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民的一本帐以及中国式公共服务

周末去了动物园，看到不少鸡狗等家禽家畜。当然也有硕果仅存的狮子老虎和缺了牙的河马等几只野生动物在百无聊赖中延续着它们悲惨的单身生活，天鹅幸运地得到了一只鸭子做伴，尽管它看都不愿看那只鸭子一眼……。砖砌的，很漂亮很结实的样子，透过沾满灰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树枝。展区标志写的是“毒蛇”。一路走过去除了沙子和树枝什么都没有。最后一个都破了，只有倒数第二个橱窗，树枝下面还看得到一条湿湿的手指粗细的带状物，很明显已经死去不少时日了，神奇的是门口居然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小盆清水，清水清澈，水盆和玻璃也锃光锃亮，不禁对饲养员的敬业产生由衷的感佩！蛇都死了那么久了还不忘履行职责换水擦玻璃，只为了让我们看到橱窗里面眼镜蛇还没有腐化完的痕迹和它们的悲惨，告诉人们这里曾经有过眼镜蛇。可如果他真的是那么敬业，那么多蛇怎么一条都不剩，全死光了呢？虽然在建装蛇的橱窗的时候，负责规划的领导们都不外乎有点雄心勃勃，难免多建几个备用，但当时的真实需要三分之一左右还是有的吧。

这就是典型的中国式公共服务。之所以蛇都死了那么久了还不忘履行职责勤换水，是因为他们的履行职责和被服务者的需求是没有关系的，只要偶尔到此的游客们看到他们也有换水擦玻璃就行了。蛇死不死跟他们的职务和报酬没关系，哪怕蛇都死光了，只要橱窗还在，橱窗里的那盆水是他们放进去的，他们还不时换换，这个职位就还在，他们就还属于工作状态，以蛇的名义从蛇的血肉里挤出来的工资就不能少他们一分。蛇死了更好，换水还用不着怕咬，报酬依旧可以从全中国不计其数的其他蛇的血肉里匀出来，谁叫蛇是做不得声的呢。所以大家就不难看到各机关事业单位各种各样的闲职越做越闲却照旧更新换代万世不绝牢固无比，新职位还越辟越多。中国的公共服务不是让被服务对象生活便利愉快获得充分发展，而是用尽各种方法欺骗压榨动物们，保住自己的职位和利益。

看到笼子里的蛇的残迹，我想起了中国的农民。父亲告诉我，现在，因为没有农业税了，加上政府的100块补贴（据说因为最近给了养老金，又不补了，由朝三暮四改成了朝四暮三），即使遇到最好的收成，不管多么在地上下功夫，刨除农药花费种子等成本，一年下来每亩地有价值800块钱的纯收入就算是很高的了。而中国农民人均占有耕地是不到一亩的。这就是纯粹的中国农民在新中国建国60年之后的真实收入。一直以来他们都像笼子里的蛇被牢牢捆在土地上苟延残喘。当然，在某段疯狂的日子之后他们开始慢慢地被允许拥有自己的菜地，可以养猪养鸡另外挣点油盐钱。可是同时教育医疗等费用却在以他们的猪和鸡的生长遥遥无法企及的速度飞涨，还有农药化肥种子费用等等。当然，官方的一个伟大成就就是现在终于允许他们比较自由地外出打工，出卖自己低贱的劳动力（这不止是恩赐，也是社会发展和城市建设的需要，农民到了外地还得交管理费）。800块一亩地的收入，一个农民得辛苦一年，而外出打工哪怕再便宜的农民工，月工资也比它多（所以大家应该也不会奇怪为什么矿难频发私营煤矿却仍然不愁矿工，不光工资高，死一个还得几十万呢，一辈子累死都赚不到的钱！自己再也不用辛苦，全家立马摆脱贫困，对于中国农民上哪去找更划算的买卖？）。现在的中国农村，就像那条烂得只剩下一条湿湿的痕迹的蛇，只剩下老弱病残，土地也开始荒芜，有的农田甚至种上了树。我实在相像不出年轻力壮的农民还有任何留在自己土地上靠种粮挣那800块一亩的理由。农村劳动力一年一年地走都要走光了，而根据新闻，尽管粮价“持续保持稳定”，中国的粮食产量却还一年比一年高，形势一年比一年好。难道真的有田螺姑娘在帮忙？让人无法解释的中国奇迹啊。

