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期·广州旧闻篇] 买烟只为收集公仔画片

2006-07-04 10:25:49   来源:南方都市报
买烟只为收集公仔画片
80年前，烟草公司在香烟里藏人物画片，广州市民竞相购买
1926－1927
历史精神
以爱国之名诱人吸烟
20世纪20年代，中国经济被动地纳入到全球一体的行列，外国商品和资本对中国的输出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市场上充斥的都是洋货，洋货控制了许多地方的商品价格。不过，此时民族的商业资本机械也已开动起来。从当时报刊上洋货国货平分秋色的广告中，可看到民族资本在逆境中成长的渴望和努力。直到今天，那些标语式的文字仍让我们记忆犹新，如“各尽其能，同赴国难”、“国难当头，岂分男女”、“为国从军，媲美木兰”、“宁为枪下鬼，不做亡国奴”、“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等等，这些都是当时民族烟草公司在香烟盒里附装的小卡片画面的主题。
近代中国，或许没有任何一种毒药比“烟”更具有毁灭性的。经过鸦片战争的国民，对“烟”的恐惧已经超越了对任何枪炮的恐惧。不过，中国仍然是世界上拥有最多烟民的国度。而80年前的广州烟民，基本上都被“海盗”、“三炮台”和“大英”等洋货所“绑架”。当时的民族企业，为与洋烟竞争，打起了民族主义口号，号召大众抵制洋货、购买国货。当时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在烟中装有《三国演义》人物烟牌，背面广告语这样写道：“同胞注意，君用一份国货，即为国家挽回一份外溢之利”。
以爱国语言动员人们买烟，商家可谓用心良苦。如果从现代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视角来看，提倡国烟多少有点故步自封、狭隘自我，现在的麦当劳、皮尔卡丹、松下、飞利浦等，无一不是洋货，却早已深入人心。然而，在那个连主权都难有保证的年代，中国民族企业想获得平等待遇，却是一个难题。
一个典型的例子：80多年前，富有盛名的民族企业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在竞争中打败了英美烟草公司。但是，英美公司却暗中购进大批南洋香烟，待发霉后，再向市场低价抛售，以霉烟替换好烟。然后广造舆论，宣扬南洋香烟质量低劣。同时，英美烟草公司运用其影响力，在香港控告南洋公司以“三爵”影射英美公司的“三炮台”商标，结果南洋公司败诉，“三爵”改名“百鹊”。种种情况说明，那时中国民族企业在强权与阴谋攻击下，处处被动。
这就不难理解，原本是一场地道的商业战争，却为何一下子就引入到爱国的情绪上。翻看广州民国日报及其他旧报不难发现，20年代民族香烟企业大多是以爱国为口号抵制外烟做宣传的。
除了宣扬爱国外，不少民族烟企还随烟发行“水浒传”、“三国演义”等画片，不仅受到广州市民的拥护，更深得小孩的喜爱。以至当时有不少小孩，缠着大人买烟，只为集小卡片。这真是一件奇异却又好玩的现象。
而为了适应中国市场，洋烟也开始运用一些中国文化的元素。我在广州民国日报上看到一则大炮台香烟的广告。广告巧妙地运用了红楼梦中的人物形象，大胆设想如果林妹妹用了大炮台香烟，也就不会整日无聊，以致郁闷而终。由于历史久远，无法考证其效果究竟如何，但其为促进销售，大胆解构中国人熟悉的传统经典名著，也可算煞费苦心。
不过，如同现在一样，面对洋烟和国烟的广告，广州市民并没失去自己的判断，他们从自身需要出发，做符合自身需要的选择。所谓的以爱国为主题的民族文化抵抗运动，只是在某个地方以秘密或者公开的方式进行着。　　□　陆勇平

1926年8月10日中国华商烟草公司在广州民国日报发布广告：公布积累公仔画片的获奖名单。广告内容为：今查得“韩滔”实系随同三星牌香烟在广州各处漫游，特将其经过之地方开列于下，以告访寻者知之。并附上此次中奖十七人名单。(略去具体地址和货奖物件，如“金链一条”、“单车一架”)

