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期·广州旧闻篇] 原要松解她肉身，却也唤醒了心

2006-05-19 10:32:41   来源:南方都市报
历史精神
乳房，在欲望的空间里被随意肢解
1927年鲁迅在广州写了一篇题为《忧“天乳”》的文章。事情的起因就是“代理民政厅长朱家骅提议禁革妇女束胸，国民党广东政府发布禁止女子束胸的规定”，这一事件被新闻界称为“天乳运动”。鲁迅有感而发，慨叹“女性身上的花样也特别多，而人生亦从此多苦矣”。与中国的“天乳运动”相比，西方的“乳房解放”更加轰轰烈烈：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始发于北美的女权运动是从解放乳房焚烧胸罩开始的，女人们高喊“要高潮，不要骚扰”的口号，由此引发了上世纪的西方性革命。
在中国的历史上，束胸一直是女性沿袭的主题，一块红肚兜几乎涵盖了中国历史上女性的性感，直到张艺谋的《红高粱》里，仍以红肚兜作为性感的意象，激发男人的想象。但从“天乳运动”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将近80年，对乳房的解放似乎又走入了另外一个极端：以前是“以小为美”、“含蓄是美”，现在却是波霸横行，铺天盖地的丰胸广告，“做女人挺好”，
“不要让男人一手掌握”，针灸之、按摩之、丰乳霜涂之、硅胶灌之等等千奇百怪、招数多多。街头上，市面里、电视中为“解放事业”而添一把柴、助一臂力的广告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屏幕上，某女明星搔首弄姿，边手摸前胸边做幸福陶醉状地说：“以前，别人都叫我太平公主，自从使用了某某丰乳霜后，你看，现在终于有了美丽的‘勾’引了。”然后，拿出健美运动员展示胸大肌的专业姿势，双臂向胸前夹之，挤出一个诱发臭男人无限遐思的空间来。
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看起来似乎是乳房在不断地获得解放，其实不然，在东西方历史上妇女的乳房一直都是被男人控制的。中国古代“女为悦己者容”的常言说出了其中的一些奥妙。这种控制可以体现为个人方面被丈夫和情人控制，也可以体现为集体方面被教会、国家这些男性主宰的机构控制。长期以来妇女被认为“属于”男人，地位低于男人，当然连同妇女身体的全部或部分也“属于”男性。
从千方百计地遮掩乳房到挖空心思地增大乳房，其间经历了漫长的八十年，但女性意识的觉醒似乎仍然停留在“蛮荒”阶段，都是以男人的标准来侍弄自己的乳房，自然美才是真的美，什么时候女性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乳房才能够获得真正的解放。
专家解读
更多是为了
保存健康的生育工具
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从知识体系到意识观念，都有一个很大的转型和变化。
19世纪末期20世纪初，女性在维新变革的忧患之士的意识中，已经与“强国保种”的神圣目标联系在一起。女子的修身健美关乎国家兴盛大计，国家有责任教育和“解放”妇女，使她们成为生物学和文化学意义上的优生优育高效“母亲”。30年代初期开始举办的中国全国运动大会，不乏英姿飒爽、身材健美的女子选手，且有明星轰动效应。对女性身体美的认可，已经成为当时媒体公开谈论的话题。这个时候更多带有功利的色彩。女性身体演化为欲望的空间，则经历了较为漫长的过程。——正是基于这样的历史语境，当时的广东省民政厅代理厅长，在省政府委员会会议上，“提出严行禁革妇女束胸”的议案，并得到相关政府部们核准和实施。议案主要从对女性身体的伤害与影响孕育胎儿两点入手进行论证，最后落实到“实所以副先总理民族主义之精神，以强吾种者强吾国也”。“强种”和“强国”的功利性因素与时代的强国梦密切联系在一起。有此可见，提议禁革妇女束胸，更多是为了保存健康的生育工具。
但这场运动在某种程度上也催生了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平等观念萌芽。摒弃诸如缠足束胸等，关心女性的身体，关心女性切身的生存状态，提倡自然健康的观念，使得女性开始关注自身，关注社会。女人不再为了“被看”，接受扭曲伤害，甚至有了中国式出走的娜拉。
傅莹(暨南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有如希腊女战士般健美的中国女子游泳运动员杨秀琼。
杨秀琼，广东东莞人。1930年，香港举行全港游泳大赛，获50米和100米自由泳两项冠军。1931年又在香港至九龙渡海比赛中夺冠。1933年10月，在第五届全国运动会上囊括全运会女子游泳全部金牌，“美人鱼”的雅号不胫而走。在场观看的宋美龄认她为干女儿。

