面。现在——她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呢?
  两便士打了个冷颤。
  “也许,”她想:“也许她已经死了……”
  两便士想,要是这样。她就失败了。她非常替蓝凯斯特太太担忧。觉得她受到某种危险的威胁。一心想找到她,保护她。
  “要是她还没死,”两便士想:“我还是要继续努力。”
  萨顿村……一切重要和危险的事都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河边那栋房子也是它的一部分,也许那栋房子就是一切的中心,也许萨顿村本身才是?这地方人来人往,有人居住,有人离开,有人失踪,也有人失踪之后再度出现,就像菲力浦·文塔克爵士一样。
  两便士没有转头。只把目光移向菲力浦·史塔克爵士。除了何普莱太太自说自话地谈到萨顿村居民时提起过他之外,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何普莱太太说他是个沉默而有学问的男人,对植物学很有研究,是位企业家——至少在某种企业拥有很大的股份,所以他相当有钱。此外,他还很爱孩子,两便士想:又来了,又是孩子的问题,河边那栋房子、烟囱里的鸟。从烟囱里掉出来的小孩洋娃娃——一个身体里被人藏了一大把钻石的洋娃娃——还有一连串的罪行。这是大规模犯罪的总部之一,可录他们所犯的罪不只是抢劫而已。柯普莱太太说过:“我总觉得他可能是凶手。”
  菲力浦·史塔克爵士,他会是杀人凶手?两便士半闭着眼,脑筋却很清楚,仍旧在仔细地打量他,看他是不是符合她脑中杀人——杀小孩——凶手的形象。
  他多大了?她不知道,至少有七十岁了吧,也许要更老,满面风霜,像苦行僧似的脸孔。对,完全像个饱经苦难的苦行僧脸。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像画里的幽灵似的,还有瘦削憔悴的身体。
  今天晚上他到底为什么来?她不知道。
  “两便士又把眼光移向布莱小组,她坐在椅子上有点不安分,一会儿推椅子给这个人,一会儿拿垫子给另外一个人,要不就是忙着送香烟或者火柴,仿佛一会儿都睁不下来,她正看着菲力浦·史塔克,每次她一空下来,眼光就落在他的身上。
  “她对他像狗一样的忠心。”两便士想:“她以前一定爱过他,现在可能还是,人不会因为老了就不爱人,;”德瑞克和黛博拉那种年龄的人大概会有这种想法,一他们实在想象不出人老了怎么可能还有爱情,我想她一定还绝望而忠心地爱着他。
  不是有人说过——是柯普莱太太还是牧师——布莱小姐年轻时候曾经当过他秘书,一直到现在还替他处理许多事情吗?
  “嗯,”两便士想:“这本来就很自然嘛,秘书常常会爱上老板,所以说葛莱德·布莱也曾经爱过菲力浦·史塔克。知道这一点有用吗?布莱小姐是不是早就知道或者怀疑菲力浦·史塔克平静冷淡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疯狂怕人的性格呢?——他一直好喜欢小孩。”
  “我觉得他太过于喜欢小孩了。”柯普莱太太曾经这么说过。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使他看起来那么苦闷?
  两便士想:“一个人要不是病理学家或者心理学家,就不会了解杀人狂的心理,那种人对自己有什么感觉?他们为什么想杀小孩?是什么东西造成他们的冲动?他们事后会后悔吗?他们会不会觉得厌恶,不快乐,或者害怕?”
  这时,她发现他也在看她,而且眼光和她相遇时似乎也告诉她一些话。
  “我知道你脑子里在想我的事。对,你想得没错,我确实是个痛苦不堪的男人。”
  对,这句话形容他真是太恰当了,他的确显个痛苦不堪的男人。
  她又把目光移到牧师身上。她喜欢牧师,他最个可亲可爱的老人。他知道什么吗?也许他一直生活在一团罪恶之中却不自知。也许事情全都发生在他四周,可是他却毫不知情,因为他有一种纯真无邪的气质,鲍斯柯温太太呢?她就很难了解了,她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汤米说的,可是这并不足以表示什么。这时,就像两便士叫了她似的,鲍斯柯温太太突然站起来。
  “我可以用一下楼上的浴室吗?”她说。
  “喔,当然可以。”布莱小组跳起来说:“我带你上楼。可以吗?牧师。”
  “我认得路,不用麻烦了。”鲍斯柯温太太说。“贝瑞福太太!”
  两便士怔了一下。
  “我带你到处看看,”鲍斯柯温太太说:“跟我一起来。”
  两便士像个孩子一样顺从地站起来,她心里当然不会这么对自己说,可是鲍斯柯温太太的召唤却仿佛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
  鲍斯柯温太太带头穿过大厅门,往楼梯上走,两便士也跟在她身后。
  “顶楼上有个空房间,”鲍斯柯温太太说;“随时都准备得好好的——还附有一间浴室。”
  她打开楼梯顶端的房间,走进去开了灯,两便士也跟着进去。
  “真高兴在这里找到你,”鲍斯柯温太太说:“我一直很担心你,你先生有没有告诉你?”
  “我想你一定说了一些事,”两便士说。
  “对,我好担心,”她把门关上,仿佛要秘密磋商什么事情似的。“你有没有发觉。萨顿村这个地方很危险?”
  “已经被我碰上了。”两便士说。
  “对,我知道。还好不太严重,不过——对,我想这一点我可以了解。”
  “你一定知道什么,”两便士说:“你一定早就知道这一切了,对不对?”
  “可以说对,”爱玛·鲍斯柯温说:“也可以说不对,你知道,一个人总有些预感跟感觉,要是真的实现了,就免不了让人很担心。这个犯罪集团的事,看起来好特别。看起来好像扯不上——”她突然停下来。
  然后,,她又接着说:
  “我的意思是说,这种事一年到头都有,只是这些人组织计划得特别好,像在经营什么企业一样。你知道,其实没什么真正的危险——危险的不是犯罪行为,而是知道危险在什么地方,要怎么防范。你一定要多多小心,贝瑞福太太,一定要!像你这种人常常会撞上事情,那太危险了。不要在这里乱闯。”
  两便士缓缓说;“我的老姑姑——或者说汤米的老姑姑——在她去世的那家养老院听人说院里有个杀人凶手,”爱玛缓缓点点头。
  “那家养老院死了两个人,”两便士说:“可是医生对她们的死法觉得不大满意。”
  “就是这个引起你调查的动机?”
