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金》作者:茱丽·嘉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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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英王理查一世统治期间,英格兰坏事总在夜里发生。
莉安的母亲在半夜难产而死。一个没脑筋的年轻仆人迫不及待地摇醒莉安和她的姊姊,告诉她们这个令人悲痛的消息。两天后的深夜,两个小女孩再度被摇醒告知她们早产两个月的弟弟也夭折了。
莉安怕黑。仆人离开卧室后,她从大床滑到冰冷的石头地板上,赤脚跑向禁止进入的通道。那条秘密走道通往姊姊的卧室和一座陡峭的楼梯,楼梯尽头连接着厨房下方的地道。蓝道男爵在墙壁的窄门前面摆了一个柜子阻止两个女儿进出密道。他再三警告,密道只有在最紧急的状况下才可以使用,玩耍自然是万万不能。连他的忠仆都不知道其中三间卧室的墙壁里建有密道。他担心宝贝女儿们会坠落楼梯而跌断颈子;经常威胁说如果在密道逮到她们,要打她们的屁股。密道危险,所以严禁她们进入。
但在那个悲伤骇人的夜晚,莉安顾不了会不会惹上麻烦。她害怕;每当害怕时她都会去找姊姊莉婷寻求安慰。莉安钻到柜子后面,勉强把门拉开一条缝,颤声呼唤姊姊的名字。莉婷伸手进来把她拖过门缝,然后扶她爬上大床。两个小女孩躲在厚毛毯下相拥而泣。她们可以听到爸爸痛苦的叫声在大厅里回荡,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妈妈的名字。死神降临他们安详幸福的家,夺走他们所爱的人,留下无限的哀伤。
他们还来不及从悲痛中复原,灾难又在夜晚降临。深夜闯入的坏人害得莉安家破人亡。
爸爸抱着莉婷冲进卧室叫醒莉安。他忠心耿耿的士兵维霖、拉仑、汤姆和宾瑟,表情凝重地尾随在后。莉安在床上坐起,用手背揉着惺忪睡眼。爸爸把莉婷交给拉仑,快步走到床边把蜡烛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坐在莉安身旁用颤抖的手轻轻拨开她眼前的发丝。
爸爸看来非常悲伤,莉安自认知道原因。“是不是妈妈又死了,爸爸?”她忧愁地问。
“天啊……不是,莉安。”他回答的声音很疲惫。
“那么是她回来了?”
“小乖,我说过好多次。人死不能复生。妈妈上了天堂,再也不会回来了,记得吗?”
“记得,爸爸。”她小声说。她听到楼下传来模糊的叫喊声,接着注意到爸爸穿着锁子甲。“爸爸,你要去打仗吗?”
“是的。”他回答。“但我必须先把你们姊妹送到安全的地方。”
他伸手拿起莉安的女仆黎丝为明天准备的衣服匆匆帮女儿穿上。维霖趋前帮莉安穿上鞋子。爸爸从来没有帮她穿过衣服,她不知道该怎么想。
“爸爸,我必须先脱睡衣再穿衣服,我还得让黎丝帮我梳头。”
“你今晚不用梳头。”
“爸爸,外面很黑吗?”她问。
“是的,莉安,外面很黑。”
“我必须到外面去吗?”
他听出她的恐惧,设法安抚她说:“到时会有火把照路,而且你不会是一个人。”
“你会跟莉婷和我一起走吗?”
莉婷在房间另一头大声答道:“爸爸不会跟我们一起走,莉安。他必须留下来作战。对不对,爸爸?”
拉仑叫莉婷安静。“我们不想让人知道你们要离开。”他低声解释。“你可以不发出任何声音吗?”
莉婷拚命点头。“可以,”她小声回答。“必要时我可以不发出──”
拉仑捂住她的嘴。“安静,金发宝贝。”
维霖抱起莉安走出房间,沿着幽暗的走廊走向她父亲的房间。宾瑟和汤姆手持蜡烛走在最前面。在石墙上舞动的巨大黑影紧紧跟随着他们,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响着。莉安害怕地搂住维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颚下。
“我不喜欢影子。”她呜咽道。
“它们不会伤害你。”
“我要妈妈,维霖。”
“我知道,蜜熊。”
他替她取的可笑绰号总是令她发笑,她突然不再害怕了。她看到爸爸加快脚步率先进入房间;她本来要叫他,但维霖把手指抵在嘴唇上,示意她噤声。
等他们全部进入卧室后,汤姆和宾瑟开始推动靠墙的一个矮柜,以便打开密道门。生锈的铰链嘎吱作响,像生气的野猪被掰开嘴巴。
拉仑和维霖为了点燃火把,不得不放下怀里的小女孩。他们一转身,莉婷和莉安立刻跑向跪在床尾的箱子前翻找东西的父亲。她们踮脚站在他的两侧,手搭在箱子边缘往里瞧。
“你在找什么,爸爸?”莉婷问。
“这个。”他回答,拿起一个宝石镶嵌的盒子。
“好漂亮的盒子,爸爸。”莉婷说。“可以给我吗?”
“也可以给我吗?”莉安插嘴。
“不行。”他回答。“盒子是约翰王子的,我打算还给他。”
仍然跪在地上的爸爸转向莉婷抓住她的手臂,当她企图挣脱时把她拖近身边。
“你抓得我好痛,爸爸。”
“对不起,宝贝。”他立刻松手。“我不是故意的,但我要你注意听我的话。你做不做得到,莉婷?”
“行,爸爸。”
“很好。”他称赞。“我要你带着这个盒子离开,拉仑会保护你和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他还会帮忙你把这个邪恶的宝物藏起来。等时机成熟,我会去找你和把盒子还给约翰王子。你不可以把宝物的事告诉任何人,莉婷。”
莉安绕过父亲站到莉婷身旁。“她可不可以告诉我,爸爸?”
父亲不理会她的问题,等待莉婷回答。
“我不会说出去的。”莉婷承诺。
“我也不会说出去的。”莉安强调地用力点头。
父亲仍然不理会她,因为他一心想使莉婷了解事情的重要。“千万不要让人知道盒子在你手上,女儿。现在注意看好,我要用这件衣服把盒子包起来。”
“以免别人看见吗?”莉婷问。
“对,”他低声说。“以免别人看见。”
“但我已经看见了,爸爸。”莉安脱口而出。
“我知道。”他说,接着抬头望向拉仑。“她的年纪太小,我太苛求她了。天啊!我怎么舍得让我的宝贝们走?”
拉仑上前。“我会死命保护莉婷,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到盒子。”
维霖也连忙发誓。“我向你保证,蓝道男爵,我也会死命保护莉安小姐。”
他们激昂的语气令男爵感到安慰,他点头让两个士兵知道他完全信任他们。
不愿意被冷落的莉安拉扯父亲的手肘吸引他的注意。当父亲把盒子用衣服包起来交给莉婷时,莉安期待地握紧双手,因为她认为既然姊姊有礼物,她一定也有。虽然莉婷比莉安大三岁,但父亲对她们姊妹的疼爱从未厚此薄彼。
莉安努力保持耐性。她看到父亲把莉婷拉进怀里亲吻她的额头,紧紧拥抱她。“别忘了爸爸。”
他接着朝莉安伸出双手。她扑进他怀里,大声亲吻他长满胡子的脸颊。“爸爸,你没有另一个漂亮盒子送给我吗?”
“没有,小宝贝,那个盒子不是礼物。维霖会带你走,记得要抓紧他的手。我爱你。”他眨眼忍回泪水,把她用力搂在怀里。
“你快把我压扁了,爸爸。那我可不可以轮流拿那个盒子?拜托,爸爸。”
父亲的总管艾特在这时冲进房间。他的叫喊声吓了莉婷一跳,宝物从她手中掉落。盒子滑出衣服,滚过石头地板。镶嵌在盒子外面的红宝石、蓝宝石和翡翠在火光中闪闪发亮。
滚到面前的灿烂宝盒使艾特吃惊地戛然止步。
“什么事,艾特?”她父亲问。
一心要把卫队长莱恩的紧急口讯传给男爵,艾特心不在焉地拾起盒子交给拉仑。他的注意力转向男爵。“爵爷,莱恩要我来告诉你红胡子埃佛和他的士兵攻进内城了。”
“有没有看到埃佛男爵的人?”维霖问。“还是他继续躲着我们?”
艾特回头望向维霖。“不知道。”他说,接着再度转向男爵。“莱恩还说你的手下喊着要你过去,爵爷。”
“我马上去。”男爵起身道。他颔首示意艾特出去,然后跟着离开,但在房门口停下来回头看了女儿们最后一眼。金发耀眼、脸颊红润的莉婷和绿眸明亮、肌肤雪白的莉安,都是一副炫然欲泣的模样。“快走吧!”男爵嘎声命令。“愿上帝保佑你们平安无事。”
接着他就消失在门外。士兵们打开密道入口的门,汤姆先进去确定通道里没有敌军。拉仑高举火把,牵着莉婷的手随后进入。莉安抓着维霖的手紧跟在后。殿后的宾瑟先把矮柜拖回原位再关上密道的门。
“爸爸没有告诉我他的卧室有密道。”莉安小声对莉婷说。
“他也没有告诉我,”莉婷小声回答。“也许他忘了。”
莉安拉扯维霖的手。“我和莉婷的卧室也有密道,但我们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因为那是秘密,爸爸说如果我们说出去,就要打我们的屁股。你知不知道那个秘密,维霖?”维霖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阻止不了她。“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密道通往哪里?爸爸说出了密道就可以看见池塘的鱼。我们是不是要去那里?”
“不是。”维霖回答。“这条地道从酒窖下方通过。阶梯快到了,别出声。”
莉安担心地瞥向墙壁上紧跟着她的影子。她挨近维霖,然后把注意力转向姊姊。莉婷把宝盒揣在怀里,但包裹盒子的衣服一角垂在她的手肘下面,莉安忍不住伸手去抓那片衣角。
“盒子轮到我拿了,爸爸说的。”
“他没有!”莉婷生气地喊,扭身靠向拉仑,不让莉安靠近盒子。“拉仑,莉安说谎。爸爸说盒子归我,不是归她。”
“但我一定要轮流拿。”莉安执拗地说,再次伸手去抓衣角,但在半途又把手缩回来,因为她好像听到背后有声响传来。她回头察看。楼梯间里一片漆黑,但她十分肯定有怪物躲在暗处等着抓她,说不定是只喷火龙。她害怕地抓紧维霖的手,紧贴在他身侧。
“我不喜欢这里!”她喊道。“抱我,维霖。”
就在维霖弯腰准备把她抱起来时,墙上的一个黑影突然扑向她。莉安吓得高声尖叫,脚下一滑就跌到姊姊身上。
“你休想,盒子是我的。”莉婷转头朝妹妹嚷道。黑影在这时撞中维霖的后膝盖,使他往前跌到拉仑身上。墙壁的渗水使楼梯又湿又滑,士兵跟小女孩一起滚落楼梯。火把的火星在他们前方四处飞散。
维霖急忙用身体护住莉安,但她的下巴还是撞到了锐利的阶梯边缘。莉安被摔得头昏眼花,她缓缓坐起环顾周遭。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她看到手土的血时开始尖叫。姊姊一动也不动地趴在她身旁的地上。
“莉婷,起来。”莉安啜泣道。“我不喜欢这里。你快起来。”
维霖抱着哭闹不休的莉安挣扎站起,奔跑着穿过地道。“别吵,孩子,别吵。”他不断地低声说。
拉仑抱着莉婷紧跟在后,鲜血从她额头的伤口汩汩流出。
“拉仑,你和汤姆带莉婷到溪边去。宾瑟和我会在那里跟你们会合。”
“我们一起走。”拉仑在莉安的尖叫声中催促。
“这孩子伤得不轻,伤口需要缝合。”维霖边跑边喊。“你们先走,我们阵后赶到。祝你们成功。”
“莉婷!”莉安尖叫。“莉婷,不要离开我。”
接近门口时,维霖捂住莉安的嘴巴,恳求她不要出声。他和宾瑟把她带到外廓边缘制革匠的茅屋。两个士兵按住莉安,让制革匠的妻子茉儿替她缝合下颚的伤口。战事越来越近,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使他们不得不提高嗓门说话。
“动作快一点。”维霖命令。“我们必须尽快把她送到安全地带。”他冲到屋外守卫。
茉儿刚用厚绷带包扎好莉安的脖子和下颚,宾瑟立刻抱起小女孩冲出去跟维霖会合。敌军的火焰箭已经使几间茅屋的屋顶燃烧起来,他们三个在火光中奔向坐骑所在的山丘。
他们爬到半山坡峙,一队敌军翻过山顶挡住去路。山脚下出现更多的敌军切断他们的退路。逃脱已经无望,但两个士兵仍然尽忠职守。他们把莉安放在两人之间的地上,高举起手中的剑,奋勇抵抗敌人的攻击。两个英勇护主的士兵很快就壮烈牺牲了。
埃佛手下的一个将领认出莉安而把她抱回城堡。堡里的仆人都被赶到大厅的角落由敌军的卫兵监视着。黎丝看到小主人被带进大厅时,斗胆上前哀求让她来照顾小女孩。幸好那个将领很乐意摆脱被他视为麻烦的莉安。他命令黎丝把莉安带上楼,然后跑回外面加入战局。
黎丝抱起神情恍惚的莉安跑上楼梯,穿过走廊奔向小主人的卧室。当她惊惶地伸手去开门时,楼下传来的巨响吓了她一跳。她转过身,正好看到大厅的沉重木门被撞开,蜂拥而入的士兵杀红了眼,高举着淌血的战斧和刀剑,开始见人就砍。没有武器的仆人举起手臂徒劳地抵挡敌人的锋利刀剑。无谓的血腥屠杀于焉展开。惊骇欲绝的黎丝两腿一软跪倒在地,闭起眼睛,捂住耳朵,不忍看见或听见朋友们绝望的求饶和惨死的哀嚎。
莉安静静地站在黎丝身旁,但在看到父亲被拖进来时,她跑到栏杆前跪下。“爸爸。”她低声呼唤,接着看到一个身披金色斗篷的年轻人挥剑劈向父亲。“爸爸!”从这声尖叫之后,莉安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两周后,霸占她父亲城堡的那个年轻人,绰号“红胡子”的罗聂男爵埃佛,把她叫去,决定要如何处置她。她没有说一句话却清楚地让他知道她的想法。
黎丝牵着莉安的手走进大厅。黎丝不是傻瓜,她看得出年纪轻轻的埃佛是个渴望权力的恶魔,也知道只要他一声令下,她和小主人都性命难保。
莉安在进入大厅后甩掉黎丝的手,独自走到埃佛和他同伴用餐的长桌前停下。她双手垂在身侧,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男爵。
他一手抓着鸡腿,另一手拿着面包,红胡须上沾着肉屑和油脂。他不理会莉安,直到把鸡腿吃完后才转向她。
“你几岁,莉安?”埃佛等了整整一分钟后再度尝试。“回答我的问题。”他咕哝,努力压抑上升的怒气。
“她不可能超过四岁。”他的一个朋友说。
“我敢打赌她不只五岁。”另一个朋友说。“她虽然个子小,但可能已经六岁了。”
埃佛举手示意噤声,眼睛继续盯着小女孩。“我的问题不难回答。顺便告诉我你认为我应该如何处置你。神父认为你不能说话是因为魔鬼占据了你的灵魂,他要求我让他用各种方法为你驱魔。想不想知道是哪些方法?酷刑在所难免,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把魔鬼赶出来。你想不想被绑在桌上好几个小时让神父替你驱魔?如果不想,就赶快回答我的问题。说,你几岁。”他厉声命令。
她的回答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沉默。埃佛看得出威胁对她无效。他猜她可能是笨得听不懂他的话。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女,蓝道男爵就天真愚蠢地相信埃佛是朋友。
“她不回答也许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几岁。”他的朋友猜测。“直接问她盒子的事。”
埃佛点头同意。“听好,莉安。”他酸溜溜地说。“你父亲从约翰王子那里偷走一个非常贵重的盒子,我打算替王子找回来。那个盒子的外面镶有许多漂亮的宝石。你或你的姊姊有没有看过那个盒子?你有没有看到你父亲把那个宝物藏起来?有没有?快说!”他命令,沮丧使他提高嗓门。
她听若未闻地继续望着他。埃佛愤怒地重重吐出口气,然后决定瞪得她心生畏惧。
小女孩的表情在转瞬间由冷漠变成憎恨。她的目光令他胆寒,他的颈背很快地就寒毛直立,前臂也起了鸡皮疙瘩。他不敢相信一个稚龄孩童竟能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恨意。
她令他害怕。发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孩子吓到令他恼羞成怒。“瞧你病恹恹的模样,肤色那么苍白,黄褐色的头发像干枯的稻草。你的姊姊比你漂亮多了。你是不是很嫉妒她,莉安?这就是你把她推下楼梯的原因,对不对?替你缝合伤口的妇人告诉我,企图带你们逃走的一个士兵跟她说莉婷是被你推下去的。莉婷死了,被你害死的。”他倾身向前,伸出食指指着她。“你将一辈子背负那个不可饶恕的罪孽。我决定送你到遥远寒冷的英格兰北部去跟野蛮人一起生活,直到我再度需要你的那一天。现在给我滚出去,你让我起鸡皮疙瘩。”
浑身发抖的黎丝上前一步。“爵爷,可不可以让我陪她去北部照顾她?”
埃佛把注意力转向门口那个女仆,看到疤痕斑斑的脸令他瑟缩了一下。“丑八怪要照顾丑八怪?”他嘲笑道。“随便,只要你赶快把她带走,省得我和我的朋友倒尽胃口。”
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使埃佛更加生气。他拿起桌上的木碗扔向小女孩。木碗飞过她的头顶,差点打中她。莉安没有瑟缩也没有眨眼,站在原地继续用充满恨意的绿眸瞪着他。
她好像看穿了他的灵魂。这个念头使埃佛不寒而栗。
“快滚!”他大吼。
黎丝冲上前去拉着莉安往外跑。出了大厅后,她把小主人搂在怀里低声说:“没事了,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你再也不必看见杀害你父亲的凶手,我再也不必看见我的丈夫艾特。”
获准离开登罕郡意味着她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她精神错乱的丈夫。目睹大部分的士兵和仆役在城堡受攻击时惨遭屠杀,艾特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却发了疯。白天他背着脏兮兮的背包在登罕郡的山丘四处走动,背包里装满被他称为宝贝的石头和泥块。晚上他睡在马厩的东南角作着噩梦。他的目光呆滞,神色恍惚,整天不是喃喃自语说要发大财了,就是口出秽言地乱骂人。连霸占登罕郡的埃佛男爵和他的士兵都迷信地避开艾特。只要那个疯子不招惹他们,他们就任由他去。有些年轻的士兵会在艾特经过时下跪画十字,据说那样可以避免传染到他的疯病。他们不敢杀艾特,唯恐杀他时会被控制他心智的邪魔附身。
黎丝觉得这是上帝特许她离婚。结婚七年,艾特不曾给过她一天好脸色,不曾对她说过一句好听话,动不动就对她拳打脚踢,深信只有那样才能使她学会谦卑和服从。蓝道男爵遇害的三个月前,艾特因精于数字而被擢升为总管。在得知男爵到底有多少财富之后,生性贪婪的他自认受到亏待而心生愤懑。
艾特自私又懦弱。敌人的箭如雨点般落在城堡中庭时,黎丝看到他抓住厨娘洁妲作挡箭牌。洁妲气绝身亡后,他躲在她的尸体下装死而逃过一劫。艾特的行为令黎丝感到羞耻,她感谢上帝给她机会离开令她憎恶的丈夫。
离开登罕郡的那天,黎丝带莉安去马厩向艾特告别。她看到他在马房里走来走去,他的脏背包就挂在角落的木钉上。她出声叫他,他瑟缩一下,立刻跑去抓下背包藏在背后。他蹲在地上,眼神来回闪烁。
“笨蛋,没有人要偷你的背包。”黎丝嘟嚷。“我是来告诉你我要和莉安小姐离开登罕郡了。听到我跟你说的话了吗?别再念念有词,看着我。我不希望你跟来,明白吗?”
艾特傻笑一声。莉安挨近黎丝,抓住她的裙角。黎丝立刻小声哄道:“别被他吓到了,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接着她又把注意力转向丈夫。
“我是说真的,艾特。不要跟踪我,我不想再看到你。就我而言,你已经死了。”
他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我马上就要发大财了……那些钱本来就该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
黎丝指着艾特对莉安说:“记住这一刻,孩子。这就是懦弱的下场。”
埃佛男爵拒绝派兵护送她们北上。幸好住在西北部的年轻佃农海氏兄弟瓦铎和亨利自告奋勇用他们的耕马和货车载送她们。兄弟俩都全副武装,预防在路上遭强盗偷袭。
上帝保佑,她们安然抵达柴摩肯男爵的城堡。摩肯舅舅是莉安的远房表亲,他虽然是英格兰贵族,但因拥有苏格兰血统而被视为不可信任的外人,鲜少受邀入朝。
他看起来也很吓人,身高超过六呎二吋,一头黑色小鬈发,眉头似乎永远紧皱着。埃佛把莉安送来给这位英格兰边陲的表亲,原本是要惩罚她,没想到反而救了她。面恶心善的摩肯一看到他孤苦伶仃的小外甥女就知道他们是同类。他告诉黎丝他不会让一个小孩子扰乱他平静的生活,但立刻言行不一地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帮助她复原上。他像父亲般疼爱她,一心想使她再度说话。摩肯想听到莉安欢笑,但担心他的希望终究要落空。
黎丝也努力帮助莉安从家庭变故中复原。徒劳地哄慰了几个月后,她也快要死心了。她睡在小主人的卧室里,以便在莉安从噩梦中尖叫惊醒时安抚她。
父亲遇害那夜的零星回忆被封闭在莉安的内心深处。稚龄使她难以分辨事实和想像,但她确实记得跟姊姊抢夺那个镶嵌宝石的盒子,以及滚落通往地道的楼梯。颚下的伤疤可以证明那不是她的想像。在她混乱模糊的记忆里,莉婷和她都在尖叫,身上也都沾满鲜血。那些在深夜纠缠她的噩梦永远是相同的。红眼睛、长尾巴的怪物在黑暗的通道里追她和姊姊,但在那些噩梦里,害死莉婷的始终是怪物,而不是她。
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莉安突然开口说话了。黎丝把她从噩梦中叫醒,惯例地用苏格兰彩格毛毯包住她,抱她坐到壁炉旁,轻声哄着她说:“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莉安。白天一句话也不说,夜里却不停尖叫。是不是你心里积压了太多痛苦需要发泄?告诉我你心里在想什么,孩子。”
黎丝不指望莉安会回答,因此听到她的低语时差点把她掉落在地上。“你说什么?”她问,语气因惊讶而严厉。
“我不是故意害死莉婷的,我不是故意的。”
黎丝忍不住哭了起来。“哦,莉安,你没有害死莉婷。我告诉你几百遍了。我听到埃佛男爵跟你说的话。记不记得我一带你出大厅就告诉你他在说谎?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埃佛男爵故意说那些恶毒的谎话来伤害你。”
莉安抬头望向黎丝,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她很想相信她。
“我记得爸爸牵着我的手,但后来放开了。艾特也在那里。我把莉婷推下楼梯,她浑身是血。她没有哭,她死了。”
“莉婷没有死。”黎丝点头强调。“你父亲和艾特也没有在地道里。”
“那你在地道里吗?”她问。
“不在,但茉儿替你缝合伤口时,宾瑟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莉婷确实滚下楼梯,你也是,宾瑟认为是维霖在湿滑的石头地板上失足跌倒撞到拉仑,但维霖坚持是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也许是我推他的。”莉安担心地说。
“你年纪太小,没有那个力气推倒一个成年男人。”黎丝说。“你们没有人丧命真是奇迹。但你的伤口需要缝合,所以维霖和宾瑟带你去找茉儿。茉儿说维霖急着要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但不幸的是,等她包扎好你的伤口时,埃佛的士兵已经攻到。你被俘虏回城堡。”
“莉婷有没有被俘虏?”
“没有,汤姆和拉仑在密道被发现前带着她逃走了。”
“莉婷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黎丝坦承。“但你的摩肯舅舅可能知道,你明天一定要去问他。他把你当女儿般疼爱,莉安,我知道他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姊姊。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吗?你衷心相信你姊姊还活着吗?”
莉安点头。“我相信你。”她打着呵欠说。“爸爸什么时候会来接我回家?”
黎丝再度热泪盈眶。“小乖,你爸爸没办法来接你。他死了,埃佛杀了他。”
“他把刀插进爸爸的肚子。”
“天啊!你都看到了?”
“也许茉儿可以替他缝合伤口,然后他就可以来接我回家了。”
“那是不可能的。他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爸爸是不是在天堂跟妈妈在一起?”
“一定是。”
“我也要上天堂。”
“你阳寿未尽。你必须先活好长的一辈子,莉安,然后才可以到天堂去。”
她闭紧眼睛不让自己哭泣。“爸爸在夜里死了。”
“是的。”
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莉安小声说:“坏事总在夜里发生。”
第一章
十五年后苏格兰费氏一族的命运掌握在辛雷西领主手中。族里男女老幼共九百二十二人,大部分都迫切希望和需要雷西的保护。
费氏一族的现况堪虞。躁郁的老领主陆朗在去年自寻短见。族人对他懦弱的行为感到震惊愤慨,至今仍然无法公开谈论这件事。年轻一辈中没有人成功赢得领导权,其实是无人愿意接下被自杀污染的领主之位。他们认为只有疯子才会犯下永世不得超生的自杀罪。
族里的两个长老费奥帝和鲁思邦自告奋勇暂时领导族人。与东南西三方邻族长达二十年的领土战争在老领主死后更形激烈,因为敌人知道他们群龙无首而趁火打劫。非常时期需要非常手段,因此在获得族人同意后,奥帝和思邦决定在年度春季庆典上找辛雷西领主商量。春季庆典似乎是提出请求的最佳时机,因为在这整整两周的赛会期间,各个氏族都必须暂时抛开嫌隙,像一家人般团聚在一起。这是一段重修旧好、友善竞争和联姻结盟的时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父亲一边忙着挡掉不中意的求亲者,一边积极寻觅东床快婿。大部分人都觉得这是一段令人振奋的时光。
由于辛氏领地南与费氏领地接壤,所以雷西推断费氏领导人想跟他商谈结盟的可能,孰知那两个老人另有盘算。他们想要透过联姻使两个氏族合而为一,甚至愿意放弃姓氏,成为辛氏族人,只要雷西保证会像对待天生的辛氏族人般平等对待每个费氏族人。
双方代表就在辛雷西宽敞的帐篷里会谈。雷西的卫队长季廷和另外两个深受信赖的将领安东和法隆也在场。雷西的弟弟辛迈可在暗处坐立不安地等待哥哥准许他重回庆典会场。小男孩先前已经因打断会议而遭到责骂,这会儿尴尬羞愧地低垂着头。
目光犀利、声音沙哑、爱唱反调的鲁思邦上前说明费氏一族寻求合并的理由。“我们的士兵虽然年轻力壮,但因缺乏训练而无法保护我们的妇孺。我们需要你们的力量来阻止敌人侵略,使我们得以过太平的日子。”
年轻时战功彪炳而成为高地传奇人物的费奥帝,坐在椅子上朝迈可的方向点点头。“领主,在我们继续商讨前,你也许该听听你弟弟的要求,让他去做他要做的事。小孩子常常会在不经意中泄漏秘密,在你接受或拒绝合并前,我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雷西转向弟弟。“你有什么事,迈可?”
迈可仍然十分畏惧他的哥哥,因为他从小到大只见过雷西两次面。雷西受完武士训练后一直以特使身分住在麦氏领地,父亲临终前才奉召回到辛氏领地。兄弟俩无异于陌生人;雷西虽然不善于跟孩童相处,但决心尽快改善这种情况。
“我想跟我的新朋友去钓鱼。”迈可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如果你不反对,领主。”
“说话时眼睛看着我。”雷西吩咐。
迈可立刻抬起头重复一遍。“请领主同意我跟我的新朋友去钓鱼。”
雷西在弟弟眼中看到畏惧,暗忖他还要多久才能习惯有他在身旁。迈可尚未从丧父之恸中走出来,雷西知道弟弟自觉遭到遗弃。那孩子不记得他的母亲,她在他一岁时就去世了,失去从小相依为命的父亲对年幼的他是莫大打击。雷西希望假以时日和耐心,迈可会学会信任他,甚至想起如何再露笑颜。
“不要靠近瀑布,太阳下山前回来。”雷西温和地命令。
“我会在太阳下山前回来。”迈可答应。“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雷西回答,恼怒地看着弟弟在匆忙中绊了一跤而把椅子撞倒。“迈可,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男孩茫然以对,直到雷西朝客人点头,他才急忙跑过去鞠躬。“容我先行告退。”
奥帝和思邦点点头,面带笑容地看着男孩冲出帐篷。
“那孩子跟你小时候真像,领主。”思邦说。“他将来也会成为优秀的战士。”
“没错。”奥帝附和。“只要调教得当,他还会成为英明的领袖,但我无法不注意到他十分畏惧他的哥哥。怎么会这样,领主?”
雷西不以为忤,因为老人说的是实话。“在他看来,我无异于陌生人,但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学会相信我。”
“相信你不会离他而去?”奥帝问。
“是的。”他回答,发觉老人的洞察力有多强。
“我记得你父亲在你母亲去世十多年后决定再婚。”思邦说。“我还以为他年纪大,定了型,无法再适应婚姻生活,但他似乎很满足。你有没有见过他的第二任妻子珂莲?”
“我参加了他们的婚礼。”他说。“她的年纪比父亲小很多,父亲十分肯定他会比她先死,所以想确定她会得到妥善的照顾。”
“他要求你那样做?”奥帝微笑着问。
“我是他的儿子。”雷西回答。“只要他开口,我都会照办。”
奥帝转向思邦说:“辛领主绝不会见死不救。”
雷西觉得他们浪费太多时间谈论私事,决定言归正传。“你们说希望得到我的保护,但结盟不就可以得到了吗?”
“你的士兵得日夜巡逻我们的边界,”奥帝说。“他们迟早会感到厌倦,但若土地归你所有,情况就不同了。”
“没错。”思邦热切地附和。“如果土地归辛氏所有,你就会不计代价保护它。我们有──”他突然住口,因为雷西上前为他们斟酒使他惊讶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贵为领主的你竟然为我们斟酒,你知不知道你拥有的权力?”他大惑不解地问。
雷西面露微笑。“你们不但是我的客人,还是我的长辈。为你们斟酒是应该的。”
他的话令两个老人深感荣幸。“很高兴亚岱有个心地跟他一样的儿子。”奥帝赞许。
雷西点头回礼,再度把谈话导回正题。“你们说如果我拥有你们的土地,我就会不计代价保护它?”
“是的。”奥帝说。“我们拥有肥沃的农田、渔产丰富的湖泊和满山的羊群可以作为彼此合并的回报。”
“富饶的物产就是我们不断遭受康氏、韩氏和包氏等邻族攻击的原因。他们只想得到我们的土地、湖泊和妇女,不在乎其余人的死活。”
雷西面无表情地聆听着他们的慷慨陈词。他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在帐篷里踱步。
“领主,我问几个问题。”季廷要求。
“你问吧。”雷西对他的卫队长说。
季廷转向奥帝。“费氏一族有多少士兵?”
“将近两百,但缺乏训练。”奥帝回答。“我们还有百余个到达受训年龄的男丁。他们都已具备战士的精神,你可以把他们训练得像布勃迪领主的士兵那样骁勇善战,领主。”
“但不需要像他们那样冷酷无情。”思邦播嘴。
雷西放声而笑。“没错,勃迪的士兵冷酷无情。”他的笑容消失。“要知道,虽然勃迪和我经常意见不合,但我们是情同手足的好朋友。我不会因你们说他坏话而生气,因为我知道勃迪会很高兴你们认为他冷酷无情。”
“你们都是麦依恩领主训练出来的,对不对?”思邦问。
“对,我视依恩为朋友和兄长。”雷西说。
奥帝露出微笑。“麦依恩的统治之道是英明睿智,布勃迪是严刑峻法,而雷西领主你是公平正义。我们都知道你慈悲为怀,现在请你对我们发发慈悲吧。”
“我继任领主才半年,你们怎么知道我是怎样的领袖?”雷西问。
“看看你的将领们,”思邦点头道。“季廷、安东和法隆在令尊卧病时领导辛氏一族,但你在继任后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撤换掉原有的将领,以忠于自己的人马取而代之。”
“你在暗示我们对领主有二心吗?”季廷脱口而出。
“不敢。”思邦说。“我只是说别的领主会因缺乏信心而设法铲除竞争者。领主,你让他们留任要位就足以证明你的宽宏大量。”
雷西对老人的论点不置可否。“我说过我继任领主的时间不长,辛氏族内仍有许多我必须解决的问题。我不确定现在是否合适──”
“我们不能再等了,领主。包氏已经向我们宣战,传闻韩氏有意与他们结成联盟。果真如此,费氏一族势必遭到歼灭。”
“你们的士兵愿意效忠雷西吗?”季廷问。
“愿意。”思邦坚定地说。
“全部?”季廷追问。“没有人有异议?”
奥帝在和思邦互看一眼后说:“只有少数人反对。四个月前我们针对合并进行表决,族里的每个人,不分男女,都参与投票。”
“你们让女人参与表决?”季廷不敢置信地问。
奥帝微笑。“是的,为了公平起见,因为合并也会影响到我们的妇女。若非已故领主的孙女费玫欣坚持,我们也不会想到要把妇女包括在内。”
“她是个非常直率的女人。”思邦说,但他的眼神显示他并不认为那是缺点。
“既然四个月前就表决过,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向雷西提出这项要求?”季廷问。
“其实我们表决过两次。”奥帝解释。“第一次,赞成者以些微差距险胜。这么重大的决定不能仓促行事,于是在给大家一段时间考虑之后我们又表决了一次。”
“许多反对合并的人在第二次表决时都改投赞成票。”思邦说。
“第二次表决时仍然反对合并的士兵有多少?”雷西问。
“六十二人,他们全部都很年轻,带头的是一个名叫若斯的倔强年轻人。”奥帝回答。
“反对者会服从你们的决定吗?”雷西问。
“会,但很勉强。只要能说服若斯,其他人都不成问题。有个很简单的方法可以赢得他们的忠诚。”
“什么方法?”
“娶费玫欣,”思邦脱口而出。“以婚姻使两族合并。”
“如果我选择不娶玫欣呢?”
“我还是会恳求合并。两周前我们有一对新婚的年轻人因太靠近边界而遭到杀害。我们的族人需要你的保护,我们族里有许多跟你弟弟年纪相仿的孩童。”奥帝动之以情地说。
雷西不能见死不救。他知道包氏一族会为了占有更多的土地而残杀老弱妇孺。
季廷了解他的领主,已经猜到他会如何回答。“雷西,你会在答覆他们前把这件事提交族人表决吗?”
“不会,”他回答。“这件事不容公开讨论。”
季廷忍住沮丧。“但你会仔细考虑后再做决定吧?”
知道卫队长想私下商议,雷西朝季廷点个头,然后对费氏代表说:“两位,我三个小时后答覆你们,可以吗?”
奥帝点头起立,但思邦拉住他的手臂。“你忘了告诉他比赛的事。”他说。
“什么比赛?”季廷问。
奥帝脸红了。“为了顾及费氏士兵的自尊,我们认为你会同意参加一连串的比赛。我们不可能赢,但比赛落败会使我们比较容易放弃原有的姓氏。”
季廷上前一步。“万一你们赢了呢?”
“那么辛氏族人放弃姓氏。你将成为费氏的领主,雷西,打败你的人将成为卫队长。”
季廷怒不可遏,但雷西的反应正好相反。这个要求荒谬得令他想笑。他强迫自己面不改色地说:“我的卫队长就在你们面前,你们的提议对他是一大侮辱。”
“但是,领主,我们只是想──”奥帝说。
雷西打断他的话。“你们的提议实在荒谬。我们的姓氏是神圣的。如果我决定合并,费氏士兵可以争取在我卫队长之下的军阶职位。在与辛氏士兵对抗时表现杰出的费氏士兵将由季廷亲自训练。”
奥帝点头。“如果你不反对,我们三个小时后再来听你的答覆。”
“愿上帝指引你做这重大决定。”思邦说,跟着他的朋友走出帐篷。
“他们竟然有脸在有求于人时提出一大堆条件。”季廷愤慨地说。
“你意下如何,安东?”雷西问季廷的副将。
“我反对合并,愿意放弃姓氏的人令我作呕。”
“我也有同感。”法隆附和。“奥帝和思邦真是卑鄙。”
“不,他们只是两个为族人着想的老狐狸。我早就料到他们会来找我,这件事我已经充分考虑过。告诉我,季廷,你赞不赞成合并?”雷西说。
“我知道你赞成。”他回答。“你的心肠太软,领主。”
“我知道,季廷,但你忍心见死不救吗?”
