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论之八普遍必然性的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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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论之八:普遍必然性的拷问

(2010-08-07 19:22:24)

     休谟曾提出了著名的“归纳问题”,即依靠经验的归纳能否达到因果扩展的完全确定性,即达到绝对的因果必然。

    例如:甲原因导致了乙结果,并且经验观察到的多次重复的直接报告都证实了甲原因确实一次又一次地导致了乙结果,那么是否可以由此扩展地作出一个完全性的确定,即只要是甲原因就必然导致乙结果。一般的心理观念倾向于,人类的智慧可以通过归纳的渠道达到因果律扩展的完全性确定。这也意味着人类的智慧可以通过因果律而达到普遍必然的终极所在。

    然而,休谟则以他的深刻洞见提出了怀疑。休谟提出,关于实际事情的一切推论的依据是因果关系,而因果关系的基础是经验所给予的直接报告,当因果律扩展到经验之外,扩展到我们所未见的事实时,这种扩展有什么依据呢?

    休谟的提问实际上是拷问经验所获得的知识是否能够获得普遍必然的绝对性。关于这点,哲学家们给出了不同的回答。

    在康德那里,知识的普遍必然性,不在因果关系中,而在人类心灵的先验架构中。在康德看来,经验方式不能为我们提供普遍必然性,普遍必然性只能由我们的心灵方式来提供。我们的心灵从两种方式上整列外部对象,一是从知性的时空方式上,二是从理性的判断方式上整列外部对象,从而赋予外部对象普遍必然的知性性状,即位置、形状和度量,以及普遍必然的理性属性,即量的、质的、关系的和范畴的属性。这样,普遍必然性在康德看来,并不是事物的自身属性,而是人类心灵方式的赋予。当外部事物被心灵整列时,心灵的架构就把自身的、先验的、绝对的普遍必然方式赋予了事物。康德的普遍必然性来自于心灵方式,是无需因果关系和经验方式的完全性证明的。

    在黑格尔那里,普遍必然性则由绝对理念导出,绝对理念以其世界精神的统摄,以其逻辑范畴的展开和对立统一的建构,规范一切心灵之物和自在之物的过程,从而赋予事物普遍必然的联系和属性,这种普遍必然性来自绝对理念的逻辑造就,也是无需经过因果关系和经验的完全性证明的。

    在辩证唯物论那里,思维是物的自身方式的反映,因而在物的终极方式上,思维与存在具有同一性。这就是说,思维可以通过实践的成功而达到物的自身方式,从而获得思维与存在的同一。而物的自身方式,就是绝对之客观规律,它是一种普遍必然的存在。这样,普遍必然性在辨证唯物论那里,亦是无需经过因果关系和经验的完全性证明的。

    康德、黑格尔和辩证唯物论,都主张了绝对的普遍必然性和完全确定性的知识确立,都以一种自身方式的绝对架构否定和扬弃休谟的因果关系,主张人类的智慧可以通过先验的心灵方式、绝对的逻辑必然、终极的物的自身方式,到达普遍必然的、绝对的知识。

    现代西方哲学,包括现象学、分析哲学和存在主义,并不满意康德、黑格尔和辩证唯物论的架构,他们认为,世界在本质上是人类的主体绽出。他们以主体绽出为普遍必然,试图从语言分析、纯意识活动和“此在”的主体绝对中,以新的哲学视域和真正的认识论,取得没有任何前提的真正的绝对知识基础,进而达到认识论和形而上学的统一,达到普遍必然之绝对。

    在分析哲学看来,一切事物样式都是通过我们的语言来名称、指代、建构和知晓的。因而,世界就是语言的绽出,语言的结构,语言的规则就是世界的结构和世界的规则。我们可以通过语言的结构和语言的规则,通向绝对必然的、真正的知识基础。

     在现象学看来,世界本质上是我们的意识活动感知和构造,因此只要我们深入到纯意识活动,就可以通过纯意识活动的直观,直观纯意识活动的构造和运作,从而直观本质、确立真正绝对的知识基础。

    在存在主义那里,存在的一切,世界、历史、自然、生命、空间等等,都是由“此在”这个主体绝对的发问、操心和企业所绽出的。因此,通过“此在”的揭示和深入,我们就能获得绝对的所在。

    康德、黑格尔、辩证唯物论和现代西方哲学的种种架构说到底,就是首先肯定有一种普遍必然的绝对架构存在,这种普遍必然的绝对架构在康德那里是心灵方式,在黑格尔那里是绝对理念,在辩证唯物论那里是物的自身终极方式,在现代西方哲学那里则是语言、纯意识活动和此在的主体绝对绽出。由于种种普遍必然的绝对架构的存在,休谟的经验方式的因果关系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和多余了。

    然而,康德、黑格尔、辩证唯物论和西方现代哲学的普遍必然的绝对架构能否成立呢?则是我所一直很为质疑的。认识论的推进将使我们发现,这些架构或者以主体为绝对,或者以精神为绝对,或者以客体为绝对,离开了一切认识,以及我们的主体和意识方式所赖以生成的主客共建和主客相通的基石,离开主客互为关系的经验历史和逻辑能动都是不能成立的。