我们再来看看中国农民的收入和开销。一家算四口四亩地，有自己的菜地林地（有的地方还没这么多，我听说很多地方都还是6-8分地每人）。一年种两季，每季收谷子均产800斤，至少要有一季的谷子为农药化肥种子等生产成本开销，所以全家辛苦一年，总共年收纯谷3200斤，人吃1000斤谷子的稻米，还剩2200斤，谷价90块钱每百斤，共计人民币约2000块。还可以养点家禽家畜，刨除成本还可以得几百。守着那一点点地种稻子，不管怎么挣，一年三千都差不多到头了。

柴火自家山上砍，菜自家种，油盐用鸡蛋换。

孩子花销，小学免费，初中因为也是免费但是附近学校被裁撤，学校太远必须寄宿，食宿花费在每月500左右。还有路费未计。邻居男人在外打工，女人在家带两个孩子，种地养猪，男人每月回来1000，本来生活应该还过得去，可因为大女儿读初中，他们不得不时常借钱维持生计。义务教育免费，实际上是变相地把农民透支自己体力和亲情所得来的一点点血汗又刮了个精光。加上高中每年平均得一万，大学更多，中国农民还不如来此世走一遭的猪，还谈什么教育、发展！猪虽然不得不最终贡献自己的肉体，好歹还有人养着不用干活生个病只要不是太严重还有免费医疗保障，中国农民累死累活一辈子什么都剩不下什么也得不到，生病靠抗抗不过就死。如果农民政策没有改善，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死的就不止会是蛇了。把农民放出笼子让他们自己找吃的，然后还能多榨取一些他们的劳动，何乐而不为呢？这就是现在农村政策改善的本质。在农民能出门打工卖更多劳力挣更多钱之前，他们是绝不敢这么“义务教育免费”的。以前最偏远地只有几个孩子上学的地方都有个简陋小学，现在有几百孩子上学的中学却被裁减。义务教育免费在农村不过是减少教育开支，减少学校缩小教育规模，把负担转嫁给农民的一个手段而已。所以中国的底层老百姓尽管跳得越来越欢，干活越来越卖力，失去的却越来越多。

顺便说一句，关于免费义务教育，城市的普通民众也好不到哪去。一个熟人说，他们那里要上免费小学必须房子、孩子父母的工作单位和户口以及孩子的户口都在那个小区，否则交几万没商量。她的房子孩子户口工作单位都在本区，只因为孩子爸爸的工作单位在外区就必须交30000，否则没办法上学。孩子班上符合条件可以免费上学的只有三分之一不到（外来务工人员的孩子可以免费上），其他都得交钱，学校所收总费用远在免费之前（大概三年前的事情，不知现在有无改善）。推行“免费义务教育”也能大刮一笔。还是以那么好听的名义，中国的领导智慧和愚民教育真是空前绝后啊。若真心为民提供免费义务教育，则至少应该做到所有孩子都必须无条件免费接受义务教育。如果出现问题或产生新费用应该由政府承担而不是民众。

出行，不算其他路费，孩子周末回家以及父亲打工路上的路费每年远不止200，多年前市运输公司年年亏损，声称即使依靠大量政府补贴亦无以为继，于是外包给私人，“公仆”们坐地收钱，承包了此项业务的私人中巴车主们却因此发了财。到底是公共营运真的无法获利还是中巴车主们别有仙法？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中国谜团。我只看到如今坐车是从来没有的方便，以前人满为患公共汽车都到站不停，路上从来没有过这么早这么多的车也从来没有过这么晚的车，现在的中巴车主们热情洋溢宾至如归起绝早贪绝黑不辞劳苦。而且通过贷款修路，我们还拥有了一条宽敞的水泥路，钱几乎全部来自这群中巴车主之类的民间运营者（公车是不用交钱的，而且在贷款还清后还一直在多收，国家强制禁止收费后多收了的也一分没退。在官方口中，这一切还都是“D的好政策的功劳”，老百姓应该感恩戴德。我只知道，如果像过去的几十年一样，公共营运一直是公共营运，没有这帮私营车主们，政府是不会有钱来修这条路的。限制民众，剥夺民众充分发展自我的各种天赋权利，把民众剥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给点自由让民众创造财富改善自己生活民众就该感恩戴德。只想白收钱只逼老百姓不肯想办法不肯干活还贪功这就是中国式公共服务的通病。