季廷摇头。“但我担心若斯那批异议份子,也担心我们的士兵……”
雷西拍拍季廷的肩膀。“船到桥头自然直,别为这件事心烦了。麦依恩和茱丽昨天下午就到了,我还没有机会跟他们说话。我们找他们去。”
“还有一件急事需要你先行处理。”季廷说。
雷西叫其他人退下,然后对季廷说:“从你的笑容中可以看出事情并不要紧。”
“对你忠心的士兵汤顿来说很要紧。你最好坐下来,领主,因为汤顿要求娶柯蕾琪。”
雷西感到十分疲惫。“到现在总共有多少个人了?”
季廷大笑。“包括我在内,总共七个人,但汤顿发誓已经有八个人了。”
雷西坐下来伸直双腿。“蕾琪知道又有人求亲了吗?”
“还不知道,但我擅自作主把她叫来了。她正在外面等候,你终于要跟你的肉中刺见面了。”季廷说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雷西摇摇头。“要知道,季廷,我一直以为在领主之位的决斗中我公平地击败了你。”
季廷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但你确实是公平击败了我。”
“你确定你没有因为不想应付柯蕾琪而故意放水吧?”
季廷再度大笑。“也许有吧!我承认我喜欢看到她,因为她是个绝色美女。但她的性情刚烈率直,固执得跟布氏人一样。如今我很庆幸她拒绝了我,因为我可不想有个这么难搞的女人作老婆。”
“为什么我继任领主后代她拒绝了三次求亲却连她的面都没见过?”
“我记得跟你说过我准许她去康瓦斯帮亲戚照顾刚出世的孩子,他们也来参加庆典。”
“如果你跟我说过,那我大概是忘了。我只记得她每次都传回同样的答覆。”
“我有预感她今天会说同样的话,汤顿会加入迅速增加的伤心人行列。”
“都怪我父亲答应她父亲让她自由选择丈夫。由她单独决定她的未来,在我看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你别无选择,你必须遵守你父亲的诺言。蕾琪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战士,他在临终前逼你父亲许下这个承诺。我怀疑他知不知道他的女儿会这么固执。”
雷西站起来,建议季廷叫蕾琪进来。“别笑了,这件事对汤顿很重要,我们必须慎重处理。谁知道呢?她这次说不定会答应他的求婚。”
“是啊,天还会下红雨哪!”季廷在门口停下。“曾经有女人令你神魂颠倒吗?”
那个问题令雷西恼火。“没有。”
“那么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片刻后柯蕾琪走进帐篷时,雷西差点忘了呼吸。她是个美得令人无法置信的年轻女子,有明亮的眼眸、白皙的肌肤、窈窕的身材和长长的蜜色鬈发。雷西很惊讶至今只有八个人向她求婚。
她屈膝为礼,露出迷人的笑容。“你好,雷西领主。”
他颔首答礼。“我们终于见面了,柯蕾琪。我替你伤了几个好男人的心,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前仆后继地想娶一个这么倔强的女子。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了。”
她的笑容消失。“但我们见过面。”
他摇摇头。“我向你保证,如果有,我一定记得。”
“但我们真的见过面。”她坚持道。“你回家来参加亲戚的婚礼,我的父母也带我来参加婚礼。我决定到峡谷后面的湖里游泳,你把我从水里捞起来。”
“我为什么把你捞起来?。”
“因为我快淹死了。”
“你不会游泳吗?”季廷问。
“我没想到我竟然不会。”
她再度微笑。令雷西惊讶的是,他的心跳开始加速。这不像是他该有的反应,因为他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也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人。是她的笑容使他行为反常。他决定等他能够制止自己盯着她看时,就要看看季廷对她是否有类似的反应。
“既然不会游泳,为什么要到湖里去?”季廷大惑不解地问。
她耸耸肩。“游泳看起来不难,我以为下水后自然就会了,但我错了。”
“你的胆子真大。”季廷说。
“不是胆大,是愚蠢。”她说,接着转向雷西。“我明白你为什么不记得,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的我看起来跟当时大不相同,但我一点也不倔强,真的,领主。”
“你早该嫁人了。”雷西说。“在我看来,你是故意作梗闹别扭。向你求亲的都是优秀的战士。”
“我相信他们都是好男人。”
雷西朝她迈出一步。她立刻后退一步,因为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想靠近帐篷出口以便迅速脱逃。
雷西注意到她回头瞥向出口,猜她可能在估算离自由的距离。他努力保持正经的神色,但她的惊慌使他想要发笑。结婚真的那么令她反感吗?
“现在又有一个士兵向你求亲。”他说。“他名叫汤顿,你认不认识他?”
她摇头。“不认识。”
“他是个好人,蕾琪,他一定会好好对待你。”
“他为什么想娶我?”
由于雷西没有亲自跟汤顿谈过,所以他转向季廷问:“他有告诉你理由吗?”
卫队长点头。“他……他要你。”
雷西从他迟疑的语气中听出他有所保留。“照实转述他的话。”他命令。
季廷以皱眉掩饰尴尬。“好吧。柯蕾琪,汤顿发誓他爱你。他珍爱你美丽的容颜,膜拜你走过的每寸土地……上帝为证,那些话是他亲口说的。”
雷西忍不住微笑,但蕾琪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努力隐藏受辱的感觉,知道她的领主不会了解。他怎么可能了解?他是男人,因此不可能知道她的心事。
“这怎么可能?”她问。“我们根本不认识,他却发誓爱我?”
“汤顿是个好人,”季廷说。“我相信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显然对你着了迷。”雷西补充道。“你想不想要用点时间考虑他的求婚?如果你跟他坐下来谈一谈,也许你──”
“不要。”她脱口而出。“我不想坐下来跟他谈,也不需要时间考虑。我想现在就答覆他。麻烦你转告汤顿,我谢谢他的求婚,但我不愿意嫁给他。”她对先前的八个求婚者也是以相同的话语拒绝。
“为什么?”雷西难掩恼怒地问。
“我不爱他。”
“爱跟求婚有什么关系?你可以在婚后学着爱他。”
“除非是我爱的男人,否则我宁愿不嫁。”她又退后一步。
“我无法理解如此荒谬的信念。”雷西对季廷说。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季廷回答。
蕾琪气他们无视于她的存在,无礼地公然谈论她。但她努力控制住脾气,因为雷西是她的领主,她必须保持对领主应有的尊敬。
“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雷西问。
蕾琪摇头。“我不愿意嫁给他。”她重复。
“蕾琪,你还真顽固。”
再三受到批评使她自尊受伤而无法再保持沉默。“见面不到十分钟,我已经被你批评成倔强、别扭和顽固了。如果没有别的侮辱,我想要告退了。”
她的大发雷霆使雷西吃了一惊,从来没有女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她的行为近乎无礼,但他不能怪她,因为他确实对她说了那些侮辱的话。
“你不可以用如此不敬的态度对你的领主说话,”季廷责备。“你刚才的话会使你父亲在九泉之下大为震惊。”
她低下头,但雷西看到她目中含泪。“别把她父亲扯进来。”
“但是,领主,她至少应该向你道歉才对。”
“为什么?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我确实侮辱了她,我才应该为此道歉。”
她猛然抬起头。“你向我道歉?”
“是的。”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么我必须为我的不合作道歉。”她鞠个躬,转身跑出帐篷。
季廷对她的背影皱眉。“难缠的女人。我同情娶她的男人,因为他会有场硬仗要打。”
雷西大笑。“但那会是场令人振奋的硬仗。”
季廷大感意外。“难道你有兴趣追求──”
一声叫喊打断他的话,他转向帐篷门口时一个年轻士兵跑了进来。他是费安弥的儿子艾伦,他看来就像刚刚见到他老爸的鬼魂。
“领主,快来。出事了……可怕的意外……在瀑布那边。”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的弟弟……天啊!你的弟弟……”
当艾伦的下句话传来时,雷西已经拔腿往外冲了。
“迈可死了。”
第二章
约翰国王统治下的英格兰急于躲起来不让敌人找到,男童把他在马厩角落找到的旧绳索在凹凸不平的大石头上绕了两圈,用鄂尼叔叔教他的方法打个死结,然后不假思索地用绳索缠住左臂,以腹部贴着岩壁滑下峡谷。错了,他后悔地想起他应该把绳索缠在腰部,用脚抵着岩石滑下去才对。
急着爬上去重新来过,男童顾不得尖锐的岩石把胸腹部的细嫩肌肤刮得红肿流血。他确信那些伤口会留下使他成为战士的疤痕。疤痕对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是了不起的成就,他只希望不必这么痛就好了。
但他发誓无论多痛都不哭。岩壁上的斑斑血迹跟危险的处境一样令他害怕。如果爸爸看到他现在这样,一定会问他是不是疯了,甚至失望地摇头,但一定也会救他脱离险境。他多么希望爸爸在这里。他想要回家坐在妈妈的腿上,让她大惊小怪地呵护他。想起父母使他鼻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他知道自己即将忘记誓言,像小娃娃般嚎啕大哭。
滑下峡谷比他想像中困难,但惶恐使他不顾疼痛继续往下滑,因为他必须在恶魔发现他失踪前逃脱。他不敢往下看、唯恐失足跌落万丈深渊。他假装自己是在爬家乡的老树,因为连爹爹都说他爬树的身手比他哥哥还要矫健。
他筋疲力尽地停下来休息。他抬头一看,没想到自己竟然爬了那么远,正为自己的成就感到骄傲时,他看到绳索开始脱线断裂。骄傲化为惊骇,他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十分肯定自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莉安追上男童时已是气喘如牛,胸腔有如火烧了。她依循他的足迹拚命奔跑,穿过浓密的森林抵达悬崖。男童的哭声使她如释重负地跪了下来。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但喜悦只持续了几秒,因为伸手要去拉他上来时,她看到脱线的绳索就快断裂了。她甚至不敢去碰绳索,唯恐拉扯会使绳索更快被岩石磨断。
大叫着要他不要动,她趴下来探头往崖边外看。深不见底的峡谷使她头晕欲呕。她要怎样才能把他救上来?回头去找坚固的绳索太费时间,而且很可能会被埃佛的手下看到。崖壁有锯齿状的岩石突出,她知道有经验的人或许能攀岩而下,但她既无经验,手脚也不敏捷。
时间紧迫,绳索随时会断裂,使男童坠崖身亡。她别无选择,只能祈求上帝赐她勇气。不要往下看,她默念着转身,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滑下崖壁。不要往下看。
莉安假装自己在下楼梯,脚每次踩到突出的岩石都使她欣喜地低喊。终于来到跟男童相同的平面时,她把额头靠在冷冰冰的岩石上,闭起眼睛感谢上帝保佑她没有跌断颈子。她缓缓转向男童。他最多只有五、六岁,正拚命地装勇敢和大胆。他一手紧抓着绳子,另一手握着匕首,圆睁的眼睛里充满恐惧和泪水,令莉安看了好心疼。
她是他活命的唯一希望,他却固执地不敢信任她。他不肯看她或跟她说话,每次她想要抓住他,他就用匕首刺她的手臂。但是她不愿放弃,哪怕坚持下去会令她流血而死。
“别闹了,让我帮你。”她命令。“难道你看不出来绳子就快断了吗?”
她严厉的语气使男童从恐惧中清醒过来。他瞪着滴下她指尖的鲜血,恍然大悟自己对她做了什么,忙不迭扔开匕首。
“对不起,小姐!”他以盖尔语喊道。“对不起,我不应该伤害女生的。”
他说得太快,土腔又重,她只能勉强猜出他的意思。“让我帮你好不好?”她希望他听得懂,因为她只会基本的盖尔语,甚至不确定她的用字是否正确。“别那样扭来扭去,你会把绳子弄断的。让我抓住你。”
“快点,小姐。”他低声说,这次用的是英语。
她缓缓靠过去,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刚把他拉到身边的岩架上,绳子就断了。若非男童一只脚已经站稳在岩架上,他们两个都会往后坠落。她紧搂着他,如释重负地大声叹气。
“好险。”他解开缠住手腕的绳子扔向崖底。他想要看绳子落地,但在企图转身时,她收紧手臂命令他不要动。
“好了,困难的部分才要开始。”她低声说。
他听出她的声音在颤抖。“你怕不怕,小姐?”
“怕。现在我要放开你,贴着岩壁不要乱动。我要开始往上爬,然后设法拉你上去。”
“但我们要下去,不是上去。”
“别叫。”她说。“我们不可能爬下去,立足点不够。你没看到岩壁有多平滑吗?”
“下面有片大岩架,我们可以跳到那里去。不信你看,岩架离我们不远。”
“我不想往下看。”她双手抓着头顶的细岩缝,徒劳地想把自己撑起来。
“你是不是没有力气爬上去?”男童观察道。
“让我休息一下再试。”她故作镇定地说,其实内心害怕得要命。
“你爬不上去,因为我刺伤了你。你的衣服上都是血。对不起,但我吓坏了。”
他听起来快要哭了,她连忙安抚他说:“没关系。”她又试了一次,但手臂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她挫折地呻吟一声,终于放弃。“我想你说的对,我们得下去。”
她在狭窄的岩架上缓缓转身,背贴着崖壁坐下来。男童望着她,然后猛然转身,一屁股坐到她身旁。他急速的动作使她心跳差点停止地抓住他的手臂。
“我们可以跳了吗?”他热切地问。
“不,不能用跳的。我们要慢慢滑下去,抓紧我的手。”
“但你的手上有血。”
她连忙在裙子上擦掉血,然后握住他的手。他们一起往下看。莉安必须确定岩架够宽。她默□ahref=mailto:一声,屏息跳下岩架。距离并不远,但落地的冲击力还是使她摇晃了一下。男童在落地时失去平衡,但她及时拉住他。他扑进她怀里,惊魂未定地直发抖。>一声,屏息跳下岩架。距离并不远,但落地的冲击力还是使她摇晃了一下。男童在落地时失去平衡,但她及时拉住他。他扑进她怀里,惊魂未定地直发抖。
“我差点掉下去。”
“对,但现在没事了。”
“我们不继续下去吗?”
“不,我们要留在这里。”
他们抱在一起几分钟,但男童很快从惊吓中复原,从她身边爬到上方有悬岩遮蔽的岩架较宽处。他一脸得意地跪坐着,打手势叫她过去。
她摇头。“我在这里就行了。”
“快下雨了,你会被淋湿的。很容易,别往下看就好了。”
仿佛在强调他的预测,远方响起隆隆雷声。她心跳如擂鼓地缓缓移向他,害怕得快吐了。男童似乎比她还要勇敢。他往前爬到岩架边缘,企图探头出去往谷底瞧。她慌忙抓住他的脚踝把他拖回来。
“乖乖坐好,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你为什么不喜欢往下看?是不是往下看令你害怕?”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从高处往下看令我头晕。”
“所有的英国女生都像你这样吗?”
“我想不是。”
“鄂尼叔叔告诉我大部分的女生都很软弱。”他专断地说。
“他错了,大部分的女生都不软弱。男生做得到的事,女生都做得到。”
男童一定认为她的话很滑稽,因为他笑得肩膀抖动不已。她正在纳闷如此稚龄的男孩怎么会如此傲慢时,他又发问了。“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莉安。”
他等她问他的名字,但她一直没问。“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我已经知道了,我听到士兵说你是雷西领主的弟弟迈可。”
男童拚命摇头。“不,迈可不是我的真名。”他倚偎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士兵来抓人时我们正在玩恶作剧的游戏,他们用布袋套住我。”
“你一定吓坏了。对了,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在马厩等我?你知道我是你的朋友。我替你打开了门锁,不是吗?如果你相信我……”
“我不可以相信英国人。”
“又是鄂尼叔叔告诉你的?”
“不,勃迪叔叔告诉我的。但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相不相信我?”
“大概相信吧。”他回答。“我不是有意刺伤你,很痛吗?”
痛死了,但她不会承认,以免平添男童的烦忧。“没什么,但我想我应该设法止血。”
她撕下一片衬裙当绷带缠住手臂。他替她把布条在手腕处打结,她拉下衣袖遮住绷带。
“我也受伤了。”男童面露喜色地拉起衣服露出胸膛和肚子。“它们会留下疤痕。”
“我想不会。”她说,但他沮丧的表情使她改口。“但也可能会。你很想要疤痕吗?”
他点头。
“为什么?”
“所有的战士都有疤痕,疤痕是勇气的记号。”
他严肃的模样使她不敢发笑。“伤口一定很痛吧。”她替他拉下衣服遮住肚子。“等我们被带回城堡后,我会叫仆人替你擦药。有些年长的妇人还记得我,她们会帮助我们。”
“我们不能回去!”他激动地喊道。
他的突然转变令她吃了一惊。“别无理取闹。我们被困在这岩架上,哪里也去不了。”
“我不要回去,我要回家。”他眼泪汪汪地说。
她同情地点头。“我知道。我向你保证,我会设法帮你回家。”
他看来不太相信,但靠在她身上大声打个呵欠。“鄂尼叔叔说英国人都不守信用。”
“改天我真的得跟你的这位叔叔见个面,澄清他的误解。”
他哼了一声。“他不会跟你说话的。莉安,我知道我应该在马厩等你,但后来那个人进来,我因为害怕才跑掉的。”
“你指的是男爵吗?”
“一个红胡子的丑八怪。”
“没错,那就是男爵。他有没有看到你?”
“我想没有。我躲在树林里时看到他跟另外两个人离开,也许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哦,他们一定会回来的。”她据实以告,不愿让男童心存不实希望。“就算明天不回来,后天也会回来。”
男童皱起眉头,那种超龄的表情令她感到悲哀。那么小的孩子应该在外面跟朋友奔跑玩耍才对,但他却遭到绑架,成为埃佛男爵的棋子。他一定有陷入噩梦中的感觉。
“你几岁了?”她问。
“差不多七岁。”
“差不多?”
“很快就七岁了。”
“你很勇敢。”
“我知道。”他就事论事地说。“那些人为什么要把我从庆典上绑走?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坏事?”
“不是,”她向他保证。“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男爵对我有所图,但还没有告诉我他图什么,你只是无辜地被牵扯进来罢了。”
“我好想爸爸妈妈。”他语不成声啜泣道。
“他们一定着急地在四处寻找你。”
“不会的,他们以为我死了。”
“他们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我听见男爵跟他的朋友说,绑走我的人使现场看来像是我在岩石上撞到头,跌进瀑布里淹死了。”
“他们还说了什么?”她以闲聊的语气问,以免男童察觉事态严重而惊慌苦恼。
“我听到他们说的每句话。男爵以为我听不懂,因为我在他们面前没有开口说过话,连盖尔语也没有。”
“你真聪明。”她看到她的称赞使他开心地咧嘴而笑。他是个漂亮的小男孩,有着深色的鬈发和灰色的眼眸,鼻头和脸颊上布满雀斑。“把你听到的都告诉我。慢慢说,以免有所遗漏。”
“男爵在很久以前遗失了一个盒子,但现在他认为他知道盒子在哪里。有一个男人告诉他的。”
“什么人?男爵有没有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没有,那个人在快死时告诉他的。那个盒子有个奇怪的名字,但我一时想不起来。”
她突然感到嗯心欲呕,现在她明白埃佛为什么逼她回登罕郡了。“安娜。”她低声说。“他把它叫做“安娜宝盒”,对不对?”
“对。”他兴奋地说。“你怎么知道?”
她没有回答,无数的疑问在心中回旋。天哪,埃佛是不是找到了莉婷?
“你怎么会说盖尔语?”
“因为我的姊姊莉婷住在苏格兰高地──”
他打断她的话。“高地的哪里?”
“不清楚,但等我查出她的下落,我要去看她。我希望能用盖尔语跟她谈话。”
“为什么她住在高地,你却没有?”
“因为我被俘虏了。”她回答。“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男爵和他的士兵攻占登罕郡。我的父亲想要把姊姊和我送到安全的地方,但莉婷和我在混乱中失散了。”
“她走丢了吗?”
“不是,她被我父亲的亲信带到苏格兰低地。我的摩肯舅舅千方百计打听她的下落,但她在进入高地后就行踪成谜。我不知道她现在人在何处,但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她。”
男童安静了几分钟后说:“天快黑了,你会像怕高那样怕黑吗?”
“不会,我不怕黑。”
他希望她伸手搂住他的肩膀,但令他沮丧的是,她似乎听不懂他的暗示,他只好拉起她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你闻起来像我妈妈,我好想她。”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她拨开他眼前的鬈发,亲吻他的额头。“别哭了,我保证一定会设法送你回家。”
“但你只是个女生。”他呜咽道。
他的啜泣令她心碎,但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她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知道保护者是什么吗?”
“就是捍卫者。”他抽抽噎噎地回答,坐起来用拳头擦掉眼泪。“我们族里的小孩子在出生时都会得到一个保护者。我的保护者本来是昂格,最近才换了人,因为昂格死了。爸爸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要选谁,因为他希望我的捍卫者跟我哥哥葛罕的保护者一样勇猛顽强。”
“你爸爸替你选了谁?”
“他的朋友。他是勇猛的战士,也是重要的领主。最棒的是,他非常凶狠。他只要用眼睛一瞪就可以把树劈成两半,鄂尼叔叔告诉我的。他只有在必须凶狠时才凶狠。”
“鄂尼叔叔不是你的保护者?”
“不是。他太仁慈,不适合当保护者。”
“有个仁慈的保护者不好吗?”她笑问。
“不好,因为对敌人必须凶狠,不能仁慈。所以爸爸才要勃迪叔叔当我的新任保护者。勃迪叔叔现在可能火冒三丈,因为他叫爸爸不要让我参加庆典,但爸爸拗不过妈妈的意思而带我来了。”
“你的勃迪叔叔有没有参加庆典?”
“没有,他从来不参加,因为庆典上有太多英国人。我敢打赌他认为我没有死。他是布氏一族的新领主,大家都知道布氏人有多么固执。也许他会比爸爸先到这里来找我。”
“也许吧。”她敷衍道。“你为什么不趴在我的腿上睡一下?”
“你不会在我睡着时走掉吧?”
“我能走去哪里?”
他发觉自己的担忧有多傻时露出微笑。“你必须离开时我会很害怕。我听到男爵跟他的朋友说你必须去把你姊姊找来,他发现你不知道她在哪里时一定会很生气。”
“你刚才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个?”
“我忘了。”
“他还说了什么?”她追问。
“他说你们的国王也在找那个盒子,但男爵必须比他先找到。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记得这么多。”他突然又呜咽起来。“我希望爸爸现在就来接我回家。”
“别哭。”她求道,把他搂紧在怀里。“有三个保护者的小男孩应该笑,不该哭。”
“但我只有一个保护者。”
“不,你有三个。第一个是你爸爸,第二个是勃迪,第三个是我。在你平安回到家之前我会保护你。”
“但女生不可以当保护者。”
“当然可以。”
他思索片刻后点头。“好吧,但你必须给我一样你的东西作为信物。”
“你的勃迪叔叔有给你信物吗?”
“有,他把他最好的匕首送给我。匕首柄上有他的家族饰章。爸爸做了一个皮鞘让我把匕首带来参加庆典,但匕首被男爵的士兵抢走了。我看到他把它扔在大厅的柜子上。”
“我们会想办法把它拿回来的。”
“但你要给我什么信物?”他追问。
她伸出手。“有没有看到我戴的这个戒指?它是我外婆留下来的,去年我生日时我的摩肯舅舅把它送给我。我会用缎带把它穿起来套在你的脖子上,你得把它藏在衣服底下,别让男爵看到。”
“我可以永远留着它吗?”
“不行。在我遵守诺言把你平安送回家后,你就得把戒指还给我。好了,现在把眼睛闭上。你可以想想你爸妈再看到你时会有多高兴。”她轻抚他的背,哄他睡觉。
“妈妈会高兴得掉眼泪,但爸爸在知道我和迈可玩的游戏后一定会生气。”
“你的朋友也叫迈可?”
“迈可是我的朋友。男爵是笨蛋,因为他以为我是迈可。”
她在他背上的手突然静止不动。“你不是迈可?”
他坐起来面对她。“我不是,我的朋友才是迈可。笨蛋男爵以为我是雷西领主的弟弟,但我不是,迈可才是。那就是我们在玩的游戏。我们互换披风,打算等天黑时由我回到迈可的帐篷,他回到我的。我们想看看要过多久才会有人发现。”
“天哪!”她吃惊地倒抽口气。天真的男童一点也不知道事态的严重。埃佛迟早会发现他抓错了人,到时男童的性命注定不保。
她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近。“答应我一件事,”她急切地低语。“千万不要把你刚才告诉我的话告诉别人。”她在昏暗的天光中端详他的脸。“你到底是谁?”
“亚力。”
她放开他的肩膀。“亚力,你的朋友有没有看到男爵的士兵把你抓走?”
他咬着下唇回想事情的经过。“没有。那些人来抓我时,迈可正好回帐篷拿弓箭去了。你知道吗?我认为那些人不是男爵的士兵,因为他们穿着彩格呢披风。”
“他们有多少人?”
“不知道……也许三个。”
“如果那些人是高地人,那么他们就是勾结男爵的叛徒。”她苦恼地用手指扒过头发。“天啊!情况真是复杂。”
“男爵发现抓错人时一定会很生气,对不对?他也许会叫那些叛徒回去把迈可抓来。”
“我们得设法警告迈可的家人。”她说。“亚力,如果你和迈可互换衣服,他的族人一定会发现。到时他就会说出你们在玩什么游戏。”
“也许他会怕他哥哥生气而不敢说实话,或是在有人发现前就脱掉我的披风。他本来不想玩这个游戏,因为怕惹麻烦。都怪我不好,是我逼他的。”
“没有人会怪你,别再担心了。来,趴在我腿上安静地休息一下。”
他大声打个呵欠,把头放在她大腿上。“迈可属于雷西。”他怕她忘记似地提醒。
“那你呢,亚力?”
“我是麦依恩的儿子。”他骄傲地说。
第三章
埃佛喜欢玩游戏,尤其是残忍的游戏。
虽然他一早就诸事不顺,但这会儿玩得正高兴。他在回登罕郡的途中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得全身湿透,中午抵达时又听说莉安企图帮助男童逃跑。虽然莉安和男童已被寻获和带回城堡,但心情恶劣的他在大发雷霆前已经杀了前来报告的士兵。
此刻他们正站在他面前听候发落。让他们在恐惧中猜测他要如何惩罚他们是埃佛的技俩之一。雷西领主的傻瓜弟弟笨得听不懂也不会说,但埃佛看得出他很害怕,因为他不停地挨近莉安。莉安则令他大失所望,因为她毫无恐惧之色,好像根本不在乎生死。
那个小贱人还是有能力令他胆怯,他气自己懦弱地无法正视她的目光。他始终没有忘记屠城后她被带到他面前时的眼神。他知道她看见他杀死了她父亲,但相信时间会模糊她的记忆。此刻他却没有把握了。她还记得什么?她有没有听到他在动手前对她父亲认罪?那个问题令埃佛背脊发凉。莉安的憎恨使他心虚害怕和不寒而栗。
他坐在长桌的中央,左右两边各坐着他的死党巴娄男爵胡祐和秃子德温。莉安和男童已经饿了两天,强迫他们看他和他的死党狼吞虎咽是埃佛的技俩之二。
他们三个都喝醉了,丑陋的吃相更令莉安作呕。亚力站在她左边的壁炉旁,一声不响地观看着,但不时会伸手碰触她的手。她虽然很想安慰他,但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因为埃佛正密切注意着她。如果她流露出对男童的关怀,埃佛就会拿他来对付她。
她警告过亚力情况只会更糟,还要他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说话。只要埃佛认为亚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就会继续在他面前畅所欲言,甚至有可能泄漏绑架的目的。
埃佛等人的吃相令她实在看不下去时,莉安转身面对大厅出口。有个老旧的柜子靠墙摆在楼梯附近。柜子上面堆满地图和羊皮纸卷,但靠近边缘处有一把匕首。从匕首柄上的特殊图案可以确定它就是勃迪送给亚力的礼物。
埃佛响亮的打嗝声引起她的注意。她看到他用衣袖擦嘴,然后往后靠在椅背上。他的眼睛快闭上了,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莉安,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老是跟我作对,难道你不明白我一切都是为你着想?”
德温粗嘎地放声大笑。胡祐呵呵低笑地又去拿酒杯。
“你实在很惹人厌,”埃佛继续道。“但我对你一直很包容。这些年来我不是都没有打扰你吗?我承认看到你出落得如此标致令我大吃一惊。果然是丑小鸭变天鹅。你现在颇有身价了,我可以把你卖给出价最高的人,替我赚进一笔财富。那个可能性令你害怕吗?”
“她一脸无聊,一点也不怕。”德温说。
埃佛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莉安,你知不知道我动用了一整队士兵才把你从你摩肯舅舅手中夺来?没想到那个糟老头竟会顽强抵抗。但我还是会大发慈悲,让他少受点活罪,早死早超生。”
“别碰我舅舅,埃佛。”她说。“他伤害不了你。”
他听若未闻地说:“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也违抗我的命令。这里是你的家,你应该急于回来才对。约翰国王裁定登罕郡在你结婚前仍将归你所有,结婚后当然由你丈夫代你统治。”
“你还没有从国王手中骗到登罕郡?”莉安惊讶地问。
“我何必多此一举?”他嘟嚷。“我是你的监护人,登罕郡就等于是我的。”
“约翰指定你当我的监护人了吗?”她那样问是存心激怒他,因为她知道国王并没有授予他那个权利。
埃佛果然气红了脸。“你对国王无足轻重,他根本忘了你的存在。我说我是你的监护人,我就是。”
“才不是。”
“埃佛是国王最信赖的心腹,不准你用这种傲慢无礼的语气跟他说话!”德温叫道。
“她的确很傲慢。”埃佛说。“不管你喜不喜欢,莉安,我都是你的监护人,你的命运握在我的手中。我会亲自替你挑选丈夫。也许我会自己娶你。”
她不愿去想那个令人作呕的可能性,继续面无表情地瞪着埃佛。
“你答应立夫把她许给他了,”胡祐提醒他。“听说你表弟已经在做计划了。”
“我知道我答应过什么,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说话算话?”埃佛咧嘴而笑。
胡祐和德温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埃佛挥手示意他们噤声。“我没有惩罚你舅舅的造反行为,莉安,谁叫我生性厚道宽容呢?”他灌下一大杯酒。“你却恩将仇报地企图帮助那个小蛮子逃跑。身为你的监护人,我不得不惩罚你的忤逆不从。看来你和那孩子不吃点苦头是学不会谦恭的。”
“如果你打伤她,她会需要时间复原,势必无法立刻去替你办事。”德温劝告。
“我知道。”埃佛招手叫仆人替他斟酒。“德温,有没有注意到那孩子有多么黏莉安?他一定是愚蠢地相信她会保护他。我们要不要证明他错得有多么离谱?胡祐,你可以对那孩子动手,但小心别把他打死了。如果莉安令我失望,我还用得着他。”
“你们不可以打他。”莉安从埃佛困惑的表情中看出她的轻声细语比大吼大叫还有效。
“难道你愿意替他挨打?”
“是的。”
她的迅速同意令埃佛吃惊,她的毫无惧色令他气愤。勇敢是他缺乏的特质,所以他向来厌恶勇敢的人。“我爱怎样就怎样,莉安,你阻止不了我。我也许会决定杀了你。”
她耸耸肩。“你想杀就杀吧,但你不会突然平白无故地逼我回──”
“没错,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醉意使埃佛难以集中精神,但他反而又喝下一杯酒。“经过多年搜寻,我终于知道你姊姊躲在哪里了。我甚至知道庇护她的是哪个氏族,但我不知道她现在叫什么名字。你是她妹妹,一定认得出她,所以我要你去替我把她带回来。”
“你为什么不派兵去把她抓来?”
“我不能让我的军队深入她藏身的苏格兰高地,那些蛮子会把我的手下杀光。当然啦,我可以要求国王派兵增援,但我不想把他扯进家族事务里。何况,我有你替我办这件事。”
“士兵不知道哪个女人是莉婷,那些蛮子肯定也不会透露。他们会不遗余力地保护自己人。”胡祐插嘴道。
“如果我拒绝前往呢?”她问。
“我有别人可以带莉婷来,但你去找她来比较不复杂。”埃佛说。
“这个别人认得出她吗?”
“那个提供情报的高地人知道莉婷现在的名字,你可以逼他告诉你。”德温提醒埃佛。
“那个高地叛徒差人送信来说他明、后天就会赶到。”胡祐说。“如果不是有急事,他不会冒着被人看到的风险大老远跑来。”
德温摸摸双下巴。“如果你揍那孩子,胡祐,那个高地人也许会不高兴而讨回黄金。”
胡祐大笑。“他希望那孩子死掉,笨蛋。你当时喝醉了,没听到谈话的内容。高地人和埃佛达成协议。你也知道,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看到那个宝盒的谣言出现,约翰国王每次听说都会派兵前往搜寻。他想要找到杀害安娜的凶手和寻回宝盒的决心并未随时间而动摇。”
“有人说他的决心不减反增,”德温说。“国王甚至派兵到低地打听过消息。”
胡祐点头。“在约翰努力找寻他的宝贝时,埃佛努力找寻莉婷,因为他认为她知道宝盒藏在哪里。他想要证明她的父亲偷了宝盒,这些年来埃佛也派人到各氏族打听莉婷……”
“但都没有结果。”德温说。
“没错。没有人愿意承认知道莉婷的事,直到那个高地人出现。”
“但那个叛徒跟埃佛达成什么协议?”
胡祐望向埃佛,等他回答问题。但埃佛闭着眼睛,头垂到胸前,好像在打瞌睡。
“我从来没看过埃佛喝得这么醉。”胡祐说。
德温耸耸肩。“协议的内容是什么?”
“男爵同意囚禁男童引出他哥哥辛雷西领主让高地人杀他。男童只是一颗棋子,等雷西被杀……”
“男童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完全正确。”胡祐说。“所以高地人根本不在乎男童有没有挨揍。”
“那么男爵又有什么好处?”
“高地人给他黄金和别的东西,详情去问埃佛。如果他想让你知道,他就会告诉你。”
德温用手肘戳醒埃佛,询问协议的详细内容。
埃佛咒骂一句,在喝了一口酒后回答:“高地人告诉我莉婷藏身在高地的哪个氏族。他还发誓等雷西一死就告诉我莉婷现在的名字。”
莉安不敢相信他们三个竟然醉到在她面前如此口无遮拦。听到高地人即将抵达登罕郡令她惊慌不已,因为叛徒会告诉埃佛抓错人了,到时亚力势必性命不保。
埃佛打个呵欠,眯眼望向她。“啊,莉安,我忘了你站在这里。我们说到哪里了?哦,对。”他转向胡祐。“既然莉安自告奋勇替那孩子挨打,你就别辜负她的好意。但是别碰她的脸,因为脸部的骨头愈合较慢,而我希望她尽快上路替我办事。”
“那个孩子呢?”胡祐问。
埃佛嘲弄地看莉安一眼。“一起打。”
她把亚力拉到背后。“除非先杀了我,埃佛,否则休想动他一根寒毛。”
“但我不想杀你,莉安,我要你把你姊姊带来见我。”埃佛朝胡祐点个头,胡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莉安心慌意乱地思索该如何阻止即将发生的暴行。
“你并不是真的想要莉婷回来,对不对?”
“我当然想要她回来,她可以帮我实现许多计划。”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存心激怒他地笑着说:“我很清楚你的计划。你真正想要的是约翰国王的宝盒。你认为宝盒在莉婷手上,想逼她带着宝盒回来,以便证明我父亲杀了国王的情人偷了宝盒。然后你就可以得到奖赏和登罕郡,这就是你的计划,对不对?”