    对于休谟的普遍必然性拷问,人们又期望从数理方式的纯逻辑必然上予以解决,试图通过概率、极限、奇点、规律等等,取得归纳问题的完全性确定的解决方案。

    1、以概率为例。

    一个分币有其正反两面,一次又一次地随意把分币抛落到桌面上,次数越多,正反两面出现的机率越来越接近于1/2。于是,人们以为通过概率统计的数学方式完全可以找到归纳的完全性确定的证明。可是,概率在这里清晰地表明,一方面,这里的1/2在无限抛落的要求中是一个不断接近却又无法最终到达的目标;另一方面,这里的1/2又受制于它的有限集合域定,即分币的正反两面、分币的平整度、完整度、均匀度、桌面的状况以及空气流动状况,等等,离开了这样的有限集合的域定,或这样的有限集合域定稍有变动,事件的出现就不再是原有的统计概率了。

    2、以极限为例。

    在数学上,极限问题的研究属高等数学范畴。在初等数学中,我们所涉及的是有限数值,例如2 + 2 = 4,这里所求得的数值是一种有限值。而在高等数学所研究的极限是一种无限值,它所求得的极限只是一定范围的精确值,而不是绝对值。这是高等数学与初等数学的根本区别。

    以圆周率л为例,它是一个无限的不循环小数,我国古代数学家祖冲之在刘徽之后,曾把л值提高到小数点后七位,即л值在3.1415926至3.1415927之间。对л值,现在我们可以通过大型和超大规模计算机把л的精确值提高到小数点后的数亿位,但无论如何,我们也不可能达到л的绝对值。л对我们来说永远是一个精确值,而不是一个绝对值。有时候,我们似乎可以把极限作为终极,但仔细思考并不是这样。

    例如,我们可以把“1”看作为是收敛级数的终极:1=1/2+1/4+1/8+1/16+1/32+1/64……;或者我们可以把“圆”看作为是多边形的终极。但是,这里马上就发生两个问题:

    一是无论是收敛级数还是多边形,它们都是无法在无限的逼近中最终到达“1”和“圆”的;

    二是无论“1”还是“圆”,只是一种相关极限的设定,如果收敛级数能够在无限逼近中到达“1”,那么收敛级数本身就消亡了;如果多边形能够在割圆术中无限地逼近“圆”而成为圆,那么多边形的本身也就没有了。我们一旦把极限作为一种绝对,一种终极,就会陷入一种自我逻辑的否定。

    3、以奇点为例。

    英国理论物理学家霍金在他的《时间简史》中,为了克服t = 0这个宇宙从无到有的难题,引入了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原理,指出了广义相对论所导出的奇点,因其无限小就进入了量子世界,而按照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原理,它在本质上是不确定性的。也就是说宇宙的奇点无论在时间上和空间上都不可能到达它的t = 0终极。这样,霍金从量子力学与广义相对论的结合上,移去了t = 0,从而避免了从t = 0到时空,也就是从无到有,需要上帝来帮助的尴尬。

    而对于罗马教廷来说,则是一个非常不友好的消息,因为在罗马教廷看来,t = 0的奇点方式正好验证了我们需要上帝来点燃宇宙大爆炸的创世之举,在罗马教廷看来,宇宙大爆炸的点燃和从无到有是上帝的事务,大爆炸以后的物质生成和物理规律的揭示才是科学家们的工作。

    4、以规律为例。

    传统的见解认为,对于种种规律而言,它们中的每一个都以普遍必然为自身绝对方式,不能再加入什么了。于是规律在人们的头脑中成为了普遍必然的绝对知识或自身绝对的普遍必然。然而,任何规律在本质上都是一定的主客相互关系共建的域定截取,无论自然规律还是社会规律,它们都只是一种域定的知识建构。

    莱布尼茨在他的《人类理智新论》中举过这样一个例子,“希腊人、罗马人以及地上一切为古代人所知的民族,都总是指出,在24小时过去之前,昼变成夜,夜变成昼。但是如果以为这条规律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效,那就错了。因为到新地岛去住一下,就看到了相反的情形” 。

    人类地理知识的发现和当人类到达北极时,看到了在地球的北极圈内,夏天整天有昼无夜,冬天整天有夜无昼。这样,在一天24小时中昼变成夜,夜变成昼的规律认知并不是终极的和绝对的,而是由一定的主客相互关系域定的共建所截取的。一切规律都是域定范围的观念制作和知识建构,它们只具有域定范围的普遍必然而不具有绝对的或完全的普遍必然,一切规律的背后,都要加入它们的主客相互关系的域定性。

    由此,人类的智慧,一方面,受到它的自身意识方式的域限,另一方面,受到主客相互关系的域定共建,是永远不能和不可能扩展为完全确定性的绝对的。数理方式说到底,亦是一种概念方式的造就,同样受到意识方式和主客互为关系的双重界限。这样,形而上学所主张的那种绝对的普遍必然性、完全的确定性和最终的绝对性是根本不存在的,也是人类智慧所不能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