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史记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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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天子之国以外五百里甸服:〔1〕百里赋纳总,〔2〕二百里纳铚,〔3〕 三百里纳秸服,〔4〕四百里粟,五百里米。〔5〕甸服外五百里侯服:〔6〕百 里采,二百里任国,三百里诸侯。侯服外五百里绥服:〔7〕三百里揆文教, 二百里奋武卫。绥服外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要服外五百里荒 服:〔8〕三百里蛮,二百里流。

 

 

【注释】〔1〕“令天子之国以外”,此七字《禹贡》所无。《禹贡》“不距朕行” 下径接“五百里甸服”。《史记》以甸服在天子之国都以外,故加此七字以明之。“甸服”,《禹贡》“五服”的第一服。这句是说国都中心以外五百里之内的地方都称为甸 服。这样,东五百里,西五百里,所以说“规方千里以为甸服”(周襄王语,见《周语》 韦《注》及伪《孔传》)。“服”的原义是为天子服务中有关的服事、职务、官位之类。

《酒诰篇》说殷商分为内外二服:邦内官吏为内服,从王朝百僚到基层里君都是;四方 诸侯为外服,有侯、甸、男三种。由于诸侯拥有土地,所以侯、甸、男等服逐渐引申发 展成为指各服的地域。这些都是历史上存在过的。其后逐渐离开实际,衍成纸上文章。 东周时的《周语》中出现了系统地由近及远的甸、侯、宾、要、荒五服,但尚未规定其 地域大小、疆界里数。到写进《禹贡》中,便机械地规定了各方每五百里为一服,依次 为甸、侯、绥、要、荒

五服,成了完全不顾地理实际的空想的非科学的东西,以此来对 全天下作出飞鸟距离式的地域区划,后来发展成《周礼?职方氏》的“九服”及《大司马》的“九畿”,就更为悠谬无稽。〔2〕 “总”,《禹贡》作“緫”,禾稿成束叫总。 即将稻麦从根拔起,连带谷穗和禾茎成捆向官府缴纳。《诗?生民》《疏》引郑玄《注》 云:“入刈禾也。”这是由于对五服所定赋税按地域远近来分轻重,一百里内最近,所 以整捆地连穗连秸都交纳。《左传》昭公十三年子产说:“卑而贡重者甸服也。”是指甸服交纳更多的贡赋而言。〔3〕“铚”,音 zh@,是割禾短镰,故即用以为禾穗的代称。郑玄注为“断去藳也”。因以铚刈禾穗,就只取禾穗。〔4〕“秸”,郑玄注:“秸, 又去颖也。”颖是禾秸尖端芒毛。去颖,就是把穗的颖去掉,即收拾了秸芒的穗。“服”,事。“秸服”即秸事。〔5〕“粟”、“米”,段玉裁释云:“去糠者为米,未去者为 粟。”又举另一说云:“对精米言之,则精米为米,粝米为粟。”(此意本胡渭。)粝米就是粗糙的米。段意主后说。但古时注重“国有九年之蓄”,惟粟宜于藏,而米不可

久,则粟仍以未去壳者为是。〔6〕“侯服”,这是《禹贡》“五服”的第二服。在本 服内按远近规定了三个地域:一、采。(历史上有过采邑,文献早者见于《康诰》,金文中亦有之。)二、任国。(《禹贡》作“男邦”,亦见于西周文献及金文。甲骨文中 则固作“任”,知《史记》有据。但历史上男服原与侯、甸并立,此则降隶于侯服。) 三、诸侯。对他们的贡赋如何定,没有说。苏轼《书传》云:“此五百里始有诸侯,故曰侯服。”其实周代虢、毕、祭、郑、晋等诸侯皆在甸服,此说显误。总之这是违反原 历史实际的侯服。〔7〕“绥服”,《周语》中此为宾服,《禹贡》改称绥服。宾服原指对前代王族的封地,此则不着边际地说“三百里揆文教(揆,度也),二百里奋武卫”, 可能是以文教招徕四夷,以国防抵御四夷,因此叫“绥”。但各占三百里、二百里,实属硬凑。〔8〕“要”,读平声,旧释为约束之意。马其昶云:“要、徼通用,边塞曰 徼,要服即边服。”其说可用。“荒”,荒远之意。要服离王都一千五百里外之地,荒服离王都二千里外之地。要服住夷族,荒服住蛮族,这又是硬派,《周语》里安排的夷、 蛮都属要服,也与此异。又要服安置判处“蔡”刑的罪犯,荒服安置判处“流放”刑的 罪犯。但蔡(一作■)是仅次于死刑的最重刑,反比流刑处理轻,亦不合理。(郑玄释