埃佛像是被热油泼到似地跳起来。“你果真记得那个盒子!”他怒吼着绕过桌角,推开挡路的胡祐冲向她。“你知道它藏在哪里。”
“我当然知道。”她撒谎道。
埃佛怒吼一声冲到她面前。“告诉我它在哪里。在莉婷手上,对不对?疯子艾特告诉我你的父亲把盒子交给了她。这些年来我千方百计地寻找它,你一直知道却不告诉我。”
他在盛怒中一拳挥向她的下颚,把她打倒在地。愤怒使他失去了理智。他不停地用力踢她,决心使她痛得哀嚎,要她后悔胆敢瞒了他这么多年。“盒子只可以由我交给国王,”他气喘如牛地咆哮。“只有我可以得到奖赏。”
莉安被那一拳打得眼冒金星,她无法还手,只能翻身用手臂护住头。她的背和腿承受了大部分的重击,但讽刺的是,将近昏厥的她感觉不到埃佛意欲加诸她的疼痛。
当亚力尖叫着扑到她身上时她突然清醒了。她把他拉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住埃佛的拳脚,同时紧握住他的手,希望他明白她不要他出声。
埃佛一边踢,一边口沫横飞地破口大骂。他很快就踢累了,脚步不稳地踉跄后退。胡祐看得哈哈大笑。德温大叫着鼓励埃佛继续。莉安感到天旋地转,耳中隆隆作响,但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饱受惊吓的亚力身上。
“安静。”她低声说。“乖,安静。”
仿佛有人用手捂住他的嘴巴一般,亚力的尖叫戛然而止。他圆睁着充满恐惧的眼眸,迅速朝她点个头,让她知道他会保持安静。她高兴地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容。
“自制一点,埃佛。”胡祐笑嚷着擦掉眼泪。“别把她弄死了。”
埃佛背靠着桌子,喘着气说:“对,我必须控制住自己。”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推开亚力,把莉安从地上拉起来。她嘴角的鲜血和呆滞的眼神使他满意地点头。
“你活该受这皮肉之苦,谁叫你惹火了我,”他咕哝道。“我给你两天的时间养伤,然后你就给我到高地去。窝藏你姊姊的是费氏一族。找到她,把她和盒子带回来见我。”
他生气地坐回椅子里,用衣袖擦拭额头,然后灌下一整杯酒。“如果你没有完成任务,莉安,我会让你亲爱的舅舅生不如死。那孩子也会被处死。”他停顿一下。“但是等你把莉婷和盒子带回来时,我愿意违背对高地叛徒的承诺,饶那孩子一命。”
“万一她只能带回其中一样呢?”胡祐问。
德温也在想这个问题。“哪一个对你比较重要,男爵,莉婷还是国王的宝盒?”
“当然是宝盒。”埃佛回答。“但我两个都要。少了任何一个,她舅舅都得死。”
胡祐走到莉安面前,色迷迷地观着她。“埃佛,朋友多年,我从未向你要过什么……直到现在。把莉安给我。”
他伸手想要摸她,她挥开他的手,往退后一步。他低头瞥向紧挨着她的亚力。她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下流无耻、懦弱无能,胡祐。我看到你就想吐。”
她的辱骂令他又惊又气,反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她微笑以报。
胡祐举起手还要打她,但埃佛不耐烦地命令。“别惹她了。”
胡祐悻悻然地回到座位上。“你要给她多少时间完成任务?”
“她必须在收获节前回来。”埃佛接着转向莉安说:“你最好不要动歪脑筋求高地人帮你救你舅舅,因为我已经派了一整支军队把他家团团围住。只要有一个高地战士踏进他的领地半步,摩肯就会立刻毙命。在你回来前,我会以他为人质。听明白了吗?”
“万一她告诉雷西他的弟弟没有淹死,而是被你囚禁着呢?”胡祐问。
“除非她不想保住那孩子的命。”埃佛回答。他打手势召来门口的两个卫兵。“莉安小姐连站都站不稳,押她和男童上楼,把她关在她以前的房间里。瞧我有多体贴,莉安,让你睡在自己的床上。”
“男童呢,爵爷?”其中一个卫兵问。
“关在她隔壁的房间里。”
一个卫兵抓住亚力的手臂,另一个伸手去抓莉安时被她甩开。她咬紧牙关,慢慢挺直腰杆,自行缓缓走向楼梯。快到楼梯口时,她身体一歪就倒在柜子上。
卫兵把她拉起来,拖着她走向楼梯。她佝偻着身子勉强爬上楼梯,亚力一直抓着她的裙子不放。她绊了两跤后就力气用尽地瘫在阶梯上。卫兵啧啧作声地把她抱起来拾级而上。她的背越来越痛,还没抵达她的房门,她已经昏过去了。卫兵把她扔在床上后抓住亚力,但亚力拳打脚踢地就是不肯离开莉安身边。
“由他去吧!”另一个卫兵说。“如果把他们两个关在同一个房间,我们今晚只需要在一扇门前站岗。那孩子可以睡地板。”
两个卫兵在离开后锁上房门。亚力爬到床上坐在她身边。害怕她会死掉,留下他孤单一人,他忍不住啜泣起来。
莉安过了好久才醒,难忍的疼痛使她流下眼泪。她听到亚力低声呼唤她的名字。
“没事了。别哭,亚力。”
“你会不会死?”他担心地问。
“不会。”她想要坐起来,但疼痛使她又倒回床上。
“你伤得很重吗?”
“我已经觉得好多了,”她撒谎道。“至少现在我们安全了。”她闭上眼睛,把手放在额头上,祈求上帝帮助她赶快恢复体力,因为时间所剩不多了。
“但是我听到男爵说那个高地人明、后天就会赶到。”他烦恼地说。“他一看到我就会知道我不是迈可,他一定会告诉男爵的。”
她睁开眼睛,轻拍他的手,挤出一个笑容。“那个高地人来不来对我们都无所谓,事实上我还想好好看他。”
“那样你就可以把叛徒的长相告诉我爸爸、勃迪和雷西?”亚力的脸色开朗起来。
“完全正确。”
“但是我们为什么不在乎那个高地人来不来?”
“因为我今晚就要带着你一起离开。”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摸黑吗?”
“对,希望今晚的月色够亮。”
“但我们要怎么离开?我听到士兵把门上了锁,走廊上可能有卫兵守着。”
她指指房间另一头的墙壁。“我们要穿过那面墙壁。”她庆幸埃佛没有把亚力关在她找不到的地方,她打算好好利用他的判断失误。
亚力的脸又垮了下来。“莉安,人是不能穿墙的。”
“这里是我小时候的房间,那面墙壁有一道密门通往隔壁我姊姊的房间。”
“如果密门通往你姊姊的房间,那么我们要怎么离开那里?”
“密道里还有楼梯通往城堡下方的地道。如果密道没有被封死,我们就可以出到城墙外面。”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吗?”他问。
她摇摇头。“我们必须等男爵上床睡觉后才能行动。他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了,很快就会不省人事。但天黑前他说不定会派仆人来察看我们的情况,如果我们不在房间里,仆人会立刻向他报告。”
他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墙壁猜测门在哪里。最后他转向莉安,皱着眉头问:“万一男爵把密道封死了呢?”
“那么我们会想别的办法逃走。”
“什?办法?”
她茫无头绪,只知道她必须在高地叛徒抵达前把亚力弄出登罕郡。“也许我们可以把卫乒骗进房间里来──”
他兴奋地打断她。“我可以用力打他的脑袋把他打昏,”他用拳头猛敲床铺。“我会打得他头破血流。如果站在那个柜子上,我也许还可以夺下他的剑,把他劈成两半,让他痛得大呼小叫。我的力气很大。”他吹嘘道。
她努力抗拒拥抱他的冲动,甚至不敢微笑,唯恐他会认为她在嘲笑他。“我看得出来你的力气很大。”
他高兴地咧嘴而笑,但对她的称赞只是耸耸肩。
所有的小男孩作起白日梦来都跟他一样残忍血腥吗?她纳闷着。他前一刻还抓着她眼泪汪汪,这一刻却兴高采烈地计划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报复。她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她觉得自己完全不能胜任,同时又对他充满保护欲。她是小男孩和灾难之间唯一的屏障,在她心里,那意味着亚力仍然身陷险境。
“痛不痛?”
她眨眨眼。“什么痛不痛?”
“你的脸,”他伸手摸摸她的脸颊。“肿起来了。”
“有一点。”
“你颚下的疤痕怎么来的?”
“小时候从楼梯上跌下来弄的。”她拍拍身边的床铺。“来,躺在我身边睡一下。”
“但是天还没有黑。”
“我知道,但是我们今晚要整夜赶路,”她解释。“所以你应该趁现在休息。”
他躺下来,倚偎在她身边。
她在床上挪动身子。她全身都痛,根本找不到舒服的姿势。她把绑着绷带的手臂移到胁下时感到一阵刺痛,这才想起她要给亚力的惊喜。
“把眼睛闭起来,”她说。“我有东西给你。”
他跪起来,闭紧眼睛。“什么东西?”
她拿出匕首。她不必叫他睁开眼睛,因为他已经在偷看了。他欣喜的眼神使她鼻酸。
“勃迪的匕首。”他敬畏地低语。“你怎么找到的?”
“你告诉过我它在哪里。”她提醒他。“我在离开大厅时从柜子上拿来的。把它收在皮鞘里以免不小心伤到自己。”
找回宝贝使他开心地搂住她的脖子,亲吻她肿胀的脸颊。“我爱你,莉安。”
“我也爱你,亚力。”
“有了匕首,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了。”
她露出微笑。“那么你要当我的保护者吗?”
“不行,”他格格笑道。“因为我只是个小孩子。但我们必须替你找一个。”
“保护者吗?”
他一本正经地点头。
她摇摇头。“我不需要保护者。”
“但你非有不可,也许我们可以问问勃迪。”
“那个狠角色吗?”她打趣道。
他再度点头。
她轻声笑了笑。“我不认为──”
“我们一定要问他。”他用大人般的语气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需要他。”
第四章
他们不喜欢那个信息。四个高大的布氏卫队精英围着浑身发抖的年轻唐氏士兵,听他结结巴巴地传达他的重要信息。其中三个战士,厄伦、劳柏和廉恩,气得讲不出话来,立刻认定那是唐领主玩的花样。每个布氏人都知道信差的领主是个狡猾奸诈的混蛋,因此拒绝相信信差说的任何一句话。第四个战士狄良的反应恰好相反。虽然他也认为唐领主是个狡猾奸诈的混蛋,但他觉得那个信息太有趣可笑,因北愿闻其详。
四人中最直率的厄伦,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上前要求信差一字不漏地重复一遍。他故意靠得很近,逼那个年轻人不得不把头往后仰才能正视他。
年轻的唐氏士兵觉得自己像被围困的免子。劳柏在他背后,狄良在他面前,厄伦和廉恩在他两侧。四个布氏战士都至少比他高两个头,他们光凭体重就可以轻易压死他。他转向开口说话的那个战士,退后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有位年轻淑女坚决要求贵领主立刻前去接她,她在连氏领地下方靠近十字路口的废弃教堂里等候。她声称……她是……”
布氏战士的阴沈脸色吓得他说不下去。他转向狄良,退后一步企图远离他严厉的瞪视,结果反而撞上了背后的劳柏。
“我的信息是带给勃迪本人的。”他说。
“你得尊称他为布领主,小子。”廉恩咆哮。
“对,布领主。”士兵急忙更正。“我僭越了。”
“知道就好。”劳柏在他背后咕哝。
已经有人去通知勃迪了,但他尚未抵达大厅,因此卫队长狄良决定先行盘问信差。他知道唐氏士兵害怕,于是把双手背在身后表示他不会伤害他。“说下去。”狄良命令。
“那位小姐声称她是他的新娘。”唐氏士兵不假思索地说。“她要求贵领主护送她去他家,好让她能定居下来。”
劳柏想要引起他的注意而用手肘轻推他,但一不小心推得他向前冲去。他撞上狄良,但狄良不动如山。他连忙站稳脚,转身面对劳柏。“我没有说谎,”他坚持道。“我只是重复奉命说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劳柏问。他自认语气温和,因此很惊讶信差吓得脸色发白。
“汉里。”他叹口气,庆幸自己还记得。“我叫汉里。”
狄良用手指戳他,并要求他转身。信差立刻从命,但在巨人群中这样转过来转过去令他头晕。他想把注意力集中在布氏卫队长身上,但其他人不放过他。
“唐领主为什么派个男孩来送信?”狄良轻蔑地问。
汉里不敢反驳说他是男人,不是男孩。“唐领主觉得年轻一点的男人比较有可能逃过贵领主的怒气。我们都见识过贵领主在战场上的雄姿和力气,许多人声称见过他手腕一扭就把敌人撂倒。我们都听说过得罪他是不智的,唐领主不耻于承认他敬畏贵领主。”
狄良微笑。“敬畏?”
汉里点头。“敝领主还说勃迪──”
廉恩用力推信差一把,使他撞上劳柏。劳柏文风不动,汉里觉得自己像撞上了石墙。他转向廉恩,衷心希望他有勇气建议他们,想引起他的注意,只需动口,不需动手。
“你得尊称他为布领主。”廉恩提醒他。
“是的,布领主。”汉里急忙同意。
“你刚才要说什么?”厄伦追问。
汉里转向左边答话。“敝领主说贵领主为人正直,不会刁难手无寸铁的人。”
汉里被迫转向右边回答狄良的问话。“唐领主有没有告诉你勃迪通情达理?”
汉里知道狄良会看出他是否在说谎。“没有,他说的刚好相反。”
狄良大笑。“你的诚实救了你一命。”
厄伦开口,迫使信差向后转。“我们不杀信差。”
“除非我们不喜欢他送来的信息。”劳柏咧嘴而笑。
汉里再度转向布氏卫队长。“信息不只这些,我还没说出的部分恐怕才会真正惹贵领主生气。”他越快说完就能越早脱困,如果运气好,他说不定可以在勃迪到达前离开。
在操场练兵的勃迪不喜欢受打扰,但听说有紧急信息使他精神一振,希望是麦依恩派人来通知说他的儿子亚力找到了。但卫队士兵葛文告诉他信差穿的是唐氏一族的披风。希望落空令勃迪沮丧恼怒,但更加深他重回瀑布搜寻的决心。他深信亚力还活在人世。
通往中庭的门打开,一阵风吹进大厅。汉里听到勃迪的脚步声时闭起眼睛。惊慌使他头昏,鼓起莫大勇气才留在原地没有拔腿逃跑。
“事情最好够紧急,唐氏信差在哪里?”勃迪在走进大厅时问。
狄良朝围绕信差的卫队士兵点头。“退后,让领主听取这重要信息。”他努力以严肃的语气说,但自知努力失败。
勃迪站在狄良旁边面对信差。汉里抖得更加厉害,因为布领主比他的卫队长还要高大。勃迪是个道地的巨人,肩膀、上臂和大腿的鼓胀肌肉显示出他有过人的蛮力。他有古铜色的皮肤、金色的长发和令人胆寒的犀利目光。汉里有种身陷虎穴的感觉,他不敢奢望自己在说出其余的信息后还能全身而退。
“说。”勃迪命令。
汉里瑟缩一下。他无法直视勃迪的目光,只好懦弱地望着地板背诵出奉命传达的信息。
“那位淑女……她要你去连氏领地下方十字路口附近的圣汤玛斯教堂接她,她……她要你护送她去你家。”
汉里斗胆瞄勃迪一眼,看他有何反应,但立刻为自己的好奇感到后悔。勃迪不悦的表情使血液冲向他的太阳穴,他深恐自己会昏厥过去而使唐氏之名蒙羞。
“她?”勃迪轻声问。
“告诉他。”狄良命令。
“你的新娘。”汉里脱口而出。“那位淑女,她是你的新娘。”
“这个女人声称是我的新娘?”
汉里点头。“真的。”
“才怪。”狄良说。
“不,我的意思是那些话是她要我讲的。领主,我的信息得罪你了吗?”他屏息以待,对有关勃迪的谣言深信不疑,因此认为领主的反应将决定他的命运。
“那要视那个女人而定。”厄伦说。“她长得好不好看?”
汉里不仅胆敢反驳,还在表情和声音中流露出一丝愤慨。“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位淑女,高贵的淑女。”
“这位高贵的淑女叫什么名字?”劳柏问。
“她自称布夫人。”汉里深吸口气。“她一定是贵领主的妻子,因为她再适合不过。我认为她非常真诚。”
“她显然把你迷住了。”厄伦插嘴。“但你只是个男孩,男孩都很容易被迷住。”
汉里不理会厄伦的批评,把注意力转向勃迪。“领主,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的经过吗?”
勃迪点头同意,但狄良加上条件。“只许说实话。”
“好的。”汉里保证。“我从低地回家的途中被一个我以为是农夫的人拦下来,他说话带英格兰腔。我吃了一惊,因为从来没听说过英格兰人未经允许就能踏上高地。我认为他很莽撞无礼,但在听说他的崇高任务时就原谅了他的过失。”
“什么崇高任务?”厄伦问。
“他和他的弟弟保护那位淑女。”
“那样的稀世珍宝只有两个人保护?”劳柏嘲弄道。
汉里把心一横,说出他认为是最坏的消息。“领主,你的新娘是英格兰人。”
卫队中话最少的廉恩怒吼一声,吓了汉里一大跳。劳柏低声咒骂,厄伦憎恶地摇头,狄良忍不住皱眉蹙额。只有勃迪面无表情。他举手示意大家安静,平静地命令信差继续说。
“我起初并不知道那位淑女的存在。”汉里说明。“那个英格兰人告诉我他叫瓦铎,邀请我分享他简陋的晚餐。他说连领主准许他越过边界,因为他的妻子是连氏的远亲。我认为他没有理由说谎。我又饿又累,于是接受了他的邀请。他满讨人喜欢的,我是说就英格兰人而言。吃完东西后,他告诉我他对北方的氏族很好奇。他知道不少氏族的名字,还要我用树枝在地上画出某些氏族的地理位置。”
“他对哪些氏族特别感兴趣?”勃迪的语气严厉起来。
“辛氏和费氏。”汉里回答。“但他尤其想知道麦氏和你的布氏在哪里,领主。现在想想还真奇怪,但他似乎很失望麦氏住得那么北,但很高兴布氏领地邻接辛氏领地,辛氏领地又和麦氏领地接壤。我应该问他为什么高兴,但当时没想到。”
“那你有没有想到要问他为什么对这些氏族感兴趣?”狄良气呼呼地问。
汉里瑟缩一下。“有。瓦铎说他想知道谁会准许他穿越他们的领地和谁不会,我回答说他问到的那些氏族都不会准许他踏上他们的领地。”
“他什么时候告诉你那个女人的事?”厄伦问。
“她是位淑女。”汉里斗胆再度更正。
厄伦翻个白眼,张口欲言,但被狄良打断。“说下去。”
“在我画完地图后,瓦铎问我知不知道一个名叫勃迪的战士。”
“你得尊称他为布领主。”廉恩厉声道。
汉里连忙点头。“我只是在重复那个农夫的话。他叫贵领主勃迪。我告诉他我知道他打听的那个人,还解释说他现在是布领主。他问了许多你的事,领主,但最想知道你为人是否正直。等我告诉他你非常正直时,他才说出他到高地来的真正原因。他在护送你的新娘。”
“她父亲的士兵这时才现身?”
“没有。护送那位淑女的只有他们兄弟两个人,而且他们都上了年纪。我搜寻过,但没有找到其他人。”
“哪门子的父亲会只派两个老人护卫女儿?”厄伦说。
“真的没有其他人。”汉里坚持。“他们对她保护备至,不让我见她,但告诉我她在教堂里。他们托我带口信给你,领主,还说你会重赏我。但我不要你给我任何东西,领主。”他急忙补充。“因为我已经得到奖赏。”
“什么奖赏?”劳柏问。
“我看到那位淑女,还跟她说了话。没有奖赏能比得上那一刻。”汉里说,不理会廉恩的嘲笑。“尽管笑吧,但你没有见过她,所以不会明白。”
“说重点。”狄良说。勃迪的反应令他不解,因为领主几乎没有说话。一个英格兰女子声称是他新娘的消息似乎令他感到无聊。
汉里清清喉咙。“我正要离去时,那位淑女在敞开的窗户里叫我。我立刻跳下马,瓦铎兄弟还不及阻止,我已经冲到了窗前,因为我很想看看她和听听她有什么话要说。”他的态度在眨眼间由害怕变成痴迷。“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离她近到可以摸着她的手。”
“你有没有摸她?”勃迪以令人不寒而栗的轻声问。
汉里急忙摇头。“没有,我绝不敢那么放肆。你的新娘遭到虐待,领主。她的一侧脸颊和下颚瘀伤青肿。我注意到她的双手和右臂也有瘀伤,左臂从手腕到手肘都缠着绷带,绷带上血迹斑斑。我想问她那些伤怎么来的,但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在她眼中看到疲惫和痛楚,她迷人的绿眸就像我们春天的山岗,我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他红着脸承认。“我相信在那一刻里我看到了天使。”
汉里转向厄伦说:“你问我她长得好不好看,好看根本不足以形容布领主的新娘。”他的脸越来越红。“她的美非言语所能形容。我发誓她一定是天使,因为她完美无瑕。”
勃迪隐藏起恼怒。天使,他心想,是啊,公然撒谎的天使。“你有没有向你的领主或其他族人形容过那位淑女的完美?”他问。
“有。”汉里承认。“但我没有过度渲染。”
“为什么?”劳柏问。
汉里知道他不可以背对布领主,因为那会被视为侮辱,所以他在回答时没有转向劳柏。“如果他们知道她给我的真正印象,他们一定会去找她和把她占为己有。我只说两个英格兰人要我带口信给贵领主,那对兄弟希望贵领主知道他该去接他的新娘了。敝领主没有多问,直接命令我来传话,但他的卫队长想知道更多详情。”
“巴契?你有没有告诉他?”狄良问。
“他问我那位淑女此时是否身在高地,我不能对他说谎。我回答说是,但没有说明详细的地点。我只说她在连氏领地附近,并没有提到教堂。”
“巴契现在可能快要抢走勃迪的女人了。”厄伦说。
“巴契一定会在连氏领地四处搜寻那位淑女。高地的每个人都知道他有多么想胜过你,领主。如果他能抢走你的新娘──”
“他敢抢走属于我们的东西。]廉恩气愤愤地插嘴。
“哪怕只有一个唐氏族人碰了她,唐氏族人全部都得死。”劳柏说出其他人的心声。
狄良有点恼怒劳柏、厄伦和廉恩突然变成了那位淑女的保护者。“五分钟前你们还对这个消息怒不可遏,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
“唐氏一族。”劳柏回答。
“尤其是巴契。”厄伦播嘴。
“那位淑女是勃迪的人,其他人都别想拥有她。”劳柏说。
他们越说越荒谬,勃迪忍不住微笑起来。“我还没有认她。”他提醒他的战士。
“但她认了你,领主。”廉恩反驳道。
“那样就算数了吗?”狄良问。
勃迪举手示意其他人噤声。“我想要问信差最后一个问题,我希望能听到他的回答。”
“什么问题,领主?”汉里又开始发抖。
“你说她把你叫到窗前跟你说话,但你还没有告诉我她说了什么。”
汉里深吸口气,希望那不是他的最后一口气,然后脱口而出。“她命令你赶快。”
莉安和亚力在废弃教堂里等了将近二十四小时,如果有心,布领主早该到了。她知道自己一旦坐下可能就不会有力气再站起来,因此她一边在通道上徘徊,一边思索他们的处境。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告诉坐在长椅上的亚力。
“我们不能离开,因为勃迪叔叔赶到这里却找不到我们时会生气的。我们必须等他。”
她在他身旁坐下。“我们再等他一小时,但不能再多,好吗?”
他点头。“莉安,男爵为什么一定要得到那个盒子?”亚力好奇地问。
“因为它价值连城,而且可以解开很久以前的一个谜。你想不想听故事?”
他热切地点头。“我喜欢听故事。”
“约翰还没有当国王以前,他爱上一个名叫安娜的绝世美女,而且想娶她为妻。他命令他的工匠制造一个只有他知道如何打开的盒子。工匠花了一年的时间设计制造出的华丽盒子令人分不出上下左右,因为它既无闩锁又无锁孔。盒子的表面金丝纵横交错,其间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只有约翰知道该按哪里才能打开盒子。”
“不对,制造盒子的工匠也知道如何打开它。”
“约翰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下令处死那个工匠。”
“他有没有处死那个美女?”
“没有,他只想要安娜的一绺秀发,因为他相信上战场时她会替他带来好运。他打开盒子把他镶有宝石的匕首放进去,然后命令侍从把盒子拿到安娜的房间,要她割下一绺金发放进去。侍从进入房间,把盒子放在桌上后就离开了。他后来告诉约翰,房间里只有安娜一个人,连她的女仆也不在。”
“我知道后来怎样。她偷走了盒子和匕首,对不对?”他兴致勃勃地问。
莉安微笑。“不对。侍从离开时听到她把房门锁上。后来他要去拿回盒子,但叫了半天没人理。约翰只好自己去找安娜。房间里毫无声响,性急的约翰生气地命令士兵用斧头劈开房门。他冲进去一看,只见安娜躺在血泊之中。有人把她刺死了,盒子和匕首都不见了。”
“它们到哪里去了?谁杀了她?”
“没有人知道。约翰认为偷走盒子的人就是杀死安娜的凶手。他不仅派兵四处找寻,还出重金悬赏。但经过了那么多年,盒子仍然下落不明。”
“提到匕首,你本不是要把我的匕首送去给勃迪吗?为什么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如果我把匕首送去,勃迪就会知道我要见他的理由跟你有关,但我又担心别人会认出那把匕首。我不敢冒那么大的风险,因为我不知道谁可以信任。”
“但你在路上看到那个叛徒,”他提醒她。“你说我睡着时你看到他下山。”
“没错,我的确看到他了,但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连勃迪也不行吗?”
“对,连他也不行。”
“我们还得等多久?”
她轻拍他的手背。“我想我们已经等得够久了。他不会来接我们的,我不该愚蠢地告诉唐氏士兵我是勃迪的新娘。”
“但勃迪可能会需要一个新娘,他可能会来接我们。”
这时敲门声响。莉安刚站起来,瓦铎就冲了进来。
“有麻烦了,小姐。”他气急败坏地说。“汉里一定对其他的唐氏士兵说了你在这里,因为他们有三十多人正穿过下面的草地朝这里而来。他们穿着跟汉里相同颜色的披风,但我没有看到他在其中。”
“我不懂,”她回答。“我没有跟汉里说亚力的事。他的族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猜他们是来强占你的,小姐。”
她大吃一惊,摇头道:“但他们不能强占我。”
瓦铎苦着脸说:“这里的人有不同的作风,他们想要什么就拿什么。”
她抓住亚力的手拉他站起来。“我们现在就走。瓦铎,去叫你弟弟,我们在拴马匹的地方会合。快点。”
“但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姐。另一个氏族从草地另一边策马狂奔向唐氏士兵。我不确定他们是什么人,但我想他们一定是你要找的布氏族人。他们共有九个人。”
“如果是勃迪和他的士兵,那么他们很倒楣地要寡不敌众了。”
“不,倒楣的是唐氏士兵。我从来没有见过长得那么凶狠的战士,我可以从唐氏士兵后退的样子看出他们有多害怕。如果今天有人流血,我想流血的不会是布氏士兵。你确定你要带着那孩子投靠那些蛮子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想,骛慌使她心跳快要停止。“希望是勃迪和他的手下。”
亚力扭动着企图挣脱她的手,跑到外面观战,但她说什么也不放手。
“瓦铎,你和亨利趁他们到达前赶快离开。谢谢你们为亚力和我做的一切,快走。”
瓦铎摇头。“在确定你们平安上路前,我们兄弟绝不离开,小姐。我们会守在门外。除非我们死,否则那些士兵休想动你们一根寒毛。”
他一回到外面,她就转向亚力。“告诉我勃迪长得什么模样。”
“他长得像勃迪。”他回答。
“但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耸耸肩。“很大……”他在想到可以补充的形容词时露出笑容。“而且很老。”
“很老?”
他点头。“老得要命。”
她不相信他的话。“他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白色。”
“你确定吗?”
他点头。“你知道吗?”
她的心往下沉。“什么?”
“他的听力不太好。”
她不得不坐下来。“在我传话说我是他的新娘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勃迪是个老头子?他可能吃惊过度,一命呜呼了。”她跳起来,拉着亚力就往后面走。“我们要走了。”
“那勃迪怎么办?”
“另一群士兵显然不是勃迪和他的手下。如果其中有老头子,瓦铎一定会提起的。”
“我想去看看,我可以告诉你是不是布氏士兵。”
瓦铎开门嚷道:“唐氏士兵落荒而逃了,小姐,另一个氏族正朝这里过来。”
莉安抓住亚力的肩膀,强迫他看着她。“我要你躲在那块石板后面,直到我确定那些是什么人。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亚力。答应我。”
“如果是勃迪,我可不可以出来?”
“等他承诺帮助我们以后才可以。”
“好吧,我答应你保持安静。”他说。
获得他的合作使她高兴地亲吻他的脸颊。他一边用手背擦脸,一边在她怀里扭来扭去。“你老是亲我,”他埋怨,但满脸的笑容说明他一点也不介意。“跟我妈妈一样。”
“去躲起来。”她把他带到教堂深处。“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出来,也不可以发出声音。勃迪送你的匕首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他把匕首递给她,但在她转身准备走开时低声叫住她。“莉安,你怕不怕?”
“怕。好了,别再出声了。”
她跑过通道,站在圣坛前等待。片刻后她听到瓦铎大叫站住。他的命令显然遭到漠视,因为一秒钟后教堂门就被推开,拱门中央出现一个她所见过最令人害怕的战士。巨大的他有淡黄色的长发和古铜色的皮肤,身上只穿着一件长不及膝的暗色彩格呢披风。他没有携带武器,只在鹿皮靴里插着一把短剑。
他还没有踏进教堂,她已经浑身发抖了。他巨大的身躯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但身躯周围的光晕使他看来有如天神下凡。她在背后把匕首滑进衣袖里,然后缓缓把手移到身前交握着,故意做出气定神闲的模样。
战士文风不动地伫立了几秒,目光搜寻着可能潜伏在角落的威胁。确信里面只有她一个人时,他弯腰穿过门框踏进教堂,砰地一声带上门。
第五章
勃迪沿着通道往前走,有力的步伐把教堂天花板横梁上的灰尘都震了下来。幸好他在几呎外停了下来,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无礼地上下打量她。最后他凝视她的眼睛,等她开口。
她早已想好在这一刻该对他说什么话。她打算先礼貌地自我介绍,然后请问他的名字。他一定会说他叫勃迪,但她会要求他回答几个问题来证明身分,顺便决定他是否值得信赖。
一等她镇定下来,她就会开始发问。他的注视令她心慌意乱,脑中一片空白。
他很快就失去耐性。“你就是那个声称是我新娘的女人吗?”
他气愤的语气令她脸红。“是的。”
她的□ahref=mailto:实令他惊讶。“为什么?”>实令他惊讶。“为什么?”
“我说了谎。”
“显然如此。”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紧张。他在进教堂前就把佩剑交给了狄良,她应该看得出来他不会伤害她。
“你一点也不老。”她脱口而出,然后露出微笑。“我听说你很老,满头都是白发。”接着她大笑起来,令勃迪认为她精神有问题。“我想我应该从头来过。我是莉安小姐,很抱歉我说了谎,但我想不出别的办法能使你大老远跑来。”
他耸耸肩。“路途并不远。”
“是吗?”她讶异地问。“那你为什么这么久才赶到?我们在这教堂里等了好久。”
“我们?”他轻声问。
“是的,守在门外的海氏兄弟和我。”
“你为什么如此肯定我会来?”
“好奇心驱使你前来,对不对?”
一抹笑意使他的表情不再那么严峻。“对,我想看看怎样的女人胆敢如此放肆。”
“你是勃迪,我是说布领主,对不对?”
“没错,我是。”
如释重负使她的脸色豁然开朗。要命,她比信差汉里形容的还要美,勃迪心想。
“我本来想问你几个问题验明正身,但看你一眼,我就知道你真的是勃迪。听说你只要用眼睛一瞪就能使树干裂成两半,从你对我横眉竖眼的样子看来,我相信你真有那个能耐。你令人望而生畏,但我猜你比谁都清楚,对不对?”
“找我有什么事?”他面无表情地问。
“我想要……不,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带着一个无价之宝,需要你帮忙送它回家。”
“没有英格兰人可以帮你的忙吗?”
“此事说来话长,领主。”
“那就长话短说。”他讶异自己竟然愿意延长会面的时间。她的嗓音令他着迷,柔美中又带点沙哑,性感一如她本人。擅于隐藏心事的他可以肯定她不知道她对他造成的影响。她微带花香的女性气息令他既着迷又兴奋,他不得不压抑靠近她的冲动。
“我相信你看了这个就会明白。”她从衣袖缓缓地抽出带鞘的匕首,举起来给他看。
他以闪电般的速度夺下她手中的匕首,抓住她受伤的手臂,猛地把她扯到面前。“它怎么会在你手中?”他厉声问。
“我可以解释。但请先放开我,你弄痛了我。”
泪水在她眼中打转。他立刻放开她并退后一步。“说。”他命令。
“匕首是我借来的。”接着她转头喊道:“亚力,你可以出来了。”
勃迪从未如此濒临失态。看到麦亚力跑向他时,他感到两腿发软,心跳如擂鼓。当亚力扑进他怀里时,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发抖的双手把他抱起来紧搂在怀里。
小男孩搂住他的脖子。“我早就知道你会来,我告诉莉安你一定会帮我们。”
“亚力,你没事吧?”他激动得声音颤抖。他用探询的眼神望向莉安,但她在看亚力,脸上挂着慈母般的温柔笑容。
“答话,亚力。”她吩咐。
亚力点点头。“我没事,叔叔。莉安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食物不够时,她就全部给我吃,然后自己继续挨饿。她不让任何人伤害我,即使是在那个人想对我动手时。”
勃迪聆听亚力说话,眼睛却望着莉安。等小男孩说完后他对莉安说:“你会告诉我事情的经过?”他以命令的语气问。
她点头同意。“会。”
“叔叔,他们把我装在布袋里,我好害怕,说不定还哭了。”亚力用认罪的语气说。
“谁把你装在布袋里?”勃迪唐突地问。
“我不知道抓走我的人是谁,”亚力苦着脸回答。“我没有看到他们的脸。”
“亚力,他没有生你的气。你去后面拿东西,让我跟你叔叔私下谈谈。”莉安说。
勃迪轻轻放下亚力,看着他跑开。
“你愿意帮我送他回家跟父母团聚吗?”她问。
他转向她。“我一定会送他回家。”
“我也是。”她坚持道。“我答应过亚力,我打算信守承诺,但我还有急事必须跟他父亲说。我信任你,布领主,但不信任其他人。听说有八个人跟你一起来,对吗?”
“对。”
“我想在亚力出去前看看他们每一个人。”
“你想看他们?”他困惑地问。“你只需要知道他们是布氏人就行了。”
“我要先看看他们。”她重复。
亚力跑回勃迪身旁。“叔叔,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看到叛徒了。”他迫不及待地报告。
“我们躲了好久,我睡着了,但莉安把他看得很清楚。他是个高地人。”
“亚力,你不该说出──”
“我忘了,”他打断她的话。“但勃迪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我看到的那个人可能正要回到高地,我不打算冒任何险。”她说。
“你想看看那个人在不在我的士兵之中?”他的愤慨显而易见。
她累得没有心情安抚他的怒气。“没错,领主。”
“你刚刚说过你信任我。”
“但那是因为我必须信任某人,而你是亚力的保护者,但我不打算信任其他人。亚力告诉我他认为在庆典上抓走他的有三个高地人。策划绑架的主谋可能还有更多的同党,亚力仍然有危险,所以我打算继续保护他,直到他平安回到家。”
这时外面响起嘹亮的口哨声。“我们得走了。”勃迪说。“我的手下等得不耐烦了,唐氏族人很快就会召集更多的士兵再到这里来。”
“为什么?”莉安大惑不解地问。
他露出微笑。“他们要来抢走你,那是我无法容忍的侮辱。”
“抢走我?”她吃惊地问。“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摇头表示不愿进一步解释。“我虽然很想杀几个唐氏人,但我必须先把你和亚力送达麦氏领它。我们现在就走。”
莉安抓住亚力不让他冲出去。“等我确定没有危险后你才可以出去。”
“让我看看你的手臂。”勃迪突然说。
她眨眨眼。“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抓住她的手,拉起她的衣袖。她的前臂缠着厚厚的绷带,但他从她红肿的手腕看出伤口已经受到感染,必须赶快医治。“这是怎么发生的?”
亚力挤到她身边。“你不会告我的状吧?”他忧心忡忡地低声问。
勃迪假装没有听到。莉安的伤是亚力造成的,他打算等跟亚力独处时再问细节。
“我怎么受伤的并不重要,领主。”
“叫我勃迪。”
“悉听尊意。”她不明白他的脸色和声音为什么突然温柔起来。
他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一侧,审视她脸颊上的伤痕。“这些瘀伤怎么来的?”