漫画：DING
民间记忆
大人抽烟，小孩收藏
詹文伯(75岁，住越秀区小北路)
我六七岁的时候，有些香烟品牌已经没有了，当时的烟草品牌很多，翻新得很快，可能是时局混乱的原因。但一些比较有名的品牌，像“三星”、“美丽”等，卖得比较贵。
听我哥哥说，他当时最喜欢那些香烟内的小画片，大人买烟刚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先把这画片拿出来，一张一张地收藏，有时大人并不喜欢抽那种烟，但因为画片好看，小孩子喜欢，他也没办法买别的牌子。如果某个品牌还能抽奖的话，就更抢手了。我看过一些老报纸，知道三星牌香烟促售的事。当时听说，集齐水浒108将，可以换取黄金二两，大家都蜂拥购买。后来，市面上，不少香烟也做这种小画像促销。在街头巷尾，经常会听到诸如“啊，我得到了‘呼保义宋江’！”“哟，又增加了‘豹子头林冲’！”“这一张是‘花和尚鲁智深’！”“那一张是‘青面兽杨志’！”这样的议论。那种热烈气氛现真是难以形容。
旧时香烟广告
大中山牌
制造商：上海中国大华烟草公司
广告词：国货香烟新来了，爱国同胞试吸。
胜利牌香烟
制造商：华商烟公司
广告语：提倡国货，奋斗到底，必获胜利。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皆当取消，重订双方平等互惠主权之约。
美丽牌、金鼠牌香烟
制造商：上海中国华成公司
广告词：最精美之国货香烟，烟味芬芳，价钱特惠，君如吸之，定能满意。
上华牌香烟
制造商：华商烟公司
广告词：富而好施，上华烟支，爱国人士，吸之为宜。

