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为什么要作《葬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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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黛玉同看《西厢》,宝玉说自己如“多愁多病”的张生,黛玉如具有“倾国倾城貌’’的莺莺,这等于是那个时代最直白的爱情表露。
碍于当时的礼教,也怕宝玉把自己看得太“轻薄”,所以黛玉竟“眼圈儿红起来”。有尊严的大家小姐,谁敢对她们表白爱情?在那时,表白爱情一方面固然是喜欢对方,另一方面,也可能是不尊重对方。所以黛玉竟有些委屈,怀疑宝玉利用“淫词艳曲”来“欺负”自己。
黛玉毕竟是了解宝玉的,听了宝玉这样的表白,心里毕竟是喜欢的。所以宝玉刚一发誓,黛玉就“破涕为笑”,也随即引用了《西厢记》中的词语,说宝玉“苗而不秀,是个银样镴枪头”。黛玉同样引《西厢记》,就等于接受了宝玉的爱情表白。通过共阅《西厢》,宝黛爱情前进了一步,“朦胧度”有所减少。
宝、黛的亲密已引起了“宝钗方面”的不安。王熙风毕竟精明,准备公开挑明此事,好使宝、黛二人不再好意思接近。对一个姑娘家随意说这种话,实际上是羞辱她:
林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人了。”
凤姐笑道:“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 如果仅限于此,还可理解为王熙凤之“诙谐”。但后来的话,就足以证明王熙风并非“诙谐”了。 凤姐笑道:“你别作梦!你给我们家作媳妇,少了什么?”指宝玉道:“你瞧瞧,人物儿,门弟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那一点还玷辱了谁呢?”
王熙风等于公开在嘲笑黛玉,在“揭露”黛玉的“目的”。王熙凤的意思就是,你林黛玉“人物儿,门弟、根基、家私”都配不上宝玉,你还“作”什么“梦”呢?
听了凤姐的话,林黛玉“抬身就走”。宝钗当然希望黛玉在此受奚落,赶忙叫“颦儿急了,还不回来坐着,走了倒没意思。”黛玉如果不走,宝钗当然觉得“很有意思。”
赵姨娘与马道婆暗害宝玉,宝玉病刚好,黛玉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宝钗就望着黛玉“嗤”的一笑,惜春问她笑什么,宝钗道: “我笑如来佛比人还忙,又要讲经说法,又要普度众生;这如今宝玉、凤姐姐病了,又烧香还愿,赐福消灾;今才好些,又管林姑娘的姻缘了。”宝钗是学风姐的话头,来继续奚落黛玉。黛玉何尝不知?指责她“只跟着风姐姐贫嘴烂舌的学。”这些表面看来都是“玩笑”,但玩笑的背后却有着“刀光剑影。”
王熙凤这种不尊重黛玉的诙谐,深深刺伤了黛玉,再加上宝钗的“玩笑”,黛玉简直忍无可忍。当宝玉向着紫鹃说“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时,黛玉就伤心得哭了。本来将黛玉比作莺莺,宝玉比作张生,不是什么新鲜的“典故”,二人同看《西厢》时,就如此作了。
黛玉已经意识到了宝钗等人的“风刀霜剑”,但又苦于没有父母,无人作主。虽有外祖母,但一个女孩子家,是不好开口说这种事的。在贾母虽心向黛玉,却也不肯轻举妄动,恐遭到别人的反对,老太太先把宝玉的婚事“悬置”了起来。
宝钗往潇湘馆瞧黛玉,抬头见宝玉进去了,就不好意思再进。正巧碰见一对大蝴蝶,宝钗就想扑住,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忽听亭子里有人说话,宝钗恐人嫌疑,故意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笑着叫道:“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
宝钗是否有意陷害黛玉,因作者没有细写,不好妄度。但耐人寻味的是,宝钗听到亭里人谈话时的一段想法:。 “宝钗在外面听见这话,心中吃惊……况才说话的语音,大似宝玉房里的红儿的言语。他素昔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东西……”
从这段描写,我们可以知道:1、宝钗与小红非常熟悉,她能单凭声音,就听出是“红儿”,2、宝钗很熟悉她的性格,知她“眼空心大”、“刁钻古怪”。
小红是宝玉房中的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丫头,宝玉本人见到她时,还不认识她,宝钗作为一个怡红院外的大小姐,为何对宝玉房中的小丫头也这般熟悉?其中奥妙,读者当能深思之。原以为宝钗只结交了袭人,看来大小丫头,凡与宝玉有关者,宝钗都下过功夫。遇到如此老谋深算的对手,林黛玉不一败涂地才是怪事呢!
