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源谈党内民主

刘源谈党内民主 

        作为根本制度，我们党一直实行民主集中制，而在很长时间里，在很多单位中，并没有做得很好。我理解，民主集中制，是在民主的基础上集中，先得民主，才有集中；无民主，集中什么？只配叫专断专制！党的十七大、胡总书记告诫我们营造民主环境，军委领导反复叮嘱我们应广纳群言，广集群智，广聚群力。我们不能光跟着喊，却不去做，甚至反其道而行之，漠视群言，堵塞言路，排斥不同意见。我是乡县市省、党政军企、工农兵学都干过，当书记这么多年，有一条体会：专制最简单，民主真不易！封建帝王，即便是疯痴癫傻、病入膏肓、文盲稚童，照当不误！专断谁不会？不管对不对、懂不懂，拍桌子就定，一只手"自由落体"（物理词），比"举手之劳"（文学词）还容易！但实行真正的民主，远不那样简单。当前，我们各级党组织中，也是集中不难民主难。摆架子，装神秘，故弄玄虚，傻子都会！按众议集中谁不会？真不会，"众议"自然就教会你。独断"集中"就更是胡抡胡闹了！而营造好民主环境，实施好民主制度，疏通好民主渠道，让群众的真实意见充分而正确地表达，既复杂、又费事，还真难！我们不能搞西方式、陈水扁式的民主，也不能犯文革"大民主"的错误；既不能当群众的尾巴、搞短期行为，又不能脱离群众和现实、好高骛远，而是认真地以科学发展观来指导发扬民主。这样才能实现民主基础上的集中。

        民主、不民主，真民主、假民主，确为大是大非。历史上，我们有过极惨痛的教训，甚至可以说屡有过失。凡是搞一言堂、家长制，一人说了算的，再有权力者如斯大林，再有威信者如毛泽东，最终怎么样？文治武功，雄才大略，谁比得了毛泽东？功大权重，叱诧风云，谁比得了斯大林？何止有威信，人民群众对他们，可以说是到了信仰、甚至迷信的程度。然而，种种原因致使他们高高在上、脱离民众，拒绝批评、背离民主，结果中国到了崩溃的边缘，党差点亡了，就毛主席个人来说，又何尝不是身陷自家的悲剧中！前苏联时，斯大林即遭否定，至今难以翻身。领袖功过，自有定论，我无意评价，只想说明伟人尚且如此，何况我辈常人。

       我们纪念先辈，一定要传承他们正确的、光辉的东西；我们为尊者讳，不能再糊涂到不分是非对错！最近有的同志把《毛泽东选集》第5卷的许多内容拿出来说事儿，还有些盲目崇拜者，把毛泽东晚年的做法、做派拿出来宣传、模仿、效法，甚至大搞封建迷信。毛主席最大的贡献就是打倒封建专制！最大的悲剧是晚年又重蹈封建专制！因为听不得不同意见，不分忠奸，不辨真伪，混淆善恶，他在世的时候，最信任的林彪、陈伯达不也与他闹开了吗？他一去世，用江青的话说"尸骨未寒"，党中央就果敢粉碎"四人帮"，宣布结束文化大革命。现在我们正在纪念30年前的拨乱反正。拨什么乱？反什么正？每个党员，特别是领导干部心里应该清楚。

