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红伟：打黑不能动摇民主和法制的根基(2009-12-21)

　　重庆打黑，声势浩大。公检法三家联合办案，组成了一条快捷的司法流水线，迅速将黑帮分子送进监狱或断头台，民众无不拍手称快。专政的重拳之下，为犯罪嫌疑人辩护的律师似乎成了这股风暴的绊脚石。因此，稍有不慎的律师也成了专政的对象，北京律师李庄被以涉嫌伪证和妨碍作证逮捕入狱。报刊对律师辩护也颇多微词。

　　民众对于黑社会势力的痛恨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民众苦黑久矣!对黑恶势力的坚决打击，对于改善治安面貌，维护社会的安定团结十分必要。但是，在我们“快意恩仇”的同时，我们是否忘记社会长治久安的基础——民主和法制建设的根基会不会被不经意地动摇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成千上万的生命被德国法西斯的战争机器所屠杀，民众对于纳粹分子恨得咬牙切齿。但是，战争结束以后，以美国为首的盟国并没有快意恩仇，将纳粹分子简单地拉出去毙掉。而是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收集证据，只对有战争罪嫌疑的主犯提出起诉，并进行了著名的纽伦堡审判，被告都获得了律师的辩护，审判以后，有罪者按罪行大小判处相应刑罚;对于没有犯罪证据的嫌疑人，被无罪释放。历史学家称：纽伦堡审判为战后欧洲的和平和稳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为什么不对那些恶惯满盈的罪犯逮捕后就地处决?为什么要费时费力进行公平公开的审判?为什么要允许他们请律师获得辩护的权利?因为民主和法制。因为被告有权获得辩护，未经审判并确定有罪之前任何人都被假定为无罪，这些都是民主和法制的基本原则。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打黑运动中，除了“快意恩仇”，我们的民众，我们的司法人员，我们的政府，我们的记者有没有忘记掉一些基本的民主和法制的原则，一些保证人的基本权利的原则呢?例如，会不会有无辜的人也被卷了进去?会不会从犯当主犯判了?会不会有些人可能因为一次不公正的审判而对社会心怀不满，而在将来报复社会?这些情况都可能发生，如何避免这些情况的发生?这就需要民主和法制，需要公检法三家依法分工负责，相互监督，相互制约。这就需要律师从相反的角度，为被告提供无罪或最轻的证据和意见。同时，也需要的媒体记者从不同的角度进行舆论监督。虽然这些监督和制约会影响效率，会有点碍手碍脚，但却是保障人权和民主法制所必须。

　　但是，有识之士发现一些令人担忧的情况：本应互相监督和制约的公检法三家，居然成立联合办案小组!正在履行辩护职责的辩方律师李庄被控方抓了起来，罪名是改变了被告的口供?报纸对未定罪的案情大加渲染，对民众快意恩仇的情绪推波助澜，看不出有丝毫的理性和冷静!甚至对为被告辩护的律师也大加讨伐，说律师是来捞钱!请律师是白花冤枉钱!如此等等。

　　刑法学家陈兴良教授提出过一个木桶理论：木桶能盛多少水，不是看最长的木片，而是看最短的木片;民主情况的好坏不是看一般民众的权利保障状况，而是看犯罪嫌疑人的权利保障状况。笔者在这里不想讨论李庄律师是否真干了报纸披露的这些事，也不想讨论他是否真的有罪还是无罪。笔者只是要讨论一下，律师还没有完成辩护职责，就被控方抓了起来，这对辩护制度有何影响?为被告维权的律师，可能被控方抓起来坐牢，这事听起来有点离奇?!维权者转眼变成了阶下囚，这是否可以说是我们国家司法制度的悲哀。

　　去年，伊拉克的前总统萨达姆被美军抓了起来并交付法庭审判。很多人怀疑其审判的公正性。但无论如何，萨达姆获得了律师至始至终的辩护，至少程序是公正的。但是，如果美军把律师也抓起来，罪名是改变口供，全世界人民会怎么想?我们的人权状况，经常被西方国家无理攻击。笔者不清楚，我们这样做，是否也会给他人以口实?!

　　中国青年报记者借李庄事件对律师进行大加攻击。记者的言语是否不够冷静。试想一下，如果记者的权利被侵犯了，他是否也需要请个律师维权?去年12月，因进行舆论监督，山西太原市杏花岭区检察院将中央电视台女政法记者李某从住宅中连夜带走，引起舆论哗然。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记者是否需要获得律师的法律帮助?请律师是否也是件白花钱的事?!

　　中国青年报借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重庆政法干部之口说，重庆打黑除恶一系列案件进入司法程序后，“到重庆代理涉黑诉讼”一时成律师界热门。许多北京律师如赶场般云集重庆，寻找开展“业务”和施行“潜规则”的机会。记者将律师的辩护归结为寻找业务和施行潜规则。这样的观点既无知又带着偏见。作为人民喉舌，公允和理性应当是基本的素质和要求。媒体作为民主制度的看护着，更应成为我国的民主和法制的推进者。

　　重庆突然之间冒出了这么多黑恶势力!重庆人民真是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人们不禁要问：维护社会治安的警察到哪里去了?有人说：公安局的副局长不是被黑恶势力收买了!一个小小的副局长被收买，就会养出这么多黑社会?显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无论如何，我们的法律制度对这个小小的公安局副局长缺少起码的监督，是毫无疑问的。那么，我们如何才能防止新的黑社会势力的产生?如何才能防止保护人民警察的警察权力不被滥用而导致黑势力的成长?笔者认为，通过一次疾风暴雨般打击所无法解决这些问题，只有通过建设民主和法制才能根除黑恶势力所产生的土壤，才能给百姓一个永久的平安。所以，我们不能因为打黑而动摇权利保障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