“那个人用拳头打她。”亚力脱口而出,庆幸叔叔的注意力离开莉安的手臂。他很惭愧自己割伤了她,希望勃迪叔叔永远不会发现。“她的背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亚力,不要说了。”她推开勃迪的手。“我现在可以看你的士兵了吗?”
“可以。”他回答。
她打算自己出去看那些士兵,但勃迪有别的想法。他尖锐响亮地吹声口哨。门打开,八个士兵冲进来。莉安注意到他们每个人都必须低头弯腰才能进门。布氏人都这么高大吗?
门开的那一刹那,莉安就把亚力拉到背后企图保护他。她螳臂挡车的举动对勃迪和他的士兵是一大侮辱,但勃迪努力不去生气。高地人都知道布氏人对敌人毫不留情,但从不对妇孺动粗。但莉安来自英格兰,不知者不罪,所以他原谅她的行为。
勃迪接过狄良奶给他的剑插回腰际的剑鞘里,几个手下发愣的表情令他暗笑在心。他们显然被莉安的美丽迷住了,因为他们个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但他的愉悦很快就变成不悦,他发现他讨厌他们公然盯着她看。注视是一回事,痴呆地凝视则是另一回事。难道他们以前没见过美女吗?
亚力从莉安背后探头出来,看到狄良时朝他挥挥手。狄良一个踉跄撞上劳柏,劳柏立刻把他推回去。
莉安仔细打量每个人,勃迪则密切注意她的表情。“现在你安心了吧?”
“是的。”
“躲在女人背后的那个是不是麦家人?”狄良问,但他还没有完全恢复镇静。“我发誓那小鬼长得跟麦亚力一模一样。”
亚力立刻跑向狄良,在狄良把他高举过头时开心地大笑。“是她逼我躲的。”
“小鬼,我们以为你淹死了。”廉恩嘎声道。
狄良放亚力坐在他臂膀上。亚力抱住他脖子,倾身对其他人宣布。“我没有淹死。”
八个士兵把亚力团团围住,但其中几个还在盯着莉安看。勃迪充满占有欲地靠近莉安一步,对最失态的廉恩和劳柏大皱眉头,让他们知道他的不悦。
“麦氏领地离这里远不远?”莉安问。
“不远。”勃迪回答。“劳柏,把她的包袱绑在你的马上。”他抓着莉安的手开始往门口走。“狄良,你载亚力。”他在经过劳柏身边时嘀咕。“没见过漂亮女人呀?”
“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劳柏回答。
狄良抱着亚力上前挡住领主的去路。“领主,你不介绍你的新娘给我们认识吗?”
“这位是莉安小姐。”他说,然后把他的士兵介绍给她,但他说得太快,乡音又重,所以她只记住其中一、两个。
她颔首为礼。“很荣幸认识各位。”她以盖尔语说,但不知道他们的笑容是赞赏还是嘲笑。她犹豫地继续说:“谢谢各位帮助我送亚力回家。”看到他们都点了头使她重拾信心。
“你是他的新娘吗?”劳柏上前问。
“不是。”她红着脸回答。
“但你说过你是。”厄伦提醒她。
“没错,但那只是使贵领主好奇前来的谎言。”她微笑道。
“说话算话。”廉恩说。其他人立刻附和。
“那是什么意思?”她问。
“意思就是你是他的新娘。”狄良微笑道。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勃迪宣布,拉着莉安往拴马处走,毫不理会在门阶边等候的两个英格兰人。“你跟我共骑一匹马。”
她挣脱他。“我得跟我的朋友道别。”
他还来不及阻止,她已跑向瓦铎和亨利。勃迪听不见她说什么,但从那两人的表情中看出他们很高兴。看到她握住他们的手时,他走到她身边说:“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
她不理会他的暗示。“领主,这两位是海瓦铎和海亨利。若非他们勇敢相助,亚力和我绝对到不了这里。”
勃迪不吭声,但对海氏兄弟微微点个头。他握住她的臂把她往后拉,强迫她放开海氏兄弟的手。“我们必须现在离开。”他以比较严厉的语气命令。
她示意海氏兄弟稍候,推开勃迪的手,转身跑向被狄良抱着的亚力。“亚力,去向帮助我们的瓦铎和亨利道谢。”
亚力摇头。“我不要。他们是英格兰人,所以我不必道谢。高地人不喜欢英格兰人。”
她压抑脾气。“狄良,我可以和亚力私下谈谈吗?”
“遵命,夫人。”
亚力一被放下来就被莉安拉到树林边。她弯下腰在他耳边说话,他扭来扭去地想逃开。
狄良转向勃迪。“她在做做什么?”
勃迪微笑。“提醒他注主主礼貌。”他瞥向海氏兄弟,然后长叹一声。“看来我也得注意一下我的礼貌。”
他走向海氏兄弟。瓦铎和亨利害怕地后退,直到他命令他们停下来。狄良听不见勃迪对他们说什么,但看到他伸手从靴筒里抽出镶嵌宝石的短剑递给瓦铎。瓦铎目瞪口呆的表情几乎跟狄良一模一样。他看到瓦铎企图拒绝那份礼物,但没有人能在争执中赢布氏人。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莉安露出微笑。片刻后亚力也勉强地过去向两个英格兰人道谢。
莉安站在空地中央目送海氏兄弟离去。狄良把亚力抱上马后转向勃迪。“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和亚力怎么会在一起?”
勃迪翻身上马。“还没有。当务之急是带她和亚力脱离唐氏的势力范围。等没有后顾之忧时,我会要她说明一切。叫廉恩带头,劳柏殿后。北上前先去杜凯文家。”
“杜家离北上的路线好几小时,到达那里时太阳都要下山了。”狄良说。
“我知道。但凯文的妻子精于医术,莉安的手臂需要医治。”
他策马奔向莉安,靠近时并未减速,而是弯腰将她拦腰抱上马背。
第六章
晴空蔚蓝,轻风拂面,山峦翠绿,小溪潺潺,在这风景如画的山谷中央坐落着一栋茅草屋顶的灰色石屋。这里就像人间天堂一样。一声叫喊打断莉安的沉思。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站在小屋的门阶上,笑容满面地跟布氏士兵打招呼。
狄良扛着亚力进入小屋。已经下马的勃迪朝莉安伸出手帮她下马,她滑进他的臂弯里。两人的目光在那一刻交会,她凝视着这个相识不深却全心信赖的男人。他犀利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她内心深处的秘密,她努力抛开那个愚蠢的想法。他只不过是个男人,而且需要刮胡子了。他的脸颊和下颚布满黄褐色的胡渣,她有股疯狂的冲动想要抚摸他的脸颊。
“你为什么盯着我看?”她问。
“跟你盯着我看的理由一样,姑娘。”
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抹促狭,但她没有能力也不懂得如何打情骂俏。她推开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们为什么要停在这里?刚才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是谁?亚力不应该先进去──”
他打断她的话。“亚力跟狄良在一起很安全,知道你不信任他会令他觉得深受侮辱。”
“但我确实不信任他。”她压低声音以免其他士兵听到。“我对他一瓤也不了解。”
“你也不了解我,但你既然决定信任我,就必须相信我说的话。我的士兵会死命保护亚力。”他没好气地说,暗示他不会再讨论这个话题。~“我没力气跟你争。”
“那就不要,跟布氏人争是没有用的。你不可能赢,因为我们布氏人从来没有输过。”
她猜他可能在开玩笑,但不确定,所以没笑。他不是有怪异的幽默感,就是非常傲慢。
“来吧,我们在浪费时间。”他牵起她的手走向小屋。
“我们要在这里过夜吗?”
“不,等安妮护理完你的手臂后,我们就要继续赶路。”
“我不想打扰。”
“她会很荣幸替你疗伤。”
“为什么?”
“她认为你是我的新娘。”
“她怎么会那样想?我只对那个唐氏士兵说了谎。”
他放声而笑。“消息不胫而走,人人都知道唐氏人守不住秘密。”
“天啊!我给你惹出不少麻烦,对不对?”
“没有。”他回答。
抵达门口时,她靠近他低声问:“你信任这些人吗?”
他耸耸肩。“我只信任布氏人。杜凯文的姊姊嫁给我的一个士兵,所以他也算是亲戚。你在他们面前说的话都不会泄漏出去。”
狄良替她介绍。身怀六甲的安妮跟她年纪相仿。房间中央有一张长桌和六张椅子,显然经常有客造访。空气中弥漫着刚出炉的面包香,莉安幻想自己恋爱结婚后建立的就是像这样温馨舒适的家。别傻了,她心想。她现在的生活充满烦忧,哪里还有时间作白日梦。
“你的到访是我们的无上光荣。”凯文对她说,但她注意到他的目光直视着勃迪。
安妮把一块布铺在桌面上,建议莉安在桌边坐下上让她检查一伤势。
莉安卷起衣袖解开绷带。“伤势不严重,但有点发炎。”她不觉得自己的手臂有那么惨不忍睹,但安妮看到后却吓白了脸。
“天啊!你一定很痛。”
勃迪和他的士兵好奇地上前一探究竟。亚力跑过去紧挨在莉安身边,他看起来很害怕。
“这些伤是怎么来的?”狄良问。
“我自己弄的。”
“伤口必须切开清理。”安妮说。“领主,你们得在这里住两天。她是淑女,我必须用和缓的治疗法。”
“不,我不能逗留那?久。”莉安抗议。
“如果她是男人,你会怎??治疗?”勃迪问。
“切开伤口,引出脓血,浇下“母之火”。那种特制药水疗效奇佳,但会非常非常痛。”
“我见过不少战士在安妮用“母之火”疗伤时鬼吼鬼叫。”凯文说。
勃迪等莉安决定要用哪种疗法。她认为杜氏夫妇夸大其词,但那并不重要。她不能为避免一点点疼痛而浪费宝贵的时间。勃迪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些战士在接受“母之火”治疗后是停留几日还是立刻离开?”
“等我在伤口涂完药膏,他们就走了。”安妮回答。
“他们指的是那些站得起来的人。”凯文插嘴。
勃迪看到莉安微微点头后说:“用战士疗法替莉安疗伤,她不会在你治疗时出声。她是布氏人。”他似乎认为最后那句话就能解释一切。
“我不会出声,领主?”她问,他恼人的傲慢令她感到好笑。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对,你不会。”
她突然想高声尖叫来气一气那个傲慢的男人,但她没有那样做,因为怕吓到好心的安妮和幼小的亚力。等跟勃迪独处时,她要提醒他她不是布氏人,幸好不是,因为布氏人都有点太自以为是。她注意到勃迪说她不会出声时,他的每个士兵都点头附和。
安妮倾身靠近丈夫对他耳语。莉安只听懂几个字,但猜得出安妮是要凯文同意让她下迷药使莉安昏睡。凯文征求勃迪同意时,安妮忙着准备必要的用品。莉安抢在勃迪回答前说:“我不希望被迷昏。谢谢你们的关心,但我必须保持清醒以便赶路。”勃迪点头,但莉安不确定他同意的是凯文或她的要求。“我是说真的。”她再次强调。“不要对我下迷药。”
亚力轻扯她的衣袖。“什么事,亚力?”她低头问,从眼角看到安妮把褐色药粉掺进一杯酒里。
“我肚子饿。”
“等一下我们会找东西给你吃。”
凯文端来几杯酒。“领主,我可以敬你和你的新娘一杯酒吗?”
“但我不是──”莉安开口。
勃迪打断她的话。“可以。”
她对他皱眉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澄清误会,但决定等一下再要求他解释。
凯文把一杯酒放在她面前,把其他的酒杯放在一段距离外。“我可以叫其他的士兵进来一起敬酒吗?”
勃迪走到门口吹声口哨,其余的士兵鱼贯进入屋内。莉安帮忙递酒杯给每个人。人人都有酒后,凯文举杯祝酒。“祝你们长命百岁,幸福快乐,子孙满堂。”
“干杯。”众士兵异口同声地说。
大家等莉安喝了一口酒之后才各自饮尽杯中酒。勃迪朝安妮点头,拉出一张椅子跨坐在莉安对面。他示意她把手伸出来,然后握住她的手。她知道那是为了预防她在治疗时缩手。
狄良绕到她背后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劳柏,把孩子带出去。”
亚力急忙抱住莉安的手臂。“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可以留下来,但不可以碍事。”
“好。”亚力说,然后靠在她身上。
安妮站在她身旁迟迟不动手。“夫人,你有没有感到一点想睡?”她谨慎地问。
“没有。”莉安回答。她注意到凯文猛打呵欠。“安妮,叫你丈夫坐下来好吗?”
凯文用力眨几下眼睛。“为什么叫我坐下?”
“以免你跌倒。”
两秒钟后,凯文突然往前倒下。幸好厄伦的反应够快,在凯文的头撞到桌角前及时接住他。“夫人,你掉换了酒杯,对不对?”
“她迷昏了凯文?”劳柏咧嘴而笑。
莉安脸颊发烫地盯着桌面,努力思索该如何向凯文的妻子道歉。安妮不知所措地望向领主。勃迪看似失望地摇头,但眼中流露出喜色。“看来是凯文把自己给迷昏了。厄伦,把他扔到床上。安妮,快动手吧,我们还要赶路。”
安妮点点头,颤抖地拿出刀子。勃迪抓紧莉安的手腕,她感到刀刃划开手臂的皮肤。起初她认为他反应过度,但安妮一开始探查伤口,她就庆幸有他的紧握。缩手是本能反应,但勃迪不让她的手动弹。治疗不如她预期中可怕,伤口切开后反而纡解了肿胀带来的疼痛。
亚力害怕地钻到她的右臂下抱住她。“很痛吗?”
“不会。”她平静地回答。
她的镇静消除了他的恐惧。他好奇地问:“像那个人揍你的脸时一样痛吗?”
“有人打你?谁?”安妮一直在用干净的布条清理伤口,亚力的话使她惊骇地问。
房间里突然一片死寂,每个人都在等她回答。“是谁并不重要。”她摇头道。
“不,非常重要。”狄良说,其他人同声附和。
“他是英格兰人。”亚力脱口而出。
“我就知道是英格兰人,我从来没听说过高地人打女人。”安妮嘟嚷。
几个士兵点头表示同意。亚力好像受到鼓励似地主动报告。“他喝醉了。”
“亚力,没有人想听──”莉安开口。
“不,我们都想听。”勃迪温和的语气掩饰了他真正的感觉。会欺负弱女子和小孩子的是什么样的疯子?他决定在天黑前得知所有的细节。
“那个人用拳头把她打倒在地上,然后不停地踢她。”亚力说。“我吓坏了,我想要阻止他,但他不肯停。我可能哭了。后来我扑到莉安身上,但是她把我推开,翻身抱住我,用她的手臂护住我的头,以免我被踢到。”
“然后呢?”廉恩问。
“她轻拍我,叫我不要出声。她不让任何人伤害我,我果真一下也没被踢到。”
莉安想要用手捂住亚力的嘴。每个人都面露惊骇地盯着她看,令她感到十分难堪。
“只有一个英格兰人对她动粗吗?”劳柏问。
“另一个人也打了她。”亚力转向勃迪。“你知不知道她在挨打后做了什么?她故意露出微笑气他。”
安妮把布条收到旁边,把一条厚毛巾垫在莉安的手臂下。“领主,伤口清理好了。”
勃迪点头。“孩子饿了。如果不会太麻烦,请给他一片面包。”
“也许淋点蜂蜜在上面。”亚力建议。
安妮微笑。“当然会淋蜂蜜。”
“到外面去吃。”勃迪命令。“劳柏会看着你,以免你闯祸。”
“但是我想跟莉安在一起,勃迪叔叔。她需要我,她也许会寂寞。”
“我会陪着她。劳柏?”勃迪叫唤,劳柏应声上前。
亚力立刻抱着莉安不放。她倾身对他耳语。“如果有需要,我会叫你。”她不得不再三保证,他才相信她不会在他离开的那几分钟里消失。然后他夺下安妮手中的面包就往外跑,匆忙中忘了道谢。
“他等一下会向你道谢的。”和安对安妮说。“谢谢你对他的耐心。他还小,而且吃了不少苦。”
“但你帮助他平安脱困。”狄良在她背后说,再度把手放在她肩上。她不知道他是在称赞、安慰她,还是在防止她逃跑。
片刻后,安妮从厨房拿出一个平底铁锅,加热过的铁锅里是气味难闻的药水。她把手指伸进药水里试温度。“药水不会很烫,夫人,但浇在伤口上会非常痛。如果你想叫──”
“她不会出声的。”勃迪以坚定的语气重复。
他的霸道令莉安有点气恼。要不要勇敢应该由她来决定,他凭什么认为有权替她作主?
勃迪对还在犹豫的安妮点个头,安妮把药水浇在莉安切开的伤口上。椎心刺骨的灼痛立刻吞噬了莉安。她的手臂好像被剥了皮浸在碱液里,她的皮肤好像着火一般。她立刻感到胃翻、头昏、视线模糊。若非被狄良和勃迪压住,她早就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剧烈的疼痛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第一波剧痛后,她的皮肤开始搏动,手臂好像有烧红的煤炭嵌在伤口里。背抵着狄良,她倒抽口气,闭紧眼睛忍住泪水,咬紧牙关以免自己大声尖叫,使出全身的力气抓住勃迪的手。
她以目光向他求助,他冷漠镇静的表情使她恢复自制。哪怕他只流露出一丝同情,她都会忍唆不禁地哭出来。发现自己抵着狄良,她强迫自己挺直背脊。但她无论多努力也无法松开勃迪的手。就在她肯定自己再也无法忍受时,剧痛开始减轻。
“最痛的部分过去了,夫人。”安妮听起来好像也想大哭一场。“我会在伤口上涂些药膏,然后把你的手臂包扎好。疼痛减轻了没有?”
莉安说不出话,只能僵硬地点头。她凝视着勃迪背后的墙壁,祈祷自己不会昏厥过去。
安泥迅速涂好药膏,但包扎时费了一些工夫,因为莉安仍然不肯放开勃迪的手。疼痛不再难以忍耐时,她才发觉他的拇指在揉擦她的手掌。他的表情不变,但那不着痕迹的轻抚却让她觉得被他拥抱在怀里。包扎完后,莉安深吸口气,终于从勃迪的掌握中抽回手。
“好了,”安妮说。“最近两天别让伤口碰到水。”
莉安再度点头,以沙哑的声音道谢。“失陪了。”她缓缓站起来。狄良伸手扶她。她在他身上靠了一下,然后缓缓站直身子,走出小屋前朝安妮点个头。每个士兵都在她经过时鞠躬为礼。她知道他们都在门口看她,所以不愿用跑的躲进树林里。亚力在溪边玩耍。幸好他没有看到她往反向走,也没有听到她在树林里的啜泣。
廉恩皱眉望着她的背影,然后转向安妮。““母之火”还有剩吗?”
“还剩几滴。”她回答。
廉恩走到桌边抽出匕首在自己的前臂割出一个小伤口。他的朋友都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没有人感到讶异,因为廉恩是他们之中的怀疑主义者。他把前臂放在厚毛巾上。“倒些药水在这伤口上,好让我知道是什么感觉。”
安妮不敢多嘴,乖乖地把剩余的药水滴进廉恩的伤口。廉恩毫无反应。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他朝安妮点个头,然后走到屋外。勃迪和其他人跟着出去,围在廉恩身旁耐性地等他报告。当他终于开口时,沙哑的声音使厄伦忍不住微笑。
“痛死了,”他低声说。“不知道她怎么受得了。”
劳柏扛着亚力加入他们。发现莉安不在时,亚力的欢笑声戛然而止。他满脸惊惶地爬回地上,扯开喉咙高声尖叫莉安的名字。
劳柏用手捂住他的嘴巴。“别慌,亚力,她在树林里,马上就会回来。”
亚力哭着跑向他的叔叔,勃迪把他抱起来。“我忘了你还小,莉安没有离开你。”
为自己的惊慌失措感到惭愧,亚力把脸埋在勃迪的颈窝里。“我以为她走了。”
“从你认识她以来,她有没有离开过你?”
“没有……但有时候……我害怕。”他小声承认。“我以前不会,但现在会。”
“没关系。”勃迪叹口气。“你现在安全了,我不会让你出任何事的。”
“莉安也那样说过。”他抬头凝视勃迪。“你一定要照顾她,因为她只是个弱女子。”
勃迪放声而笑。“我在她身上看不到一丝软弱。”
“但她有时会背着我偷偷哭泣。我告诉她她需要你,我不希望再有人伤害她。”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他保证。“别担心了,跟劳柏牵马去。一等莉安回来,我们就要上路。”
莉安十分钟后才红着眼睛回来。勃迪把她抱上马鞍,然后坐在她身后。饱受折磨的她瘫靠在他身上。他突然有股强烈的欲望想要保护她、安慰她。他温柔地用手臂环住她,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他策马前进,把她移进他的臂弯。她的长发轻拂着他的大腿,他用手背轻抚她天使般的脸孔。他终于对见面以来就纠缠着他的渴望屈服。他低头亲吻她柔软的唇,看到她皱鼻叹息使他露出微笑。
他的头脑不断告诉他要理智。她是英格兰人,天知道他有多?受不了任何跟英格兰有关的人事物。他在年轻愚蠢时曾经去过那个可恨的国家,想要找一个跟麦依恩的妻子茱丽一样理想的新娘,但那趟徒劳无功的旅程让他受到了教训,因为依恩找到了英格兰唯一的稀世珍宝。勃迪一直是那样深信不疑,但遇见莉安以后他不再那么肯定了。
“你有过人的勇气,”他点个头。“这一点我承认。”
但仅此而已。
第七章
太阳早已下山,一轮明月高挂夜空。他们在卡尼脊山脚下的榉湖畔扎营。厄伦注意到莉安在发抖,于是替她生了一堆火,廉恩把一条披风铺在营火边的地上让她休息。吃过晚餐后劳柏和廉恩带亚力去湖里洗澡。莉安决定起来伸伸腿,她还没完全站起来,厄伦和史提已经冲过来帮忙了。他们分别抓住她的左右手肘拉她站起来。
“谢谢,两位先生。”
“你可以叫我史提。”黑皮肤的士兵说。
“我怀疑你搞得清楚我们的名字。”厄伦说。
“我记得几个。劳柏和廉恩带亚力去湖边。你是厄伦,其他人的名字我就不知道了。”
“我叫范戈。”一个红发士兵凑上前来。
“我叫欧祥。”一个虎背熊腰的士兵也靠了过来。
莉安突然觉得她好像被一座六呎高的人墙包围住。他们盯着她看的样子,好像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怪物。他们从来没有遇见过英格兰女子吗?他们此刻的举动为什么这么怪异?她跟他们同行一整天了,再大的好奇心也该满足了吧?
她从两个士兵之间的缝隙看到勃迪交抱双臂靠在一棵树上。他也在看她,但不同于其他人的是,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她微微把头歪向包围她的士兵,希望勃迪会了解她的暗示,命令他的手下给她呼吸的空间。但他似乎无意伸出援手。
“你晚餐几乎什么都没吃,夫人。是不是不舒服?”欧祥问。
“你在我们面前不必装勇敢。”史提说。
他们一人一句,根本不给她回答的机会。另一个左脸有刀疤的士兵也来凑热闹。“我叫齐斯。”他提醒她。“在我们面前,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是你领主的护卫。”
“但他不是我的领主。”她终于有机会说话了。
狄良加入人墙时正好听到她的话。他注意到他们全咧着嘴傻笑,没人反驳她的话。“夫人,杜安妮给廉恩一袋药粉。你今晚得用水服下一半,明晚服下另一半。”
廉恩从湖边回来,把一杯液体塞到她手里。“我尝过了,夫人。又苦又难闻,所以你可能会想一口气喝完。”
她注视着他的蓝眸,狐疑地问:“廉恩,你想下药迷昏我吗?”
他大笑。“不,我们都从杜凯文身上学到了教训,这个药粉可以帮助你退烧。”
她决定相信他,一口气把药水喝完。她深吸口气压下想吐的冲动。“果然很难喝。”
“你的手臂还痛不痛?”
“不痛了。”她回答。“失陪了,我想去坐在贵领主身旁的那块石头上跟他说话。”
范戈和欧祥立刻让路,齐斯抓起地上的披风跑过去铺在石头上让她坐。她道谢坐下。
“还有什么事需要我们效劳吗?”范戈问。
“没有了,谢谢你们对我这么亲切。”
“你不用道谢,我们只是在尽本分,夫人。”欧祥说。
“请叫我莉安。”
“不可以,夫人。”他惊骇地说。
“对,他不可以。”勃迪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你们退下吧。”
几个士兵轮流向她鞠躬告退。她一边目送他们远去,一边整理思绪,因为她知道她该详细说明事情的经过了。她挺起肩膀,等勃迪叫她开始。狄良双手抱胸地继续站在她身旁。
“你和亚力怎么会在一起的?”勃迪问。
“这件事得从很久以前说起。我有个姊姊叫莉婷,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我们的家受到攻击,家父惨遭杀害。”莉安紧握着双手,开始叙述那一夜发生的事。安娜宝盒和约翰国王苦苦找寻凶手的故事引起勃迪的兴趣,但他没有发问,只是在她迟疑时点头敦促她说下去。
“最先找到宝盒的人可以得到重赏。男爵的动机纯粹出于贪婪,但我想他并不确定宝盒交由莉婷带离了英格兰,否则他一定会加倍努力找寻她。一个月前,有个高地人找上男爵。他告诉男爵他可以告诉他莉婷的下落,但有交换条件。”
“什么条件?”勃迪问。
“从庆典上抓走雷西领主的弟弟作为诱杀雷西的诱饵,他要除掉他们两个。”
狄良无法保持沉默。“但被抓走的是麦亚力。”
“对,他们抓错人了。”接着她开始回答他们一连串的问题。
“那你怎么会被扯进这件事里,莉安?”勃迪问。
“男爵要我在收获节前找到姊姊和宝盒带回去交给他。”
“如果你没有达成任务呢?”
“我的摩肯舅舅就难逃一死。”她突然泣不成声,但立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摩肯舅舅收容了我,抚养我长大,视我如己出。我爱他,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
“男爵跟你有没有亲戚关系?”
“没有。”
“跟男爵谈条件的那个高地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真的吗?男爵或他的朋友一定有提过。”他沮丧地说。
“我为什么要说谎?为了保护一个叛徒吗?”
“但你看到他了,对不对?”勃迪追问。“亚力说你从山坡上看到了他。”
她点头。“对。”
“再见到他时你认不认得出来?”狄良问。
“可以。”她累得头都快抬不起来了。“你们很清楚他为什么回到登罕郡,对不对?”
“通知男爵抓错人了,”狄良回答。“到时亚力就会被杀死。但男爵为什么殴打你?”
“打女人的男人是懦夫,懦夫不需要找理由为他们的行为辩解。”勃迪愤怒地说。
“我们第一次逃跑没有逃成,男爵想要惩罚我和亚力。”她说。
“亚力说你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狄良说。“那样做非常勇敢,夫人。”
她不以为然。“我并不勇敢,我好怕他们会杀他。我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
勃迪和狄良交换一个眼神。“动手的是谁?是男爵还是他的朋友?”勃迪问。
“男爵。”
“亚力说还有一个男人也打了你,真的是那样吗?”勃迪低沉的声音充满威胁性。
“我不记得了。”
“不,你记得。”他凶巴巴地说。“告诉我。”
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她挺直腰杆。“事实上是他的一个朋友。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知道不可,事情已经过去了。”
“不,事情才刚开始。”他轻声地说。
强悍的战士外表下搏动着绅士的心。勃迪显然想要关怀她,却不知从何着手,这个领悟令莉安感到惊讶又有趣。当他表示话都问完了时,她急忙站起来以免他改变心意。她转身要走,但脚被披风勾到,一个踉跄跌进他的怀里。他抓住她的肩膀扶她起来,但在她站稳后并没有放手,反而理所当然地搂着她的肩膀。她想要巧妙地以耸肩摆脱他,但那招无效,她只好抬头叫他放手。他在等她,他眼中的怜惜和温柔看得她心跳加速、两腿发软。
他知道他对她的影响吗?他的体温使她想要倚偎过去。他英俊粗犷的面孔、低沉浑厚的嗓音,甚至是趾高气昂的走路方式都令她着迷,还有他肌肉发达的大腿……她抛开那个不得体的想法,她不该注意到那种事。但她确实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男人,也不曾有过这种反应。跟他在一起时,她不再感到脆弱无助和缺乏自信。勃迪似乎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她希望自己能有他十分之一的傲慢和自信。
她望着他,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说也奇怪,跟他相识不到一天,她却觉得他们好像已经在一起多年了。他们像老友似地并肩走向湖边;但她猜也像恋人,对可能的发展充满期待。他对她产生的影响真的很奇怪,他使她觉得不再孤单。他会帮助她斩妖除魔吗?不,她不能也不愿把他扯进她的战争里。她了解自己的责任。她必须独自对抗妖魔,如果失败……赤足裸胸的亚力拖着一根树枝从不远处跑过,他的欢笑声在林间回荡。
“他会兴奋得睡不着。”莉安说。
“他会睡得很熟。”勃迪反驳。
到达湖边时他才放开她。“需要帮忙吗?”
“我自己来就行了,谢谢。”
“手臂别碰到水。”他提醒,转身走向营地。
“等一下。”
他转身面对她。“什么事?”
“你……”她突然住口,低垂着头,祈祷似地握着双手。
他上前一步,觉得此刻的她看来柔弱又迷人。“怎样?”他追问。
“谢谢你使我觉得安全。”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匆匆点个头就走开。
莉安看得出她使他大吃一惊,但还是很高兴对他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她想把上衣拉过头顶时被困在其中,接着又撞到手臂。她忍不住哭了起来,筋疲力尽地倒下。但在半途中,她感到两只有力的臂膀把她拉起来。她看不见,因为脸被衣服遮住,但知道前来救援的是勃迪。
“要脱掉还是穿上?”他粗声问。
她点点头。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于是自作主张替她脱掉衣服扔在草地上。他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的眼泪,把她拉进怀里。“想哭就尽情哭吧,没有人在这里。”
她用他的披风擦眼泪。“但你在。”她可怜兮兮地说。
他继续抱着她等她平静下来。“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
她不敢相信自己接下来做的事。她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嘴唇。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仍然算是亲吻。等她回过神来,抽身退开,鼓起勇气望向他时,他的脸上是令人费解的奇怪表情。
勃迪知道她后悔自己的情不自禁,但凝视着她的碧绿明眸时,他也胆战心惊地确知他的人生刚刚被这个小女子无可挽回地改变了。
被自己的大胆吓呆了,她慢慢往后退。“我不知道我刚才是怎么了。”她嗫嚅道。
“等这件事结束……”他摇摇头,然后唐突地转身走开。
她想要追上去问他想说什么,但随即改变主意。勃迪想让她知道时自然会说。何况她相当肯定她知道他的想法。她不久后就要返回英格兰,牵扯到感情就太傻了。但天啊!她为什么吻他?是神智不清、愚蠢冲动,还是一时好奇?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需要这种事使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也许她应该假装事情没有发生过。
她洗完澡回到营地,聚集在一起谈天的布氏人看她时立刻住口不语。突然的寂静令她不安,她不敢看勃迪,唯恐自己会脸红而引起其他人的好奇。她低着头在空地另一边准备睡觉的铺盖,但可以感觉到他们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亚力用他的树枝在地上画圆圈。
“亚力,该睡觉了。”她喊道。
“我要跟男生们睡,可不可以?”
“可以。”她回答。“那么晚安了。”
她背对士兵躺下,以为自己一定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入睡,但疲惫使她很快就睡着了。
男生们继续谈话,但压低了声音以免吵到她。勃迪忍不住一直看她,担心着她的毛毯够不够这类的傻事。起风了,乌云蔽月,远方雷声隆隆,空气又湿又闷。
夜色越深,亚力越焦躁不安。劳柏浇灭营火,营地里变得一片漆黑。亚力抓着毛毯,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不假思索地说:“我要去跟莉安睡。”
“为什么?”勃迪问,想知道亚力会不会承认怕黑。
“因为她半夜会害怕。”他不等勃迪同意就拖着毛毯穿过空地,把毛毯铺在莉安旁边。他小心地把树枝放在伸手可及处,打个呵欠,然后蜷卧在她背后。
莉安在熟睡中被一声凄厉的嚎叫惊醒。她很熟悉那怪异的尖叫声。亚力又作噩梦了,她迅速翻身把小男孩搂进怀里安抚他。恐惧减退,嚎叫变成呜咽。她继续抚摸他,直到他的呼吸平稳下来。一个小时后,她再次被嚎叫惊醒,再次安抚亚力入睡。
拂晓前她再度醒来,但这次是出于完全不同的原因。她发现自己仰卧着,被拉直的左手臂又痛又麻。她转头看到亚力把她的绷带当枕头。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移到身侧,这才注意到有东西压着她的肚子。一只沉甸甸但不属于她的手。神思恍惚的她眯眼瞪了它几秒,然后缓缓移动视线,沿着手腕到结实的手臂,再到宽阔的肩膀。她眨眨眼。天啊!她跟勃迪睡在一起。她缓缓坐起来环顾周遭,赫然发现自己睡在布氏士兵围成的圆圈中央。她不明白他们怎么会睡成那样,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睡在勃迪怀里。她想要理出个头绪,但困得睁不开眼睛,于是又躺了下来,把头放在勃迪的肩上,把手放在他的胸膛,继续睡觉。
长久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安全。上帝保佑,噩梦没有再来纠缠她。
勃迪在黎明后一小时叫醒莉安。他很想让她多睡一会儿,但他们今天必须赶路穿越不友善的地区。她到湖边迅速梳洗干净,从袋子翻出一条缎带,但她无法单手绑头发。回到营地时大家都在等她。她没有食欲,但勉强吃下廉恩塞给她的早餐。
“廉恩,可不可以麻烦你用这条缎带帮我把头发绑起……”他惊骇的表情使她住口。“那样不合体统吗?”
“是的,夫人。只有你的领主可以碰你的头发。”
又是她的领主。她发现布氏人都固执得要命,无论用什么方法也改变不了被他们认定的想法。但他们也很善良正直,而且全心保护着她和亚力,所以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会使她失去耐性。“那就算了。”她说。
她转头看到勃迪牵着马朝她走来,她立刻跑过去请他帮忙。他也是一脸惊讶,但一言不发地接过缎带。她转身背对他,用右手撩起头发。他推开她的手,像梳理马尾巴似地拉扯她的头发,粗鲁地把缎带打个死结。那家伙的手脚跟熊一样灵巧,她心想。也许他是故意拉扯她的头发,因为她要求他做女人做的事,但她忍住微笑,再三道谢。
“天黑前到得了辛雷西领主的领地吗?”
“不。”他先把她举上马背,自己再翻身上马。“我们要去麦氏领地。”
她转头时撞到他的下巴。“先去警告雷西他和他的弟弟有危险,再送亚力回家。”
“不行。”
“行。”
他很惊讶她竟然有胆量跟他唱反调。从来没有女人敢跟他争辩,所以他不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她不明白他的权力地位吗?
“你是英格兰人,这一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他说。“我知道你不明白你不应该跟我争辩,所以我会解释给你听。不要跟我争辩。”
“就这样?”她不敢置信地问。“不要跟我争辩就是你对我不应该跟你争辩的解释?”
“你想惹我生气吗?”
“当然不是。”
以为她已经了解他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为他的决定和她争辩,勃迪转头叫唤狄良,但她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唤回他全部的注意。“我必须警告辛领主。”她低声坚持。
他微微侧头端详她。“你认识他吗?你见过雷西吗?”
她无法理解他为什么突然紧张易怒。“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但知道不少他的事。”
他耸起一道眉毛。“哪些事?”
不理会他的粗声恶气,她说:“我知道他统治辛氏一族,他是他们的新任领主。”
她的指尖在他的胸膛上缓缓移动,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不知道她的举动是出于无心或故意。难道她以为他会被甜言蜜语和温柔爱抚所动摇?真是可笑。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一下定决心就不会改变。
“我对他做过一些猜测。”她继续道。“只有非常强健的战士才能当上领主,我猜他几乎跟你一样强壮。”
他放松下来。“差不多。”他傲慢地说。
她差点忍不住笑出来。“我还知道雷西有个年纪跟亚力差不多的弟弟。每个孩子都应该受到保护,迈可也不例外。”
勃迪想要先送她和亚力到麦氏领地,等他们安全后再去警告雷西。但她说的也有道理,他不得不重新评估他的决定。“我会派狄良带两个人去警告雷西,但我们其他的人要去麦氏领地。这样你满意吗?”