宝钗、王熙凤等人的冷眼冷语,加上又对宝玉的误解,父母姐弟皆无的孤独,礼教规范与爱情要求的冲突,促使黛玉益发感伤。这一切,便形成了催人泪下的《葬花辞》。当然,疾病的缠绕,生命短促的预感,也是黛玉创作此词的原因。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黛玉想“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去寻找“香丘”,可“香丘”又在何处?最后的选择只能是“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
黛玉《葬花辞》中对生命短促之感叹,极大地撼动了宝玉的心灵,宝玉“不觉恸倒在山坡之上。”尔后,宝玉又向黛玉进行了大段剖白,回顾了他们二人从小儿“一桌儿吃饭,一床上睡觉。丫头们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气,我替姑娘想到了。”并最后说黛玉“人大心大”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说得黛玉也哭了。
第二十八回元妃所赐之物独宝玉与宝钗一样,黛玉与迎春、探春、惜春一样。这件事对黛玉打击不小。元春是贾府的靠山,她的意见,比贾母的还权威。元妃居于深宫,对薛;林并不了解,省亲时,对二人一样夸赞,何以突然“态度鲜明”起来?这其中恐与其母王夫人的建议有很大关系。
对于别人,这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对于黛玉,这可是个危险的信号。所以她对宝玉说:
“我没这么大福禁受,比不得宝姑娘,什么金什么玉的,我们不过是草木之人!”
听她说出这种话,宝玉赶忙发誓:
“除了别人说什么金什么玉,我心里要有这个想头,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
宝玉对黛玉一往情深,对宝钗何尝没有感情。宝玉要看宝钗的红麝串子,宝钗一时褪不下来,宝玉就看呆了:
“宝玉在旁看着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暗暗想道:‘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他身上。’正是恨没福得摸,忽然想起‘金玉’一事来,再看看宝钗形容,只见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林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不觉就呆了。”
《红楼梦》作者对其笔下人物,尤其是“十二钗”,总是隐其“恶”而扬其善。但对其“恶”又不全隐,还隐隐约约地透霹出来一点。若细看,便能看出。“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删去了。但从贾珍的“如丧烤妣”,从宝玉的闻讯吐血,及宝玉在她卧房内,梦中与她有“云雨之事”,读者仍可看出可卿生活之不检点。
作者对薛宝钗,也总是用“春秋笔法”,先说宝钗因为元春所赐东西,“独她与宝玉一样,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似乎宝钗对宝玉无非份之想。但接着,又写宝钗大热天,非常明显地带上了元妃所赐给她的红麝串。此举恰巧证明宝钗觉得这红麝串“越发有意思起来。”  在追述中,作者又点出,薛姨妈曾对王夫人等提过“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人家儿子有玉,巴巴的向人家说,自己的女儿非得有玉的才能配,这是何意呢?

洋洋洒洒五十二句的葬花辞,是《红楼梦>诗词之中的经典篇章之一.
它如泣如诉,泪和血凝,字字句句都同黛玉这个苦命的少女的命运和个性融合在一起,成为独步古今的"黛玉咏叹调"。
为落花缝锦囊,为落花埋香冢,还要为她悲哭作诗,这种类似荒堂的举动,不仅在今人中无有,就是在古人中也不多。可是写在“红楼梦”里,写在黛玉身上谁都能理解,这是因为把典型环境与典型性格溶为一体,这就是独一无二的曹雪琴式表现手法。
黛玉虽然是富贵之家的千斤小姐,却又是寄人篱下的孤女虽然每日里锦衣玉食,却满足不了她对精神生活的追求;虽然有大观园众姐妹沾花斗草吟诗作赋的热闹生活,却不能从根本上给他一感情上的慰籍;特别是有宝玉作为他志同道合的隐密的情人,却对未来生活毫无把握和信心,时时感到怅惘,迷茫这就铸就了她多情多感,多嗔多怒,多愁多泪的个性。她孤高自许,目下无尘,可有偏偏生活在荣国俯这样一个“泥潭”,“沟渠”之中;她所热烈追求的,偏偏又是她所处的生活所不容的,这就筑成了她悲剧的命运。古人说:春女悲,秋士悲,。黛玉就是在百花凋零的暮春时节拟的这首葬花词,借花喻己,来倾吐自己满怀的愁绪和无可名状的悲愤。
清人明义《题红楼梦》诗里说:“伤心一首葬花词,似已成真不自知。”黛玉这首抒情诗,实际上也是隐示其命运的寄语。她如一朵娇嫩的花朵,悄悄的开方,又在狂风骤雨中被折么的枝枯叶败,从世上悄悄消逝。说这首诗是寄语,是就其整体的思想而言,并不是说每字每句都隐示着黛玉的具体命运。
如果我们再把《葬花辞》同红楼中所有的青年女子的命运联系起来思索,又觉得这不仅仅是黛玉一个人的寄语,同时也是大观园群芳共同的寄语。她们尽管未来的具体遭遇各不相同,但在“有命无运”这一点上却没有两样,都是在“薄命司”注册的人物。随着贾家的败落,所有的大观园内的女孩儿都要陷于污悼,沟渠之中,都没有好命运。作者曹雪芹通过这首葬花辞预为黛玉哭,同时也为“千红一哭”,为“万艳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