  “不,”两便士说:“还要更早。”
  “要是有时间,”爱玛·鲍斯柯温说,“能不能尽快告诉我——用最快的速度,因为也许会有人打断我们的话——那家养老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引起你的动机?”
  “好,我可以马上告诉你。”两便上长话短说地说明了原委。”
  “我懂了,”爱玛·鲍斯柯温说。“你不知道这位蓝凯斯特老太太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你看她会不会死了。”
  “我想——有可能。”
  “是因为她知道一件事?”
  “对,她知道一件事,一个杀人凶手,也许还知道有个被人杀死的小孩。”
  “我想这一点是你弄错了,”鲍斯柯温太太说;“我想也许的确有个小孩牵涉在里面,可是她却弄错了——我是说你那位老太太,她把别的事情和那个小孩混在一起,也许是其他谋杀案。”
  “也许有可能,老人家的确会弄错事情。可是这附近的确有个杀小孩的凶手逍遥法外,对不对?至少我借住的那家人的太太这么说。”
  “不错,这地方是发生过好几件谋杀小孩的事,可是你知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牧师大概不知道,那时候他还没来,可是布莱小姐在,对,没错,她那时候一定在这里,而且年纪还很轻。”
  “应该是吧。”
  两便士又说。“她一直爱着菲力浦·史塔克爵士?”
  “你也看出来了?嗯,我想是,她对他始终一片痴情,我们——威廉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发现。”
  “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是不是住在‘河边屋’?”
  “不,我们从来没在那儿住过,威廉很喜欢画那栋房子,画过好几次。你先生给我看的那幅画呢?”
  “他又带回家了,”两便士说:“他把你说关手那艘船的事告诉我了——他说你先生没画那艘船——船上还写着船名‘水莲’——”
  “嗯,那的确不是先夫画的,我最后一次看到画的时候,上面并没有船,是别人后来又加上去的。”
  “而且还写上船名‘水莲’。后来有了根本不存在的人——
  华特斯少校——写信问起一个小孩坟墓的事,那个小孩名叫莉莉——可是核材里根本没有小孩,只有某一次抢案的大宗赃物。所以,在画上加上一艘船一定是要传达一个消息——
  说出赃物的地点。这一切看起来好像都跟犯罪有关系。”
  “看起来是,可是谁也没有把握——”
  爱玛·鲍斯柯温忽然停住口,然后又迅速说;“她来找我们了,快躲到浴室去——”
  “谁?”
  “乃丽·布莱。快到浴室去,把门闩上。”
  “她只是个忙人,”两便士走进浴室。
  “不只是这样。”鲍斯柯温太太说。
  乃丽·布莱打开门走进来,一副愉快而乐于助人的模样。
  “希望你要用的东西都找到了,”她说;“有新毛巾和肥皂吧?柯普莱太太经常来帮牧师的忙,可是我一定要再检查一遍,看她有没有做好。”
  鲍斯柯温太太和布莱小姐一起下楼去了。两便士在起居室门口和她们会合。她走进房间时,菲力浦·史塔克爵士站起来,重新替她拉好椅子,并且坐在她旁边。
  “这样好吗?贝瑞福太太。”
  “很好,谢谢你。”两便士说:“很舒服。”
  “很遗憾听到你发生了意外,”他的声音有一种模糊的吸引力,虽然有点像幽灵似的遥远、空荡,但却有一种奇怪的深度,“这时代真最可悲——到处都是意外。”
  他的眼睛扫过她脸上,她想:我在研究他,他也在研究我。她飞快地看了汤米一眼,可是汤米正在跟爱玛·鲍斯柯温说话。
  “贝瑞福太太,你最初怎么会来萨顿村?”
  “喔,我只是漫无目的地在乡下找房子,”两便士说:“外子前一阵子离家参加一项会议,我就想一个人到比较有可能的地方找找看——你知道,只是看看大概情形,要多少房租等等。”
  “听说你去看过小河桥边那栋房子了?”
  “嗯,是的,我记得有一次曾经在火车上看到那房子,从外面看起来很吸引人。”
  “嗯,我想是的,不过其实连屋子外面都需要好好修理了一一屋顶什么的,另外一边就没那么吸引人了,对不对?”
  “对,我觉得用那种方式来划分房子好奇怪。”
  “喔,”菲力浦·史塔克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对不对?”
  “你没住过那里吧?”两便士问。
  “没有,没有,我自己的家好多年以前失火,只留下一部分,你大概也看到了,在山丘上那边,至少这里的人说那是山丘。房子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先父在十八世纪左右盖的,是栋大厦,哥德式的外表,很有苏格兰风味。四十年前,人家一看到就害怕,可是现代建筑师倒还蛮欣赏那种风格。屋子里一切绅士家该有的东西都有,”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讽刺味道。“有弹子房、起居室、妇女化妆室、大餐厅、大舞厅,还有十四间左右的卧房,有一段时间还有——至少我认为-一十四名仆人负责照料。”
  “听起来你好像从来都没喜欢过那栋房子。”
  “的确,先父对我非常失望。他是位非常成功的企业家,希望我能够步地的后尘,可惜我没有。他对我非常好,给我很充裕的零用金,让我自由发展。”
  “听说你是位植物学家。”
  “喔,那是我的嗜好之一。我喜欢到处搜集野花,尤其是到包尔根一带。你有没有去过?那地方的野花真是太棒了。”
  “听起来好像很吸引人,那你一定常常回这里住罗?”
  “我好多年没住这儿了。其实自从内人去世之后,我就没回来住过。”
  “喔,”两便士觉得有些尴尬,“喔——对不起。”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最大战之前死的,一九三八年。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你这里的房子还有她的照片吗?”
  “喔,没有,房子已经空了,所有家具,照片等等,全部送到别的地方收起来了。只准备了一间卧室、一间办公室和一间起居室,万一我的代理人或者找自己回来办事的时候,可以暂时住一下。”
  “一直没有卖掉?”
  “没有,有人说这边的土地有发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并不是因为我对这里有特别的感情。先父希望能在这里创下家族企业,由我继承他,我的孩子再继承我,就这样一直延续下去。”他顿了顿,又说:“可是莱丽亚和我一直没有孩子。
  “喔,”两便士轻轻说:“我懂了。”
  “所以来这里实在没什么意义,我也就很少来。这里有什么事要办,乃丽·布莱都会替我办好。”他看看布莱小姐,笑了笑,“她真是个最能干的秘书,一直到现在还帮我处理所有生意上的事。”
  “你几乎都不来这里,可是又不想卖掉房子?”两便士问。
  “有个很重要的理由,”菲力浦·史塔克说。
  他瘦削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容。
  “也许无论如何我还是继承了一些先父的生意头脑。你知道,土地的价值涨了很多,要是我卖掉它,要比投资其他率更好。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那块土地上会有一栋崭新的庞大建筑出现呢!”