“满意,谢谢。”
他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抚摸他。“以后不准再跟我争辩。”
莉安决定让以为她同意。“悉听尊意。”
狄良奉命带着欧祥和范戈前往辛氏领地。其他人继续往目的地前进。齐斯和史提在中午休息时脱队离去,一个小时后他们得意洋洋地牵着一匹精力充沛的灰马归队。莉安立刻爱上那匹马,但在得知他们无意在事后归还那匹偷来的马时,她说什么也不肯骑它。
“马的主人会很荣幸布氏人选中他的马来偷,你要我们侮辱他吗?”史提问。
“当然不是,但别以为我会相信──”
“该走了。”勃迪命令,把她抱上马背。“你会骑马吧?”
她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骑得比你还好,领主。”她笑容可掬地说。
他摇摇头。“我不喜欢傲慢的女人。”
“那你绝不会喜欢我,因为我傲慢无比。连摩肯舅舅都说那是我最大的缺点。”
“不,傲慢不是你最大的缺点。”
他出其不意地伸手握住她的颈背,粗鲁地把她拉向他。她还来不及眨眼,还来不及收起笑容,他已霸道地用吻封住她的嘴。他吻得她喘不过气来。他的舌尖爱抚着她的,带给她从未体验过的愉悦。她觉得那样的愉悦真罪过,但不在乎,因为她只想同样热烈地回吻他。
她企图搂住他的脖子挨近他时,他突然结束了那个吻,害她差点跌落马背。幸好他及时接住了她,那个热吻好像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她听到亚力一边格格傻笑,一边啧啧作声。
“你不可以再那样吻我,勃迪。”她沙哑地低声说。
他大笑着翻身上马,带队出发。
赶了一整天的路,亚力和她都累坏了,吃完晚餐后直接就寝。他们两个都睡得很沈,就算亚力有作噩梦,她也不记得自己安抚过他。拂晓前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又睡在勃迪怀里,她满足地闭上上眼睛继续睡觉。为了让亚力多睡一会儿,第二天他们很迟才出发,但马不停蹄地一直赶路到下午才休息,亚力不肚像以前那样紧张,但还是不肯让她离开开他的视线。妯需要几分钟隐私时不得不命命令他跟跟齐斯坐在一起。她一回来,他立刻跑过去紧紧抓着她的手。那可怜的孩子看到她时似乎松了口大气。
“我不会消失的,亚力。”
“勃迪叔叔说我们快到家了。”
“这里的景色有没有很眼熟?”
“没有。”他承认。“莉安,可不可以你载我?”
“你不喜欢劳柏载你吗?”
“即使在安全时,他也不让我说话。”
“我可以载你。”
“但你得去问勃迪可不可以让你载我。”
“好,我现在就去问他。”
她走向心不在焉的勃迪。“勃迪,离亚力的家乡还有多远?”
“两个小时。”
“可不可以让我载亚力?”
“劳柏载他就行了。”
“但劳柏不肯陪他说话。”
他恼怒地说:“我的士兵心里有更重要的事。”
“小孩子哪里懂这些。”
他叹口气。“好吧,你可以载他。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这么爱说话吗?”
“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跟小孩子相处过。”
“你有颗善良的心,莉安。”他突兀地说,转身走向他的马。
她提起裙摆快步走向她的马,但试了两次都无法以单手上马,不得已只好叫勃迪帮忙。他策马靠近,弯腰把她扔上马背。劳柏把亚力抱上她的膝头,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马。
“勃迪?”她压低声音以免其他人听见。
“什么事?”
“你跟我说过傲慢不是我最大的缺点,那么你认为我有其他的缺点吗?”
他早就在猜她要过多久才会问那个问题,他强忍住笑意。“你有许多缺点。”他发誓她在抬头挺胸时绿眸里流露出一丝怒火。她相当容易生气,但他觉得那个缺点相当讨人喜欢。“但你曾经有一个缺点使其他的瑕疵相形失色。”
“曾经?”她问。“我不再有那个缺点了吗?”
“是的。”
“请问那个可怕的缺点是什么?”她恼怒地问。
他咧嘴而笑。“你以前是英格兰人。”
第八章
他们在日落时接近山顶。熟睡的亚力已从莉安腿上换位到了勃迪怀里。不久后,莉安听到雷鸣般的声响,感到地面开始震动。史提、厄伦、廉恩和劳柏全部靠过来围住她。
“保护亚力和你们的领主。”她命令。
“夫人,我们现在在麦氏领地上,不会有危险。”史提解释。
“那你们四个为什么要围住我?”
劳柏咧嘴而笑。“我们只是要让麦氏人知道。”
“知道什么,劳柏?”
他不打算解释。麦氏士兵穿过树林围住他们。巨大的声响使莉安的马受到惊吓,她还来不及有动作,廉恩已抓住缰绳强迫马低下头。他们被四十多个面色阴沈的士兵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士兵出列跟勃迪说话,那个士兵看来有点眼熟。
她问廉恩:“那个士兵在生你们领主的气吗?”
“没有,夫人。他叫韦恩,他的眉头总是皱着。”
“韦恩是麦依恩的卫队长,他也是勃迪的哥哥。”史提告诉她。
难怪她觉得眼熟。现在她可以看出兄弟俩有相同的发色和眼神,连皱眉的方式都一样。
史提和廉恩策马贴近她的左右两侧。
“韦恩想知道你是谁。”劳柏在她背后低语。
她看到勃迪耸肩,好像记不得她是谁。本来就该如此,她心想。她对他确实无足轻重,只不过是用来达到目的的手段。她和勃迪曾经有个共同的目标:把一个无辜的孩童送还给他的家人。如今踏上了麦氏领地,他们的责任很快就要结束。亚力即将与家人团聚,勃迪无疑要回到布氏领地,她则要开始寻找姊姊。但她为何感到如此孤单?她不需要勃迪或任何男人,除了她的舅舅以外。摩肯舅舅是她的亲人,如果能顺利达成任务,她就要回到他身边。
但她永远不会忘记勃迪……或那个对他无足轻重,对她却深具意义的吻。
韦恩皱眉望向她,显然十分不悦。她听到他说了“英格兰”三个字,心想他是气勃迪把一个外人带到麦氏领地来。勃迪表情严峻地迅速说了几句话,莉安一个字也没听懂。但他的话似乎使他哥哥消了气,因为韦恩让步地勉强点了头。勃迪掀开盖在亚力脸上的毛毯,韦恩吃惊地大叫一声。亚力被吵醒,他坐直身子,对上前来的麦氏士兵露出笑容。
所有的士兵都开始大喊大叫。亚力开心地朝他父亲的士兵挥手,然后在勃迪怀里转头望向莉安。亚力喜悦的表情令她终生难忘。她快乐的表情却令勃迪忘了呼吸。当她微笑望着他时,她令他觉得自己所向无敌。一个女人怎么能在区区几天内对他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如此彻底地改变了他的世界?
“依恩正要从操场回来。”韦恩说。
“你最好先让他有点心理准备。”勃迪说。“儿子死而复生一定会让他深感震惊。”
“应该说是又惊又喜。”韦恩笑道,策马离去。
麦氏士兵企图靠近莉安,布氏士兵立刻勃然大怒。双方相互叫骂,彼此推来推去,若非勃迪及时制止,莉安确信他们就会真的打起来。
勃迪带队爬上最后一个陡坡,山坡上有各种形状大小的农舍。他们骑马经过时,村民都从屋里跑出来跟在他们后面。村民的表情都像看到奇迹出现,有人甚至在胸前画十字和低头祈祷。麦家位在坡顶的高原上。灰色的石头建筑看来阴森森的,紧闭的窗门上都挂着黑布。
勃迪下马后放下怀中的亚力,劳柏扶莉安下马。亚力跑过去抓住莉安的手,拉着她登上门阶。人群默默地簇拥上来。勃迪牵起莉安的另一只手,在注意到她不习惯被这么多好奇的陌生人盯视时用力握一下她的手。他在门前停下,伸手扯掉黑布。人群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拉开门让她和亚力先进去,亚力一进门就冲向右边通往二楼的楼梯。
进门左边的大厅里有个妇人坐在长桌边低头缝纫,她似乎对门外的吵闹声无动于衷。莉安看不到妇人的脸,但确定她就是亚力的母亲。莉安先听到麦领主的声音,然后看到他的人。
“这么吵吵闹闹的是怎么回事?”从中庭进入大厅的麦依恩在看到勃迪时问。
亚力听到父亲的声音立刻转身跑下楼梯。他冲进大厅,张开双臂。
“妈妈……爸爸……我回来了。”
依恩踉跄后退,不敢置信地摇头,泪水涌上眼眶。“亚力?”他沙哑地低语,然后高声大喊:“亚力!”
麦茱丽尖叫一声跳起来,缝纫篮滚到地上。她伸手捂住胸口,摇摇晃晃地朝儿子迈出一步,然后昏厥过去。不幸的是,勃迪离她太远,无法在她倒地前接住她,而她的丈夫尚未从震惊中恢复,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倒下。
亚力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腿,差点把他撞到。依恩蹲下来,垂头闭眼地把儿子拥进怀里。亚力把头靠在父亲肩上,担心地看着母亲。“爸爸,你不该把妈妈抱起来吗?”
依恩站起来,但仍舍不得放开儿子,于是命令勃迪想办法。勃迪从地上抱起脸色苍白的茱丽,摇了好一会儿才把她摇醒。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在勃迪怀里。“你为什么……”
“妈妈,你醒了。”
勃迪缓缓放茱丽站好,但仍扶着她的腰以防她再度昏倒。她突然激动难忍地不住啜泣。依恩伸手把她拉进怀里,亚力忧心忡忡地旁观着。
“你不该哭,妈妈。我没有死,我回来了。爸爸,叫她别哭。”
依恩笑道:“她是喜极而泣,等一下就好了。”
茱丽用颤抖的手抚摸亚力的脸。“我祈求上帝保佑……”
勃迪悄悄退开,想让麦家人独处几分钟,也想找到莉安。他以为她进了大厅,但现在才发现她没有。他发现她低眉垂睫地坐在楼梯口附近的长椅上。“你在做什么?”他皱眉问。
“给麦家人几分钟隐私,让他们好好团圆。”
勃迪坐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拉起她的衣袖。“你必须在今晚睡觉前拆掉绷带。”
“好的。”他没有放开她,她也没有把手抽回来。“勃迪?”她凝视他许久后才再度开口。“我要谢谢你的帮助。没有你,亚力绝对无法跟他的父母团聚。”
他不以为然。“即使没有我的帮助,你还是会有办法的。”
依恩在叫他,但莉安紧握他的手不放,他再度望向她。“什么事?”
“你跟亚力的父母谈完话后,是不是就要回家了?”
他拉着她一起站起来。他低着头,她抬着头,两人的脸相距只有几吋。要命,他突然想要给她一个长长的热吻。“为什么问这个?”
他的粗声恶气吓得她往后退,低头凝视双手。“你是个领主,一定有许多事要做。”
“没错。”他说。
她难掩失望之情。“你当然得回家,我只是以为……”她耸耸肩。“我以为你也许会想再见到你的好朋友辛雷西。”
他用拇指抬起她下巴。“我会在离开麦氏领地见到他。他应该快到了。我派狄良去警告他,记得吗?他会想尽快跟你谈谈。”
“但在那之后你是不是就要回家了?”她问。
“我说过,我有许多事要做。”
她沮丧地叫道:“你为什么不能简单答覆我?”
“那你为什么不能直接问出你想问我的事?”
“你真令人生气。”
“我的耐性也不好。”他说。依恩在这时大叫勃迪的名字。勃迪挽住莉安的臂膀,带她走进大厅。“来吧,依恩会想见见你。”
“妈妈,那个就是莉安。”亚力一边叫一边跑过去抓住莉安的手,开始拖着她往里走。“别怕爸爸。大部分的女生都怕,但你也许不会,因为你跟大部分的女生不一样。”
她不像亚力想的那么有信心,因为高大魁梧、灰眸犀利、浓眉深锁的麦依恩看起来十分威严。麦茱丽的微笑缓和了她丈夫令人害怕的态度。她是个美丽的妇人,但最美的是她的紫色眼眸。她的身材娇小,但雍容华贵的举止有如王后。极需洗澡和干净衣物的莉安心想自己看起来一定像个干粗活的农妇。
勃迪一介绍完,茱丽立刻冲上前去握住莉安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你找到我们的儿子,还把他送回来给我们。我不知道我们要如何报答你的这份恩情。”
莉安飞快瞄了勃迪一眼。麦家人显然以为亚力是走失了。
“过来坐下。”茱丽继续道。“长途跋涉,你一定又渴又累。亚力告诉我你是从英格兰远道而来的。”她把莉安带到长桌尽头的椅子前。
“是的,我从英格兰来到这里。”
“我也是英格兰人。”茱丽告诉她。
“不,茱丽,你以前是英格兰人,现在是麦氏人。”依恩纠正。“勃迪,坐下来,自己动手倒杯酒。我想先知道事情的经过,再开门接见亲朋好友。亚力,过来坐在我身旁。”他疼爱地命令。
亚力绕过桌子拖出父亲身旁的凳子。莉安注意到依恩把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时在发抖。亚力抬头对父亲微笑,但刚坐下就被拎起来。依恩提醒儿子必须先等女士们就座。
韦恩进入大厅,朝依恩和茱丽鞠个躬。“辛雷西刚刚越过边界,不久后就会抵达。”
“他已经听说我们的好运了?”依恩问。
“我派狄良去找他的。”勃迪说明,然后转向他的哥哥。“莉安,来见见我的哥哥。韦恩,这是莉安小姐。”
韦恩鞠躬为礼。“莉安小姐,你是英格兰人?”他皱眉问。
“是的,我是英格兰人。这是我无法改变也不愿改变的事实。你因而不悦吗?”
令她意外的是韦恩微笑了一下。“那要视我弟弟而定,小姐。”接着他转向勃迪说:“你离开前会去看看你的嫂子和侄儿吗?你不来,他们会很失望。”
“我当然会去看他们。”
“带他们过来,韦恩。”依恩命令。“我们今晚要好好庆祝一番。”
“韦恩,你知不知道雷西的弟弟迈可有没有跟雷西一起来?”莉安问。
“不清楚,但我们很快就会知道。”韦恩鞠躬告退。
茱丽亲自替客人们倒水,但手抖得太厉害,把大部分的水都倒到了桌面上。依恩按住妻子的手,柔声提议她坐下。她把椅子移到丈夫身旁坐下,斜倚在他身上。依恩替莉安倒水,但莉安伸手去拿杯子时才注意到她的手有多脏而急忙把手藏在桌面下。
依恩伸手搂着妻子的肩膀,但注意力集中在莉安脸上。“从头说起,告诉我你何时和如何找到我的儿子。”他轻拍亚力。“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能从瀑布死里逃生实在是奇迹。”
“亚力只有五岁?”莉安问。
“但我快七岁了。”
“你哥哥葛罕才是七岁。”依恩提醒他。
“但我也快七岁了。”亚力跳下凳子跑向莉安,连问都不问就爬上她的膝头,拉起她的手臂环住他,朝她咧嘴而笑。
“你和亚力成了好朋友。”茱丽微笑地说。
“莉安,今晚睡觉时我会有妈妈和哥哥陪着我,也许我不会再作噩梦了。你也要有人陪你睡,那样你才不会害怕。也许你可以叫勃迪叔叔像前几天那样跟你一起睡。”亚力说。
莉安捂住他的嘴,感到她的脸颊在发烫。她知道勃迪在看她,但不敢望向他。
茱丽笑道:“亚力,你害莉安难为情了。”
依恩轮流打量着莉安和勃迪。“赖神父带着一个年轻的石神父回来了。”他说。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勃迪问。
“我只是让你知道现在有两个神父可用。”依恩意有所指地瞥了莉安一眼。
“我没有跟勃迪睡觉。”她脱口而出。“我不需要神父。”她瞪勃迪一眼。他三言两语就可以把误会解释清楚,但他却无意那样做。
他朝她眨眨眼。“我从来不知道人的脸可以红成这样。”
“解释。”她命令。
“解释什么?”他故意装傻。
她转向茱丽。“我们在野地扎营……事情不是听来那样……我说……睡着了,等我醒来……他们全在那里……”
“他们?”依恩问。
“他的士兵们。”
“你还跟他的士兵睡过觉?”
她不知道依恩在逗她。“不是……我们睡觉……只有睡觉而已,领主。”
“别逗她了。”茱丽命令。“你没看到这有多么令她难过?莉安不懂高地人的幽默。”接着她转移话题说:“你的手臂怎么缠着绷带?”
亚力突然跳下莉安的膝头,大声喊道:“爸爸,我们必须去散步。”
“现在?但我想跟勃迪和莉安谈谈,我很想知道他们如何找到你的。”
“但你知道我做的事后一定会生气。我们必须去散步,那样我才能反省。”
“过来,儿子。”依恩命令。
亚力低着头慢吞吞地走过去,依恩刚把手放在他肩上,他就嚎啕大哭起来。“我真的吓坏了,爸爸,我砍伤了莉安,都是我不对,但我真的好怕。我不喜欢英格兰,我想回家。”
“他说英格兰?”依恩看着莉安问。
“是的,领主。”莉安开始解释。“亚力没有跌进瀑布。他在庆典时被人抓走,囚禁在英格兰的一座城堡里。我就是在那里遇见他的。”
“抓走他的是什么人?”他跳起来瞪着莉安,好像已经认定她该负全部的责任。
在那一刻里莉安真的有点害怕。“那是个误会。抓走亚力的人原本是要绑架雷西的弟弟迈可,他们抓错了人。”
“见鬼──”依恩怒吼。
“不准你对莉安大吼大叫。”一直保持沉默的勃迪怒气冲冲地说。“她跟你儿子一样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坐下来,依恩。我知道你心里急,但我不准你惹她生气。”
茱丽不知道勃迪的大发雷霆比较令谁惊讶。依恩目瞪口呆,莉安显得不敢置信。
依恩回过神来,怒不可遏地倾身逼近勃迪。“你竟敢命令我?”
勃迪也不甘示弱地倾身逼近依恩。“没错──”
莉安急忙打圆场。“对我大吼大叫不会惹我生气。”
“但会惹我生气,莉安。”
莉安不知道勃迪有没有发觉他也在对她大吼大叫,她以眼神向茱丽求助。
“坐下来,依恩,听莉安把话说完。”茱丽提议。
“爸爸,不要吼莉安。”亚力跑向莉安,爬上她的膝头。“她从来没有吼过我。”
依恩扯出一把椅子坐下,瞪了莉安几秒。“开始吧。”
“此事说来话长,领主,雷西应该快到了,如果你肯等……”
依恩绷着脸摇头。
“爸爸,你知道吗?我们逃跑过两次……”亚力开始叙述他在悬崖上的历险和被抓回城堡后发生的事。最后他掏出莉安给他的戒指,老大不情愿地还给她。
茱丽轻按丈夫的手。“你明白要不是有莉安,我们的儿子早就送命了吧?”
“我明白──”
“你不但不应该怪罪她似地对她吼叫,反而应该谢谢她。我打算跪下来感谢上帝让亚力遇见她,她是他的守护天使。”
莉安愧不敢当地摇头。茱丽一边用手绢擦拭眼角,一边从椅子里站起来。
“莉安,”依恩吞吞吐吐地开口。“谢谢你保护我的儿子,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如果我给你那种印象,那么我道歉。虽然不容易,但我愿意等雷西到达后再一起听你详细说明事情的经过。”
茱丽满意地微笑。“我相信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向人道歉。既然你这会儿的心情不错,我可不可以建议你和雷西等庆祝完了之后再听莉安说明。所有的亲朋好友不久后都会到这里来,莉安现在会想梳洗一下。”茱丽不等丈夫同意就转头问莉安:“想不想洗个热水澡?”
“非常想。”
“我会找些干净的衣裳给你。”茱丽说。“麦氏披风可以替你保暖。白天虽然很暖和,但到了夜里就会转凉。”
听到莉安将穿上麦氏披风令勃迪不爽,他不假思索地说:“她今晚得穿布氏披风。”
依恩双手抱胸地靠在椅背上。“你为什么要她穿布氏披风?你想要声称──”
勃迪打断他的话。“我的士兵会……不高兴。如果看到她穿着麦氏披风,他们一定会造反。他们喜欢上她,变得对她充满保护欲和占有欲。她在高地期间都得穿我们的披风,我不容许布氏士兵受到侮辱。”
依恩咧嘴而笑。“你担心你的士兵会不高兴?我有没有听错?天啊!他们是战士,不是──”他本来要说女人,但看到茱丽瞪他一眼,于是改口说:“小孩子。”
茱丽笑了笑,她知道依恩是为了她而努力圆滑通融。她开始朝楼梯走,但莉安在半途中停下来转向勃迪。
“勃迪,你答应过你哥哥韦恩你会去看他的妻儿。”
“我记得我答应过的事。”
“那我回来时你还会在这里吗?”
气她仍然不敢有话直说,他懊恼地回答:“会。”
她点点头,追上茱丽。勃迪说他会再停留久一点时,她感到如释重负,但后来她又气自己想要依赖他。她不能再对他有非分之求。
莉安洗澡洗头后,茱丽拿来一件淡黄色的衣裳。衣裳的胸部太紧也太裸露,但茱丽认为仍然得体。勃迪派人送来一件布氏披风。茱丽一边教她如何穿彩格呢披风,一边跟她聊天。
不久后,敲门声响起,但茱丽还来不及应门,亚力已经跑进房间。他在看到莉安时戛然止步。她站起来对他微笑。“怎么了,亚力?”
“你看起来……好漂亮。”他脱口而出。
茱丽点头赞同。莉安的长发在干后鬈曲地披散在她纤细的肩膀上,衬托出她姣美的五官。莉安的美貌一定会在今晚引起骚动,茱丽预测。
“妈妈,爸爸叫你立刻下楼去。他说大家都来了,他们准备要吃东西了。莉安,你也得下楼。勃迪叔叔说的。”
莉安表示要把弄湿的绷带拆掉,茱丽想要帮忙,但她坚持她先下去。
第九章
大厅里灯火通明、琴声悠扬、人声鼎沸。琴声突然停止。鲁特琴手忘了演奏,人群循着他的视线望向楼梯,笑语声逐渐止息。勃迪看到莉安拾级而下时突然住口不语,无礼地丢下正在跟他交谈的依恩和韦恩,朝楼梯走去。他不喜欢她今晚穿的衣裳,认为它太过突显她的姣好身材。他很想再拿条布氏披风遮住她裸露在衣领外的酥胸。
莉安看到勃迪深锁的眉头时突然想转身跑回楼上去。但楼梯已经下到一半,她不打算懦弱地退回去。众人的凝视和悄然无声令她难为情。她注意到有些人面露惊讶,其他人则满脸困惑。只有忠心耿耿的布氏士兵劳柏、史提、廉恩、齐斯和厄伦对她微笑,她决定看着他们几个,不理会其他人和勃迪。但勃迪不打算被冷落。他在楼梯口等她抵达后伸出手。她犹豫地把手放在他手上,抬头望向他。看到他还在怒目而视,她露出甜美的笑容。“如果你再这样瞪着我,我发誓会踢断你的腿。”
她的威胁使他忍不住大笑。“你以为你伤害得了我?”
“毫无疑问。”她感到镇定多了,几乎没有注意到人群的存在。何况他们现在也无法盯着她看,因为布氏士兵一本他们怪异的习惯将她团团围住。
“领主,你不该让麦氏人盯着夫看,太不像话了。”劳柏抱怨。
“你要我怎么阻止他们?”他问。
“交给我们办吧。”廉恩热切地说。
“我们会使他们忘了他们的淫秽念头。”廉恩说。
厄伦用手肘猛戳廉恩的肋骨。“不要在夫人面前用淫秽那个字眼。”
幸好琴声再度扬起,人群又开始庆祝。莉安趁勃迪跟他的士兵说话时偷偷打量他。今晚的他看来粗犷英俊又充满危险气息,她怀疑他知不知道他对女人的吸引力有多大。他发现她在看他。他的眼神令她喘不过气来,她突然好想投进他的怀抱里吻开他深锁的眉头。她叹口气,庆幸他不可能知道那个有损淑女风范的想法。
“我提议我们把麦氏士兵叫到外面去好好谈一谈,领主。”劳柏说。
“拳头绝对比谈话有效,劳柏。”廉恩说。
莉安本来没有注意他们在说什么,直到听见拳头两个字。“今晚不准打架。”她命令。
“但是好好打场架向来是庆祝的理由。”史提说。
“你是说你们喜欢打架?”
士兵们大惑不解地面面相觑。向来板着脸孔的劳柏竟然咧嘴而笑。
“那还用问吗?”廉恩回答。
“我不管你们喜不喜欢打架,但今晚不准你们打架惹麦领主生气。”莉安说。
“但我们不能容忍他的士兵一直盯着你看,夫人。”
“如果有人盯着我看,那也只能怪我自己。”
“对,都怪你今晚太漂亮。”勃迪终于开口。
她又高兴又气恼。“只有你能使赞美听来像批评。”
“我是在批评,你不能奢望别人对你的模样视而不见。”
她甩开他的手。“我要怎么改变我的模样?”
“你的头发,夫人。”厄伦说。“也许你可以把头发盘起来用布包住。”
“我才不要那样做。”
“还有她的衣裳。”廉恩说。“夫人,你不能找件没这么合身的衣裳穿吗?”
她低头看看衣裳。“麻布袋行吗,廉恩?”
廉恩竟然露出一副认真考虑的样子,气得她猛翻白眼。“那些盯着我看的士兵也许是在奇怪我为什么穿着布氏披风,我真不该穿上它的。”
“为什么不该,夫人?我们喜欢看你穿我们的披风。”劳柏说。
“只有布氏人才该穿布氏披风,我不该冒充布氏人。我现在就上楼去换下来。”
“不准去。”勃迪说。他抓住她的手,拖着她走向依恩和茱丽,但麦氏士兵频频挡住他们的去路要求认识莉安。有个壮硕的年轻人太过热切和坚持而惹火了勃迪,他不得不把那个挡路的年轻人一拳打倒在地。
他的行为令莉安惊骇。“你是布氏的领主,应该表现出作领主的样子。”
他放声而笑。“我是在维持我们的名声和传统。”
“你和你的士兵表现的像流氓。”
“知道就好。”
她不再企图跟他讲道理。他们终于挤过人群来到依恩和茱丽面前。茱丽把莉安拉到旁边介绍给她最好的朋友嘉琳认识。
“她的丈夫派特和依恩是兄弟,”茱丽解释。“嘉琳和我是多年好友。”
嘉琳的亲切微笑化解了初识的不自在。“茱丽和我一直在谈你的事,莉安。你引起了勃迪的注意,那很不简单,因为他不太喜欢英格兰人。”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和雷西在七、八年前到英格兰去寻找新娘?”茱丽问。
莉安杏眼圆睁地瞥向勃迪。“他没有跟我说过。”
“他们两个都爱上了茱丽,但茱丽已经嫁给了依恩,所以他们决定到英格兰去寻找像她这样的新娘,但他们遇见的女人没有一个比得上茱丽。”
“天啊,嘉琳,你也不必把我说的像圣人一样。他们不是在寻找像我这样的女人。他们只是年轻浮躁,在这里找不到合适的伴侣。但他们很快就觉醒过来而回家。他们两个都向依恩发誓非高地女子不娶。”茱丽微笑一下。“直到你出现。”
“勃迪对我一直很好,但仅此而已。他是个很和善的人。”莉安结结巴巴地说。
“他一点也不和善。”嘉琳坦率地说。
茱丽笑了起来。“你喜不喜欢这个和善的男人?”
“你不该问她这种问题。”嘉琳说。“但你喜欢吗,莉安?”
“我当然喜欢他。他帮助我把亚力送回这里。但我在高地的事一办完就得回英格兰,我不能有愚蠢的幻想。”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嘉琳。”茱丽解释。
“爱情本来就很复杂。”嘉琳回答。“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我保证不再烦你。你爱上勃迪了吗?”
亚力带着他的哥哥在这时出现,正好替莉安解了围。葛罕十分害羞,不敢直视莉安,一本正经地鞠躬为礼后就跑开了。
“我们给大儿子取的是一位勇敢战士的名字。”茱丽解释。“葛罕是依恩的师父,视我如孙女。他去世将近八年了,但我们还是很怀念他。啊,海伦在向我们招手,一定是食物准备好了。
来吧,莉安,你和勃迪一定要跟我们同桌。嘉琳,你和派特也是。”
用餐到一半时音乐声再度响起,派特立刻拉着嘉琳到房间中央跳舞。其他人纷纷跟进。几个大胆的年轻人上前请莉安跳舞,但都被勃迪的怒目而视吓跑了。
“夫人,可以请你跳支舞吗?”亚力用手指戳莉安的背。
莉安回头对他微笑,他深深一鞠躬,可爱的模漾使她想要用力抱他一下。勃迪耐性地向亚力解释莉安累得跳不动时,她站起来行个正式的屈膝礼,然后朝亚力伸出手。
亚力认为跳舞就是转圈圈转到头晕为止。勃迪移到大厅的一侧,交抱双臂地靠在柱子上观看。他注意到莉安的鬈发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还注意到她的笑容很甜美。接着他注意到在看莉安的不只他一个。乐声刚歇,就有七、八名士兵蜂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他们都想跟她跳舞,但都遭到她的婉拒。她在人群中看到勃迪,不假思索地走过去站在他身旁。他们没有互看也没有交谈,但不约而同地向对方靠近,直到两人的手臂相碰触。
他望着前方问:“你想念英格兰吗?”
“我想念摩肯舅舅。”
几分钟过去。“告诉我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她说。
“你不会喜欢的。”
“为什么?”
他耸耸肩。“布氏人跟麦氏人不同,我们律己甚严。你太娇弱,不适合我们那种简朴刻苦的生活方式。”
“我敢打赌你们族里的女人跟我没有两样。如果我这样叫娇弱,那她们也是。”
他微笑瞥她一眼。“她们会在几分钟内就伤透你的感情。她们身强体壮,能够照顾保护自己,杀起人来像男人一样又狠又快。她们是战士……一点也不娇弱。”
她站到他面前。“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他叹口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我不会有结果,我只是不想让你心存幻想。”
他看到她眼中冒出怒火,但他不打算收回那些话。他是个讲求实际的人,但发现自己越来越舍不得离开她。他是怎么了?他的自制力到哪里去了?他忍不住盯着她的红唇看。真要命,但他好想再亲芳泽。他眯起眼睛,好像随时都会对她大发雷霆。
“你也许认为自己很伟大,告诉我你不可能爱我──”
她的诠释令他吃惊,他粗声恶气地说:“我没有说我不可能爱你。”
“你有,你刚刚的意思就是我们不可能一起生活。”
“是不可能。你会生不如死。”
她深吸口气,压下满腔怒火。“让我搞清楚。你能够爱我,但不能跟我一起生活。我说的对不对?”
“差不多。”他拖着声音说。
“那么也让我把话讲清楚。即使我不幸爱上像你这样傲慢、武断又固执的男人,容我补充一句,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也不可能嫁给你,所以能不能一起生活根本不重要。”
“你为什么不可能嫁给我?”
她翻个白眼,快要被他气疯了。“因为我必须回英格兰──”
“让那个把你打得半死的混蛋有机会杀了你?”
“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摩肯舅舅。”
他不喜欢听到那句话,绷紧的下颚显示他的沮丧。“找到你的姊姊时,你会要求她陪你回去送死吗?”
“当然不会。只要找到安娜宝盒……应该就能安抚挟持摩肯舅舅的人。”
“你为什么从来不说他的名字?你不想让我知道他是谁,对不对,莉安?”
她拒绝回答。“我想要坐下来,失陪了。”
“换言之,你不愿再谈这件事。”
她正要点头,但又改变了心意。“事实上,我还有一句话要说。我永远不可能爱一个认为我软弱无能的男人。”她想要走开,但被他拉回去。
“你不是软弱无能,你只是太迷人。”他粗鲁地把她拉进怀里,用吻封住她的嘴。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像是上天注定的。
勃迪不再逃避。
他的吻充满占有欲和迫切感。他知道她喜欢他,但他要的更多。周遭的音乐声和吵闹声在那一刻里被完全遗忘。他把舌尖探入她口中,抱紧她的腰,永远不想放开。接着他感觉到她搂住他的脖子,把身体贴向他,毫无保留地回应他的吻,使他在欲望中颤抖。
他正在考虑把她扛在肩上去寻找最近的床时,一声叫喊使他在转瞬间清醒过来。他突兀地结束那个吻,当他退开时她的手臂仍勾着他的脖子。
她过了几秒才领悟自己身在何处和发生了什么事。等头脑终于清楚时,她立刻为自己不知羞耻的行为惊骇欲绝。天啊!旁边至少有六十个陌生人在看,摩肯舅舅会怎么责备她的举动?她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要告诉勃迪不要再那样吻她,但又巴不得他立刻再那样吻她一次。她是怎么了?她再也不知道该怎么想了,她把气愤和沮丧发泄在他身上。
“你不可以再那样吻我。”她激动地说。
“我可以。”他兴高采烈地说,气得她转身就走,但他又把她拉回去。“莉安?”
“什么事?”她拒绝看他。
“雷西来了。”
她猛地抬头。“真的吗?”
勃迪点头。“跟他见面时你会想起我的吻。事实上,你整晚都会想着那个吻。”
那不是希望,而是命令。她不知道哪一个比较令她生气,是他的傲慢还是他的跋扈。
决心不让他占上风,她靠近他一步,压低声音说……“我不会爱你的。”
他也朝她靠近一步,无疑是想恫吓她,但他只是附在她耳边说:“你已经爱上我了。”
雷西领主和辛氏扈从进入大厅时,麦氏一族所有的未婚女性都不约而同地起立和齐声叹息。雷西穿过长廊走向麦依恩时,年轻女孩们更是像一群鹌鹑似地跟着他。
勃迪仔细观察着莉安对美男子雷西的反应。雷西进来前,勃迪坚持她坐在角落里等候。她的反应令勃迪满意。不像其他的女人,她没有站起来或追着雷西跑。看到雷西时她的表情只是好奇;看到雷西的弟弟迈可时似乎松了口气。她面带忧虑地仔细打量每个走进大厅的士兵。等她突然在椅子里放松时,勃迪明白她一直在注意叛徒是否在辛氏扈从里。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狄良。他立刻向他的领主报告,报告完毕时他问:“莉安小姐呢?我没看到她跟其他人一起跳舞。”
勃迪朝角落点点头。狄良转身看到她时露出笑容。“她穿着布氏披风,”他骄傲地说。“这里没有人比她更美。但她为什么独自坐在角落?麦氏族人故意怠慢她吗?她被他们当成外人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如果没有她的勇敢和坚忍,他们今晚就不可能在这里庆祝亚力平安归来?”狄良越说越气愤。
“你以为我会让人怠慢莉安吗?看看你的手下在哪里,你就会知道她为什么独自坐在角落。他们不让任何人靠近她。”
狄良环顾大厅,愤怒随即化为满意。劳柏和廉恩站在壁炉附近,史提、齐斯和厄伦守在对面,无论对莉安有兴趣的人想从哪个方向接近,都会被他们有效地拦截住。
“雷西知道他弟弟才是绑架的真正目标时有何反应?”勃迪问。
“我没有告诉他。有太多不相干的人在场,包括可恶的费氏族人。”狄良解释。“不知道谁可以相信,所以我只告诉他依恩和你想尽快跟他开个会。我还坚持他把迈可带来。等我们终于有机会独处时,我只告诉他亚力找到了。”
“我猜依恩正在告诉他全部的实情。”勃迪望向专心谈话的两位领主。脸色阴沈的依恩比手划脚地叙述着儿子的遭遇。雷西面无表情地聆听着,双手垂在身侧,好像依恩是在抱怨天气,而不是在诉说一则令人惊骇愤慨的消息。
“雷西似乎处之泰然。”狄良说。
“不,他怒不可遏。你没看到他握紧拳头吗?雷西比我和依恩更擅于隐藏感觉。”
“麦领主在叫你。”狄良说。
勃迪立刻过去跟朋友们会合。他拍打雷西的肩膀,用手肘猛戳他的胁部。雷西回敬以相同的举动,这是他们示好的方式。
“很高兴又见面了,老友。”雷西说。
“谣传懦弱无能的费氏一族得到你的庇护,但我知道那可憎的流言不可能是真的。”
“你很清楚那是真的,他们想要成为辛氏族人。但他们并不懦弱,只是缺乏训练。他们不像你我这么有福气能接受依恩的训练。”
“这倒是实话。依恩,你告诉他了吗?”
“我告诉他亚力被绑走是绑错人了,迈可才是绑架的真正目标。”
“把亚力带回家来的那个女人在哪里?我想跟她谈一谈。”雷西说。
“我也是。”依恩说。“庆祝会到此结束。”
依恩向族中长老打手势,人群在几分钟后散去。迈可随亚力和葛罕上楼时,韦恩又回到大厅。麦氏卫队长直接走向刚和嘉琳道别的莉安。
“我的妻子不高兴我没有介绍她给你认识,如果你明天有空……”
“我很乐意在离开前跟你的妻好见面。”
“离开?”他困惑地重复。“你要去哪里?”