宋代的抹胸
“上可覆乳下可遮肚”，整个胸腹全被掩住，因而又称“抹肚”。用纽扣或带子系结。

元代的合欢襟
由后向前系束。穿时由后及前，在胸前用一排扣子系合，或用绳带等系束。

清代的肚兜
一般做成菱形。上有带，穿时套在颈间，腰部另有两条带子束在背后，下面呈倒三角形，遮过肚脐，到达小腹。

20－30年代的“小马甲”
形制窄小，通常用对襟，襟上也施数粒扣，穿时将胸腰裹紧。

当时广州一烟花女子竟也是一副含蓄模样。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胥家女。

上世纪二十年代广州的两位艺人，低眉颔首含胸是那时女子美的标准。
旧闻回眸
1927年7月
妇女束胸罚金50元起
据1927年7月8日《广州民国日报》中国女子以“束胸”为美，这样不仅阻碍身体发育，而且容易引发肺病。代理民政厅长朱家骅在7月7日举行的广东省政府委员会三十三次会议时，提出严行禁革妇女束胸，经过讨论，决议通过，并报呈政治分会核准照办，省政府即日起开始布告施行。
朱家骅提案如下：“查吾国女界，其摧残身体之陋习有二，一曰缠足，一曰束胸，缠足之痛苦，二十年前，经各界之痛陈，政府之严禁，业已解除，现粤省三十岁以下之妇女，已无受此缚束者，惟间接感受之痛苦，比缠足为甚者，厥为束胸，盖缠足陋习，不过步履不便，其痛苦只及于足部，若束胸则于心肺部之舒展，胃部之消化，均有妨害，轻则阻碍身体之发育，重则酿成肺病之缠绵，此等不良习惯，实女界终身之害，况妇人胸受缚束，影响血运呼吸，身体因而衰弱，胎儿先蒙其影响，且乳房暨被压迫及为母时，乳汁缺乏。亟思将女子束胸之陋习，严行禁革，拟请由省政府布告，通行遵照，自布告日起，限三个月内，所有全省女子，一律禁止束胸，并通行本省各妇女机关，及各县长设法宣传，务期依限禁绝，倘逾限仍有束胸者查确，即处以五十元以上之罚金，如犯者年在二十岁以下，则罚其家长，庶费互相警惕，协力划除使此种不良习惯，永无存在之余地，将来由粤省而推行全国，不特为我女界同胞之幸福，实所以副先总理民族主义之精神，以强吾种者强吾国也。是否有当，理合提出会议，敬候公决施行。”

