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主要矛盾究竟在哪里

目前教育界所有问题的根子，在于高考制度的设计——

炮轰中国“高考制度”

邓良平  发表于《南风窗》  

人才的统购统销

    我首先声明：我炮轰的不是考试制度，而是大一统的高等院校统一招生考试，简称高考，在每年的7月7、8、9日进行，多少人一生的命运由此决定。

    我想我还是有点资本来炮轰在中国实行了22年的高考制度。

    第一：我本人1986年在江西以585分的成绩考入北京航空学院，是一个高考成功者，从此由农村户口转入城市户口，跳了龙门。

    第二：本人目前任一个教育文化产业公司总经理，对中国的教育有一定的了解，也赚了许多忙于高考和大学4、6级英语考试莘莘学子的钱。

    高考制度是一个什么东西呢？它不过将封建时代的老八股变成了新七股全能总分比赛（这比起贫下中农推荐上大学无可否认是一个进步），这新七股就是中学开设的语文、数学、外语、政治、物理、化学、生物。它其实就像田径比赛里的七项全能比赛，不比单项，只比总分，以总分来决定一个对未来充满梦想的青年的命运。

    高考制度从经济学上来讲就是一种统购统销制度。对于任何一个高等院校来讲，作为一个独立的法人，它在招生时，就是在采购人才生产线上的半成品。每个高等院校对自身的定位、对人才的培养都有自己的独特考虑，所以对人才半成品的要求都不可能一样。但高考制度却对此熟视无睹，以貌似公平公正的名义剥夺了高等院校独立法人的半成品采购权，将这权利集中，收归教育部和各地招生办。集权的理由很简单：怕下边腐败。结果是县教育局怕中学腐败将权收上来，省教育厅怕县教育局腐败将权收上来，教育部怕省教育厅腐败将权收上来。上边收权的理由很简单：我一放权下边就乱，下边就腐败。但上边却没想到，它在放权的同时忘了将监督权同时下放给同级人大，让人大真正对有关“公仆”有任免权、监督权。

    高考9大弊端

    高考制度弊端一：忽视全国教育状况的差异，尤其是边远地区和上海、北京等发达地区的差异。

    高考制度弊端二：忽视全国高等院校的差异，剥夺它们的独立自主招生的权利、自主制定人才半成品采购标准的权利，甚至连招生计划、课程设置都要管。结果是中国的所有大学大同小异，没有自己的个性。

    高考制度弊端三：忽视人才多样性、差异性，将全中国所有多姿多彩的中学生装进所谓标准的高考几张试卷的套子里去折磨、考评。

    高考制度弊端四：集中在7月的3天考试，而且每年仅此一次，工作量极大，容易打乱中学和大学的工作和教学工作秩序。

    高考制度弊端五：高考的统一化必定导致教材的统一化，教材的统一化必定导致人才培养模式的统一化。像中国学生写起杂文来全像小鲁迅，冰冷刻薄。

    高考制度弊端六：以笔试决定一切，没有面试的补救机会。人的许多才能要面试才能鉴别出来。

    高考制度弊端七：高考科目的僵化。像政治课就是一门大杂烩，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时事等，全放一锅煮，哪像一门学科？中学考了大学考，上研究生还要考，好像中国的学生永远学不完政治，可一些研究生毕业连一些政治学常识都不懂，还不如将这门课改成公民教育课。

    像英语，就应该实行等级考试，初中毕业要达到什么要求，通过相应的等级考试，高中毕业应该达到什么要求，通过相应的更高的等级考试。大学在招生时将此作为一个参考，而像外语院校则可要求加考口语等。而今日中国许多重点中学的高中生托福成绩都在600分以上。但为了考大学，还要对付高老英语，浪费多少年轻人的青春啊!

    高考制度弊端八：正是因为分数高于一切，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所以各地中学的教学必定围绕分数转，围绕考试卷转。分、分、分，学生的命根。但是99分和100分又有多大的区别呢？在无数学生排队挤高考这座拥挤的桥时，一分往往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所以很多学生往往为了不起眼的一分去钻牛角尖，结果没有时间去全面发展能力。其结果是，素质教育必定成为一句空话。

    高考制度弊端九：高考不对成年人和老年人开放。他们在年轻的时候没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为什么不让他们工作一段时间甚至退休后来上呢？学习是终生的事业啊!

    问题之源

    既然高考制度有这么多的弊端，为什么虽然社会上对它有很多非议，但要把它休了的呼声不是那么强烈呢？

    我想有以下几个原因：

    l、大家认为它虽然有很多弊端，但目前找不到一种比它更好更公平的人才选拔制度。很多人认为它至少体现了一种分数面前人人平等的公平，特别是对于那些下层民众和农民来讲，这至少给他们一个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很多下层老百姓认为：如果没有高考制度，而是采用各高等院校自行招生的办法，他们无权又无势，他们的孩子就没有向上奋斗的通道，而那些有权有势有钱人的孩子，就都可以一个个进名牌院校。但分数面前人人平等隐藏着黑箱操作和地区的不平等。湖南、湖北的考生和北京、上海的考生在同样的分数面前，其录取机会和人生命运就极其不平等。

    2、各地教育部门是高考制度的既得利益者。像教育部，在高考制度下，其一个中心即教育部考试中心、两个出版社即人民教育出版社和高等教育出版社，是教育部的三大创利大户。而各地教育部门的教研室，也是教辅读物出版的主力军。像上海、广东等用地方版教材的地区，其教材的出版，都是教委教研室和当地教育出版社合作的结晶，自然形成了利益共同体。像各地的招生办公室，一旦高考制度取消了，他们的权力和利益也同时给取消了。他们对改变高考制度并无积极性，他们只想在保留高考制度的情况下做一些改良，像广东的3＋X十综合，就是这样出笼的。可广东学生今年对结合科的意见极其强烈，老师不知如何教，学生不知道如何学和考。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门叫综合新学科，学生综合运用知识的能力能靠综合科的教育培养出来和考出来？像这样，岂不是高者又要开一门有关“创造力”的考试？