“跟雷西去辛氏领地。”
“勃迪同意了?”他不敢置信地问。
“我还没有问过他,韦恩。”
“我弟弟绝不会让你跟雷西去任何地方。”
“为什么?”
“我的妻子叫贝娜,你会喜欢她的。”
韦恩改变话题的方式像勃迪一样突兀,态度也像他一样霸道。“我相信我一定会喜欢你的妻子,我很期待和她见面。”莉安说。
韦恩嘉许地点头,然后说:“三位领主在等你。”
她深吸口气,抬头挺胸地走向大厅另一端的长桌。依恩坐在首位,雷西和勃迪坐在他的左右两边。他们看到莉安走近时立刻站起来。她拉出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狄良和韦恩站在各自的领主背后。
“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亚力的遭遇。”依恩说。
勃迪把椅子拖到莉安身旁,以眼神警告他的朋友们不准对他的座位有意见。雷西不动声色,依恩一脸沾沾自喜。狄良赞许地点头,然后走过去站到勃迪背后。
“我应该想到叫狄良告诉你带着你的卫队长一起来。”
“回家后我会告诉季廷他需要知道的事。”
“莉安,我的卫队长韦恩和勃迪的卫队长狄良在场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她问。
“报复。”勃迪以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说。
“哪一种报复?你指的是战争吗?”
勃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向依恩说:“快点开始吧,她累了。”
“莉安,你何不从头说起,我保证不插嘴。”
她花了一小时叙述了整件事的始末,依恩和雷西的反应出奇冷静。她又花了一小时回答他们的问题。当她准备起身告退时,依恩说:“你还有一件事没说。”
她靠回椅背上,双手放在膝头。“我遗漏了什么?”她装傻地问。
勃迪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他们知道你看到了那个高地叛徒。”
“你告诉他们的?”
“亚力告诉他的父亲,依恩告诉雷西。”勃迪回答。“如果亚力没说,我也会说。”
“你为什么叫亚力不要告诉我们叛徒的事?”雷西问。
“我担心你们会想把我留在这里,直到我指认出那个出卖你的人。”雷西和依恩飞快地互看一眼,她的直觉果然正确。她想逼他们承认。“那正是你们的计划,对不对?”
他们都不回答。“他长得如何?”雷西问。
“身材高大,深色长发,下颚方正。看起来不怎么讨人喜欢。”她承认。
“大部分的高地男人都像你刚才形容的那样。他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疤痕或记号可以帮助我们找到他?”
“没有,他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只是希望……那样会容易些。”雷西听来十分冷静。莉安不得不佩服他在得知真相后还能如此自制。
亚力跑下楼梯。“爸爸,可以打扰一下吗?”他大声问。
依恩露出微笑。“亚力,怎么还没睡?”
亚力光着脚跑过大厅。“我忘了给你一个晚安吻,爸爸。”
依恩拥抱儿子,答应在上床前会去看他,然后打发他回楼上去。莉安看到亚力慢吞吞地走向楼梯,显然是不想上床睡觉。她跟小男孩正好相反,累得只想赶快回房休息。
“还有别的问题吗?”她疲倦地问。
“只剩一个。”雷西说。
“对,告诉我们他们三个叫什么名字,莉安。”依恩说。
她打量他们片刻。“你们知道他们的身分时打算怎么做?”
“我们来担心那个,”依恩说。“你不必知道。”
“不,我认为我有必要知道。”她坚持道。
“你以为我们打算怎么做?”勃迪厉声问。
他的粗声恶气令她感到不快。“别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勃迪。”她命令。
他被她的勃然大怒吓了一跳,不确定该如何反应。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可能会把她拉进怀里亲吻她,但旁边还有别人在看,他不想令她难堪。但他还是想吻她,这个发现令他恼怒。他的自制力到哪里去了?好像每当有她在身旁,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
“该死。”他咕哝。
“别在我面前说粗话。”她低声说。
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近,低头在她耳边说:“很高兴看到你有勇气对抗我。”
她真的搞不懂他。“那么我即将令你欣喜若狂,领主。”
“不,你即将回答问题。告诉我们那三个英格兰人的名字。”
没有人注意到亚力还逗留在大厅。听到父亲的语气变差时,他转身观看聆听,慢慢往前移动。他担心父亲生莉安的气,决心挺身保护她。如果那招无效,他就要去找妈妈来。
“我很乐意把他们的名字告诉你们。”莉安突然说。“但你们必须先答应我在收获节前不会有任何行动。”
“我们现在就要知道他们的名字。”雷西坚持,对她的要求置之不理。
“你们必须先答应我,雷西。我不会让你们害摩肯舅舅身陷险境。”
“他已经身陷险境了。”依恩指出。
“但至少还活着。”
“你怎么能肯定他还活着?”雷西问。
“如果他死了,我就没有理由回英格兰。那个坏蛋很清楚,除非先让我看到摩肯舅舅,否则我不会给他任何东西。他不会伤害他的。”
依恩叹口气。“你使我们大家都很为难。我知道你的舅舅对你很重要,我保证我会竭尽所能地拯救他,但是莉安,我要知道囚禁我儿子和殴打你的人是谁──”
“爸爸,别对莉安发脾气!”亚力大叫,泪眼模糊地跑向父亲。“她没有做错事,我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依恩把儿子抱到腿上。“我没有生气,我知道莉安没有做错事。”
“亚力,他们三个的名字你都听到了?”勃迪问。
亚力靠在父亲的胸膛土缓缓点头。“三个我都听到了,但我不记得另外两个人的名字,只记得对莉安拳打脚踢的那个人叫什么。”
“我最想知道的就是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亚力?”勃迪问。
“亚力,拜托。”莉安开口。
“说,亚力,他叫什么名字?”
“男爵。”亚力回答。“他的名字叫男爵。”
第十章
莉安第二天睡醒时感到活力充沛。她梳洗完毕,穿上自己的衣裳。仆人昨晚就把她的衣裳洗好挂在壁炉前烘干。她下楼跟茱丽和男孩们一起吃早餐。葛罕要求母亲让他带亚力和迈可去操场看士兵操练,在她同意后,他们抓起木剑就往外跑。
“现在我们可以谈话了。”茱丽说。“昨晚睡得好吗?你起得很早,我还以为你至少会睡到中午。”
“我睡得很好。”莉安回答。“我想要早点起来,我今天就得离开。”
“这么快?你要去哪里?”
“跟雷西回家。”
茱丽睁大眼睛。“勃迪知道吗?”
“我还没有告诉他。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勃迪、依恩和雷西都在马厩里。不介意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想看看勃迪听说你想跟雷西一起离开时的反应。”
“他为什么要反对?他知道我的姊姊是费氏族人,我必须去辛氏领地找她。”
“跟雷西一起去。”
“你为什么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昨晚我告诉韦恩我今天要随雷西回家时他也是这样。他也问我勃迪知不知道我的计划,真的很奇怪。”
“看来我得解释一下。”茱丽说。“勃迪、依恩和雷西情同手足,对彼此忠心耿耿。但你在跟勃迪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一定注意到他的占有欲有多么强,布氏人都是如此。”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莉安问。
茱丽叹口气。“依恩和我刚结婚时,他很不喜欢雷西靠近我。”
“为什么?他不信任雷西吗?”
“他信任雷西,勃迪也是,但女人很容易为雷西丧失理智。你不能否认他很英俊。”
“对,但依恩和勃迪也很英俊。”
“依恩有点担心,但在一段时间后他就冷静下来,因为他知道我的心属于他。勃迪不知道,所以他不会愿意让你跟雷西走。”
“我了解他,他不会从中作梗的。”莉安说。
“我昨晚说过勃迪和雷西去英格兰寻找新娘的往事,但我没有告诉你勃迪找到一个他认为可能合适的人选。”茱丽语带迟疑,脸开始红了起来。
“后来呢?”莉安追问。
“这个女人献身给勃迪。”
“他们订婚了?”
茱丽摇头。“没有,但她献身给他。你懂我的意思吧?”
“你是说他们上了床?”莉安红着脸,目瞪口呆地问。“他告诉你的?”
“天啊!当然不是。”茱丽笑道。“我缠了依恩整整半年,他才对我透露的。你千万不可以让他们知道我告诉你这段往事。”
“我保证不说。后来呢?勃迪是正人君子,他绝不会毁人清白后始乱终弃──”
“但她不是清白之身。她有过别的男人,其中一个正是雷西。”
“天啊!”莉安惊呼。
“小声点,别让仆人听到。”
“他们两个都跟她上了床?”
“对,但他们两个在过了一段时间后才知道她在玩弄他们。”
莉安瞠目结舌。“难怪勃迪那么讨厌英格兰人。他们得知真相时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两个当然都不要她了。他们回到家乡,发誓非高地女子不娶。”
“勃迪爱她吗?”
“我怀疑。如果爱她,他一定会对雷西大发雷霆,但事实上他连气都懒得生。”
“那雷西的反应呢?”
“处之泰然,他习惯了女人对他投怀送抱。现在你应该明白勃迪为什么不会愿意让你跟雷西走。”
“但是你说过他信任雷西。”
“他担心的是你。”茱丽直言不讳。“我说过,女人很容易为雷西丧失理智。”
“他担心我会……天啊!”莉安叫道,然后笑了起来。“你错了,茱丽。勃迪根本不会在乎。”
茱丽起立。“我们马上就会知道。”
她们并肩走下山坡。三位领主在她们接近时都转身面对她们。莉安注意到依恩的视线似乎无法离开他的妻子,婚姻生活显然并未使他们的爱情褪色。
“莉安有话对你说。”茱丽宣布。
“领主。”她开口。
“叫我依恩。”
她飞快点个头。“依恩,首先我要谢谢你的亲切热忱。”
“我才应该谢谢你把我的儿子送回来,莉安。”
“她想要随雷西回家,我认为她应该那样做。”茱丽强调……让丈夫知道她支持莉安的计划。“她想今天就走。”
“是吗?”依恩回答,瞥向勃迪。
“雷西,你打算今天回家吗?”
“是的。”他回答,她注意到他也瞥向勃迪。
“我知道找到背叛雷西的人对你有多重要。”
依恩括嘴。“他背叛了我们所有的人。”
“对。”她连忙同意,想趁自己还有勇气时赶快说明立场。“我必须在收获节前达成此行的目的,也就是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得找到我的姊姊,由于她是费氏族人,而费氏现在是雷西的族人,所以我打算今天随他回家和开始搜寻。我希望得到你们的配合。”说完后,她在腰际交抱双臂,努力表现出很有自信的样子。
“看来你心意已决,”依恩挖苦道。“我们早料到你想要去辛氏领地。”
“你害我白担心了一场。”她低声对茱丽说。
“好戏还在后头。”茱丽低声回答。
“雷西,你怎么说?你愿不愿意今天带莉安回家?”依恩问。
“如果那是莉安小姐的希望,我们可以立刻出发。”
“勃迪,你对莉安的计划有何看法?”茱丽问。
莉安不给他时间回答。“勃迪要跟我一起走。”她脱口而出。
“是吗?”勃迪平静地问。
她突然心跳如擂鼓,呼吸加速,这才发觉自己惊慌失措,唯恐勃迪会离开她。天啊!她为什么让自己在短短几天内就变得对他如此依赖?她知道她不该把他扯进她的麻烦里来,但一想到他要离开她而去就令她受不了。
“布氏人和费氏人有仇,”茱丽低声说。“我想你在强人所难。”
“她还没有要求我做任何事。”勃迪说。
“茱丽,布氏人和费氏人没有仇。”依恩澄清妻子的误解。“他们只是不喜欢他们认为软弱的人。”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你们一样强悍,勃迪。你们应该保护弱小,而不是欺压他们。”莉安说。她看到三位领主相视而笑,显然认为她很无知。“难道不该是那样吗?”
“当然不是那样。”勃迪回答。“弱者无法在高地生存。”
依恩和雷西都点头赞同。
“费氏人就像水蛭,”勃迪对雷西说。“他们会吸光辛氏人的血。他们喜欢被照顾,不想自己强壮起来。一旦你们的力量被榨干,他们就会去投靠另一个富有同情心的领主。”
“你把同情心说的像是一种罪过。”莉安说。
“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是。”
“雷西接任领主不久就以富有同情心出名,”依恩说。“所以费氏人才会找上他。”
“我也受不了四肢健全却好吃懒做的人,但你们两个误会费氏人了。他们的士兵并不软弱,只是缺乏训练而已。”
三位领主继续讨论著,但东边树林的动静引起莉安的注意。四个年轻女子站在一起望着三位领主。她们都在忙着整理仪容和格格娇笑。莉安猜她们有话对麦领主说,但礼貌地在旁等待合适的时机。
“我们担心的就是这样,雷西。”依恩说。“你这是在养虎为患。”
“幸好依恩和我不会让他们毁了你。”勃迪说。
“我自有分寸。”雷西专断地说。“你们别插手。”
“你们认为莉安看到的叛徒有没有可能是费氏人?”茱丽问。
“我也想到过那个可能性。”依恩回答。
茱丽望向勃迪。“如果这个叛徒听说莉安能够指认他,他一定会设法杀人灭口。亚力说抓走他的有三个人,由此可见这个叛徒还有同党。”
“但他不知道我看到他,所以我不会有危险。”莉安说。
“除了你们三个以外,还有谁知道莉安看到叛徒的事?”茱丽问丈夫。
“派特知情,因为我不在时将由他来保护你和孩子们。狄良和韦恩也知道。雷西打算告诉他的卫队长季廷。”他转向雷西说:“事情结束前,派特不会让迈可离开他的视线。”
“为什么告诉你的卫队长韦恩?”茱丽轻声问。
依恩局促不安地瞥了莉安一眼。“那样他才能整军备战。”
莉安浑身一僵。“你要进军英格兰?什么时候?”
“当你告诉我们那三个英格兰人的名字时。”勃迪回答。
她朝他靠近一步。“我们?这么说来狄良也要整军备战。但是为什么?”
“依恩是我的盟友,我是亚力的教父。我有责任代亚力讨回公道。”
“但你还有一个理由,对不对?”雷西问。
勃迪缓缓点头。“对,还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茱丽问。勃迪摇头表示他不愿解释。
莉安转向雷西。“你也要你的卫队长整军备战吗?”雷西点头。
她不敢置信地对她认为还有理智的人说:“茱丽,他们不可能是想要侵略英格兰。”
“他们认为他们能。”茱丽回答。
“我们要对付的只是三个人,而不是整个英格兰。”依恩说。
“但他们是三个有权有势的男爵。”莉安说。“如果你们挥军深入英格兰,约翰国王一定会听到风声。你们这是在冒险对英格兰宣战。”
“你们的国王连我们到了英格兰都不会知道。”勃迪说。“不会有人看见我们。”
“你以为你们能够隐形吗?”
“莉安,用不着冷嘲热讽。”雷西说,露出在别的情况下会令她觉得魅力十足的笑容。
“我绝不会说出他们的名字,我会想别的办法伸张正义。”
依恩皱眉。“莉安,你还能有什么办法?你只是一介女流──”
勃迪替她辩护道:“她坚强果断又聪明,我真心相信她会有办法打败那些坏蛋。”
“谢谢。”
“我不是在赞美你,只是在陈述事实。”他反驳。“但我不能让你剥夺我们的权利。”
“我主要的动机不是报复。”她说。“但你们的动机却是,对不对?”
他耸耸肩。她不想再讨论下去,于是转向雷西说:“我在几分钟内就可以准备好。”
雷西点头。“勃迪,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你该直截了当问我,莉安。”
“勃迪,杜安妮治疗我的手臂时,我听你的话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天啊!莉安。”他不耐烦地咕哝。“如果你希望我陪你去,那就赶快开口问,否则我要走了。”
“你要丢下我?”她低语,他的威胁令她惊骇。
他一副想要掐死她的样子。“快问。”
“我不希望你认为我需要你……”
“你确实需要我。”
她退后一步,他进逼一步。她叹口气。“只不过是我跟你已经很熟了,我信任你。”
“我知道你信任我。”
“你为什么要故意刁难?”
“因为我生性难缠。”
“没错。”雷西说。
其他人显然都听到她说的每句话了。她自觉像个呆子,问:“你愿意陪我去吗?”
“愿意。”
“谢谢。”
勃迪用拇指抬起她的下巴。“我保证在你回家前都会陪着你,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无视于其他人的存在,他低头亲吻她。她还不及眨眼,那个吻就结束了,但她是被吻得心跳加速。一阵爆笑声吓了她一跳,她转向笑声来源,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树林边现在已经聚集了至少十二个年轻女子。
“麦领主,有不少年轻女子在等着跟你说话。”莉安说。
茱丽放声而笑。“她们不是在等着跟我丈夫说话,他已经是死会了。”
“死会?”莉安问。
“有老婆了。”茱丽解释。
“只要莉安在高地,她就是我的责任。”依恩说。“她救了我的儿子,所以我要充当她的监护人。”
“我也觉得对她有很大的责任。”雷西说。“要不是她,我的弟弟就会有危险,我也不会知道有人要造反对付我。”
依恩凝视着勃迪。“我不容许她的名声遭抹黑。”
“意思是?”勃迪问。
“人们会说闲话的,”茱丽说。“我不希望莉安难过。”
“什么样的闲话?”莉安问。
“麦氏人当然不会,但其他人会说些很难听的话。”茱丽避重就轻地回答,不想让她的新朋友难堪。
“她是想告诉你会有流言说你是勃迪的情妇。”
“依恩,你非说得这么露骨不可吗?”茱丽嚷道。
“她必须了解。”
“已经有人说闲话了吗?”莉安问。
依恩耸耸肩。
“那不是令人满意的回答,她的名声正遭到抹黑吗?”勃迪愤慨地问。
莉安挺起胸膛。“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我只需要对自己的良心和上帝负责。”
“但我在乎。”勃迪气呼呼地说。“我不会让任何人抹黑你。”
“嘴生在别人嘴上,你要怎么阻止他们?”雷西问。
“对,你打算怎么办?”依恩说。
勃迪心里只有一个可能的解决之道。他吐出口长气。“娶她为妻吧,我猜。”
莉安倒抽口气。“你猜错了。”
没有人理会她的抗议,包括茱丽在内。“有道理。”依恩说。
“对。”雷西附和。“勃迪视她为禁脔。昨晚不让我靠近她,除非有他在她身边。”
“他很清楚女人有你在身旁时很容易迷失自己。”依恩说。“还有你和勃迪去英格兰找新娘的那个不幸事件,他可能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我才没有。”勃迪粗声恶气地说。
他的朋友不理会他的反驳。雷西耸耸肩。“那是八年前的往事了,何况勃迪不会中意那么容易移情别恋的女人。”
“所以你们两个都没有带她回来。”
“我们两个都不要她,她缺乏道德。”
“那是含蓄的说法。”依恩呵呵低笑。
勃迪一副恨不得宰了依恩和雷西的样子,但他们两个还是满不在乎。
“这件往事另有隐情,对不对?”茱丽问。
没有人回答。依恩朝她挤眉弄眼,她决定改天再设法套出详情。
“昨晚她穿着布氏披风,勃迪。”雷西说。
“他坚持的,难怪人们要对她的身分说闲话。”依恩说。
“听说你在晚会上当着麦氏全族的面吻她。”
勃迪耸耸肩。“不是全族,只有一些。”
“你想让所有的人知道──”
勃迪打断他的话。“没错。”
“他想让所有的人知道什么?”茱丽问,担心地看了莉安一眼。
“莉安属于他。”依恩解释。
“这就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吻她的原因。”雷西说。
可怜的莉安就像挨了一记闷棍,茱丽同情她,因为她知道她不了解高地人的直率作风。
“我相信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友善之吻,就像表兄妹打招呼一样。”
莉安拚命点头,勃迪却咕哝道:“才怪。”
茱丽轻叹一声,不得不放弃。结婚多年,她早就领教了高地男人的直率。他们要什么就拿什么,对女人也是如此。他们尊重女人,所以通常先结婚后上床,但在许下承诺后一定会信守终生。勃迪显然想得到莉安,无论如何争辩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心。他会得到她,而他的两个好友以戏谑让他知道他们赞同这桩婚事,而且会尽力促成好事。
但他们没有人考虑到莉安的感受,茱丽轻拍莉安的手表达同情,莉安一脸的惶惑。
“勃迪,你爱不爱莉安?”茱丽问。
紧接而来的是一片死寂。如果目光能杀人,她已经被碎尸万段了,茱丽心想。勃迪显然不喜欢被迫回答如此私人的问题。但茱丽没有退让,因为她必须为莉安着想。“回答我。”
“甜心,你不该问那个问题。”
“总得有人为莉安着想。”
“我们这就是在为莉安着想。”雷西说。
“勃迪显然想要莉安。”依恩插嘴。
“那样还不够。”茱丽说。“你们忘了她是英格兰人吗?”
“她以前是英格兰人。”依恩和雷西异口同声地说。
茱丽露出恼怒之色。“雷西,你和勃迪不是发过誓非高地女子不娶吗?”
“没错。”依恩说。“在英格兰的那个不幸事件后──”
“别再把它称为“不幸事件”了好才好?”勃迪要求。
“我们是发过那个誓,”雷西承认。“但勃迪显然改变心意了。”
“我是在为她的名声着想。”勃迪咕哝。
“那就离她远一点。”茱丽建议。
“那不是可以接受的解决方法。”勃迪说。
“为什么?”茱丽追问。
“因为他不想离她远一点。”雷西说。
她决定换个方法。“勃迪,你有没有告訢她跟布氏人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他耸耸肩。“我刚刚才决定娶她。”
“他说我会生不如死。”莉安嘎声低语。她仍然不敢相信勃迪竟然霸道地擅自决定她的未来,但愤怒很快取代了震惊。她一直告诉自己他们随时会哄堂大笑,然后告诉她他们是在开玩笑。
她知道到时她会有点失望。
“没错,她会生不如死。”勃迪说。
雷西捧腹大笑。“你还真坦白,我一点也不羡慕尝试融入布氏生活的人。”
“我不会生不如死。”莉安嚷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他们好像没听到她的问题似的。依恩抓住她的第一句话发挥。“你们听,她多么乐观。这是个好的开始。”
“拜托你们别开玩笑了好不好?”莉安决心结束这场荒谬的讨论。
“我想他们不是在开玩笑。”茱丽靠近莉安低语。“如果你还没有搞懂,我觉得我可能要解释一下。”
莉安懊恼地用手指扒过头发。“解释什么?”她心烦意乱地问。
“他们从来不开玩笑,我相信勃迪真的打算娶你。”
第十一章
“勃迪,我想和你私下说句话。”莉安坚定地说,毫不掩饰她的愤怒。
“等一下,莉安。”他不耐烦地回答,似乎完全不受她的怒气影响。“雷西,我们十分钟后出发。你来得及吗?”
“没问题。”雷西回答,向莉安和茱丽鞠躬后爬上坡。
依恩搂着妻子的肩膀转向西方。“我们去看看孩子们,他们刚到派特和嘉琳家去了。”
勃迪心不在焉地站在莉安身旁,忙着在操场的上百个麦氏士兵中搜寻狄良的身影。莉安看到那群女人提起裙摆一起跑上山坡,她们大部分都像小女孩似地格格傻笑。
“她们在做什么?”
勃迪瞥向那群女人。“追逐雷西。”他就事论事地回答,然后继续寻找狄良。
“她们为什么要追逐雷西?”她大惑不解地问。
她的问题令他吃了一惊。“你不知道?”
“如果知道,我就不会问了。”
“她们觉得他很……英俊。”他找不出更合适的字眼。
“他为人亲切又有礼貌,但我无法理解迷人也能成为女人追逐他的原因。”
“女人不在乎他的行为或性格,她们喜欢看他。”
她摇摇头。“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想逗我笑,使我忘了你在朋友面前的傲慢声明。”
“我发誓我讲的是实话。女人喜欢看雷西,所以追逐他。你不觉得他英俊吗?”
“我没想过,大概吧。他当然很英俊。”她强调,以免勃迪认为她在挑他朋友的毛病。“依恩也很英俊。我很惊讶没有女人追逐你,毕竟你比他们──”她及时住口。
天啊!她差点说出他有多么迷人。他粗犷的阳刚魅力简直是罪过。跟他在一起使她脑中充满放荡的想法,但她不是放荡的女人,至少在遇到勃迪以前不是。他已经够傲慢了,让他知道他对她的影响只会使他更加自负。
“我比他们怎样?”他问。
她摇摇头,努力漠视他的目光。“我知道女人为什么不追逐你,因为你令她们害怕,而且你总是皱着眉头。”
“啊,狄良在那里。”
他迈开步伐往山坡下的操场走去,没有说再见,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如此没礼貌。“哦,你休想甩掉我。”她嘀咕着提起裙摆,快步走下山坡。“勃迪,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要跟你谈谈!”她喊道,但他已远远把她抛在后面,她怀疑他听到了她的话。
她无意加速,但陡峭的山坡使她身不由己地跑了起来。她停不下来,一路冲向操场上练习以长剑厮杀的士兵群中。她的出现立刻造成士兵的惊叫和混乱,幸好勃迪的怒吼使他们让出一条通路来。他像公牛似地冲向她,抵达时并没有减速,只是抓起她的手继续往前冲。她别无选择,不用小跑步地跟着他,就得被他拖着走。
“放开我,不然就慢一点。”她努力跟上他。
他放慢速度。“我发誓,连圣人的耐性也会被你磨光。”
“你不是圣人,勃迪,不管你母亲是怎么说的。”
公牛竟然笑了。“莉安,你真的很令我高兴。”
“那么我即将令你──”
“欣喜若狂吗?”他问,想起她昨晚的话。
“对,你将会欣喜若狂,因为我要让你解套。”
“解套?”
“如果我都不担心我的名声,你又何必担心?所以你不必娶我。”
“是吗?”他突然转向树林。
“你要拖着我去哪里?”
“我们需要一些隐私。”
“我知道你提议娶我只是见义勇为。”
“提议?莉安,我不提议,我只下命令。”
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安抚他,于是直截了当地说:“我必须使你了解你不必见义勇为。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要求你陪我去雷西家,我不该逼得你走投无路。”
“没有人能逼我,”他觉得她的话侮辱了他。“我只做我想要做和必须做的事。”
“你不必对我负任何责任。”
他把她拉进僻静的树林深处,放开她的手,背靠着树干,等她训话完毕。他想要专心听她说话,但她红润的粉颊和金褐的鬈发使他分心。他知道她不重视外表,这一点和他认识的其他女人大不相同。她碧绿的眼眸下藏着热情,他突然有股冲动想要把她永远拥在怀里。
“现在你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他问,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沮丧地嚷道。
“没有。”
她垮下肩膀。“勃迪,我不会嫁给你的。”
“莉安,你喜不喜欢跟我在一起?”
她垂下头。“我……很喜欢,但那不重要。你家里一定有许多急事需要你回去处理,你毕竟是布氏领主。”
“我很清楚我的身分。”他粗声恶气地说。
“不准你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她以同样粗暴的语气说,但他只是咧嘴而笑。她真的生气了。“你觉得我的批评很好笑吗?”
“我觉得你令人耳目一新。”
她突然喘不过气来。“真的吗?”
“你是第一个敢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的女人,我不应该容许你这种傲慢的言行。”
“我不觉得我傲慢,我很少批评别人,都怪你害我失去理智。”
“很高兴知道我有这个能耐。”
他把手伸向她,但她立刻往后退,举起手示意他留在原地。“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吻我。你刚才不是想那样做吗?”
他靠回树干上。“你想要我吻你吗?”
她心烦意乱地用手指扒过头发。“想……我的意思是不想。哦,不要一直问我问题,瞧你把我搞得糊里糊涂的。”她喊道。“我不能嫁给你。我必须找到姊姊和那个盒子,然后回英格兰去。如果我嫁给你,你终究会孤单一人的。”
一个令他惊恐的念头窜上他的脑海。“英格兰有个男人在等你吗?”
从他们开始争吵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听起来对自己没把握。她知道谎言可以一劳永逸地结束这个话题,但他难得流露的脆弱使她不忍欺骗他。
“没有别的男人,我只是要回家跟摩肯舅舅团聚。”
“你的舅舅替你选好了夫婿吗?”
“没有。”
“他会认为我是理想人选,他会很高兴你嫁给一位领主。”他又恢复了傲慢自大。
“他会认为你是理想人选,但并不是因为你是领主。”
“那么是因为什么?”他好奇地问。
“因为他一眼就能看穿你。你虽然脾气火爆,但为人正直,忠于亲友,信念坚定。你骗不了摩肯叔叔,他会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那你呢?你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什么吗?”
他的轻声细语使她心生渴望。他的皮肤和金发在枝叶掩映的阳光中闪闪发亮。看到他的魁梧壮硕使她口干舌燥、心跳加速。和勃迪相遇前,她从未想过男欢女爱之事。拜他之赐,她得花很多时间在告解室里告诉神父她变得多么堕落。
“你和很多女人在一起过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不要回答,我不该问的。”
“你想问我什么就可以问什么。是的,我和很多女人在一起过。要我数数有多少吗?”
“不要。”她凝视着地面说。“有个女人在等你吗?”
“我猜有好几个在等我。”
她抬眼望向他。“你不能娶好几个女人,勃迪,只能娶一个。”她满脸通红地说。
他差点忍不住笑出来。“总是有女人在等我,等我跟她们上床,而不是等我娶她们。”
她痛恨她们每一个。她没有理由吃醋,那只会使她更不好受。她不会嫁给他,但想到他跟别的女人上床又令她痛恨不已。
“结婚以后,你还会跟这些女人上床吗?”她无法掩饰语气中的气愤。
“我还没有想过。”他承认。
“你的妻子不会喜欢你跟别的女人上床。”
“莉安,我们结婚以后,我只会跟你上床。我们会忠于对方,同甘苦共患难。你不必担心这种小事。我只要你,告诉我你爱我。”
“我爱你。”她坦诚。“但我并不喜欢那样。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从来没想过要爱上你。”她摇摇头。“但那些都不重要,因为我不能嫁给你。”
虽然已经猜到她爱他,但亲耳听到她讲出来就是不一样。紧绷多时的神经突然放松,给他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她令他觉得自己是所向无敌,无所不能的。
“我会得到你的,莉安。没有别的男人可以碰你,你是属于我的。”
她突然哭了起来。“你为什么不肯了解?我永远不可能拥有像杜安妮那样的生活,有一个家和一个爱她的丈夫。我必须回英格兰。”
勃迪浑身一僵,恍然大悟她不肯嫁给他的真正原因是想保护他。“你相信你回英格兰是必死无疑,对不对?”
“很有那个可能。”她啜泣道。
“我不喜欢看到你哭,马上给我停止。”
她眨眨眼,只有勃迪会发出那么荒谬的命令。难道他以为她是故意哭泣来惹他生气吗?
“你是天底下最别扭的男人,我不要嫁给你。”
他一个箭步上去把她拉进怀里。“你承认爱我时就许下了对我的承诺,其他的都不重要。我不在乎事情会变得多复杂。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你真的以为我会放你走吗?”
她告诉自己要坚强,开始挣扎,但他的力气至少是她的十倍,她使尽全力也推不动他。片刻后,她停止挣扎,认命地垂下头。“我们该怎么办?”她低声说,再度泫然欲泣。
她不知道她的问题已经泄了底。不是她该怎么办,而是他们该怎么办。他低下头,亲吻她的头顶,然后闭起眼睛闻着她的淡淡幽香。她跟布氏女人完全不同,他发现自己其实有点敬畏她。她的皮肤光滑细嫩,她的笑容纯真甜美。在她身上找不到丝毫狡诈。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认为她端庄拘谨,弱不禁风。但没多久他就看出她其实是外柔内刚。她的勇敢正直只是他永远不会放她走的千百个理由之一。
“我向你保证,等你回英格兰时,我一定会陪你回去。”他嘎声道。
“不,你得留在这里。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受不了的。”
她的忧惧令他讶异又欢喜,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毫不掩饰对他的关爱。韦恩是他唯一的亲人,但他们的手足之情向来刻板、淡漠和内敛。
“你要相信我有能力保护你。
“你要对付的不是普通人。他们有国王的支持和友谊,还有魔鬼当靠山。”
“每个人都有弱点,”他耐性地解释。“我一定会找到他们的弱点。”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用手指缠着她颈背的鬈发,强迫她仰起头。
“那你的弱点是什么,勃迪?”她问。
“你。”
他低下头,用热烈的吻让她明白他的渴望。他的舌尖滑入她口中探索爱抚。她随即以同样的方式回吻他,起初是怯生生的,但在感觉到他收紧手臂和听到他低声呻吟时,她变得大胆起来。他的热情似浪潮席卷了她,但她并不害怕,相信他知道何时该喊停。他的唇舌点燃她体内深处的火苗,使她只想更加贴近他。
他的手滑下她的背,把她的臀部按向他的两腿之间。她的乳房摩擦着他的胸膛,他的大腿像灼烫的钢铁。他使她渴望得到更多。
“勃迪,我要──”
他再度亲吻她,几乎是粗暴地亲吻她,然后他突然抽身后退,让她的脚慢慢滑到地上。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深吸几口气努力恢复自制。
她不想放开他,当他开始轻咬她的耳垂,轻舔她敏感的肌肤时,她感到一股愉悦窜过全身。“不要……”她语不成声,在他怀里颤抖。
他亲吻她的颈侧。“不要怎样?”他问。
她把头偏向一侧,给他更好的角度,然后叹息道:“不要停。”
他温柔地抱住她,若不是她摇摇晃晃,他就会放开她。他流露出满意之色,很得意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挑起她的欲望。他知道只要能赶走她的羞怯,她就会在他们的新婚之夜展现出狂野的热情。天啊!他们最好快点结婚,因为他不想在结婚前占有她。但她在考验他的自制力。只要看着她就能使他的欲望蠢蠢欲动。
等她想通答应嫁给他时,他们可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雷西在喊他,勃迪长叹一声退开。“去拿你的行李,我们该走了。”他转身走向操场。
她追上他。“谢谢你的谅解。”
“谅解什么?”
“谅解我不能嫁给你。”
他放声大笑地继续往操场走。
勃迪在庭院等了二十分钟还没有看到莉安出现。雷西和韦恩站在他的身旁,每隔几分钟他们其中的一个就会瞥向门口。雷西第一个看到莉安从山坡的另一边走向庭院。
“她来了。”
“她没有忘记。”韦恩微笑道。
他的妻子贝娜走在莉安身旁,他的两个儿子跟在她们后面。他快满五岁的小儿子跑上前去握住莉安的手。他看到她对他的小儿子微笑和说话,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使他的小儿子大笑起来。贝娜则是努力忍住笑。
“她没有忘记什么?”勃迪问。
“我告诉她贝娜气我没有介绍她们认识,她没有忘记。”
韦恩突然想通他的家人为什么觉得莉安那么好笑。“我猜贝娜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你的女人的盖尔语需要改进。”
勃迪点点头。“她很聪明,很快就会学会的。”
“你打算把她留在身边?”
“是的。”
“她知不知道?”
“还不知道。”
雷西听到他们的对话而开怀大笑。“我猜你考虑过所有的问题了,勃迪。”
“是的。”
“她会很辛苦,因为要跟──”雷西说。
勃迪替他说完。“跟布氏族人一起生活。我知道,我担心她无法适应。”
雷西咧嘴而笑。“我不是要说那个。她会很辛苦是因为要跟你一起生活,谣传你是个难以相处的人。”
勃迪不以为忤。“莉安很清楚我的缺点。”
“但她还是愿意嫁给你?”韦恩问。
“事实上,她拒绝嫁给我。”
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勃迪的个性,雷西和韦恩又开始大笑。
“什么时候举行婚礼?”雷西问。
第十二章
爱情不该来得这么突然。
在前往辛氏领地的一路上,莉安几乎都在想这个问题。由于想得太专心,因此没注意到遥遥领先队伍的勃迪和雷西突然停下。狄良伸手抓住她的马鞍,强迫她的马止步。莉安正要询问原因时,看到一个人骑马从西方爬上山坡。陌生人绕过他们骑到前方与勃迪和雷西会合。
陌生人和勃迪似乎起了争执,但事态不可能太严重。虽然勃迪浓眉深锁,陌生人不赞同地频频摇头,但雷西却面带笑容。
“狄良,对勃迪摇头的那个人是谁?”莉安问。
“赖神父,他为麦氏、辛氏和许多其他的氏族服务。”
“他也为布氏服务吗?”