  “那你就发财了?”
  “那我就会比现在更有钱,”菲力浦爵士说:“不过我现在已经够富有了。”
  “你大部分时间都在做什么?”
  “旅行。我在伦敦也投资一部分事业,我有个画廊在那边,顺便出售一些艺术品,这些事都很有意思,可以帮人打发时间——一直到死神把手放在你肩膀上说:‘走吧,’”“别那么说,”两便士说:“听起来——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不用害怕,我相信你会活得很久,而且很快乐,贝瑞福太太。”
  “喔,我现在就很快乐了,”两便士说:“不过我想我也会像所有老年人一样,这里病,那里酸,又聋又瞎,还有风湿什么的。”
  “到时候你也许不会像你现在想象的那么在意,如果你不嫌冒昧的话,我想说我觉得你和你先生好像活得很快乐。”
  “喔,对,”两便士说:“我想的确是。人生任何事都比不上婚姻幸福重要,对不对?”
  才一会儿,她就后悔自己不该说最后那句话。她抬头看到对面的男人,才想到她总觉得这个男人多年来一直为失去深爱的太太而难过——一也许直到现在还是一样-所以她忍不住跟自己生了好一会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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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次日早晨  I  是宴会之后的第二天早晨。
  埃佛·史密斯和汤米交谈到一半时停了下来,彼此对望一下,然后又看看两便士,两便士正望着壁炉,心思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
  “我们说到什么地方了?”
  两便士叹口气。思想又转回来,看看两个男人。
  “我觉得一切好像还是有关联,”她说:“昨天晚上那个聚会到底有什么目的?有什么意义?”她看看埃佛一史密斯,“我想你们两个一定有什么心得吧。你知道我们进展到什么地方吗?”
  “不能这么说,”埃佛说;“起码我们的目的并不完全相同,对不对?”
  两便士说:“也不一定。”
  两个男人都怀疑地看着她。
  “好吧,”两便士说;“我是个有偏见的女人,我想找到蓝凯斯特太太,想肯定她平安无事。”
  “那也得先找到姜森太太,”汤米说:“如果找不到她,就绝对找不到蓝凯斯特太太,”“姜森太太——”两便士说:“对,不知道——我想你对这些一定都没兴趣,”她看看埃佛·史密斯。
  “不,我有兴趣,汤米太太,真的非常有兴趣。”
  “艾可思先生呢?”
  埃佛笑笑,说:“我想,艾可思先生可能很快就会遭到报应,不过我并不完全依赖这一点。他那个人掩饰破绽的本事真叫人难以相信,让人忍不住以为或许根本就没有破绽。”然后又若有所思地低声说:“他是个了不起的管理人才,也是个伟大的计划专家,”“昨天晚上——”两便士迟疑了一下,又说。“我可以问问题吗?”
  “尽管问,”汤米说:“不过不一定能得到老埃佛的满意答复”“菲力浦·史塔克爵士——”两便士说;“他怎么会牵涉到这件事?看起来不像是罪犯——除非他是那种——”
  她停住嘴,匆忙止住想提起柯普莱太太,认为安塔克爵士是杀小孩凶手的想法。
  “菲力浦一史塔克爵士能提供我们很有价值的消息,”埃佛·史密斯说:“他是这地方最大的地主——在英国其他地方也拥有很多土地。”
  “康伯兰呢?”
  埃佛·史密斯用锐利的眼光看看两便士,“康伯兰?你为什么提到康伯兰?你对康伯兰知道些什么?汤米太太。”
  “没什么,”两便士说:“只是偶然想到。”她皱皱眉,露出困惑的表情,“屋子旁边有朵红,白条纹的玫瑰——是一种旧式的玫瑰。”
  她摇摇头。
  “‘河边屋’是不是曾经是菲力浦·史塔克爵士的?”
  “那块地是他的,这里大部分土地都是他的。”
  “对,他昨天晚上说过”。
  “我们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从法律漏洞之中租房子的秘诀”“市场广场那几家我去过的房地产公司是不是有点问题?
  还是只是我的想象?”
  “不是想象,我们今天早上就要去拜访他们,而且会问一些很尴尬的问题。”
  “那好”,两便士说。
  “我们的进展很不错,-一已经破了一九六五年的邮局大抢案。爱尔伯利十字会抢案跟爱尔兰邮车抢案,也找出一部分赃物。他们藏东西的地方可真聪明,有的是新装一个浴池,有的是加盖一间佣人房——有些房民比应该有的尺寸小一点,就可以有些空间摆赃物了。不错,我们的确有不少发现。”
  “可是那些‘人’呢?”两便士说;“除了艾可思先生之外,一定还有一些人也知情。”
  “喔,对了,是有两个人——一个是经营夜总会的男人,人家都叫他快乐的汉米许,狡猾得跟鳗鱼一样,另外一个女人叫‘杀手凯特’,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是个有趣的罪犯,长得很漂亮,可是脑筋恐怕有点问题。他们把她放了——她也许对他们有危险。他们最关心的事是赃物——不是谋杀。”
  “‘河边屋’是不是他们藏匿的地点之”?
  “有一段时间是——-那时候他们叫它。‘淑女草坪’。那房子有过很多名字。”
  “我想那只会使事情更复杂,”两便士说:“淑女草坪?
  不知道有没有特别的意义?”
  “会有什么意义呢?”
  “喔,其实也没什么,”两便士说:“我只是刚好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问题是我自己也不大懂我现在在说什么。还有那幅画也一样,画是鲍斯柯温先生亲笔画的,可是后来又有人在上面画了一艘船,还写上船名——”
  “老虎莉莉。”
  “不,‘水莲’。他太太也说船不是他画的。”
  “她有可能知道吗?”
  “我想有可能。要是你本身是个艺术家,又嫁给一位画家,如果画风不同,你应该会知道。我觉得她有点怕人,”两便士说。
  “谁?鲍斯柯温太太?”