■为减杀赋税,流为夷狄流移或贡或不贡,以为合于《禹贡》贡赋之义。然揆文教、奋 武卫即非贡赋,不必牵合为释。)由每服五百里,一方五服合为二千五百里,与另一方 合计则为

五千里,故下文引《皋陶谟》云:“辅成五服,至于五千里。”

 

东渐于海,〔1〕西被于流沙,〔2〕朔、南暨:〔3〕声教讫于四海。〔4〕

于是帝锡禹玄圭,〔5〕以告成功于天下。〔6〕天下于是太平治。

 

 

【注释】〔1〕“渐”,浸。〔2〕“被”,音 p9,覆盖。“流沙”,西边荒漠之 地。〔3〕“朔”,北。“暨”,同“及”,达到。这句是说北方和南方以能到达的地 方为止境。由于北方和南方还有广袤的土地尚为少数民族所居,无法说得明确,故笼统 言之。〔4〕“声教”,声威和教化。“讫”,音 q@,尽。这里四句总起来谈了四境所 至,表述了《禹贡》作者较踏实的对神州大陆四至的认识,只有东边是海,西边则是流 沙,南北两方笼统地指出其无边的遥远,都不说有海。《禹贡》虽最后用了当时流行的 一个词汇“四海”,但实际是“天下”的同义词,《禹贡》作者并没有认为九州的四面 有海。〔5〕“于是帝锡禹玄圭”,《禹贡》作“禹锡玄圭”。在原神话中,治水成功 后,上帝嘉奖禹,赐给禹玄圭。司马迁必见此原材料(今所传汉代《尚书璇机钤》中即 载此说),因而改正了《禹贡》的“禹锡”之文。(不过古时主动被动不分,“禹锡”

即禹被锡,然注疏家不解此义而误释。)此“帝”原是上帝,旧释或谓帝尧,或谓帝舜, 用帝字后起义为训,皆非。“玄”,旧释为天色。“圭”,一种玉石制的礼器,《说文》谓为上圆下方的瑞玉。古时帝王贵族在朝聘祭祀等典礼中,手里要拿着它。“玄圭”, 天色之圭。此句说上帝以这种珍贵礼器玉圭嘉奖禹治水之功。〔6〕“以告成功于天下”,

《禹贡》作“告厥成功”,此系译其意。《夏本纪》录《禹贡》全文至此句完毕,下面 总说一句赞扬成功的话:“天下于是太平治”,是司马迁为完足语意所加。

 

皋陶作士以理民。〔1〕帝舜朝,禹、伯夷、皋陶相与语帝前。〔2〕皋陶述其谋曰:〔3〕“信道其德,谋明辅和。”〔4〕禹曰:“然,如何?”〔5〕 皋陶曰:“於!〔6〕慎其身修,思长,〔7〕敦序九族,〔8〕众明高翼,近可 远在已。”〔9〕禹拜美言,〔10〕曰:“然。”皋陶曰:“於!在知人,在安 民。”禹曰:“吁!〔11〕皆若是,〔12〕惟帝其难之。知人则智,〔13〕能官