“除非迫不得已。”
“我不懂。他不喜欢布氏人吗?”
狄良呵呵低笑。“没有人喜欢我们,夫人。这一点令我们引以为傲。大部分的氏族都不敢招惹我们,神职人员也是,包括赖神父在内。”
“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你们?”
“他们畏惧我们。”狄良兴高采烈地解释。“赖神父说我们是野蛮人。”
“他一定不是认真的。你们不野蛮,只是有点……极端。神父似乎跟勃迪杠上了,没看到他拚命摇头吗?”
“勃迪还是会赢的。向来如此。”狄良预测。
仿佛知道他们在谈他,勃迪突然在马鞍上转身望向她。神父显然十分不悦,这会儿正激动地挥手。勃迪朝她挤眉弄眼,她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的举动。当着旁人的面打情骂俏不是勃迪的作风,但那傻气的小动作仍然令她心中泛起一股暖意。
这时赖神父也在马鞍上转身望向她。他有一头雪白的头发和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抿紧的嘴唇显示出他的不悦,因此她没有对他微笑或挥手,只是默默颔首为礼。
等神父一转向勃迪,她就问狄良:“你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吗?”
“谈你。”
“不可能,神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依恩派他来找勃迪的,我相信赖神父此刻正在担任你的监护人。他想要确定你没有被迫做你不愿做的事。”
“但我想要去雷西的领地,依恩一定有对神父说明我的情况。”
狄良衷心希望她不会要求他进一步说明神父的动机。在他看来,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勃迪打手势叫她上前,神父皱着眉头挪出空位给她。她骑到勃迪和雷西中间停下。
“雷西,这件事我需要你帮忙”勃迪悄声道。
“我一定尽力。”雷西悄声回答。
她好奇地望向勃迪。“也需要我帮忙吗?”
他咧嘴而笑。“当然需要。”他看雷西一眼后对她说:“神父在等着跟你说话,你想让他认为你没教养吗?”
想到自己可能在无意中侮辱了神父使她脸红。“当然不想。”她连忙说。“你好,神父,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神父的客套稍纵即逝。“为了令教会满意,我有几个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令教会满意?”他唐突的态度和奇怪的话语令她惊讶困惑,心想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是的。”他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充满敌意地瞪了勃迪一眼。“在确定你没有受到胁迫之前,谁都别想前进半步。”
“神父,我一定要──”
雷西大声打断她的话。“依恩告诉我莉安必须爬下悬崖去救亚力。真是那样的吗?”
“她就在你面前,雷西。你自己问她。”勃迪建议。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神父身上。“神父,你为什么需要问──”
“莉安,真的吗?”
雷西再度打断她。要不是知道雷西以手腕圆滑著称,她就会认为他是故意的。
“什么真的假的?”她继续望着神父,心不在焉地问。她为什么必须先令教会满意才能去雷西的领地?
雷西重复他的问题,要求她在回答时看着他。因为他十分坚持,所以她请神父见谅后才转向他。“是的,雷西,我爬下悬崖去救亚力。”
雷西还来不及再度发问,她已经把注意力转回神父身上。“神父,你刚才说我必须令教会满意才能继续前进。我有没有听错?”
“没错,我正是那样说的。在我完全满意之前,任何人都别想离开这里。我是认真的,领主。”他又恶狠狠地瞪了勃迪一眼。
“你会满意的。”勃迪向他保证。
“我不明白……”
“我一定会使你了解的。”神父说。“布氏人诡计多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由于你的父母和神父不在这里无法保护你,所以我觉得我有责任充当你的监护人和神父替你发言。现在你了解吗?”
她一点也不了解。她正要摇头时想到该问神父他为什么觉得她需要保护,难道他不明白勃迪是来帮忙她的吗?
“神父,是我要求勃迪──”
神父吃惊地打断她的话。“是你要求他的?那么你没有受到胁迫?”
莉安开始觉得赖神父可能有点老糊涂了。“如果有人胁迫,那也是我强人所难。勃迪原本要回家的,但我要求他──”
勃迪插嘴。“她自有主见,神金。我既没有强迫她也没有控制她。对不对,莉安?”
“对,他没有。但是,神父,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觉得必须保护我。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受到妥善的照料吗?”
赖神父一副想要替她哭泣的样子。“小姐,你不可能知道你陷入什?样的绝境。”他喊道,她的沉着镇定令他吃惊。“告诉我,你去过布氏领地吗?”
“没有。”
“这就对了!”他得意地大叫。
“我所见过的高地风景优美,”她说。“我猜布氏领地也是一样。”
“但你从未见过自称布氏人的那群野蛮人,对不对?”神父尖叫地问。
赖神父显然十分激动,为了安抚他,她回答:“我没有见过很多他的族人,但我确定他们十分讨人喜欢,一点也不野蛮。”
“天啊!她认为他们讨人喜欢。你有没有听到,雷西?有没有?”
雷西努力忍住笑。“我听到了,神父,但我要提醒你勃迪说过莉安自有主见。我相信她会觉得他的族人十分讨人喜欢。”
“她怎么可能──”神父叫道。
“她就觉得布领主十分讨人喜欢,否则他也不会在她身边。勃迪有时会很迷人,只要他有心……”雷西说不下去,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神父转向勃迪。“她不可能知道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你在暗示我不会照顾她,我的族人会虐待她吗?”
赖神父知道他太过分了,设法补救地连忙举起双手。“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她看起来很柔弱……我无法想像她要怎么在那艰苦的环境里生存。”
莉安无法了解他们为什么谈这个和神父为什么如此苦恼。她望向勃迪,希望他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但他不理会她,快速地以土腔极重的盖尔语对神父说话。看到他用充满敌意的态度对神职人员说话令她感到惊骇。
勃迪在告诉神父莉安对他有多重要,他宁死也不会让她受任何伤害。他知道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赖神父懂,此刻那才是最重要的。
莉安脱口而出。“你不可以用那样恶劣的语气跟神父说话,上帝会不高兴的。”接着她转向神父说:“他不是有意冒犯。”
她的话令勃迪感到很好笑。“你不需要替我道歉。”
“我是在守护你的灵魂。”她厉声道。
“你注意也的灵魂?”神父问。
“总得有人注意。”她回答。“不靠一点帮助,他是上不了天堂的。这一点你想必很清楚,神父,毕竟你认识他比我久。”
“莉安,别再说这种傻话。”勃迪命令。
她置之不理。“其实他的心肠很好,神父。他只是不想让人知道。”
神父微笑。“但你看出来了?”
“是的。”她轻声地说。
神父眯眼打量她。“你是不是在安详的家庭中长大?”
“是的,我舅舅的家很安详。”
“但你却愿意……”神父摇摇头。“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在那艰苦的环境里生存。”
“神父,勃迪和我要去雷西的领地。”她澄清道。
“但你们不会永远留在那里!”他沮丧地叫道。“你们迟早得回家的。”
“那当然,我必须回──”
“莉安,你是怎么办到的?”雷西大声打断她的话。
她吃惊地转向他。“办到什么,雷西?”
“听亚力说你怕高,那你怎么有办法爬下悬崖去救他?”
“你现在就要知道?但我正要告诉赖神父我必须──”
“回答雷西的问题,莉安。”勃迪命令。
“我怎么爬下悬崖去救亚力?很简单,把眼睛闭上。”
“那对你来说一定很困难。”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时间急迫,亚力的绳子快断了。”
“小姐,麻烦你合作一下,我想要问几个切题的问题。”赖神父坚持道。
雷西在同时说:“你当然有选择的余地,做你害怕做的事需要勇气。”
“莉安做她必须做的事,她当然勇敢。”勃迪说。
她不以为然。“不,我一点也不勇敢。我吓得直发抖,还哭了。”
“莉安,不要跟我争这个。我说你勇敢,你就是勇敢。”
“勃迪,你不是我,所以你不可能知道我──”
“小姐,我想继续问你的话。”神父插嘴。“告诉我,你是虔诚的教徒吗?”
“我想我是。”莉安回答。
“你上次告解是什么时候?”神父问。
她犹豫不决。
“说话呀!”勃迪命令。
她火大了。“我跟你说过别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我不喜欢。”
赖神父目瞪口呆。“你敢批评布领主?”
她难为情地为自己辩解。“是他先吼我的,神父。我不该维护自己的立场吗?”
“应该,应该,但大部分的女人都不会。她们怕他报复。”
她对那个说法嗤之以鼻。“勃迪绝不会伤害女人的。”
令她意外的是,赖神父竟然放声大笑。“果然是一物克一物。”
“我们言归正传好吗?”勃迪命令。
“当然好。莉安小姐,你上次告解是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她红着脸回答。
赖神父不喜欢她的回答。“为什么?”
“我一定得回答完这些问题才能去雷西的领地吗?”
“是的。”雷西说。
“神父还在等你回话。”勃迪提醒她。
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似乎只有她觉得神父的问题很奇怪,但她决定先安抚他们,等跟勃迪独处时再要求他解释。“我很久没有告解是因为英格兰禁止神职人员从事圣事活动,你想必听说了教皇对约翰国王的不满。”
赖神父点头。“禁制令,对。我忘了你来自英格兰。那么你要不要我现在听你告解?”
“现在?”她不是有意大叫,但要她当着勃迪和雷西的面详述她的罪过?这个建议令她惊骇得控制不了自己的反应。
“她没有做任何需要受到原谅的事。”勃迪向神父保证。
“你怎么知道?”她恼怒地问。
他大笑。“我就是知道。”
她对他怒目而视。“我有罪。”她暗自呻吟一声,因为她听起来像在吹嘘。
“不,你没有。”
她最受不了他反驳她的话。“我罪孽深重。”她坚持道。“拜你之赐,我的脑中充满不道德的念头,而且那些念头都跟你有关。我的罪孽深重都是你害的,勃迪。如果我必须下地狱,那么你也要下地狱。雷西,如果你不停止发笑,我发誓我会宰了你。”
“你爱不爱他,小姐?”神父问。
“不爱。”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不是必要的。”神父指出。
“但愿不是!”她喊道。
“但那会使你的日子好过些。”神父说。
“莉安,你必须说实话。”勃迪抓住她的手,她想挣脱,但他不肯放手。
“我说的是实话。我不爱雷西,如果他再嘲笑我,辛氏一族很快就得另觅领主了。”
“不是雷西!”赖神父在雷西的笑声中高喊。“我问的是你爱不爱勃迪。”
“你告诉神父我爱你?你还告诉了谁?”
在勃迪看来,她已经回答了那个问题。他低声要她再说一次爱他。
“勃迪,现在不是时候。”
“你爱不爱我?”他问。
不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她低下头。“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他抬起她的下巴。“你爱不爱我?”他追问,用力握紧她的手逼她回答。
“你明知故问。”她低声说。
他神情严肃地把肩后的披风拉到前面来盖住他们相握的手。莉安恍然大悟是怎么回事。她想抽回手,勃迪不肯放开她,她挣扎片刻后不再抗拒。她的心已经属于他。
他凝视着她的眼眸,命令道:“说。”
她一言不发。他执意要她说。“我要你说,莉安。不要拒绝我。”
她可以感觉到每个人都在看她,她知道勃迪会有多么坚持不懈。他会不停地逼她,直到他达到目的。何况她不可能否认爱他。如果他要再听她说一遍,她就再说一遍。
“我爱你。”她轻声细语。
“永远吗?”
她犹豫一下,然后抛开忧惧,下定决心。“永远。”
“我会尊敬你、保护你,莉安。”勃迪说。他伸手到她的颈后粗鲁地把她拉近,她从眼角看到赖神父举起手画十字。
她无力抗拒勃迪充满占有欲的吻,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忘了旁人的注视和欢呼。等他终于放手时,她不得不抓住鞍桥以免跌下马背。勃迪把披风甩回肩后塞进腰带里。
她等勃迪说话,但他似乎心满意足而不想开口,所以她转向神父。
“上帝与你同在。”他说。
雷西一脸贼笑地猛拍勃迪的肩膀。“我们今晚一定要好好庆祝。”
“庆祝什么,雷西?”她问。
“你令教会满意了。”
“那么我们可以继续前近了吗?”
“可以。”雷西回答她,然后转向神父。“神父,今晚跟我们一起用餐吗?”
“我答应俞领主去他那里一趟,如果回来时天还没黑,我会很乐意接受你的热情招待。我这身老骨头习惯了夜里睡在温暖的床上。温暖的空床。”他补充一句,又瞪了勃迪一眼。
“一张空床会为你准备好。”雷西咧嘴而笑。
赖神父同情地看莉安一眼,不假思索地说:“反悔还来得及,莉安小姐。如果你在今晚前改变心意,或是想通了──”
“木已成舟,神父。算了吧!”雷西说。
神父垮下肩膀。“我警告你,布领主。我会继续守护她。”
雷西大笑。“那是不是说你要违背誓言回到布氏领地?我好像记得你告诉麦依恩布氏一族全是野蛮人,你再也不会踏上他们的土地一步。”
“我记得我说过的话,”神父粗声恶气地道。“我也没有忘记那件不幸的事。但我很清楚我的职责所在。我会注意莉安小姐,如果让我看到她郁郁寡欢或消瘦憔悴,你就得给我一个交代,领主。你要好好照顾她。要知道,你得到的是稀世珍宝。”
在那番激动陈词后,赖神父策马穿越人群。“上帝与你们同在!”他喊道。
莉安目送神父远去,勃迪轻扯她的头发引起她的注意。他把她的鬈发拨到肩后。“我会善待你的。”他信誓旦旦地说。
“我不会让你亏待我的。”她回答。“我们可以走了吗?”
第十三章
雷西和他的客人一进城门,辛氏士兵立刻欢呼着跑上前来迎接他们的领主。夹杂在士兵中的还有不少年轻女子。莉安立刻被过度保护的布氏士兵围住。厄伦移到她前面,狄良和劳柏在她两侧,廉恩骑在她后面。虽然视线被士兵的宽肩遮住大半,她还是努力打量人群里的每张面孔,希望能够立刻找到姊姊莉婷。
下了马的勃迪和雷西被士兵团团围住。莉安耐性地等勃迪想起她。
“有没有看到那个叛徒,夫人?”狄良低声问。
“哦,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她再次往人群里搜寻。“还没有,人太多……”
“雷西的士兵大部分还在城堡后面操练,否则季廷就会在这里迎接雷西。”狄良解释。
莉安继续张望时,几个穿着费氏披风的士兵好奇大胆地靠过来想看清她的模样。其中一个靠得太近,劳柏策马上前逼他后退。“不准你再盯着看。”劳柏警告。
那个魁梧的士兵瞥向他的朋友,然后一脸嘲讽地转向劳柏。“不然呢?”他挑衅道。
劳柏迅雷不及掩耳地指住那人的喉咙把他拎起来。“不然就打断你全身的骨头。”
劳柏的力气和态度令莉安吃惊。“劳柏,麻烦你把他放下来。”
“遵命,夫人。”劳柏咕哝。
勃迪转身时正好看到劳柏把那个士兵扔向他的骨友。他摇着头穿过人群,停在那个摔得眼冒金星的费氏士兵旁边。“劳柏?”
“我不喜欢他盯着夫人看的样子,领主。”
费氏士兵想要爬起来,但勃迪一脚踩住他的胸口。“他怎样盯着她看?”
“很没礼貌地。”劳柏回答。
“她美若天仙,我爱怎么看她是我的事。”费氏士兵说。
勃迪低头望着那个士兵,脚下开始施压。“没错,她美若天仙,但我讨厌别的男人盯着她看。”他越踩越用力,直到士兵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非常讨厌。”
雷西出现。“让他起来。”
勃迪往后退一步。那个士兵刚站起来就被雷西推回地上。“立刻向布领主道歉。”
“布领主?”他惊叫。“他是布领主?我不知道……”雷西朝他逼近一步。他连忙爬起来说:“我向你道歉,布领主。我发誓再也不会看你的女人一眼。”
雷西注意到士兵和他的朋友还穿着费氏披风。“不穿辛氏披风就滚出辛氏领地。”
莉安惊讶地望着雷西。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他是温文儒雅的绅士。麦茱丽曾经告诉她依恩想要结盟时总是派手腕圆滑的雷西当商谈细节的说客,但此刻他的火气不亚于勃迪。知道自己是导火线令她感到难堪,她狠狠地瞪劳柏一眼,让他知道她对他引起这场风波的不满。
“雷西的卫队长季廷来了。”厄伦说。“狄良,听说他自认能与你匹敌。”
一大群士兵越过城堡两侧的山坡,面对太阳的莉安眯起眼睛也看不清他们的脸孔。
“没有人能与我匹敌。”狄良翻身下马。“但我愿意委屈自己跟他打招呼。容我失陪,夫人。”他准备牵马离开。
“我也要下马,劳柏。”莉安说。“麻烦你让一让好吗?”
“你必须等你的领主。”劳柏回答。
“对。”廉恩策马上前取代狄良的空位。“如果你肯穿布氏披风,我们就会轻松些。”
“此话怎讲?”她问。
“那样他们就会知道你是一一跟我们一起的。”劳柏回答。
雷西在这时打手势叫劳柏让开。他抱她下马。“别以几个人就论定我的族人。”
“她的脚已经落地,”勃迪在他背后说。“你可以放开她了。”
雷西置之不理地继绩抱着刹安。“进屋里去。快中午了,你一定饿了。”
勃迪推开雷西放在莉安腰上的手,示意她过去。她还在为他刚才的行为生气,所以故意站在原地不动。
“我不饿。”她告诉雷西。
“那么我们今晚再来大吃一顿。”雷西说。“晚餐前你会见到我所有的士兵。如果你看到的那个人不在其中,那么明天我们再出去看其他人。”
“那她姊姊呢?”
“我也想见见你族里所有的妇女。”她把手伸进勃迪的臂弯。“我知道指认叛徒的重要,我会尽力帮你找出他,但我恳求你也帮我找到莉婷。”
雷西点头。“你说过收养她的是费氏族人,依恩认为族中长老一定听说过她的事。”
他们走向城堡门阶。雷西介绍两个老人给莉安认识,又把必要的细节告诉那两个老人。“希望思邦和奥帝能帮你找到莉婷,他们两个是费氏长老。”
“我们也许能为小姐效劳。”奥帝说。“但你帮助她的原因令我们纳闷,领主。她对你有特别的意义吗?”
“她对我非常重要。”雷西略带不悦地说。
“但她是英格兰人。”思邦说。
“我知道。”雷西说。“莉安小姐是勃迪的女人,勃迪是我的朋友。”
他的声明似乎令两个老人如释重负。奥帝和思邦挽住莉安的臂膀。“跟我们到湖边散散步,顺便聊聊你的姊姊。”
莉安望向勃迪,看到他点头后跟着两个老人离开。
“她不会有事吧?”勃迪问,但已示意劳柏和廉恩跟过去。
“当然不会。”雷西回答。“让你的手下放松戒备。”
“好吧!”勃迪撤回手下。他跟着雷西进屋,屋里已经聚集了一群等待陈情的人。
“你认为他们能不能够帮忙莉安?”他问。
“问题不在于能不能够,而在于愿不愿意。”雷西倒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给勃迪。“他们可能已经知道莉婷在哪里了。但没有跟她的家人谈过前,他们不会透露任何事。如果莉婷愿意见她的妹妹,他们会安排。如果不愿意……”
“你会命令他们安排。”
“对,但不容易,他们会很固执。”雷西说。“别担心了,勃迪。如果莉婷在这里,我们会找到她的。季廷和狄良来了。先让我处理完急事,我们再来商讨对策。”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雷西先听族人陈情,再听季廷大发费氏士兵的牢骚。
“你叫我要忍耐,领主,但这群适应不良份子的抗命行为令人忍无可忍。”季廷气得面红耳赤。“他们的首领若斯越来越嚣张。我下命令时,大部分的费氏士兵都要看到他点头同意后才执行我的命令。”
雷西冷静地站在壁炉前看着他的卫队长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勃迪靠在桌缘听季廷大发牢骚。狄良站在他的背后。雷西在听够时轻声问:“你希望我怎么做,季廷?”
季廷转身面对他的领主。“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杀了若斯那个混蛋,领主,所以我只希望你把他和他的同党一起赶走。你知道我反对两族合并,我告诉过你这是行不通的。”
“你应该想办法解决问题,季廷,而不是把适应不良的人赶走。”雷西说。“叫若斯来见我,我来处理他和他的同党。”
季廷松了口气。“你肯插手就好,领主,我没有你的耐性。”
没有人有雷西的耐性,勃迪心想。季廷显然不了解雷西,否则他就会知道其实雷西的脾气火爆得连勃迪都相形见绌。雷西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火大起来比勃迪还要凶狠,这可能就是他们结为好友的原因之一。
季廷发完牢骚后心情大为改善。“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处理。”他咧嘴而笑。
雷西扬起一道眉毛。“从你的表情看来,我猜这件事跟柯蕾琪有关。”
季廷大笑。“领主果然观察入微,这件事确实跟蕾琪有关。又有人向她求婚了。”
雷西露出认命的表情。“这次是谁?”
“费氏士兵梅熙。如果蕾琪在拒绝我们这么多辛氏士兵后答应嫁给他,事情绝对会闹得不可收拾。”
现在轮到雷西大笑了。“我们两个都知道蕾琪不会答应嫁给梅熙的,所以你不必杞人忧天。叫她进来,我来问问她。”
“但蕾琪的母亲希望你先召见她。”
“她在外面等吗?”
“没有,我派人去叫她来。”
“等处理完这件事之后,我要你下令所有的士兵日落时到庭院集合。每个人都要到。”
季廷点头。“遵命。”他打量雷西几秒后问:“你打算在那个时候宣布喜讯吗?”
“什么喜讯?”勃迪好奇地问。
“长老要我考虑娶费玫欣。”雷西回答。“我承认联姻会使两族合并得比较顺利,但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娶。”
他走到桌边坐下,命令门口的侍从去拿面包和乳酪来给他们果腹。侍从离开大厅后,他建议勃迪把事情告诉季廷。“这次的行动需要我们的卫队长彼此配合。”雷西说。“依恩要韦恩、狄良和你亲自挑选随我们进入英格兰的士兵。”
“我们要攻打英格兰?”季廷吃惊地问。
“不。”勃迪回答,接着叙述发生了什么事和莉安如何救了麦亚力。
季廷听完后不敢置信地摇头。“天啊!真是奇迹。”
“他的奇迹是莉安。”勃迪说。“要不是她,亚力必死无疑。”
“我们也不会知道有叛徒出卖我们。”雷西说。
“谁会做这种事?”季廷问,接着捶了桌面一拳。“一定是费氏人,只有他们可以从中得利。有许多人会为你的死欢呼,领主,而那些人全部听命于若斯。他虽然年轻,但他们都对他忠心耿耿。叛徒就是他们。”
“在完全确定前,我不会采取行动。”雷西说。“我们必须帮莉安找到她姊姊。”
“确定那个女人是费氏人?”季廷问,摸着下巴考虑这件事。
“确定。她名叫莉婷,比莉安大几岁。”雷西说。
“收养她的那家人为了保护她一定替她改了名字。”勃迪说。
“但我还是希望奥帝和思邦会知道她是谁。”
“我也许帮得上忙。”季廷说。“家父的记忆力也很好,他认识大部分的费氏人。他讨厌他们,但对他们还算客气。他的姊姊嫁给一个费氏人。她生前受到丈夫的虐待,家父永远不会忘记那一点。但只要帮得上忙,他一定会帮你。如果哪家人收养了孩子,那么家父极可能会知道。现在他好多了,无法下床使他感到烦躁,这个谜可以转移他的心思。领主,如果你同意,我会尽快去找他。”
“季廷的父亲不久前跌断腿,”雷西说明。“很高兴听到他即将复原。有一段时间,我们以为他会熬不过去,季廷赶回家去守在他身边。”
“如果他无法再走路,他宁愿死掉。”季廷说。“但现在有了一线希望。如果你这两天不需要我,我可以立刻出发,明天就能赶到。”
“好,你速去速回。”雷西说。“奥帝和思邦要考虑好几天才能下定决心说出真相。”
季廷起立到一半又坐下。“领主,你说我们要进军英格兰,但到底是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雷西承认。“莉安还没有说出囚禁亚力和跟叛徒达成协议的英格兰人叫什么名字。”
“她为什么不说?”季廷困惑地问。
勃迪回答:“她认为我们知道名字后就会进攻,因而危害到她舅舅的性命。她还担心我会强迫她留下来。”
“但那正是你的打算,对不对?”雷西问。“你想必不会容许她回英格兰。”
“事情很复杂,莉安很倔强。”勃迪摇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无法违背良心要求她信任我,又无法忍受她身陷险境。”
“你得赶快解决这件事,我们需要那些名字。”雷西说。
季廷起立告退。“领主,我这就出发了。”
“代我问候令尊。”
“好的。”他往门口走,但到半途又停下。“领主,你还要士兵们今晚在庭院集合吗?我可以叫安东传令下去。如果不是要宣布喜讯,那你要宣布什么?我也许该留下来。”
雷西这才发现他忘了提一个重要细节。“那个叛徒去莉安的城堡时被她看到了。”
“她看到他了?”季廷吃惊地问。
“对,她看到了。”狄良说。“根据她对藏身处的描述,我敢说她近到可以吐口水到他脸上,但那个笨蛋完全不知道她在那里。”
“所以我要所有的人都到庭院集合。如果叛徒在其中,莉安会认出他来。”
“那么她必须受到严密的保护。如果叛徒知道她能指认他,他一定会杀人灭口。”
“我们布氏人不会让她出任何事,”狄良说。“她现在属于我们。”
季廷眨眨眼。“莉安小姐属于布氏一族?”他问雷西,被狄良的吹嘘搞糊涂了。
雷西点头。“没错,只不过她还不知道。”
勃迪从湖边洗完澡回到大厅,他看到雷西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里。
“为什么一脸郁闷?”勃迪问。
“我刚接见完蕾琪的母亲玲雅。”雷西咕哝。“我要怎么告诉蕾琪她的母亲……”
“怎样?”
他叹口气。“玲雅嫉妒她的女儿。她不久前再婚,她不喜欢她丈夫看蕾琪的眼光。她认为他对她女儿心存邪念,她要蕾琪搬出她家。”
“也许她是想保护蕾琪。”勃迪说。
雷西摇头。“她不是在为女儿着想,她不断抱怨她跟蕾琪站在一起时显得有多老。”
“天啊!”勃迪咕哝。“你为什么必须处理这种琐碎小事?”
“跟你一样,我必须照顾所有的族人,蕾琪也不例外。留下来跟她见面,到时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如此厌恶她母亲的行为。”
“蕾琪知不知道她的母亲要她离开她家?”
“我不知道。玲雅叫她去她姨妈家暂住,借口说她姨妈需要人帮忙照顾新生儿。”
“也许她可以再去她姨妈家住。”
“那只是暂时的解决办法。”雷西解释。“她的姨妈有五个孩子,她家又小,根本没有地方给蕾琪住。”
“那么结婚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这就是问题所在。”雷西说,接着简单说明他父亲答应蕾琪父亲的事。
“你是说蕾琪要嫁谁由她自己决定?”
“除非我违背那个诺言。”
“我了解你,你不会那样做的。”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勃迪想了一下后说:“依恩可以替她找到栖身之所。”
“她属于这里,这里是她的家。她会认为自己遭到驱逐。”
“她会习惯的。”
“我不愿伤她的感情,她并没有做错事。”
勃迪打量雷西片刻。“你喜欢这个女人,对不对?”
“她是我的族人。”
勃迪微笑。“那你为什么不娶她?”
雷西站起来开始在壁炉前踱步。“因为她是辛氏本族人。如果我想要使费氏和辛氏两族成功融合,我就该娶费玫欣。费氏土地是我无法拒绝的嫁妆。”
“你向来讲究实际。”
“你也是,直到莉安在你的生命中出现。”
勃迪点头同意。“那是我始料未及的。”
勃迪厌恶自我的语气使雷西放声而笑。“你什么时候知道……”
勃迪耸肩掩饰他的不自在。“杜安妮把母之火浇在莉安切开的伤口上时。我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在那有如酷刑的治疗中动弹,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原来是她的勇敢掳获了你的心。”
“其实是她瞪视我的目光。”他笑着承认。“她看起来好像恨不得杀了我,因为我害她受那种苦。如此倔强固执的女人怎能令我不着迷?”
安东打断他们的谈话,通报说蕾琪到了。片刻后她进入大厅。看到她的笑容就使雷西的心情愉快许多,虽然他很惊讶她还笑得出来。
“领主,你好。”她上前屈膝行礼。“布领主,你好。”
她不敢直视勃迪的眼睛,显然听说了他的各项传闻。勃迪看得出来她很怕他,但佩服她还是靠近他再度屈膝行礼。
“蕾琪,我刚刚跟你母亲谈过。”雷西说。
她低眉垂睫,双手背在身后。“她说服你违背对我父亲许下的神圣诺言了吗?”
雷西知道她故意用“神圣”两个字来使他感到内疚。“不,她没有说服我。”
蕾琪再度展露笑颜。“谢谢你,领主,但我占用你太多时间了。容我告退。”
她走到半途时被雷西叫住。“回来,蕾琪。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勃迪听到她在转身前长叹一声。她站在雷西面前,望着他的眼睛等他开口。
“有人向你求婚。”
“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还不可以拒绝。”
“对不起。”她说,但听来毫无悔意。“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梅熙。”雷西说。“他是费氏人,我承认我对他了解不深。但如果你同意,我可以肯定他会好好待你。”
他等了足足一分钟,但蕾琪始终一言不发。“怎么样?你意下如何?”
“我现在可以拒绝了吗?”
“天啊……你认识他吗?”
“认识,领主。”
“你在他身上找不到丝毫可取之处吗?”
“哦,我相信他有许多优点,但我不要嫁给他。”
“为什么?”
“领主,你知不知道你在对我大吼大叫?”
勃迪用咳嗽掩饰笑声。雷西很很地瞪他一眼后转向蕾琪。他看到她把一绺秀发拨到肩后,那娇柔优雅的动作使他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你使我忍无可忍。”
“对不起,领主,我不是有意的。我现在可以告退了吗?我刚刚听说有个英格兰淑女来了,我一定要认识她。”
“为什么?”勃迪问。
她被他严厉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复镇定。“因为我从来没有去过英格兰,我有几百个问题想问她。我对英格兰的生活感到好奇,她是唯一能够告诉我的人。我无法想像住在这里以外的地方会是怎样,不知道她对她的家乡是否有同感。我已经决定要喜欢她了。”
“你和莉安小姐有许多共同之处,”雷西说。“你们都很倔强。”
“她也被逼着结婚吗?”蕾琪难掩恼怒地问。
雷西朝她走近一步。“没有人逼你结婚,蕾琪。关于这个梅熙──”
她不耐烦地双手插腰。“有完没完啊?”
“蕾琪,我警告你,我不会容忍无礼的言行。”
她立刻忏悔。“恕我失言,但我已经拒绝了。”
雷西不肯放弃。“你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吗?”
“当然不是。我想要结婚,还想生一大群孩子,我会好好疼爱教导他们。”
“那你为什么拒绝那么多人的求婚?如果你想要生孩子|”
她不让他说完。“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雷西大吃一惊。“谁?”
她摇头。“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
“那就嫁给他。”他不耐烦地建议。
她长叹一声。“他还没有开口求婚。”
“他知道你的感觉吗?”
“他不知道,他很笨。”
勃迪再也忍不住地大笑出来。“但你还是爱他?”
她微笑回答:“是的。我也不想,但就是深深爱上了他。我一定跟他一样笨。”她转向雷西。“我不要嫁给梅熙,我不要委屈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
雷西不明白自己的反应。听到她承认已有心上人而无法嫁给梅熙时,他先是惊讶,然后是恼怒。他不明白为什么想到她爱别的男人令他生气。如果她同意嫁给梅熙,他是否也会感到失望?不会,他心想,因为他知道她不会同意。
抛开那些令人困惑的思绪,他说:“告诉我这个男人是谁,我去替你跟他说。”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要他在决定时受干扰。”
“我命令你告诉我他的名字。”
他又前进一步,但蕾琪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动。“我不想告诉你他的名字。”
他不敢相信她竟敢抗命。“我不会放弃的。”也厉声道。“快说,他叫什么名字。”
雷西不得不放弃。对女人发脾气不是他的作风,但这个女人真的令他忍无可忍。
她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能说。”
“我占用你太多宝贵的时间了,容我告退。”她屈膝行礼准备离去。
“如果你不打算嫁给梅熙,那么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谈。”
她望着他等他开口,但雷西说不出口。“我好像忘了……”
勃迪替他解围。“你跟我说你要请蕾琪帮忙照顾你的弟弟迈可,记得吗?”
“对。迈可目前在麦氏领地作客,但等他回来时……”雷西以目光向勃迪求助。
“雷西没有办法把时间全部用来照顾迈可,而且迈可年纪还小,需要女性的呵护。”
“对,正是如此。”雷西和勃迪一搭一唱地編著故事,但蕾琪似乎没有发觉。
“我很乐意帮忙照顾迈可。”
“那就这样决定了。”
“决定什么?你希望我怎么做?”
“搬到这里来住。”雷西说。“楼上有三个空房间。你随便选一间,尽快把你的东西搬进来。你得离开你家,我知道你母亲会舍不得你。”他很骄傲自己竟然没有被那个谎言呛到。
“你要我住在这里?领主,不太妥当吧。人们会说闲话的。”
“那就去睡城堡后面的仆人房。”
她凝视他片刻后缓缓点头。她眼中的哀愁令人心疼,他这才明白她什么都知道了。
她深吸口气。“我很乐意帮忙,但我是不是应该等迈可回来后再把行李搬过来?”
“不,我希望你尽快安顿下来。”
“那么我这就去收拾行李。”她走到门口时止步转身。“领主,不要苛责我母亲。她跟新婚丈夫想拥有隐私也是人之常情。有我在,难免不方便。何况我也该离家了。”
“你以为我要你搬来这里是因为你母亲想拥有隐私?”
“不然还会是什么理由?”她问。
淫欲和嫉妒,雷西心想,但他不能告诉她这个可耻的真相;她的继父对她想入非非,她的母亲嫉妒她的美貌。
“我解释过我的理由。我要你帮忙照顾迈可,如此而已。”
“你的心地很仁慈,领主,但是……”她的脸上闪过一抹悲伤的微笑。“你真的不擅于说谎。”
第十四章
莉安沿着小径走到山丘顶上,找了一处树荫坐下,闭上眼睛享受和风,回想着她和两个费氏长老的谈话。虽然奥帝和思邦都不曾承认,但她很快就听出他们知道却不愿透露莉婷在哪里。她恳求他们尽快跟莉婷谈,表示她不久后就必须回英格兰,但没有说明原因。
一个女人的叫声使莉安睁开眼睛。她转头看到一个年轻的金发女子沿着小径往上跑。女子的眉头烦恼地皱在一起,莉安很快就明白原因何在,因为有个壮汉在她身后穷追不舍。细看之下,莉安发现那个壮汉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男孩。
“我告诉过你别来烦我,席华,我是认真的。如果你再纠缠我,我就要──”
她在看到莉安时突然住口。她立刻面带笑容地快步走向莉安,不管身后讨厌的追求者。席华停下来观望。
“你好,小姐。我叫蕾琪。”她屈膝为礼。“别起来,你就是那个英格兰女子吗?”
“是的,我叫莉安。你好。”
“我到处在找你。如果你有空,我想请教一些有关英格兰的问题。我对那里的风土人情十分好奇。”
莉安惊讶又高兴。“我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因为你是我到高地以来第一个对我的国家感兴趣的人。这么说来,你喜欢英格兰?”
“我不知道。”她笑着回答。“我听过许多有关英格兰的可怕传闻,但我决心查明那些传闻是真是假。这里的男人经常夸大其词。”
“我不用听就可以向你保证那些传闻不是真的,英格兰的人民都很善良和气。”
“果真如此,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去英格兰看看,但我无法想像我的领主会同意。英格兰的风景跟这里一样优美吗?”
“是的。”莉安回答。“风景虽然不同,但一样优美。”
一个高高瘦瘦的士兵出现在席华身旁,跟他一起盯着蕾琪和莉安看。他的年纪看来跟席华差不多。莉安觉得他们偷听她们谈话很没礼貌,她本来想赶他们走,但蕾琪只当他们不存在,于是她决定效法她。
“我的母亲告诉我,在英格兰作丈夫的每个星期六晚上都必须把妻子毒打一顿,那样她们才会在星期天的弥撒前悔过。”蕾琪说。
那个传闻荒谬透顶,莉安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不是真的。英格兰的丈夫亲切体贴,绝不会殴打妻子。至少大部分都不会。他们的家庭观念跟这里的男人没有不同。”
“我也认为那个传闻是捏造出来的。”蕾琪承认。“我可以坐在你身旁吗?”