  “对,我的意思是说她很强壮,甚至可以说太强壮了。”
  “嗯,”有可能。
  “她知道一些事,”两便士说;“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知道那些事所以才知道那些事,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懂。”汤米斩铁断钉地说。
  “我是说,有时候你确实知道一些事。有时候只是一种感觉。”
  “那是你最常碰到的事,两便士。”
  “随你怎么说。”两便士显然正在继续追随她脑中的思路,“整件事都围绕着萨顿村,围绕着‘河边屋’,还有过去跟现在住在那儿的所有人。我想有些事可以追究到很久以前。”
  “你有想到柯普莱太太了。”
  “大体上说。”两便士说:“我觉得她只是随便说了一大堆事,反而使我们研究起来更困难了。我还觉得她把时间和日期全部弄混了。”
  汤米说:“乡下人就是这样子。”
  “我知道”两便士说:“我也是在一个乡下牧师的家里长大的,乡下人记日子都是靠所发生的事情,他们不会说‘那件事发生在一九三Ο年’或者‘那件事发生在一九二五年’之类的,而是说‘那件事是老磨坊烧掉之后发生的’,‘那件事是农夫詹姆斯被闪电打死那年发生的’,所以他们所记得的事就没有特别的顺序,一下想起这里有件事,一下想起那里又发生过一件事。当然,问题是,”两便士带着刚刚发现了一件大事的表情说;“我自己也老了。”
  “你永远都是那么年轻。”埃佛说。
  “别傻了,”两便士说:“我知道自己老了,因为我记事情的方法也一样”她站起来,绕着房间走一圈。
  “这家旅馆好烦人,”她说她穿过门,走进自己卧房,回来的时候摇着头说;“没有圣经。”
  “圣经?”
  “是啊,你知道。旧式旅馆都会把一本圣经在卧室床头。
  我想那样可以让人不管白天或晚上都得救,反正,他们这里没有就是了。”
  “你要用圣经?”
  “嗯,我受过良好的教育,跟所有牧师的女儿一样熟悉圣经内容。可是现在教会里都不好好念圣经,给人看一些新的版本,里面的字句虽然没错,翻译的也都对。可是就是和以前不一样。好了,等你们两个去找房地产公司的时候,我还要开车到萨顿村去一趟。”
  “干什么?我不许你去。”汤米说。
  “胡说——一我又不是去探险,只是到教堂去查圣经。如果是新译本,我就去请教牧师。他应该会有正确的版本-一钦定版——对不对?”
  “你要钦定版的做什么?”
  “我只最想证实一下那个小孩墓碑上的字句,我对那几句话很有兴趣。”
  “想法是不错,可是我不相信你,两便士——我不相信你离开我的视线之后,会不惹上麻烦。”
  “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去墓园里乱找东西,只是趁着这个阳光普照的早晨去一趟教堂和牧师的书房,怎么会有什么坏处呢?”
  汤米怀疑地看看他太太,最后还是投降了。
Ⅱ  两便士把车停在萨顿村的墓地大门口,先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才走进教堂里。她像任何在某地受过重伤的人一样,有一种自然的戒心。不过现在看起来不像有什么人会躲在墓碑后袭击她。
  她走进教堂,有个年老的女人正跪着擦拭一些铜器。两便士悄悄走到诵经台上,仔细查看了一下上面摆着的圣经,那个在打扫的女人抬头用责备的眼光看看她。
  “我不会把圣经偷走。”两便士向她保证,然后再度合上圣经,小声地走出教堂。
  她本来有点想再去墓园看看,最后到底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论是什么人冒犯,”她自语道;“也许是这个意思,如果这样,那个人就是——”她又把车向前开了一小段路到牧师家,下车穿过小径走到大门口,她接了门铃,可是听不到里面有铃声,她知道牧师家的铃声有什么毛病,心想:“门铃一定坏了。”就伸手一推门,门顺势而开。
  两便士走进大厅,桌上有个大信封,上面那个大外国邮戳十分醒目,是非洲一个传教团体寄来的。
  “幸好我不是传教士,”两便士想,可是就在这时,她似乎联想起了什么,最某个地方大厅桌上的一样东西,她应该记得的,…是花?是叶子?还是信件或包裹?
  这时,牧师从左边一道门走出来。
  “你要找我?——喔,是贝瑞福太太吧,对不对?”他说。
  “对极了,”两便士说:“我上来请问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圣经?”
  “圣经?”牧师看起来意外而怀疑,“圣经?”
  “我只是想到你可能有。”两便士说。
  “当然,当然,”牧师说;“老实说,我有好几本,还有一本希腊圣经。”他用期望的口气说:“你不会是要这个吧?”
  “不,”两便士用坚定的口气说,“我要钦定本的圣经。”
  “喔,老天,”牧师说:“当然,家里一定有好几本。对,有好几本。很遗憾,现在教会都不用那个版本了。你知道,我们总得跟随主教的看法,而现在那位主教非常重视现代化,我觉得好可惜,我的书房里实在太多书了,只好把一部分收到后面。不过我‘想’应该可以找到你要的书,万一找不到,可以问问布莱小姐,她也在这里找花瓶,好让孩子们自己插些野花,摆在他们在教堂的位置。”说完,他留下两便士一个人在大厅,走进刚才他出来的那个房间。
  两便士留在大厅,没有跟上去。她皱眉沉思着,等她突然抬起头来时,大厅尽头的门开了,布莱小姐走过来,手上拿着一个沉重的金属大花瓶。
  两便士脑中忽然一时想起好几件事。
  “对了,”两便士说,“对了。”
  “喔,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我——喔,是贝瑞福太太。”
  “不错,”两便士说;“而你就是姜森太太,对不对?”
