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何谓真人”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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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宗师》“何谓真人”解

原文:
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慄,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
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颡;凄然似秋,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
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适人不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
古之真人,其状義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与乎其觚而不坚也,张乎其虚而不华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已乎!滀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厉乎其似世乎!謷乎其未可制也;连乎其似好闭也,悗乎忘其言也。
【注释】
谟:同谋、算计。
士:通“事”,在统辖、管理人的位置上的一类人。谟士,即谋士。
嗌(ài):咽喉闭塞。嗌言,言语吞吐像堵在喉头状。
哇(wā):象声词,形容声音靡曼。
耆:嗜好。
:欣字的异体,高兴。
距:通拒,拒绝。
翛(xiāo)然:无拘束,自由自在。
颡(sāng):额。
煖(xuān):同煊,温暖的意思。
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皆人名,传说中远古时代(唐尧、夏禹、商汤时代)的贤人,有的为不愿接受天下,有的为忠谏不被采纳,或投水而死,或饿死,或被杀害。
義(é):通作峨(亦写作峩),高耸。
朋(bēng):通作崩,崩坏。義而不朋意思是嵬峨而不矜持。一说義(yì)讲作宜,指与人相处随物而宜;朋讲作朋党,指与人交往却不结成朋党。姑备参考。
觚(gū):特立超群。
邴(bǐng)邴:欣喜。有的本子只有一个邴字。
滀(chù)乎:本指水之停聚貌,这里引伸形容人的容颜和悦而有光泽。
謷(áo)乎:高傲自得。
悗(mèn)乎:心不在焉。

简解:
此为关于什么是真人,真人有什么特异能力与特别行状的专题论述。

真人无所不知谓之真知,故曰“有真人而后有真知”。真人为何有此特殊能力,常人则无此能力?那就请看看下面关于真人讨论。

作者对何为真人的讨论毫不吝啬,从多个角度反复说明:
通常作为上:“不逆寡”,顺应大道运化之理,而不直接与之对抗;“不雄成”,不强横执作,天然自成;“不谟士”,谟同谋,谋划思虑。士,似为头目义,指手画脚。总之,随和、任其自然,无所谋无所求,即不役使也不被役使。故曰“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好事溜掉了不懊恼,好事撞上了也不欢喜。

特殊能力上:“若然者,登高不慄,入水不濡,入火不热。”像这样的人,登高不害怕,浸入水里没有水湿之迹,进入火中身上也不会很热。因为真人一身先天之气,高低、远近、水火皆是后天,一遇先天之气也即刻转化为先天了,所以在他身上起不了作用。

生存特点上:寝不梦,梦是先后天道物在人身相互转化的产物,真人只一先天而无后天,没有先后天转化过程故无梦;忧为情感思维,真人亦无,故无忧;食不甘,甘为味觉,属于后天,故真人无,况真人一般不需食物,只“食母”以道养身而已;息深深,外息已停,无呼吸气之出入,有亦只内息,故深深。以踵者,踵为脚后跟,那里不同于鼻口,无内外气交流通道,故以踵即是不呼不吸。历代注家多茫然于此,甚至疑为是不是道家一种特殊功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功夫至于真人,呼吸气已停之义。

死生出入观念:《老子》五十章“出生入死”,出即道物运化之初物始物生,入即道物运化至末归根物终物灭。说生恶死、出欣入惧,皆后天识觉,故真人无,如有便落为后天而不为真人。

与万物关系:熔融为一,极其密切,可以说我即万物,万物即我;也可以说我即宇宙,宇宙即我。因此真人无所不知,此一境界后来谓之曰“天人合一”。这就是开始谓“有真人而后有真知”的根本原因所在。

行功用法:圣人有意念意识,但是不可常用,更不能乱用。“用兵”即是用意念,在道兵为武火,《老子》三十一章“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人每不知,以为老子在讲行兵作战,千古笑谈!此兵亦即意念,又曰火、火候。

“忘国而不失人心”,国指身,亦谓天下,心即心神。身为后天,故必忘之,即是行火用意念之际,须要忘人忘我,然而意念不能无心神。此时,意念即火属于有为、后天,心神属于先天、无为,在先天大环境下行火,其火才会有用,这叫“为无为”、“为而不争”,行有为武火近似于无为一样。庄子可谓深得道家功夫之妙!

“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利泽指为道之功,功成则万世得益。所以,为者不可以己之好恶、爱憎行事,如乐于通物,即周旋于名利、酒色财气间,那就绝对成不了圣人;有亲,即是有爱恨,就不是仁,大仁无爱恨;天时,即是顺应大道运化而化,生而必死,不能长寿得道,故曰非贤,不是聪明人;利害相通,万物无不有对待,此理不知就不是君子,不是处事豁达之人;追名逐利、表面荣光而丢失本真,就不是明哲之士;亡身不真,指还未功成,身已先亡,其功中途而废。功不成不为真人,不能役使大道,为我所用。役人,役使大道的人,即是真人。

狐不偕等八人,皆夏商前历代贤人,俱因忠贞而先后捐躯,属于“亡身不真”。上古之人,为道修身在知识阶层可能比较普遍,所以言亡身不真。“是役人之役”,其“之”可能为“不”之讹,因为此句与下句宜为同一类型句式,不役、不适方合乎语言规律,备考。之,义不通。如为不,义即:那八人本可以成为役使大道的真人,然而做不成了。“适人不适”,本可以做一个安闲的道者,然而也不能实现了。“而不自适其适者也”,使自己不成为安闲的道者倒成了自己的最后归宿。

外貌行状:其情状随和而不媚众,力不胜风而实无任何担负,样子安然、特立而并不坚挺,胸腹如谷莫测而浮华不见于外,面容烂漫像是心情高兴,搓手措脚像是急得不知如何才好!容颜愉悦令人乐于接近,与人交流使人肯于归心,认起真来如同世人斤斤计较,放肆任情则天神也犯愁容,绵邈幽深像将自己永远关闭封锁,心不在焉像颠三倒四、言语不清。此处描述同《老子》十五、二十两章所述情形完全一致,可参研,不赘述。

以上为真人情状、性质功能,其真人可为得道圣人,亦可解为人身先天元神,如《逍遥游》谓“藐射姑之山有神人居焉”之神人,元神即谓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