人物词典
朱家骅
著名教育家，字骝先，1893年生，浙江吴兴人。早年参加辛亥革命。1914年初赴德留学，1917年初回国，在北京大学任教。不久，又赴瑞士留学，1920年转学到德国入柏林大学学习，1924年获博士学位回国后，仍在北京大学教德语(当时罗家伦是受业于他的学生)。1923年朱家骅又去柏林，在工科大学研究地质学，完成博士学位后再回北大任教。1925年曾参加北京学生声援“五·卅”等爱国运动，又参加国民党的翠花胡同派，与右派有所区别。后受北洋政府通缉，回原籍躲避。1926年到广东协助戴季陶创建中山大学，任校务委员、代理校务委员长。1927年4月，出任广东省政府委员兼民政厅长、广州政治分会委员。8月任省教育厅长兼中山大学副校长。同年冬，回浙江任省政府委员兼民政厅长。
旧时世相
娘子军首次出征
据1927年7月8日《广州民国日报》　娘子军第二路司令张大婶，昨日奉上级命令，出发前方，定于今晨八时亲率所部五十人首次出征。
私娼请愿加薪
据1927年7月8日《广州民国日报》　各私娼以近日生活程度过高，每夜所值入不敷出，所以私娼团向各嫖客请愿加薪，维持生活。听说已获圆满答复。
老妇当街屙尿
据1927年7月8日《广州民国日报》　昨日二时，某街有年约五十之妇人，蹲于道旁屙尿，引动顽童围观如堵。
时髦街爱之叫喊
据1927年7月9日《广州民国日报》　8日晚七时半，时髦街忽发生叫喊声，人多以为有事故发生，纷纷走避，后查悉实乃有一对青年男女，拍拖而行，该男子忽大力牢握女手，女子因痛叫喊。
巴黎盛行中国服装
据1927年7月18日《广州民国日报》　巴黎缝衣匠及制衣家，渐糅用中国式服装，对所有中国刺绣及玉器，推重无比。
台湾男女之婚恋风俗
据1927年7月18日《广州民国日报》　近来有个英国领事，刚刚自台湾回来，对于台湾人婚嫁风俗很有兴趣。据说，台湾人青年，看中了某闺女之后，便请某人通知女家。而在这夜用柴一束，放在女子的门口，第二天去看，如柴还存原处，就是女子拒婚的表示。但是如柴被人家拿了，就算暗示首肯的意思。未婚人便可和他的情人出去玩玩，直到爱情成熟时，便可做正式夫妇了。不过最奇怪的，就是男子发生恋爱之后，而还不曾正式结婚以前，男子每一到女家，都必带许多柴。假如女子中道变意，拒绝她的情人时，也无须直言相告，就将他最后带来的柴丢到门外，便是婚姻断了的铁证。台湾人的婚嫁大事，和柴有密切的关系，可算世界上最稀罕的风俗。这柴的价值，也和其他国媒人的地位相等了。
旧时评论
男子畏怯　女子勇敢
照普通人的心理，大多数都说女子遇事畏怯，男子勇敢。但照我看来，却成一个反比例。何以见得呢，且听我举出一个证据来。
我们试在下雨的时候，看看街上的男子，尤其是时髦的，他们一定(或者多数)把头上戴的草帽(或者多数是粗边的)除下来夹在腋下，并且恐怕有一点雨滴着，却光着头，任雨水淋个爽快。而女子呢，倘遇着下雨的时候，她们虽是穿着长可扫地的裙，都不肯把它脱下，仍然是鼓着勇气，甚至踏着水行走。
这样看来，草帽虽然值得三四块钱，却恐怕雨水淋坏了，然而难道她们的裙，却不值得这样多钱吗？恐比较还要多些呢。这个证据，岂不是男子遇事畏怯，女子反而勇敢？
据1927年7月9日《广州民国日报》
报刊剪影

赏奇画报　“赏心乐事、奇语惊人”
1906年杨杏帷等人年创刊于广州，取“赏心乐事、奇语惊人”之意，所以名为赏奇画报。该画报主要关注普通社会生活，图文并茂，专门记载、报道10余天内的时事，每月出三期，同时汇集其它报纸的精华内容。画报的图画有地理、风俗、时事、社会等方面的内容以及写生作品。
文字参考梁群球主编《广州报业(1827－1990)》　　　宋金绪
副刊拾粹
自由恋爱的牺牲者
作者：余国贤
她是活活泼泼的少女，
她自从在娘胎底出来，
从天真烂漫底生活当儿，
白洁无瑕洞澈明透的本性——踏着人生底开端；
光阴似箭－－在一刹那，
她已成及笄的女郎，
开始与社会接触作非人底生活了；
罪恶贯盈的社会，
无知底的她，
为着自由恋爱之神驱使－－已牵连入情网……
为着自由恋爱之神鸣鼓号以终生。
固有底精神，名誉……耗了坏了……
昔日那盘盈满面桃红的双颊，乌黑般的眼睛……现在大非前此了……
受着世界上一切的讥讽睥睨……
她已无地自容，
数日后从此来灭绝她底芳踪！
哎哟！这惨痛底一回事，
归根是谁之过？
可怕的万恶社会——人间地狱底魔皇，
青年们啊！起来吧！别要再沉醉于什么花呀，月呀，的狂态中！
青年们啊！起来吧！
快和万恶社会——人间地狱底魔皇拼命吧。
据1927年7月8日《广州民国日报》副刊之《现代青年》


广告选登
两种风格的香烟广告
这两则广告同时刊登在1927年7月18日的广州民国日报上面，一则用了一个半裸的香艳女子，一则充满了爱国激情，提倡革命同志联合起来。
解读：有意思的是，这两则广告的旁边配发了一则小要闻《外交部请速废除中荷条约》，不知道这样的编辑排版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哪则广告的效果更明显，每个读者的心里都明白。
本版撰文：本报记者　许琨
实习生　徐宇航
责任编辑：杨拂玄 何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