  那个大花瓶掉在地上,两便士俯身拾起来,拿在手上掂了据分量,“是件很方便的武器,”说完,她又放在地上,“刚好可以从背后把人打昏。打昏我的人就是你,对不对?‘姜森太太’。”
  “我——我——你说什么?我——我——我从来没有——-”两便士不用再逗留下去,她已经亲眼看见她所说的话的效果了。她第二次提到姜森太太的时候,布莱小组已经毫无疑问地暴露了自己的身分,吓得频频发抖。
  “前几天,你客厅桌上有一封信,”两便士说:“是写给康伯兰一位约克太太。你把她从‘阳光山脊’带走之后,就是送到那个地方,对不对?姜森太太。她现在就在那里,可以叫约克太太,也可以叫她蓝凯斯特太太——你两个名字都用,就像派利家花园里的条纹红、白玫瑰一样。”
  说完,她就转身快步走.出房间留下布莱小姐张大着嘴,靠在楼梯栏杆上看着她的背影。两便士跑过小径来到门口,跳上车开走了。她回头看看牧师家大门,可是没有人出来。她驶过教堂,准备回贝辛市场,一但是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她掉转车头,朝原来那条路开,然后再弯到左手边通往“河边屋”小桥的路,到了“河边屋”门前,她下车看看大门里,可是花园里看不到派利夫妇的踪影。两便士走进门内,住小径走到后门口,可是后门也关着,甚至连窗户都关上了。
  两便士觉得很苦恼。也许雅丽思·派利到贝卡市场去买东西了,她此时特别想见雅丽思·派利。
  两便士敲敲门,起初较轻的,越敲越大声,可是仍然没有回音。她转转把手,门锁着,两便士一时不能决定该怎么办,就站在那儿。
  有几个问题她迫不及待地想问雅丽思·派利,也许派利太太在萨顿村,也许她会再回来。“河边屋”有一点麻烦的地方,就是附近看不到任何人,桥那边也几乎没有车子经过,没有人可以让她请教派利夫妇今天早上可能到什么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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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蓝凯斯特太太   正当两便士不知所措地皱眉站着时,门突然非常意外地开了。两便士喘着气退后一步,面前这个人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看见的人。门口那人身上穿着和她最后一次在“阳光山脊”见到时完全一样的衣服,脸上仍旧带着那种淡淡的温和的笑,她就是——蓝凯斯特太太。
  “喔!”两便士说。
  “早啊!你在找派利太太?”蓝凯斯特太太说:“你知道,今天是市集的日子。幸好我能让你进来,有时候还找不到钥匙呢,我想一定是复制品,你说对不对?请进来吧,也许你愿意喝杯茶什么的。”
  两便士像做梦似地走进门里,”蓝凯斯特太太仍旧像个优雅的女主人一样,带她走进起居室。
  “请坐呀,”她说。“我恐怕不知道茶杯什么的在哪里,我才来一两天。咦——我想想看——我以前.一定见过你吧,对不对?”
  “是的,”两便士说:“那时候你还在‘阳光山脊’。”
  “‘阳光山脊’,‘阳光山脊’,慢着,好像让我想起什么事情,喔,对了,亲爱的裴卡德小姐,不错,是个很好的地方”“你走得很突然,对不对?两便士说。
  “现在的人都好霸道,”蓝凯斯特太太说:“老是在催人,也不给人家时间安排事情或者好好收拾东西。我知道当然是一番好意。我很喜欢乃丽·布莱,可是她是个很爱支配人的女人。我有时候觉得——”蓝凯斯特太太俯身靠近两便士,“你知道,我有时候觉得她——”她意味深长地敲敲自己前额,“这种事当然是免不了的,尤其是老处女。你知道,有些没结婚的女人对工作什么的非常认真,可是有时候会有一些怪念头。吃苦的是副牧师,这些女人好像以为副牧师要娶她们。其实人家根本没想过那种事。喔,对,可怜的乃丽,有时候很理智,在本教区表现得也很出色,而且我。明信她一直是个最好的秘书。可是无论如何,她偶而还是有些很奇怪的想法,像是突然把我从可爱的‘阳光山脊’带到康伯兰一间非常荒凉的房子,然后又很突然地把我带到这里——”
  “你住在这儿?”两便士问。
  “喔,也可以这么说,总之是个很特别的安排,我才来两天”“来这里之前,你在康伯兰的罗斯大宅——?”
  “对,我想是叫这个名字。不像‘阳光山脊’那么好听,你说是不是?其实我一直没有真正安定下来,而且那地方也办得不好,服务差,咖啡也糟透了。不过我已经渐渐习惯,也发现一两个有趣的朋友,其中有一个人以前在印度和我姑姑很熟。你知道,能找到和自己亲人有关系的人。心里总是很舒服。”
  “我想一定是。”两便士说。
  蓝凯斯特太太又愉快地说:
  “我想想看,你去过‘阳光山脊’,应该不是去住,一定是去那儿看人吧!”
  “去看外子的姑姑范修小姐”两便士说。
  “喔,对,对,我想起来了,你不是有个孩子在烟囱后面什么的吗?”
  “不,两便士说:“不是我的孩子。”
  “可是你不就是为了那件事才来这里的吗?他们这里的烟囱有点问题,我知道有只鸟掉进去了。这地方实在需要修理,我根本不喜欢住在这儿。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下次我看到乃丽一定要告诉她。”
  “你和派利太太,住在一起?”
  “可以说最,也可以说不是。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会跟别人说吧?”
  “喔,你可以相信我。”两便士说。
  “嗯,其实我并不住在屋子这一边,这是派利夫妇住的地方,”她俯身向前说:“你知道,还有另外一部分。跟我来,我带你去。”
  两便士站起来,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一个疯狂的梦境似的。
  “我先把门锁上,比较安全。”蓝凯斯特太太说。
  她带两便士穿过狭窄的楼梯来到二楼,走过一间显然有人住的双人房——想必是派利夫妇的卧室——来到隔壁一个房间。房里除了一个盥洗台和一个枫木衣橱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蓝凯斯特太太,走到衣橱旁边,往背后摸索了一会儿,一突然很轻易就把衣橱推开了。衣橱似乎装有脚轮,轻轻松松地就从墙边移开了。奇怪的是,衣橱后面竟然有个壁炉,壁炉上有一面镜子,镜子底下的小架子上,摆着一些磁制的鸟像。
  蓝凯斯特太太抓住壁炉架中间那只鸟,用力拉一下。鸟儿显然粘牢在架子上,但是蓝凯斯特这么一拉,却发出”咔啦”一声,整个壁炉竟然从墙上移开了。_“设计得很精巧,是不是?”蓝凯斯特太太说:“是很久以前改建屋子的时候做的。他们都叫这个房间‘牧师的洞穴’可是我想不会真的是牧师住的地方。我一直觉得不可能和牧师有关。过来吧,我现在就住在这儿。”
  她又用力推了一下,她面前那堵墙也顺势转转开了,过了一两分钟,她们就到了一间漂亮的大房间,窗口正对着河流和对面的山。
  “好可爱的房间,对不对?”蓝凯斯特太太说;“可以看到那么多可爱的风景,我一直很喜欢这个房间。你知道,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喔!”
  “这房子不大吉利,”蓝凯斯特太太说:“对,他们一直说这栋房子不好。我打算,你知道,我打算把门再关上,小心一点总是好的,一对不对?”