在20世纪20年代的烟商眼里，革命与香烟不无关系。“革命同志联合大行动”，给现代人的感觉是“都去买烟”。广告见广州民国日报。


商家为促销香烟打着“地球有奖”、“救国目的”的口号。广告见广州民国日报。
旧闻回眸【一】
为与洋烟竞争　民族烟草
公司烟盒里藏公仔画片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广州香烟市场竞争激烈。英美国家的“三炮台”、“海盗”牌香烟充斥市场，国产香烟无人问津。为了改变这种局面，生产“三星”牌香烟的中国华商烟草公司的老板想出了一个办法：在香烟包内暗藏《水浒传》108个好汉的小画像一张，凡积累够全套“梁山人马”者，即可换取黄金二两(时值白银200元)或留声机、单车等实物赠品。
广告一出，广州市民个个争相购买“三星”牌香烟。但不知何故，无论如何积存水浒人物小画像，总缺少“百胜将军韩滔”这一张。
不但吸烟的人找不到韩滔，那些香烟代理商也难以找到，他们为了找韩滔，把整箱香烟拆开逐包寻找，拆后再巧妙地封好，然而，还是无法找到“韩滔”。
后来有人说，烟厂发行画像后，其中韩滔画像是只进厂商保险箱，不放进香烟包里去的。
不少广州市民加入到搜寻“韩滔”的行列中。为满足集藏者需要，三星生产厂家另印一张加有边框、骑马挺枪的“韩滔”小卡片。不过，这个“韩滔”是不能换各种赠品的，因为该小画像背面印有“此百胜将军韩滔系为便利诸君凑成壹佰零八将所用，不得调换各种赠品”的字样。
以下是两篇反映此事的旧报文章。
“韩滔”哪里去了？
文摘自1926年8月1日广州民国日报　韩将军哪里去了。呵呀——为什么这么多人找韩将军。韩将军是什么样人。
有人告诉我，韩将军是水浒传梁山泊上，一百单八好汉之一诨名百胜将军的韩滔。
怎么的，韩滔是宋朝人，数百年前的人，死了已久，骨头也化灰，找他吗，向冥府鬼录上找他吧，说不定投胎几十遭，连鬼影也找不着。
告诉我的人又说，这些找韩滔的人，不是找韩滔的本人，却是找华商烟草公司烟包内的韩滔公仔纸，因为该公司标榜征求：凡存有该公司所出之水浒传的公仔纸，凑足一百零八个好汉，能够换物件一宗。但一百零八个好汉之中的韩滔，必须有该公司的签名盖印才行。因此，不少人常存足一百零七个好汉，却欠一个韩滔。于是，他便热血沸涌到十三分，狠命地去找寻，可是，不但签名盖印的韩滔从没见过，连没签名没盖印的韩滔也没得着，他的心更切，逢人去找问韩滔了。
哼，究竟谁人引得人们去找韩滔去换领那礼物呢。被吸引的诸君们，尽管去吸，去购罢。
“韩滔”只得二十个
文摘自1926年8月6日广州民国日报　自华商烟草公司卖其告白，说三星牌纸烟包里的水浒人物画片，如果收齐一百单八张，能够换一件颇贵的东西，但那一百单八人之中，需要得到那张有公司图记签字的韩滔才算有效，消息一传，人们尤其是小孩子，便发狂似的四下访寻“韩滔”去了。
几个月来，统计市面吸三星牌烟的，何止十多万包，惟是所发现的韩滔，据该公司自己登报，也不过二十个，且能拿着韩滔的，多是贩卖纸烟的店号，并不是每日买烟吸的人。那末，未免令我怀疑了。我要奉告诸同志：你们切勿妄想得到韩滔，因为该公司所出的画片，绝对不是一百单八张必有一个韩滔的，请你想一想，经过了买纸烟的贩家，必被检查过才卖出的，买纸烟吸的人们呀，你想得到一张韩滔么，恐怕比中头彩还难几倍啊。
现今，每月开彩三会，每会必有一条头彩。中头彩的，并非完全都由买票的代理，赌徒是有希望中彩的，因为那些买家，不能从中操纵其间。三星烟，二毫买一包，只得到一张小字纸，买三星烟没得韩滔，也有别个“英雄”的画片。有二十支纸烟作代价。两相比较，买纸烟反而不划算哩。
不过，那公司的手段太狡猾，将一般顾客捉弄。我特向该公司讲两句话，请它以后如弄把戏，最好缜密一点，使买家无从作弊，而顾客也可得到半点趣味。
旧闻回眸【二】
阿红是谁？
以异常的广告文字吸引人，是20世纪20年代香烟广告常用的方式。1926年10月22日广州民国日报刊登了一则题为“阿红是谁”的广告。广告说，阿红丽质天成，装饰时髦，衣披碧绿，带束脂红，态度轻盈，仪容娴雅，尤其身香似麝，气美如兰，夜半谈心，花前接吻，令人意醉，使我魂销。由是交际场中，无阿红不足以资点缀；寄游世内，无阿红无不足以慰寂寥。阿红阿红，果何人厮？其散花之天女耶，抑造世之爱神耶？请诸君有以告我。
20天后，中国三兴烟草公司揭出谜底：阿红是红牌香烟。下面这篇文章是当时一位文人对该广告内容的猜测。
阿红是我所爱
1926年10月26日广州民国日报副刊文章　文／陈露斯　阿红阿红，果何人厮？其散花之天女耶，抑造世之爱神耶。是皆非也。有人猜为香烟，有人疑为酒，均大谬。以该广告词问，狡猾固露香烟性质。然则阿红果是谁，阿红果是谁。我敢高声告于诸君，阿红是我所爱者。
阿红是谁，非真美人柔物，而乃供人日用一种植物也，告白所云阿红，丽质天成，装饰时髦……态度轻盈，仪容娴雅句，无非广告术之陪亲，欺人语耳。阿红非他，就是社会新出之“红茶”吧。她壮煌美丽，用绿色包作一团(衣披碧绿)，一条红纸封住口(带束脂红)。茶味芬芳扑鼻(尤其身香似麝，气美如兰)，饮了精神爽畅。(夜半谈心，花前接吻，令人意醉，使我销魂。)所以社会上人多爱饮她。尤其是成癖的我。(在交际场中，无阿红不足以资点缀；寄游世内，无阿红无不足以慰寂寥。)好了，我交代清楚了，诸君明白不会吃醋了，好好马上和她结缘吧。我替她主人说句，无任欢迎。
我每日都要和她结不解缘，读报时，须臾不可离，瘾还重过民国新闻那位龙井记者的龙井呢。写到这里，知道不免有人问，“阿红何处所出，为何不说明。”
我只可揭破阿红是谁，不能够把人家的店名说出，以破坏人家的广告效果，因为人家或者不想老早给人知，想使人们越加注意，方才揭晓出来，再或者还有其他用意，即使没有，她将来也自然会露出真相。何用着急呢，且我猜的即便不中也不远。不过广告最神化，不对也未可料。若你想找阿红伴，好在不甚艰难的事，市面差不多随处都有发售的呀，恕我糊涂不说明罢。