再说现在轰轰烈烈的农村医疗保险。报销百分之三十到五十，强迫每个农民必须年交20块钱。看着农民挺占便宜，实际却是劫贫济富。只有进医院才给报销医院部分，大部分农民有病不会住院，先撑，撑不过看门诊，可以不住院的多半不是大病，吃点药就好了，没法报销；如果必须住院，大多数情况下是大病，很可能要好几万到十几万，发现情形不对他们就直接回家等死，因为即使报销百分之三十到五十，自付部分很多人还是借都借不到的，若一个农民家庭无劳动力能外出打工挣钱，这个家庭就会穷的绝望。尤其是当作为主要劳动力的父母生病的情况下，即使病能医个差不多，家里一贫如洗，无法保障孩子发展还有其他可能的风险，病人也得不到应有的营养和休息，最终可能还是死路一条不如省点钱省点事。如果是孩子生大病自己还能生，放弃病孩子再生一个更划算更实际，不是父母不重视孩子的生命，这是现代中国农民生存环境的血淋淋的写照，中国农民的命真的就是这么贱，他们的行为不是什么道貌岸然的伪善者所配指摘的。医疗保险只对那种家里条件还比较可以，有偿还能力和相当多的亲属，其实不要医疗保险拼了命四处借债也能基本承担下来的那一部分人，才有真正好处。我不知道别的地方是怎么样的，至少在我们这里，大家都是颇有怨言的。他们认为对自己没什么用。在中国农民普遍低收入的现状下，总的看来政府在这件事情上是稳赚不赔的，什么时候看见中国政府真正“牺牲”过？他们拿什么来牺牲？一切本来都是民众的，他们的所谓付出不过是更高明的掠夺而已。“国富民穷”的当今现实就是给政府近年各种政策定性的最可靠依据。中国人确实有越来越卖力地干活，越来越多地牺牲自己的家庭透支自己的体力却没得到多少好处，财富却都到了国家、贪官们和“有关系的”人手中。

再看所谓的养老保险。现在的中国农民只要满了60岁就可以拿到55块钱一个月的养老金，在建国60周年之后，农民兄弟辛苦一生，被强制按在土地上多年，响应号召只图奉献不求索取至今一贫如洗，终于等来了这一点点老年的安慰，多么伟大的恩赐啊。劳苦一生却一无所有不得不在三个儿子家搬来搬去吃“轮供”的邻居老太太终于有了零花钱了，添置点便宜衣物生点小病买个药总算不用几个自顾不暇的儿子们开家庭大会了。可别高兴太早，羊毛出在养身上。

年交100块政府补30，交500政府也只补30，远没有公务员每月几百100%补的那么慷慨。哦，原来是因为他们没有收入没有工资，我就不明白了，同样是在这块土地上辛苦劳动，他们怎么就会“没有什么收入没有工资”？是谁把他们应得的那部分拿走了，是谁让他们的劳动成果不能换到差不多可以满足他们生活和发展需求的“收入和工资”？别忘了全中国人归根到底都是靠他们的劳动成果养活的。GDP号称每年以两位数的速度增长，农民的收入呢？压低农产品价格，对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进行限制和剥夺是整个中国社会发展至今的基础。通货膨胀了只有粮食便宜依旧；城市发展了，国家富裕了，只有农民，尤其是偏远地区的农民，几十年如一日，生产的粮食越来越多，生活水平却几乎还在原地徘徊，从勉强温饱到基本温饱，以前还可上个小学赤脚医生看个小病，现在也只是上个小学看小病都不敢随便看。以各种方式把农民剥光，通货膨胀物价狂涨，然后每公斤粮食恩赐一两毛钱“补贴”中国的农民们就该感恩戴德了，做政府真划算啊。人为地限制农民和不发达地区的发展，美其名曰“共同富裕”只会导致共同贫穷，在放松对东部和城市民众的控制的同时以为东部和城市的发展让路为借口继续以老方式控制掠夺绝大部分已经处于弱势的西部和农民是现在东西差距和农民贫困的根源。明明自己政策过于贪婪掠夺过度才导致贫穷又不肯放手还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漂亮借口。发展哪里是靠什么政府投入了？政府投入的资源还不是来自民众的？只要放开禁制相信民众，共同发展是可能的。事实已经证明只要政府政策上公平点少限制一点少掠夺一点少浪费一点，多给老百姓一点点空间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他们就能创造无穷无尽的财富。