  她伸手关上她们刚走进来的那道门,一声尖锐的喀啦声响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两便士说:“我想,他们把房子改建成这样,一定是打算把赃物藏在这里。”
  “他们改建了好几个地方,”蓝凯斯特太太说;“请坐呀,你喜欢高一点的椅子还是矮一点的?我喜欢高的,你知道,我有一点风湿,我想你大概以为这里会有小孩的尸体,这个想法实在很荒唐,你说对不对?”
  “也许对吧。”
  “官兵和强盗,”蓝凯斯特太太带着从容的表情说:“你知道,人年轻的时便都很傻,对那些歹徒啦、大抢案啦,都很向往,以为做枪手的情妇是世界上最刺激的事。我就曾经有这种想法。不过你要相信我——-”她俯身敲敲两便士的膝盖,“相信我,这不是真的。我只是想想而已,偷了东西又逍遥法外其实没什么意思。当然,还需要很好的组织。”
  “你是说姜森太太或者布莱小组——随你怎么叫她——”
  “喔,当然,对我来说,她始终是乃丽·布莱,可是为了某种原因——她说是为了方便起见——她有时候又自称姜森太太,其实她从来没结过婚,一直是个老处女。”
  下面传来敲门似的声音。
  “糟糕,”蓝凯斯特太太说:“一定是派利夫妇回来了,没想到他们回来得这么快。”
  敲门声又响起了。
  “也许该让他们进来。”两便士说。
  “不行,”蓝凯斯特太太说:“我受不了别人老是打扰我。
  我们在这里谈得很愉快,不是吗?我们就留在这儿。喔,老天,他们在窗户底下叫了。你看看到底是谁?”
  两便士走到窗口。
  “是派利先生。”
  派利先生仍旧在下面叫——-“莱丽亚!莱丽亚!”
  “真没礼貌,”蓝凯斯特太太说:“我不许爱默立·派利那种人直接叫我的名字。不要担心,亲爱的,我们在这里安全得很,而且还可以好好谈谈,我可以把我所有的事都告诉你,我这辈子过得实在很有意思,多彩多姿——有时候我觉得真应该写下来。我从前是个野女孩,混上一群——其实只最一群普通的歹徒,没什么别的,其中也有一些‘非常’不可取的人,可是你要知道,当中也有些好人,很有水准。”
  “布莱小姐呢?”
  “不,不,布莱小姐跟犯罪从来都没关系,你知道,她是个很虔诚的教徒。可是信仰有很多不同的方式,你大概也知道吧,对不对?”
  “我想大概有很多不同的教派吧。”两便士说。
  “不错,对一般人来说的确是,可是世界上不光是只有普通人,还有一些受到特别命令的特殊的人,所以也有一些特别的信仰。你懂我的意思吗?亲爱的。”
  “我恐怕不大懂,”两便士说:“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让派利夫妇进自己家吗?他们会担心的——”
  “不行,不能让他们进来,要等我——呃,要等我把事情全部告诉你之后才行。别怕,亲爱的,一切都很——很自然,没什么不好,一点都不痛,就像睡觉一样,不会有什么不舒服。”
  两便士凝视了她一下,然后跳起来走向墙上那道暗门。
  “你逃不出去的,你不知道开关在什么地方,绝对不是你想得到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地方的所有秘密我都知道。我年轻时候曾经和那些歹徒一起住在这儿,一直到我离开他们得到拯救为止——那是一种特别的拯救,让我得到赎罪的机会。那个孩子,你知道——我杀了它,我是个舞蹈家,我不想要孩子。哪,那边墙上就是我跳舞的画像——”
  两便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墙上挂着一幅一个女孩的全身油画像,女孩身上穿着白锻荷叶边舞衣,扮演的是传说中“水莲”的故事,“大家都说‘水莲’是我演得最好的一个角色。”
  两便士缓缓走回椅子上坐下,凝视着蓝凯斯特太太,同时脑中也回响着一句话,一句在“阳光山脊”听到的话——
  “那个可怜的孩子是你的吗?”——当时她觉得很害怕,现在也有同样的感觉,目前她还不十分肯定自己到底怕什么,只觉得同样害怕——眼睛看着那张温和的脸,亲切的笑容。
  “我必须服从天命。世界上总得有几个负责替天行道的人,我就是奉了天命来做这件事,你知道,他们是没罪的,我是说那些孩子。他们太小了,不会犯罪,所以我就依照上天的指示,把他们送到天国,让他们仍然保持无邪的天性,不懂得什么罪恶。你看,被上天选中这份工作有多光荣,我一向爱孩子,可是自己一个都没有,实在好残忍,对不对?至少看起来很残忍,可是这也是我的报应。我做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吧。”
  “不知道。”两便士说。
  “喔,看起来你好像已经知道很多事了,我还以为你也知道呢。好吧,告诉你。有一个医生,我去找他。那时候我才十七岁,心里好害怕,他说把孩子拿掉不会有危险,而且谁也不会知道。可是事实上并不像他所说的,回家之后,我就经常做噩梦,梦到孩子一直问找,她为什么没有生命?还说她需要同伴,你知道,那是个女孩。对,我相信是个女孩。她说她要别的小孩作伴,于是上天就对我下了命令,说我再也不能生育了。我结了婚,以为还会有孩子,我丈夫也迫切地希望我生孩子,可是我始终没有怀孕,因为我受到上天的诅咒。你懂吧?对不对?不过还有一个办法补救——我犯了谋杀罪,而唯一能弥补谋杀罪的,只有靠其他的谋杀罪,因为其他人就不是被谋杀。而是‘牺牲’了。这中间的差别你也懂,对不对?别的小孩只是去陪伴我的孩子,年纪虽然不同,但是都很小。每当上天又指定我任务的时候,”她俯身向前碰碰两便士——“做那件事真快乐,你也了解,对不对?我好高兴放他们走,让他们不必像我一样了解罪恶。当然,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必须肯定没有任何人知道。可是有时候免不了有些人会知道或者怀疑,所以当然啦,我只好也让他们死,我自己才会永远安全,你懂我的意思吧?”