人;能安民则惠,〔14〕黎民怀之。能知能惠,〔15〕何忧乎驩兜,〔16〕何迁 乎有苗,何畏乎巧言善色佞人?”〔17〕皋陶曰:“然,於!亦行有九德,〔18〕 亦言其有德。”乃言曰:“始事事,〔19〕宽而栗,〔20〕柔而立,愿而共,〔21〕 治而敬,〔22〕扰而毅,〔23〕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实,〔24〕强而义,〔25〕 章其有常,〔26〕吉哉。日宣三德,蚤夜翊明有家。〔27〕日严振敬六德,〔28〕 亮采有国。〔29〕翕受普施,〔30〕九德咸事,〔31〕俊喭在官,〔32〕百吏肃谨。 毋教邪淫奇谋。非其人居其官,是谓乱天事。〔33〕天讨有辠,五刑五用哉。

〔34〕吾言厎可行乎?”〔35〕禹曰:“女言致可绩行。”〔36〕皋陶曰:“余 未有知,思赞道哉。”〔37〕

【注释】〔1〕“士”,古代审理刑狱的官,这里是说皋陶担任司法官之长。〔2〕 “伯夷”,在《吕刑》中,伯夷是和禹、稷同被上帝派下来“恤功于民”的三位天神, 他负责以刑法治民。在《郑语》中,伯夷是姜氏戎族的宗祖神。《山海经?海内经》中 说他生了西岳,其后裔为氐羌。因而岳即四岳,故其仍是羌族中姜氏之戎的宗祖神。至 于《论语》、《孟子》中的伯夷则是商周之际(公元前十一世纪)的一个仁人,距离本文所记他和禹、皋陶一起在帝舜前谈话的时间(公元前二十一世纪)已经相隔一千年了。

《绎史》觉得不合,要改为伯益,不知此系古代神话故事和历史传说中出现的纷歧。〔3〕 从此句“曰”字,直至“万事堕哉帝拜曰然往钦哉”句止,系录汉时今文《尚书》的《皋陶谟》篇全文。〔4〕“信道其德,谋明辅和”,《皋陶谟》(以下省作《谟》)原作 “允迪厥德,谟明弼谐”,《史记》此两句逐字翻译。通行本“道”误在“其”下,据段玉裁说乙正。〔5〕“然,如何”,《谟》作“俞,如何”。“俞”、“然”同义。 旧注云:“然其言,问所以行。”即同意皋陶说的话,问他怎样去实行。〔6〕“於”,

 

《谟》作“都”,此译用“於”,下文同。这都是惊叹词,等于今语的“啊”、“噢”。

〔7〕“慎其身修,思长”,《谟》作“慎厥身修,思永”,《释文》云当读至“身修” 断句。这句意为谨慎地修身,长远地考虑。〔8〕“敦序九族”,《谟》作“惇叙九族”。 “敦”同“惇”,仁厚之意。“序”同“叙”,按序亲近。“九”为多数之意,“九族” 指诸氏族。〔9〕“众明高翼,近可远在已”,《谟》作“庶明励翼,迩可远在兹”, 此逐字按义译其意。郑玄《注》云:“以众贤明作辅翼之臣,此政由近可以及远也。”

〔10〕“美言”,今本《谟》作“昌言”,汉今文作“谠言”,即善言。〔11〕“吁”,惊叹词。〔12〕“皆若是”,《谟》作“咸若时”,此译其意。〔13〕“智”,《谟》作“哲”,此译其意。〔14〕“能”,《谟》无此句之“能”字,是。《史记》此处蒙 上“能官人”句误衍。〔15〕“能知能惠”,《谟》作“能哲而惠”,总上“知人则哲”、 “安民则惠”两句而言。此“知”即上句“智”字。〔16〕“驩兜”,音 hu1n    d#u,

《山海经?海外南经》作“讙头”,又作“讙朱”,《尚书大传》作“鴅藐”。传说是 一个人面、

鸟喙,有翼、扶翼而行的神。《大荒北经》则说“驩头生苗民”,可知是古 代苗族的宗祖神,也是一个有名的首领。因为是华夏族的敌对者,《尧典》把他列为四 凶之一(参见本书《五帝本纪》)。〔17〕“巧言善色佞人”、《谟》作“巧言令色孔 壬”。“令”,善。“孔”,甚。“壬”,佞。此译用其义。〔18〕“然,於!亦行有 九德”,《谟》无“然”字,“於”原作“都”。《史记》以“然”译“俞”,以“於” 译“都”。此处上多“然”字,则其所据汉代今文本《谟》当有“俞”字。这是先肯定对方的话,然后再以叹词“於”引出自己的话。“亦”,与“系”同音通用,在此为语 首助词,无义。〔19〕“始事事”,《谟》作“载采采”。“载”、始。“采”,事。此亦逐字译写。在此句下《谟》有“禹曰何,皋陶曰”六字,此删去,径接下句“宽而