        我给大家讲一个亲身经历的事，1979年三中全会期间，《人民日报》上呈一份"内参"，说我母亲在监狱关了12年，无人问津。叶帅、华主席，小平、陈云、耀邦等同志都大吃一惊："哟，都什么时候了，人家好几年前都放了，怎么王光美还没出来？"三天后，我母亲被释放。因长期监禁，家人担心她对新环境不适应，特意婉拒前来探视的人，想缓冲一段再放开。你们猜第一个来看她的人是谁？再也想不到，是毛主席的老秘书叶子龙。老朋友见面分外高兴，有说有笑。那次他重点说一件事，让我刻骨铭心。大家都知道，叶子龙在毛主席身边几十年，非常有感情，或许也多少有点近而不恭，熟不拘礼吧。60年代，他被下放，实在想不通时，免不了跟别人发几句牢骚。彭真同志在政治局会议上顺口说笑了一句，我父亲问："什么？你说谁？"彭真回答："叶子龙啊！他还抱怨毛主席不公道呢。"我父亲给大家的印象好像总是儒雅严肃，文质彬彬的，其实他也非常严厉，当时就高声道："彭真！把叶子龙抓起来，枪毙！"随后余怒未消，又重复了一遍，"听见了吗？抓起来，枪毙！"在场的人全愣了，不敢吭气。彭真回去，也不好办呀，就赶紧让叶子龙做检讨。叶子龙跟我母亲通电话，转上信。我父亲阅后，把检讨书往桌子上一压，没说话，也没批。不久，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父亲被打倒。叶子龙是毛主席长期的贴身部下，不会有人为难他；加上差点被刘少奇"枪毙"，一般人想，不是正该反戈立功？但他却说了一句话："打死我也不信刘少奇反对毛主席！"红卫兵斗他，硬逼软磨：只要认错改口，就过关。叶子龙死硬，被关了近八年！历尽劫波，往事刻骨，他来看我母亲，讲到："我特别感谢少奇同志，他救了我。从那次要枪毙我，至今没有收回成命！我记了一辈子，记一辈子毛主席对我的好处、对我的恩情，我怎么可以发牢骚呢？不就是该枪毙吗？"我就在旁边看着听着，他俩谈笑风生，最后起来话别，叶子龙说："我还想说一句话，如果少奇同志活着听见，可能还会枪毙我：毛主席最错误、最不该的，就是最后这样对待少奇同志！为这句话，枪毙我都认了！当面对你说出这句话，我心里痛快了！"12年大狱，我妈没哭过，叶子龙走后，她抱着我放声大哭。在那个时候，人被整到已经习惯周遭敌视的目光、满耳打倒的声浪，甚至已不相信有人会说刘少奇好话了。一旦有人讲出真情真话，而且是出自叶子龙之口，无异于在我母亲胸中扔了颗炸弹，剧烈的震撼，顿时激起久积强压的所有委屈、冤情、孤愤，一块迸发出来！我抚背让妈妈哭出来，告诉她，天道轮回，社会环境已经变了，不是您在监狱里那样了。

       我讲这段往事，想说明两条：一是，毛主席那么伟大，因背离民主，独断专行，拒绝批评，失去监督，也会犯大错；二是，我们批评同志，为了爱护和帮助，要出于公心，与人为善。

       1979年三中全会之后，中央召开理论务虚会。社会上、党内外，清算毛的错误、甚至反毛的声浪骤起，谁说了定乾坤、稳大局的话呀？是小平、陈云同志，彭真、尚昆同志，薄一波、黄克诚同志，都是当年被毛泽东打倒的那些老同志替他说话。小平同志有一句话：不肯定毛泽东，搞《决议》干什么？就是要区分清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继承发扬什么，否定扬弃什么！我想，小平同志的批评才是真正地维护毛泽东！当然，反过来更证明了毛主席晚年是整错了人，走错了路--正是几乎被整死的战友们，最后关键时期力挽狂澜维护他。

        "四人帮"被监禁判刑，大快人心。我母亲听说毛主席的女儿李讷带7岁的儿子生活，孤独又困难，就主动去帮助。正是江青要杀掉的人，二十多年尽力照顾、鼓励江青的子孙。如果前面是讲党性，这里说的是人性：谁善谁恶，谁忠谁奸，凿凿铭志，青史无遗！

        实践检验真理，后半句不必再说--实践同样检验错误！祖先的传统，良心陋习、精华糟粕、好赖香臭，像一锅乱炖；泽被与贻害，都是老辈的遗产；优秀的思想和惨痛的教训，对后辈同样可贵。毛主席的反封建我们要继承，他的教诲我们要牢记，他的过错我们千万不能再犯！这才是好后代！今天，我们记住毛泽东谋公、为民的一切，他是人民的大救星，中国的大英雄！他最辉煌的时候，正是党内最民主的时候。我们千万要维护好民主集中制，发扬民主，科学决策；千万别再搞一言堂、丢掉批评与自我批评这一大作风。这关乎党的生命！我们曾付出多么惨痛巨大的代价才换来这个结论，刻骨铭心啊！

        中国人民解放军《政工条例》中规定，政委的职责就有"领导部队开展政治民主、军事民主、经济民主"。我原想民主还不好办，多尊重大家，多商量，开会尽可能多地让大家发表意见，让大家慎重一点、听听反面意见呗。现在看来，可不那么简单。对比起来，独断专行易，发扬民主难；暗箱操作易，透明决策难；上批评下易，下批评上难；墨守成规易，开拓创新难。作为书记，我更深切地体会到，要解难避易，单打独斗不行，必须走群众路线，靠大家。因此，我特意借今天这个场合谈谈心里话，希望大家帮助我，研究摸索发扬民主的新方式，共同创造民主基础上的新业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