  “不——不大懂。”
  “可是你‘知道’,所以你才到这里来,对不对?那天我在‘阳光山脊’问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从你脸上就看得出来,我说:‘那个可怜的孩子是你的吗?’我以为你会再来,也许因为你是个母亲——孩子也被我杀死的母亲,我希望你改天会再来,那我们就可以一起喝杯牛奶——通常是牛奶,偶而是可可,知道我事情的任何人都得喝。”
  她缓缓走到房间另外一端,打开角落的一个小橱子。
  “慕迪太太——”两便士说:“她也是其中之一?”
  “喔,你也认识她!她不是个母亲,可是她在剧场当过化妆师,认得我,所以她也得走。”她忽然转过身,手上拿着一杯牛奶,带着具有说服力的微笑走向两便士。
  “喝下去,”她说:“喝下去就好了。”
  两便士沉默了一会儿,跳起来奔向窗口,然后抓起一把椅子敲碎玻璃,探头向外大叫:
  “救命啊!救命啊!”
  蓝凯斯特太太把那杯牛奶放在桌上,靠在椅背上一边大笑一边说:
  “你真是笨透了,你以为谁会来?谁‘能’来?他们要把门打破,再穿过那道墙,到那时候——你知道;还有别的办法,不一定要牛奶,只是牛奶最方便——牛奶、可可,甚至茶都可以。至于小慕迪太太,我是放在可可里,因为她最爱喝可可。”
  “吗啡?你最怎么拿到的?”
  “喔,很简单,以前跟我住在一起的一个男人得了癌症,医生就让我替他保管吗啡跟一些别的药。后来我告诉医生说,药全都丢掉了,其实我都悄悄留着,心想也许有一天用得着——结果一点都没错。找到现在还保存着一部分,我自己从来没服用过,因为我不相信它的效用,”她把牛奶向两便士推近一点,“喝下去,这个方法最简单。另外一种办法——问题是我不知道把那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她从椅子里站起来,在房里来回走着。
  “我‘到底’放在什么地方?到底放在什么地方?人老了,什么都记不得。”
  两便士又喊道;“救命啊!”但是河岸边仍旧空无一人,蓝凯斯特太太仍旧在房里来回走着。
  “我想——我想-一喔,对了,一定在我的编织袋里。”
  两便士从窗边转过身,蓝凯斯特太太正一步一步走向她。
  “你真是个笨女人,”蓝凯斯特太太说:“居然选择这条路。”
  她伸出左手臂,抓住两便士的肩膀。右手从背后伸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又长又薄的小刀。两便士一边挣扎一边想:我可以轻轻松松地制止她,非常轻松。她年纪大了,又没什么力气,不能——。
  突然之间,她又打个冷颤,想道:我也老了,而且不像我自己想的那么有力气,甚至比不上她力气大,看看她的手掌、她的拳头,她的手指。我想一定是因为她疯了,才会那么有力气。听说疯子都很有力气。
  闪闪发光的刀子已经迫近她了,两便士尖叫着。她听到下面有叫喊声和敲击声,敲击声是从门上发出来的,仿佛有人想破门或者破窗而入。可是他们一定进不来,两便上想:
  他们绝对没办法打开这道机关门,除非他们知道开关在什么地方。
  她用力挣扎着,设法挣脱蓝凯斯特太太的掌握,但是后者比她高大,又有力气。蓝凯斯特太太脸上仍旧微笑着,可是温和的表情已经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洋洋自得的表情。
  “杀手凯特。”两便士说。
  “你知道我的绰号?不错,可是我已经超过那种境界了。
  我现在是‘上帝的杀手’,是上天命令我杀你的,所以不会有事。你也懂,对不对?你看,一切不是都很好吗?”
  这时,两便士正紧靠在一张大椅子边。蓝凯斯特太太紧紧接住她,所以压力更大了——没办法再向后退,蓝凯斯特太太右手那把尖刀又逼近了些。
  两便士想:我不能紧张——不能紧张——可是她又马上想道: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挣扎一点都没有用。
  接着她又感到害怕——就像她第一次在‘阳光山脊’听到那句话时一样害怕。
  “那个可怜的孩子是你的吗?”。
  那是第一次警告——可是她误解了——她不知道那是警告。
  她看着渐渐靠近的利器,奇怪的是,让她害怕得无法动弹的,不是那把闪闪发光的利器,而是蓝凯斯特太太那张微笑而仁慈的脸——笑得那么快乐,那么满足——她是个用温和、理智的态度追寻她奉派的工作的女人。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疯子,两便士想:所以才让人觉得更可怕。她当然不像,因为她心里觉得自己是个既正常又理智的女人——那是她自己的想法。喔,汤米,汤米,这次我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了?
  一阵晕眩和麻痹之后,她放松了肌肉——但是在仿佛之间却似乎听到敲破玻璃的哗啦哗啦声,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好了,你终于醒了,把这个喝下去,贝瑞福太太。”
  一个玻璃杯压在她嘴边,她用力抗拒着,有毒的牛奶——
  是谁说的?谁说过什么“有毒的牛奶”的事?她绝对不喝有毒的牛奶……不,不是牛奶——味道完全不同。
  她放松了心情,张开嘴慢慢啜饮着。
  “是白兰地。”两便士说。
  “对极了!来,再喝一点。”
  两便士又喝了一点,然后靠在靠垫上,打量着四周。后窗口可以看到梯子顶端,窗前的地板上有一大堆碎玻璃。
  “我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两便士说。
  她推开白兰地酒杯,眼睛随着拿杯子的手移向手臂,再移向面前这个拿着酒杯的男人脸上。
  “艾尔·格雷科。”两便士说。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她又看看房间四周。
  “她呢?——我是说蓝凯斯特太太。”
  “她在——隔壁房间——休息。”
  “喔。”可是她对眼前的一切还看不大清楚,一会儿,她应该能看得更清楚。此刻她只能一次想一件事情。
  “菲力浦·史塔克爵士,”她用不确定的口气缓缓说:“没错”“是啊,那你为什么说艾尔·格雷科呢?”
  “受苦”“你说什么?”
  “那幅画——是在托利多——还是在普拉多。很久以前我这么想,不对,不,没有多久。”她想了想,像是发现了什么,“昨天晚上,聚会——在牧师家——”
  “你做得很好。”他用鼓励的口气说。
  无论如何,坐在这个满地碎玻璃的房里,跟一个满面忧愁、痛苦的男人说话,似乎是很自然的事。
  “我弄错了——在‘阳光山脊’的时候,我完全把她想错了。我很害怕——然后——一一阵阵的恐惧。可是我弄错了,我不是怕她——是替她害怕。我以为她会发生什么事,想要保护她——救她。我——”她怀疑地看看他,“你听得懂吗?会不会觉得很可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了。”
  两便士皱眉看看他。
  “她——她到底是谁?我是说蓝凯斯特太太——约克太太——都不是真的。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谁?她本人是谁?真正的她是谁?”