1926年10月22日广州民国日报刊登了一则题为“阿红是谁”的广告。

1926年11月11日，中国三兴烟草公司在广州民国日报上揭出谜底：阿红是新上市的红牌香烟。
旧闻回眸【三】
为售三爵香烟
南洋公司“征求答案”
1926年10月25日，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在广州民国日报打出主题为“征求答案”的广告(见上图)：如有能将此散漫笔画砌成二字及说明等看此二字是何作用，寄交本市邮政信箱第620号即赠君以最名贵之日用品二包，信内请书姓名住址，此办法至新历10月30日止截。
1926年11月18日，南洋兄弟公司在广州民国日报上揭晓答案：前期刊登之散漫笔画实可砌成“三爵”二字。因敝公司有三爵香烟不日出世，先期欲唤起全市人民之注意。此“三爵”二字作用则因北伐胜利，我后方民众灵应共浮三太白以祝其成功，故此烟以“三爵”命名。凡照此解说或相去不远，投函到敝公司者，计有二万九千余，通日间当将此不计成本香醇名贵之三爵香烟(凭券)陆续分寄投稿，诸君统请依期到取，以吹植小草得以向荣，固有赖春风之力也。

史海钩沉
鲁迅在广州
自己抽“海盗”，“美丽”给朋友
谈到鲁迅吸烟时，已故出版家、文学家夏丐尊这样写道：“据我所知，周先生平时吸的都是廉价卷烟，这几年，我在内山书店常碰到他，见他吸的总是金牌、品海牌一类的卷烟。他在杭州时，所吸的记得是海盗牌。那时他晚上总睡得很迟，海盗牌香烟、条头糕，这两件是他每夜必备的粮。
据了解，鲁迅在广州中山大学时，寓所里备有两种烟，他自己备的是彩凤之类的次等货，而给朋友或学生抽的却往往是美丽牌之类较好的香烟，自奉薄而待人厚。
旧时世相
好大胆的卖广告者
据1927年3月8日广州民国日报　文／蠢记者　昨日五点十五分，我照例返工。由财厅前“花”其“一粒野”，“坐阔阔车”，风驰电掣地向西面而去，车行将到清风桥，远远望见电灯杉上写着一行字，隐约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中发白”。不觉十分诧异，何以革命尚未成功，同胞仍须“中发白”呢。我毕竟是低能，想不出来，况我左眼近视，右眼复光，恰巧又未戴上眼镜，以为是看不清楚，否则怎能如此不通之理。连忙把眼镜架上，再回头一看，原来“中发白”这三个白字，是印在一张蓝纸上的，贴本在电影灯杉写总理格言的铁片之上。我虽蠢，但已明白，原来又是“卖告白者”作怪。
当时我不禁“怒发冲冠”，说了一句“好大胆的卖告白者”。因为我是一个国民党员，生平最崇拜的人又是总理孙中山先生。钉在电灯杉上的总理格言，是用来唤起民众作市民之“座右铭”的。“卖告白者”竟然将告白贴在本党之党纲政策及总理格言之上，可谓大胆已极。
本专题由本报与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合作编写。
感谢中山大学图书馆提供馆藏报纸。
本版撰文／图片翻拍：本报记者　陆勇平
责任编辑：杨拂玄 何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