    我认为目前教育界所有问题的根子，学生负担问题太重也好，填鸭式教育也好，在于高考制度的设计，说重一点，高考制度是压迫中国学生的“三座大山”。

    市场是最好的监督着

    那么，有没有一种比目前高考制度更好的制度设计呢？

    其实，很简单：高中毕业会考由各个地区自行组织（不一定要一个省统一会考，比如像广东，广州和韶关的教育条件、水平和要求差别就很大，统考反而不好），恢复各高校自行招生，分春秋两季。或一些类似院校共同招生。各院校可根据自己的要求和特点，组织教授团自行命题考试，考试科目自定。考试分笔试和面试，笔试胜出的参加面试。

    很多人要问：要是这些教授腐败怎么办？我想，一可通过程序公开的办法，由大学老师和学生选举那些有才有德的老师参加招生教授团。二可采用多数票决定制，有钱有权有势的人买通一个人容易，买通一群人就难了。这虽不可完全杜绝腐败，但可将腐败减到最低限度。况且人才选拔制度的首要目的并非要求100％的公正，而是在基本公正的前提下，发现选拔人才，人尽其才，才尽其长。

    中国改革开放在目前情况下，人才市场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已经基本形成一个统一可以流动的市场。户籍制度也在一步一步松动。如果给高等院校以招生和发展自主权，高等院校的供给很快增加，高等教育很快也将形成买方市场。在这种情况下，教授腐败你让他去腐败，大学腐败你让他去腐败，北大、清华如果要腐败，你让它去腐败。当一个大学培养出来的人才得不到社会和企业的认可的时候，这个学校也就办不下去，教授也就当不下去，校长也就当不下去，学生也就不会报考它。人才市场会让那些生产假冒伪劣人才的大学自然淘汰。假如北大清华因招生腐败倒下了，又有无数的北大清华会在竞争中成长。别忘了，人才也是商品，要接受市场的检验，你可以欺骗市场一次、两次，但你不可能无限度地欺骗下去。文凭你可卖一次两次，但你可卖个5年10年吗？

    两害相权取其轻

    不过，现有名牌大学因腐败而垮台得有一个条件，即非国有民办高等院校要蓬勃发展起来。目前民办高等院校在和国有高等院校竞争中处于极端不平等的地位。像国有的高等院校政府又给钱又给地，还每年拨给大把事业和科研、基建经费。而民办高校一切生产要素都要以市场价格采购，这样两者的人才培养成本相差极大，叫民办高校如何和国有高校去竞争？像北大清华为提高老师待遇，国家教育部一下就投了十几个亿，这叫民办高校如何去比？目前广东的民办高校在国有扩招大潮中生存已是越来越困难。

    所以，我认为国家应该给民办高校一个平等竞争的环境，比如给他们文凭的发放权。其实文凭不过是一个人才生产单位给它的产品发合格证，这合格证到底合不合格，政府不要管太多，应由市场和社会中介机构去评估。还有政府应给民办高校无偿或极低价格划拨土地，民办高校每培养一个学生，政府应给一定的补贴。应该允许国外的大学到中国办分校。

    政府应该大力扶持资助发展民办高校，其投入产出比绝对比国有高校高。甚至让一批国有高校转制，让它国有民办，或公助民办。这样，国有高校才会感受到竞争的压力，高校的改革才能真正推动，效率才能提高，这个计划经济的最后堡垒才能被攻破。

    但有人还要说：如果各个高校自行招生，又要面试，你这个制度的成本太高。但我要问：相对于这个制度更能培养选拔出更多的人才，更能形成一个新型高效的素质教育体系，这点成本我们都无法忍受吗？

    废了高考制度吧

    让我们废了实行了30年的高考制度吧! 虽然我们曾为它欢呼雀跃，为它流泪。

    让我们废了实行了30年的高考制度吧!虽然我们曾通过它走上了成功的道路，特别对于那些出身农村的孩子来讲，这在当时是他们跳出农门能抓住的唯一绳子。

    让我们废了实行了30年的高考制度吧！目前它正在折磨着几亿中国学生，他们学习的首要目的就是要考冷冰冰貌似公平的高分。他们不能自由阅读，不能自由发展，不能自由梦想，不能自由飞翔。他们要磨去身上的棱角和个性，去适应全国唯一的卷子。为了对付这卷子，他们要做数不完的ABCD选择题，可他们未来人生的道路上，又有什么已有答案的ABCD选择题在等他们打勾呢？

    让我们废了实行了30年的高考制度吧,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当学生们高中毕业时，不再是唯一的高考在等着他们，他们可以选择自己喜爱的考试。而各个高校在招生时，不再是只看笔试的分数，而可以看到他们身上的一切长处。

    让我们为中国的学生多造几把尺子吧，让他们在不同的尺子下面可以找到自己的长处。当他们找到了自己的长处，他们也同时找到了自信，找到了他们的发展方向。

    借用龚自珍的诗：我劝天公废高考，不拘一格降人才。

    让我们大声呼喊：废了高考制度，给大学以自由，给中学以自由，给学生以自由，给老师以自由，给出版社以出版教材的自由，给学校以选定教材的自由，人才会磅礴而出，而天下决不会因此大乱。

      我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