回到正题，参加医疗保险的农民，到60岁每个月按交钱总数的多少除以139发养老金（算下来每月比不交钱的基本养老金多个二三十）。60岁之前死去可以回本（没有利息和政府补贴，只是自己交的那部分），60岁以后哪怕享用了一天都血本无归。我妈算了算，每年只交100块，活到70岁以上才能稍微占点便宜，交更多就亏了。前提是刨除通胀因素，货币不贬值。我妈说政府在拼命动员，年纪大点的可能还觉得聊胜于无，年轻的都声称不买，因为不划算，六十岁后每个月不过多个二三十块，懒得费那个劲操那个神，再说几十年后人民币还不知贬成啥样呢，自己的血汗除了多养一堆管理者寄生虫并不会给自己带来多少真正的好处。真是好东西用得着那么可劲忽悠吗？农民还没那么蠢。

与民众打交道，政府总是不会亏的，现在的不兑现，自然没法谈将来，所以现在农民的55块兑现了，可能持续多久估计得看勇于自我牺牲的年轻农民有多少了（政府自己本身不创造任何财富，哪有钱“白养人”？别忘了每亩100块的农业补贴也因为这个养老金要取消了）。不过也有可能“若要取之必先与之”，按照这个政府的一贯作风，一般是“白发”一小段时间的养老金之后原形毕露，强制农民自我牺牲，“既然有人已经享受了我的55块，其他人这一百块不交也得交”，不就一百块吗，中国农民早习惯了摊派和“牺牲”，弱势的他们自然也就不得不接受了。

马克思给价值的定义是“凝结在商品中的一般的、无差别的人类劳动”，价值是以凝结在商品中的劳动来衡量的，只有劳动才能创造价值。对于中国的号称马克思主义追随者们，这一定义不适合中国农民。所以中国农民的劳动是最贱的。中国农民是最辛苦最悲惨的。

当然，现在很多有条件的农民靠着外出打工，脑筋灵活的靠着种植养殖经商经济上都慢慢活络起来了。但这是他们应得的，是他们早应该得到的。他们非常吃苦耐劳，他们早应该过更好的生活。只是过去政府剥夺了他们的自由，把他们像眼镜蛇一样关在笼子里捆在一小块土地上，只顾索取。政府掠夺农民，农民只好掠夺土地，他们啃树啃青菜，直到最终无以为继（以前我们家附近的山都被砍得光溜溜的，现在慢慢的树木葱茏起来了，现在大家都挣钱去了，没工夫砍柴）。现在的政府总算允许农民爬出笼子自己找吃的，虽然对他们的劳动压榨得更厉害了，但毕竟生产力解放了一些，农民还是慢慢富裕了一些（可他们付出的劳动和辛苦及其他代价却加倍不止，我的保姆总是祥林嫂式地哀叹她聪明的儿子本来成绩很好有希望上大学可因为她和老公都在外打工，儿子高二迷上了电游无人管束，甚至都逃课旷课夜不归宿，毕业后随便读了个技校现在也没什么收入和发展，现在又要结婚了，他们夫妇五十多了还四处打工拼命挣钱想给儿子在市里买套房可房价又一下子涨得他们望尘莫及……）。所幸现在政府部门一些人终于意识到让农民干活帮助农民干活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所以很多地方政府还为农民工提供一些帮助。希望中国政府能最终意识到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情是充分开发民智民力，放水养鱼，民众发展好了，富有了自己才有财可取，政权才能稳固长久从而实现政策上的改变。不管有多少“自己的原因”，中国的所谓改革开放究其实质不过是中国政府一步步放开了几十年以来对民众的限制，逐步释放压制已久的生产力而已，虽然国家得到了发展，可期间政府对于民众劳动的逼迫、掠夺和占用却是变本加厉。“民生”才能国强，中国政府现在虽然也在政策上一步步强调民生，可离充分发掘民众潜力，保护乃至培养生产力，开发生产力这一社会发展成熟阶段还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