  她是谁——眉上竟然有着神的签字?
  “你看过皮尔·琴特的诗吗?”
  菲力浦·史塔克爵士走到窗边,站着望了窗外一会儿,然后突然转过身来。
  “她是我太太,上帝帮助我!”
  “你太太——可是她不是死了——教堂里的名牌——”
  “她死在国外的故事是我编的,我又在教堂里替她留下名牌做纪念。对失去太太的鳏夫,一般人都不会追问太多事,而且我也不住在这儿了。”
  “有人说是她住动离开你。”
  “这个故事也有人相信。”
  “你把她带走是因为你发现了——那些孩子的事——”
  “你也知道那些小孩的事?”
  “是她告诉我的,看起来实在——很难叫人相信。”
  “她大部分时间都很正常,谁也想不到有什么不对。可是警方已经起了疑心,我必须采取行动——我要救她、保护她——你懂吧——你至少有一点了解吧?”
  “是的,”两便士说:“我非常了解。”
  “她曾经——非常可爱——”
  他的声音有点黯然,“你看——”他指指墙上那幅画,“水莲——她是个野女孩——一向都是。她母亲是华伦德家——后来离家出走,跟一个犯人混在一起。她学过舞蹈,就到舞台上去表演,‘水莲’是她最欢迎的角色,后来又和一群歹徒混在一起——只是为了好玩。她老是对事情觉得失望。”
  “跟我结婚之后,她结束了以前的一切,想要安定下来,平平静静地过家庭生活,养几个孩子。我很有钱,可以给她一切东西。可是我们一直没有孩子,我们都觉得很难过。后来她又开始有一种罪恶感——也许她一向就不大正常,我不知道。原因有什么关系?她——”
  他做了失望的手势。
  “我爱她——我一向都很爱她——不管她怎么样——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我只要她完全——要她平安无事——一我不要她被关起来,后悔一辈子。我们也的确让她安全地过了很多很多年。”
  “我们?”
  “乃丽——我最亲爱最忠实的乃丽·布莱。她实在太了不起了,这一些都是她计划,安排的。住在养老院里既舒服又安全,也没有诱惑——没有小孩,让她离小孩远远的。看起来好像很有效,那些养老院都很远,在康伯兰——北威尔斯。
  不会有人认得她——至少我们是这么想。是艾可思先生建议的,他是位非常精明的律师,收费很昂贵,可是我很依赖他。”
  “敲诈?”两便士说。
  “我从来没那么想过,他是我的朋友,也给我提供意见——”
  “那幅画上的船是谁画的?”
  “我画的,她觉得很高兴,可以让她想起舞台上的光荣日子,画是鲍斯柯温画的,她喜欢他的画,后来有一天,她用黑色颜料在桥上写了一个名字——一个死去的孩子的名字,所以我就画一艘船把名字盖住,又在船上题上‘水莲’。”
  门开了,那个友善的女巫走进来。
  她看看两便士,又看看菲力浦·史塔克。
  “没事了?”她的口气很实际。
  “是的。”两便士说。她发现这个友善的女巫的优点是不会小题大做。
  “你先生在楼下车子里等你,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带你下去。”
  “我愿意。”两便士说。
  “我相信你会愿意,”她望望通往寝室的门,说;“她——
  在里面?”
  “在。”菲力浦·史塔克说。
  派利太太走进去,——一会儿又出来。
  “她——”
  “她要给贝瑞福太太喝一杯牛奶,贝瑞福太太不想喝。”
  “所以她就自己喝了?”
  他犹豫了一下。
  “是的”“牟提摩医生一会儿就来。”派利太太说。
  她走过来帮两便士站起来,但是两便士不用她帮助就自己站起来了。
  “我没受伤,”她说:“只是吓倒,现在已经好了。”
  她站着看了菲力浦·史塔克一会儿,两个人似乎都没什么话好说。派利太太站在墙中间那道门的门口。
  两便士最后还是开口说:
  “我帮不了什么忙了,是不是?”
  “只有一件事,那天在墓园是乃丽·布莱把你打昏的。”
  两便士点点头。
  “我知道一定是。”
  “她当时急昏了头,因为她看到你在调查我们的秘密,她——我很后悔这么多年来一直让她受到那么大的精神压力,任何女人都受不了的。”
  “我想她一定非常爱你,”两便士说:“不过如果你想要求我们不再追究‘姜森太太’,我相信我们都绝对不会。”
  “非常谢谢你。”
  又是一阵沉默,派利太太耐心地在门口等着。两便士看看四周,又走到打破的窗口看看下面平静的河流。
  “我以后恐怕不会再看到这栋房子了,所以现在要好好看看,把它记在脑子里,”“你想记住它?”
  “是的,有人跟我说这栋房子用错了用途,我现在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疑惑地看看她,但却没有开口。
  “是谁要你来这里找我的?”两便士问。
  “爱玛·鲍斯柯温。”
  “我也这么想。”
  她和那个友善的女巫一起走过秘门来到楼下。
  爱玛·鲍斯柯温对两便士说过,这栋屋子是为情人盖的,不错,现在屋子里就有两个情人——一个已经死了,另外一个还要活下去继续忍受心灵的痛苦。
  她走出大门,到汤米的车旁,然后向友善的女巫道别,坐上车。
  “两便士。”汤米说。
  “我知道啦。”两便士说,“别再做这种事了,”汤米说:“千万别再做这种事了。”
  “不会了。”
  “你现在这么说,可是到时候又会。”
  “不会的,我太老了。”
  汤米发动车子上路。
  “可怜的乃丽·布莱。”两便士说。
  “为什么?”
  “她爱菲力浦·史塔克爱得不得了,这么多年来一直管他做那些事——像狗一样的忠心,可是全都是白费工夫”“不!”汤米说:“我相信她一定每一分钟都过得很快乐,有些女人就是这样。”
  “没良心的畜生。”两便士说。
  “你想到什么地方——贝辛市场的‘绵羊与旗子旅馆’?”
  “不,”两便士说:“我要回家,‘家’!汤米,然后好好留在家里。”
  “感谢上帝,”贝瑞福先生说:“要是爱伯特再拿烧焦的鸡子迎接我们,我一定要杀了他!”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