栗”。〔20〕“栗”,庄敬,严肃。〔21〕“愿”,谨厚。“共”,今本《谟》作“恭”,

《史记》当据汉今文。共为供办之意。“愿而共”,为人谨厚,但也有干办之才。〔22〕 “治”,《谟》作“乱”,此译用其训诂字。〔23〕“扰”,义同“柔”,和顺。〔24〕 “实”,汉今文本《谟》作“塞”,汉古文本则作“■”,皆训为实,踏实。《史记》 即译用此训诂义。〔25〕“强”,坚强。〔26〕“章”,《谟》作“彰”,义同。〔27〕 “蚤夜翊明有家”,《谟》作“夙夜浚明有家”。“夙”,早。“蚤”,“早”的同音 假借。“翊”,敬。《史记》以“翊”译“浚”,可能据汉今文。“明”,勉。“家”, 旧释为“诸侯称国、卿大夫称家”之家。“有家”,卿大夫能保有自己的家。《谟》写 成于春秋战国时代,此解似适合当时用法。江声释为“早夜敬明其德于家”,亦可备一 说。〔28〕“严”,教令急。“振”,《谟》作“祗”。祗之义为敬,振之义通整,亦 引申为敬。二字又双声,故古籍中振、祗常通用。“振敬”,同义复词。〔29〕“亮”, 信。“采”,事。“国”,《谟》作”邦”,沿东汉古文,西汉今文则避讳作“国”。 “有国”,诸侯能保有自己的封国。江声释为“日益俨敬六德,以相事于国”,可备一 说。〔30〕 “翕”,音 x9,合。

 

 “普”,《谟》作“敷”,义同。“施”,用。〔31〕 “咸”,皆。“事”,任事,在职。 〔32〕“喭”,音 y@,有才德。马融释为相当千 人之才叫俊,相当百人之才叫喭。按俊喭乃指超过常人的才智之士,不应拘泥其人数。

〔33〕“百吏肃谨”至“是谓乱天事”四句,《谟》作“百僚师师”至“五服五章哉” 十七句,《史记》概括其意为此四句。〔34〕“天讨有辠,五刑五用哉”,《谟》有此 两句,在“五服五章哉”句下,惟“辠”作“罪”。据《说文,秦以“辠”似“皇”字,改为“罪”。“五刑”,劓(割鼻)、刖(割膝)、宫(割生殖器)、黥(刺墨)、大 辟(处死)。“五用”,班固有“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钺,中刑用刀锯,其次用钻凿, 薄刑用鞭扑”之说,孙星衍以为即此“五用”。班固说远在《皋陶谟》之后,恐非《谟》所据,似不如旧注“用五刑宜必当”之简要。〔35〕“五刑五用哉”之下,此句之上,

《谟》尚有“政事懋哉”至“皋陶曰”八句,《史记》皆删去。此句《谟》作“朕言惠 可厎行”,《史记》改“朕”为“吾”,并删语词“惠”字,改用“乎”字于语末。〔36〕 “女言致

可绩行”,《谟》作“俞,乃言厎可绩”。《史记》并入上一段话中,故删语 词“愈”,改“乃”为“女”(汝),义同。又改用“厎”训诂字“致”,并加“行” 字答皋陶所问。〔37〕“思赞道哉”,《谟》作“思曰赞赞襄哉”。郑玄释下一“赞” 字为“明”,释“襄”为“扬”,释此句为“所思徒赞明帝德扬我忠言而已”,不如《史记》所译此句之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