“快请坐。”莉安刚说完就看到席华跑向蕾琪,另一个年轻人紧跟在后。“天啊!那两个无赖来了。
莉安从地上站起来时,席华扑向蕾琪抱住她的腰。蕾琪大叫一声,企图掰开他的手臂。“放开我,席华。”
“你听到了,放开她。”莉安决心帮忙地命令。
席华朝莉安咧嘴而笑。“这是我和蕾琪的事。只要她让我亲一下,我就放手。我说不定也会偷亲你一下,你跟蕾琪一样漂亮。”
“放开我,你跟狗一样臭。”蕾琪嘟嚷。
另一个年轻人开始往前开始往前冲。“你已经捉到了一个女人,我会捉到另一个。”他吹嘘道。“我要偷亲她一下。”
席华哀嚎一声,放开蕾琪往后跳开。他瞪着自己的手臂大叫:“你咬我,小……”
蕾琪猛然转身,双手插腰地面对席华。“小什么?”
“小贱人。”他嘀咕。
莉安吃惊地倒抽口气,但蕾琪好像一点也不生气。她摇着头说:“如果你不是这样一个愚蠢的小男孩,席华,我就会立刻去向领主告状。快走开,别烦我。”
“我不是男孩。”席华横眉竖眼地说。“我会证明给你看。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得到我的吻。”
“那我也要得到我的吻。”另一个士兵说,但莉安注意到他紧张地频频回头张望。
“那个男孩叫杜纳,他跟席华一样年轻无知。”蕾琪贴近莉安悄声道。“你怕不怕?怕的话,我马上高声求救。”
“我不怕,但很气。这两个男孩欠管教。”
蕾琪咧嘴而笑。“我们把他们推下山坡,好不好?”
那个主意听来很好玩,莉安决定试一试。她效法蕾琪慢慢往后退到山坡边缘。
席华和杜纳傻笑着往前进。蕾琪勾勾手指,示意他们继续前进。
“跟着我做。”她对莉安耳语,然后命令席华转过身去闭上眼睛,承诺她会给他奖赏。
热切得像等着肉骨头的小狗,两个男孩乖乖转过身去。
“别偷看,眼睛闭紧。”蕾琪命令。
“准备好了吗?”莉安问杜纳。
她趁他拚命点头时用力推他一把,杜纳往后倒下。蕾琪也在同时猛推席华,但他的反应比较敏捷,后退一步站稳了脚,迅速转身察看滚落山坡的朋友。蕾琪和莉安趁他不注意时一起朝他的臀部踹下去把他踢落山坡。
不幸的是,蕾琪踹得太用力而失去平衡。她尖声大笑着滚到半山腰才停下。莉安想要帮忙而追过去,但被裙摆绊倒而滚下山坡,最后撞上了蕾琪。她们两个全身都是泥土和草叶,但都不在乎。她们的笑声使山坡下的士兵暂停操练抬头张望。她们努力想恢复自制,但坐起来看到逃之夭夭的席华和杜纳时又笑得不可遏抑。
“我早说过他们很笨。”蕾琪擦着眼泪说。
“没错。”莉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听到衣服撕裂声,低头看到左手衣袖落到腰际。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我不能再笑了,”蕾琪哀求。“我的肚子好痛。”
莉安拉蕾琪站起来,她们并屑走向山顶。
“你怎么一跛一跛的?是不是扭伤了脚?”蕾琪问。
莉安抬头望向比她高几吋的蕾琪。“我的鞋子掉了。”她说着说着又笑起来。
蕾琪替她找到鞋子。莉安弯腰穿鞋时,蕾琪抓住她的手臂低声说:“天啊!有个布氏士兵在山顶上看我们。好像是他们的卫队长。天啊!你想他有没有看到我们刚才做的事?”
莉安拉开蕾琪的手,转身察看。“真是狄良。来,我替你介绍。他为人很和气。”
蕾琪倒退一步。“我不要认识他。你来自英格兰,所以不知道他们有多么粗暴野蛮,他们的领主勃迪是世土最可怕的人。我知道有些女人被布领主看了一眼就吓得哭出来。”
莉安大笑。“你别夸张了。”
“我没有。”蕾琪坚持。“我刚刚在大厅里跟领主说话时他也在场。”
“他把你吓哭了吗?”
“当然没有,我没有那么软弱。但实不相瞒,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蕾琪瞥向山顶。“天啊!他还没有走。我想他在等我们。”
莉安挽住蕾琪的手臂拖着她往前走,忘了她的鞋子还拎在另一只手上。“我向你保证你会喜欢狄良的。”
蕾琪嗤之以鼻。“不太可能。莉安,我当你是朋友才好心劝你。别靠近布氏人,尤其是他们的领主。他不会伤害你,但会把你吓得半死。”
“要我别靠近他恐怕有点困难。”
“为什么?”
“我已经跟他订婚了。”
蕾琪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幸好莉安紧抓着她的手臂。她倒抽口气,然后放声大笑。“我刚刚差点信以为真,英格兰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恶作剧吗?”
“我说的是实话。”莉安说。“勃迪的卫队长狄良可以证明。”
“你疯了。”
“告诉你一件真正惊人的事,我爱勃迪。”
蕾琪瞠目结舌。“你爱勃迪。你确定你没有把他跟另一个人搞混了?所有的女人都爱雷西,没有女人爱勃迪。”她以专家的口吻解释。
“我喜欢雷西,但不爱他。”莉安说。“我爱的是勃迪。如果我能完成在英格兰的任务回到这里来,我会嫁给勃迪。”
蕾琪放声大笑,说什么也不肯相信会有脑筋清楚的女人愿意嫁给恶名远播的布氏领主。
她们一路争辩到山顶,蕾琪想要绕过狄良,但莉安硬把她拖到他面前。狄良两腿分立,交抱双臂、面有愠色的模样的确有点吓人,但莉安知道那全是虚张声势。
“你好,狄良。”她说。“我想介绍我的朋友蕾琪给你认识。蕾琪,这位威风凛凛的战士是布氏卫队长狄良。”
蕾琪面色如土地低下头。“幸会,先生。”
狄良一言不发地微微点个头,莉安觉得他的傲慢很可爱。
“莉安小姐,你怎么了?”
“你没有看到那些男人──”
蕾琪用手肘戳莉安一下。狄良的眉头皱得更紧。“哪些男人?”他问。
她转向蕾琪。蕾琪连忙上前回话。“操场上的那些男人。”
“对。”莉安猛点头,头发上的一片枯叶从面前落下,她格格娇笑起来。“我们在看他们操练。”
“你不打算告訢我出了什么事,对不对?”狄良问。
她甜甜一笑,颊上出现一个酒窝。狄良努力漠视那个酒窝有多迷人。她是领主的女人,他不该想到保护她以外的事。但勃迪能掳获这样的美人仍然很值得骄傲。
“对,我不会告诉你。”她说。“但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有事尽管吩咐。”狄良严肃地说。
“我告诉蕾琪我跟勃迪订婚了,但她不相信。可不可以麻烦你证实给她听?你为什么一脸惊讶?”
“你以为你跟勃迪……”
“订婚了。”莉安担心地接口,因为他一副快要笑出来的样子。
“我早就知道你是瞎掰的。”蕾琪再度用手肘戳莉安。
“我没有瞎掰。告诉她,狄良。”
“据我所知,你没有和布领主订婚。”
“我没有?但我以为……神父在场……我看到他祝福……”发现自己出了大洋相,她的脸红了起来。“看来是我弄错了,拜托你不要对勃迪提起这件事。”她急忙补充。“我不希望他认为我是……笨蛋。这全是一场误会,谢谢你澄清事实。”
“但是──”狄良开口。
她举起手。“我真的不想再谈这件事了。”
“遵命。”
莉安感到丢脸极了。她把掉到手肘的衣袖扯回肩上,然后长叹一声。
“勃迪有话跟你说。”狄良终于想起他来找莉安的原因。
发现她还拎着鞋子,莉安扶着狄良的手臂,弯腰把鞋子套上。“他在哪里?”
“跟雷西在庭院里。”
“蕾琪和我要到湖边,我想换件干净的衣裳再去见他。”
“勃迪不喜欢等人,而且我想让他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他咧嘴而笑。
蕾琪等狄良走远后才开口。“你应该感到庆幸。”
“我觉得自己像大傻瓜。我真的以为勃迪和我订婚了,他说过他要娶我的。”莉安耸耸肩。“来吧,别让勃迪久等。他很没有耐性。”
蕾琪走在她身旁。“你看起来很失望,我不知道我应该佩服你或同情你。”
“我只觉得丢脸。”
“哦,说到丢脸,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大家都知道我被我母亲赶出家门……”
她们沿着小径慢慢走,像多年老友般诉说着知心话。
“你真的爱勃迪吗?”
“爱上他不是我的选择。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但我是真心爱他。”
蕾琪叹口气。“我也坠入情网。”她承认。
莉安瞥向她。“你听起来好像不太快乐。”
“没错,事实上,我爱得很苦,因为他并不爱我。”
“他是谁?他知道你对他的感觉吗?”
“他是一个辛氏人,他不知道我爱他。”
“你打算让他知道吗?”
“我试过使他注意我,但他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想通。”
“我认为你应该告诉他,你会有什么损失吗?”
“你说的对,我应该告诉他,但我不会那么做。万一他不要我爱他呢?他说不定根本不喜欢我。他老是说我有多么固执难缠。”
“由此可见,他已经注意到你了。”
“对,但只把我当成大麻烦。”她叹口气。“勃迪什么时候告诉你他爱你?”
“他没说过,老实说,我甚至不确定他爱我。但我知道他喜欢我。”
“但你还是告诉他你爱他,你比我勇敢多了。”
“事实上是他告诉我我爱他的。”
蕾琪笑了。“男人没有不傲慢的。我一直不明白雷西和勃迪怎么会成为这么好的朋友,他们毫无相似之处。”
“我倒认为他们有许多共同之处。”
“才没有。雷西慷慨、仁慈又体贴──”
“勃迪也是。”莉安说。“只不过他在慷慨、仁慈又体贴时大声咆哮。啊,我的梦中情人在那里。”她笑道。
正在穿过庭院的勃迪和雷西看到她们时突然停下脚步。
“我们看起来真有那么糟吗?”莉安说,伸手把头发拨到肩后。
“真的。”蕾琪回答,伸手把莉安的衣袖拉到肩上,但衣袖立刻落回手肘处。
“你出了什么事?”勃迪吼道蕾琪瑟缩一下。莉安靠在蕾琪身边低声说:“我们把他们推下山坡,好不好?”
蕾琪咬着嘴唇忍住笑,跟着莉安穿过庭院。她们在离两个战士几呎远处停下。
“你为什么那样问?”她故作无辜地问。
勃迪朝莉安迈出一步。“你的衣裳撕破了,脸上都是泥土,头发里都是草和树叶。”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用拇指擦掉她颊上的泥土。她闪亮的眼神使他舍不得放开她。他以较温柔的声音说:“狄良说你提到山上跟你们在一起的男人。他们是谁,做了什么?”
“没有人跟我和蕾琪在一起。”
“莉安──”
她踮起脚尖,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我玩得很开心。但我想你,你想不想我?”
“我很忙。”他粗声道。他喜欢她随性的情感流露。隐藏感受已成为他的本能,她却把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她的率真、坦诚和倔强令他无法抗拒。他还来不及武装自己,她已攻占他的心。
“你可以抽空跟我独处一分钟吗?”她问。
“要做什么?”
她压低声音对他耳语。“我想要不顾羞耻地投入你的怀抱,热情地吻到你晕头转向。”她亲吻他的脸颊,一脸得意地往后退开。
“你认为你可以在一分钟内做到吗?”
“可以。”
“做到什么?”雷西问。
勃迪咧嘴而笑。“她认为她可以──”
“勃迪!”她惊叫。“我的话是说给你一个人听的。”
雷西决定不再追问。“莉安,日落时所有的辛氏族人都会聚集在这里。”
“你也许会看到你的姊姊。”勃迪说。
“思邦和奥帝有没有告诉你她在哪里?”雷西问莉安。
“没有。”她回答。“但奥帝无意中说出他知道她是谁和她住在费氏领地。容我失陪,我和蕾琪要到湖边清洗一下。”
“等一下。”勃迪抓住莉安的手,拖着她走向城堡。
“你要做什么?”她问。
他不回答,推开门把她拉进去。门关上后,玄关里一片黑暗。他把双手按在她头顶两侧的门板上,缓缓倾身压向她。她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力量,但他的碰触却出奇的温柔。
“这是你要的一分钟,莉安。随便你要白白糟蹋或好好利用。”
她突然害羞起来,但还是缓缓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拉近。两人的唇瓣接触,她咬住他的下唇轻轻拉扯。她听到他倒抽口气,知道她的大胆令他欢喜。她仰起头,张开嘴,开始毫无顾忌地亲吻他。他的两腿发软。习惯采取攻势的他不容她占上风。他低吼一声把她抱起来,开始以唇舌反攻。她的愉悦呻吟差点粉碎了他的自制。他一边吻她一边爱抚她的背,最后托起她的臀部按向他的亢奋。
亲吻结束时两人都喘不过气来。她紧紧搂着他,意犹未尽地亲吻他的脖子。他缓缓让她的双脚滑回地面,但继续拥抱着她。她闭着眼隋,依依不舍地把脸埋在他颈窝。她的手贴着他的胸口,她可以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
“我使你心跳加速,对不对?”
“对。”他承认。“你很会撩拨人,莉安。你不能在那样吻了我之后就算了。”
“不然你要我怎么做?”
天啊!她对男女之事真的毫无所知。“晚上再告诉你。”
他缓缓拉下她的手臂,提醒她她要和蕾琪去湖边。但在她转身时他又拦住她。“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现在似乎是最好的时机。”
他迟迟没有往下说,她只好追问:“什么事?”
“我们布氏人做事有自己的方式,我们想要什么就拿什么。”
“乱拿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
“不要跟我争辩。”他咬牙切齿道。
“我不是跟你在争辩,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用不着粗声恶气。”
他抓住她的肩膀。“我重新解释一遍,我希望你听得懂。”
“你在侮辱我吗?”
“我没有,甜心。注意听就是了。”
那个爱称令她意外又感动。“好,我注意听。你要解释什么?”
“你说过你爱我。你亲口承认的,对不对?你不能把那些话收回去。”
他难得流露的脆弱使她立刻设法安抚他。“我不想把那些话收回去,我真的爱你。”
他紧抓着她肩膀的手放松了。“今晚……”
“怎么样?”
“我……也就是说……我们……呃,真要命。”
“勃迪,你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你。”他嘟嚷。“你害我不对劲。”
她推开他的手。“你这个人真是喜怒无常,懒得理你。我有比站在这里听你发脾气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转身用双手拉开门走出去。
他知道他把事情搞砸了,但船到桥头自然直,莉安是个聪明人,等今晚他脱掉她的衣服抱她上床时,她一定就会想通是怎么回事。如果还没有,他到时再告诉她。
雷西走进来,一看勃迪的表情就猜到结果。“你还是没有告诉她?”
“没有,但天知道我试过了。”
“直接跟她说你们结婚了有多困难?”
“我告诉你我试过了。如果你认为很容易,那你去告诉她。”
雷西大笑。“天啊!你不敢告诉她,对不对?你认为她会有什么反应?”
“我承认我害怕。”勃迪说。“她会惊慌失措,然后企图逃跑。我欺骗了她,我不该那样做的。”
“你还欺骗了神父。”
“没错,但我比较担心莉安。我不该欺骗她的。”
“但你还是会那样做,对不对?”
他耸耸肩。“对,我还是会那样做。我无法想像没有她的日子要怎么过。如果你敢嘲笑我承认我有这个弱点,我发誓我会打烂你的脸。”
雷西拍拍他的肩膀。“振作起来。”
“什么意思?”
“莉安刚听说她已经嫁给你时很可能会惊慌失措。天啊!任何女人都会。”
“雷西,你在帮倒忙。”
“但她不会逃跑,勃迪。”
“我会在吃晚餐时告诉她,”他用力点个头。“到时我一定告诉她。”
勃迪开门出去时差点把整扇门都给扯下来。
第十五章
莉安和蕾琪下楼来到大厅。雷西和勃迪站在大厅另一头低声说话,奥帝和思邦脸色凝重地坐在桌边望着两位领主。奥帝注意到莉安走过来,他用手肘戳戳思邦后站起来。
莉安向雷西行礼,但她的笑容在看到勃迪愠怒的表情时消失。
“你的姊姊不愿意跟你见面。”勃迪开门见山地说。
“她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见面?”她不敢置信地问。
勃迪望向思邦。思邦站起来,愁眉苦脸地解释。“她自有记忆以来就是费氏人,她对英格兰没有感情。她已经嫁人了,对目前的生活很……满足。”
“满足?”她气愤地叫嚷。摩肯舅舅的性命危在旦夕,她才不管莉婷满不满足。她朝思邦迈出一步,但勃迪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把她拉到身边。
“是她亲口跟你说的,还是她丈夫说的?”勃迪问。
那个问题令思邦意外,他想了一下后说:“是她丈夫。她在旁边听到他的每句话,但始终没有开口反驳。”
“她知不知道我只是想跟她谈一谈?”
“我说了,但他们似乎不相信。她担心你会逼她回英格兰或告诉别人她的下落。”
莉安伸手按摩额头。“我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雷西,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勃迪喊道。
“我给她一天的时间重新考虑。如果到时她还是不肯,我会命令她前来跟莉安见面。但我宁愿她是自行做出这个决定。”
“她的丈夫不会喜欢的。”思邦脱口而出。
“我不在乎他喜不喜欢。”雷西说。
“他是个高傲的费氏人。”奥帝加入讨论。
“他现在是辛氏人了。”雷西厉声道。“他有没有宣誓效忠我?”
“所有的费氏人都有。”思邦说。
“费氏士兵无不忠心于你,领主。”奥帝激动地说。“既然你提起这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他们全部觉得自己像弃儿。你的卫队长季廷及他的两个副手安东和法隆,对他们的努力总是冷嘲热讽。费氏士兵仍未受到良好训练。如果不赶快改善现状,迟早要出乱子的。”
雷西面无表情,但勃迪知道他怒不可遏。“明天我会亲自负责训练,等季廷回来时,我会跟他好好谈一谈。”雷西说。“这样你满意吗?”
“满意,谢谢领主。”奥帝如释重负地回答。
思邦决定礼尚往来。“如果你不反对,领主,我明天一大早就回去找莉安小姐的姊姊。我会强调莉安小姐只想跟她谈一谈。”
勃迪说:“思邦,这次务必确定她的丈夫不在场。他可能会替她做决定。”
“你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莉安问。
“我就会那样做。他一定会想保护你的姊姊。”
思邦摸摸下巴。“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是如此。我认为她对这件事没有发言权。”
他们说的很有道理,莉安的心情开始放松。她衷心希望拒绝她的是她的姊夫,而不是她的姊姊。她相信只要能跟莉婷相处几分钟,她就能消除她的疑虑。
“你得耐心再等段时间。”勃迪说。
“我没有时间耐心等待。”
他亲吻她的额头。“别再为这件事心烦了,今晚应该高高兴兴的才对。”
“为什么今晚应该高兴?”
她仰头望着他,他无法抗拒红唇的诱惑而吻了她。由于有旁人在场,所以他没有加深那个吻,但那几乎要了他的命,当他抬起头时,他的沮丧显而易见。虽然只需要再等几个小时就可以使她真正属于他,但期待已经使他神经紧张。还有忧心忡忡。他不知道她在发现已经和他结婚时会有何反应,因此他像笼中困兽一样焦躁不安。
他吞咽一下,深吸口气。“莉安,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他再度清清喉咙。“我希望你知道……”
“什么?”
“要知道……你有双勾魂眼。”
他到底是怎么了?如果他不是她认识中最有自信的人,她会认为他紧张不安。“你是不是想要告诉我和今晚有关的事?”
他的额头开始冒汗。“对,和今晚有关的事。”他抓住她的手臂。“我不希望你苦恼。木已成舟,你只有接受事实。”
“接受什么事实?”她大惑不解地问。
他大声叹口气。“真要命,”他嘀咕。“我不敢相信我居然说不出口。”
“勃迪,今晚会发生什么事?”
思邦和奥帝侧耳倾听着,但雷西很有技巧地护送他们离开大厅。独处并没有让勃迪比较容易说出口,他决定等到吃晚餐时再告诉她。
“今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她追问。
“你会使我非常快乐。”
他的沙哑低语和炽烈眼神使她全身酥软,无法思考。她连他刚刚说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他好像在等她回话,于是她轻叹一声说:“很好。”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在雷西和勃迪的陪同下,莉安站在门阶上跟每个前来见她的辛氏族人打招呼。当光线不足时,雷西下令士兵点燃庭院周围的火炬。她看过了上千张面孔,但始终没有发现那个叛徒。她的肚子开始饿得咕咕叫,冷风吹得她不住发抖,疲惫使她背靠着勃迪寻求支撑。
其间发生了一段有趣的小插曲。企图强吻她和蕾琪的那两个男孩一起上前来。他们面无血色,双眼暴突地盯着勃迪。
“晚上好,杜纳。”她说。
杜纳两腿一软地跪了下来。席华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起来,但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勃迪。
“你认识这个人?”雷西问。
杜纳屏息等待她的回答。她听到蕾琪在旁偷笑。
“是的,我们下午见过面。”
“那另一个呢?”勃迪问。
席华看起来快要哭了。“我也见过他。”她说。
“你在哪里遇见他们的?”勃迪问,声音令人不寒而栗。“是不是在山丘上?”
她避重就轻地说:“杜纳和席华是蕾琪的朋友,她介绍他们给我认识。”
“莉安……”
她轻握一下他的手。“算了吧。”她低声说。
他决定顺她的意。一个趾高气昂的年轻人带着最后一群士兵上前来。他没有行正式的鞠躬礼,而是朝雷西点个头就转身离去。
雷西叫住他。“若斯,回来。”
那个士兵浑身一僵,然后转过身来。跟着他一起来的年轻人连让路给他。
“什么事,领主?”
“你和你的朋友明天要跟我一起训练。”
若斯的态度立刻转变,好像获得天赐之财似的。“领主,我有机会跟你搏斗吗?”
“有。”
“但我们八个打你一个似乎不太公平。”
雷西瞥向勃迪。“有兴趣吗?”
“当然。”勃迪回答。
雷西转向若斯。“布领主会加入我。别担心,若斯,我不会让他杀了你或你的朋友。”
若斯毫不掩饰他的不以为然。“我期待在战场上和两位一较长短。你们要不要用剑?”
“你们可以用剑,布领主和我赤手空拳。”
“领主,当我……我是说如果我打赢你,我希望赢得公公平平。”
雷西微笑。“我保证会很公平,天亮操场见。”
若斯向雷西鞠躬,然后带着同伴匆匆离开,无疑是去商量明天的应战策略。
旁观的蕾琪忍不住多管闲事。“领主,若斯和他的朋友一定会用剑。你要怎么对抗?”
莉安转身面对勃迪。“不准你伤害那些男孩。”
“你不担心他们会使用武器?”勃迪问。
“我们都知道他们的剑还来不及出鞘就会被你和雷西夺走。我是说真的,勃迪。答应我你不会伤害他们。”
他翻个白眼。“我保证等雷西和我解决他们,他们的傲慢和无礼都会消失。”
雷西完全同意。“他们离开我的操场时一定会懂得谦恭。”
另一群姗姗来迟者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雷西密切注意着莉安的反应,但她抱歉地摇头。“对不起,我没有看到他。”
“我原本以为你会指认是若斯的朋友。”雷西承认。
“你不相信他们忠心于你?”
“他们一直在抗拒两族合并,但我很高兴不是他们。他们很年轻,我实在不愿……”他没有进一步说明,她也没有追问。
他们进入大厅用餐。莉安想要蕾琪跟他们同桌,但她失去了踪影。等用餐完毕莉安才看到蕾琪在走廊向她招手。
“莉安,我可以私下跟你说句话吗?”蕾琪问。“我听到思邦说你姊姊不肯跟你见面,你一定很失望。”
“我是很失望,但我仍然希望她会改变心意。”
“我听到雷西说他会命令她前来。”
“但最快也要等到后天。我讨厌等待。”
“如果你知道她住在哪里,你会怎么做?”
莉安不假思索地说:“我会立刻去找她,我没办法无限期地等她改变心意。”
“我也许帮得上忙。”蕾琪低声说。“安东也听到思邦的话,他愿意在明天早上思邦去找你姊姊时跟踪他。”
“他帮我这个忙会不会惹上麻烦?”
“他认为他是在帮我的忙。”蕾琪解释。“何况他是副队长,想怎样就可以怎样。可能会惹上麻烦的是我,但我不担心,因为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安东会告诉我她住在哪里,我再转告你。”
“你愿意明天下午就带我去找她吗?”
“但勃迪命令你等待。”
“不,他只是建议我要有耐性。”
“那么好吧,明天下午。”
莉安瞥向勃迪,然后低声说:“我得设法摆脱勃迪的士兵,他们如影随形地跟着我。”
“他们不会跟着你去湖边。”
“当然不会,他们知道我要去洗澡。”
蕾琪露齿而笑。“那你告诉他们你要去湖边不就行了吗?”
“我不想说谎欺骗他们。”
“如果我们先绕到湖边去,那你就不算是说谎了,对不对?”
莉安笑了出来。“你真是诡计多端。”
“你们两个在窃窃私语什么?”雷西在桌边大声问。
“没什么。”蕾琪回答。“领主,菲菲好心地表示要替莉安缝几件新衣裳,那样她就不必向别人借,但她需要替她量身。我们现在可以去办这件事吗?不会需要很久的。”
她们一离开大厅,雷西就间勃迪:“你今晚要逼莉安说出那几个英格兰人的名字吗?依恩越来越不耐烦了。他想要采取行动,我也是。”
“今晚。”勃迪答应。
“我们替你和莉安准备了一间新的小屋,除非你宁愿用楼上的房间。”
“小屋比较有隐私,”勃迪说。“但我宁愿睡在野外。”
“你的新娘在新婚之夜应该有张床。”雷西说,勃迪点头同意。
赖神父一抵达就高声祝贺,仆人忙着替他准备晚餐。大厅里很快就挤满了辛氏人。勃迪的士兵在几杯黄汤下肚后才跟其他人打闹成一片。
莉安下楼时发现大厅里热闹非凡。她看到赖神父坐在角落里用餐。他站起来招手叫她过去,莉安拉着蕾琪挤过人群走向神父。
雷西看到莉安向神父问好,连忙用肘戳戳勃迪。“赖神父跟莉安在一起,你最好在神父说溜嘴前告诉她。”
勃迪挤过人群走向莉安。一个费氏士兵和一个辛氏士兵在勃迪抵达时打起架来。雷西冲过去抓住两个士兵的颈背,把他们的头撞在一□后扔开。两个士兵跌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勃迪满意地低哼一声继续前进。雷西叫人把昏厥的士兵拖出大厅,然后快步追上勃迪。他无论如何也要看到勃迪终于鼓起勇气告诉莉安真相时她有什么反应。
赖神父忙着责备蕾琪还不结婚,莉安为了替她解围而上前插嘴说:“神父,我今天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神父皱起眉头。“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请再说一遍?”
“你听到了。我问你知不知道你将陷入怎样的绝境,你说……不,我相信是勃迪说你知道。但你亲口告诉我你爱他的。”他越说越激动。
“那只是一场误会。”莉安说。“但在我问狄良时,他都解释清楚了。”
神父把头偏向一侧。“你所谓的误会指的是什么?”他拿起酒杯。
“说来真令人难为情。当你祝福勃迪和我时,我以为我们订婚了。我告诉蕾琪,但她不信,所以我要狄良证实给她听。就是这个误会……”神父目瞪口呆的模样使她说不下去。
神父听到“订婚”两个字时被酒呛到了。他两眼暴突,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你是说……你是说你以为你跟布勃迪订婚了?”
莉安希望他别那么大声嚷嚷,因为他引来了不少注意。勃迪的士兵已经在朝她移动了。她连忙以微笑向狄良表示一切安好,然后转向神父低声说:“我误以为是那样,但狄良都解释清楚了。”
赖神父把酒杯塞给蕾琪,然后祈祷似地握起双手。他以犀利的目光注视着莉安。“他是怎么跟你解释的?”
莉安不明白神父为什么表现得好像她刚刚承认犯下滔天大罪。“他说我没有订婚。”
“她没有,对不对?”蕾琪问。
“对,她没有。”神父粗声恶气道,然后喃喃自语。“我的老天啊!”
“你说什么?”
“你没有订婚……”他双手握住莉安的一只手,同情地看着她。“你结婚了。”
“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说你结婚了!”他激动地大叫。“所以我才祝福你们。你说了誓言。”
“我有吗?”
“你有。我问你是不是被逼的,你向我保证你没有受到胁迫……还有证人在场。”
“证人?”她呆呆地重复。
“对。你不记得了吗?我赶到时你和其他人刚刚抵达领地边的山上,后来布勃迪握住你的手……”
“不。”她低声说。
“不但合乎体统,而且具有约束力。”
她拚命摇头。“我不可能结婚了,否则我一定会知道……对不对?”
“诡计!”神父叫道。“布勃迪耍诈骗了我,骗了一个神父。”
她终于听懂了,领悟带来的是无法遏抑的愤怒。
“不!”她大叫。
一个仆人正好端了一整盘酒杯经过,杯里都斟满了酒。蕾琪抓了一杯塞到莉安手里。莉安还来不及喝,神父就夺走她的酒一饮而尽。她伸手去拿另一杯酒。就在这时,勃迪和雷西抵达她身边。
“莉安──”
她猛然转身面对他。“我们今天结婚了?”
“是的。”勃迪冷静地回答,拿走她手里的酒杯交给雷西。
“在马背上?我在马背上结的婚?”
雷西把酒杯递给蕾琪后转向莉安。“这件喜事值得好好庆祝。”他一本正经地说。莉安看来恨不得宰了新郎,勃迪面无表情,神父看来快要发疯了。
“这桩婚姻可以宣告无效。”赖神父说。
“才怪!”勃迪吼道。
“木已成舟。”雷西播嘴。
神父瞪他一眼。“这桩婚姻圆房了没有?”
雷西扬起一道眉毛。“你问我?”
莉安满脸通红,蕾琪同情地把手里那杯满满的酒递给她。她正要喝时,勃迪拦截下那杯酒塞给雷西,然后对她说:“你不可以喝醉,我要你今晚头脑清醒。”
她气得泪眼模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低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大叫着重复。
“你别激动……”勃迪用力推雷西一把。“这并不好笑。”他咕哝。
“你别激动?你只能想到这句来安抚你的新娘?”雷西问。
“我不是他的新娘!”莉安大叫。
“听我说,甜心。”勃迪开口,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必须接受事实。”
“我不要。”她郑重宣布。
他看出她此刻根本听不进他的话。他想要把她拉进怀里,她在退避时踩到赖神父的脚。
“为什么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神父叫道。“这桩婚姻圆房了没有?”
由于神父望着蕾琪,所以她以为他要她回答。“我真的不知道,神父。我也不认为我应该知道。”
神父抓起雷西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雷西立刻从托盘上拿起另一杯酒递给神父。
“在我的神职生涯中,我从未……都是布勃迪害的……”神父捞起衣袖擦汗。“我的老天啊!现在该怎么办?”
“在马背上,勃迪?”莉安大叫。
“她似乎难以接受那一点。”雷西挖苦道。
“你可以下马来。”勃迪说。“如果你想脚踏实地结婚,你应该早点说的。”
她真的想掐死他。“但我并不知道我即将结婚,对不对?”
“我们知道。”雷西说。
莉安这才注意到她被布氏士兵包围着。她轮流注视着每张脸,发誓只要有人敢笑,她就要放声尖叫。“你们都知道?”她问。
他们每个人都点了头。她转向勃迪。“只有我不知道,你耍诈欺骗我。”
“我没有。”他反驳。“我说过我要娶你,而且你说过你爱我。”
“我改变心意了。”
他朝她靠近一步。在他犀利目光的瞪视下,她无法撒谎。“好吧,我是爱你,但只有天知道为什么。你是世上最傲慢自大、别扭难缠、冥顽不灵的男人。”
他对她的怒骂无动于衷。“我们现在是夫妻了,莉安。”他冷静的声音气得她想尖叫。
雷西递给神父另一杯酒。神父自认有责任保护莉安,他用衣袖擦掉额头的汗,上前一步大声问:“你们圆房了没有?我一定要知道。”
莉安满脸通红地低声说:“没有。”
“那么我就有可能使这桩婚姻无效。”
“不准你那样做。”
神父眯起醉眼模糊的眼睛望向勃迪。“你用诡计把这个好姑娘骗到手。”
勃迪不否认,只是耸耸肩。
神父转向莉安。“在我想出办法前,不可以让他靠近你。如果你真的不想要这桩婚姻,那么千万别让他碰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神父。”
“那就好,明天我们再来商量该怎么办。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但我不该感到震惊的,因为只有布氏人才会耍诈欺骗神职人员。我会向上级报告,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神父的话令勃迪感到好笑,他挨近雷西。“在哪里?”
雷西明白他的意思,悄声告诉他地点。
神父瘫坐在椅子上。“你今晚最好锁上房门。”他建议。“你懂我的意思吗?你千万不能让他碰你。”
“莉安,我要私下跟你谈谈。现在。”
她还来不及思考,他就抓住她的手,拖着她离开大厅。
门一关上,大厅里就响起欢呼声。蕾琪大惑不解,不明白有什么事值得欢呼。
赖神父也看到他们离去。他摇头大叫:“我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吗?我的老天啊!”
雷西提议大家举杯祝贺,蕾琪认为他疯了。难道他没听见刚才的谈话吗?“领主,我认为你应该等勃迪和莉安回来再举杯祝贺。老实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祝贺他们。你没听见赖神父的话吗?明天他就要……你在笑什么?”
“哦,蕾琪,我忘了你有多么单纯和天真。”雷西说。
“我没有那么天真。”
“你在等莉安回来吗?”当她点头时,他放声大笑。“那你还说你没有那么天真?”
“我本来就没有。”她坚持道。
“那么你应该明白。”
“明白什么?”
他再度大笑。“他们不会回来了。”
神父还在摇头。“我的老天啊!他现在得到她了。”
第十六章
勃迪抱起莉安走进夜色中。她搂着他的脖子,耐性地等他说明他们要去哪里。其实她已经接受事实了。她全心全意爱他,此刻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她的指尖轻滑过他的脸颊。“勃迪?”
“不准争辩。”他命令。“今夜和将来的每一夜,你都要跟我睡。明白吗?”
令他惊讶的是,她没有抗议或尖叫。她在沉默片刻后说:“要知道,一切都没有改变。我仍然得回英格兰去完成我该做的事。”
“一切都改变了,甜心……”
按照雷西的指示,勃迪来到孤立于松林间的小木屋。他推开门,把新娘抱进屋,用脚关上门,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
小屋里温暖舒适,壁炉的火光照亮了屋内。他放下莉安,过去点亮壁炉架上的蜡烛。她站在门边看着壁炉旁的大床,突然感到紧张害羞。接着她看到她的行李摆在角落的地板上。她心想她也许该去把睡衣拿出来,但屋里没有屏风,她要怎么换睡衣?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开始往后退,直到背抵着门板。她伸手到背后摸索门闩。
勃迪看一眼就知道她惊慌了,他怪自己给她时间思考。他走过去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扳开她紧抓着门闩的手指。
“甜心,呼吸困难,是不是?”
他愉悦的语气惹恼了她。“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他当着她的面大笑,那种麻木不仁的态度使她气得忘了惊慌。“你觉得我的恐惧很好笑吗?”
“是的,但你还是爱我,对不对?”
他环住她的腰把她拉进怀里,他的嘴充满占有欲地落在她的唇上。她全身紧张僵硬,但他从容不迫地探索她的嘴,直到她开始放松。他想用甜言蜜语让她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不像雷西那样擅于辞令。
慢慢来对他是史无前例的,但他必须节制自己,因为她是处女,一定会对未知的男女之事感到害怕。
他温柔的爱抚和甜蜜的亲吻逼得她快要发狂。她要求他停止挑逗,拉扯他的头发,再度寻找他的唇。他低吼一声,以饥渴的深吻奖赏她的性急。她心跳如擂鼓,全身发烫,焦躁不安地贴着他扭来扭去。深陷在激情中的她浑然不觉他在何时脱去她和自己的衣物。
她的酥胸使他呻吟,他的体温使她叹息。他抚摸着她的肩膀、背部和大腿。她环着他的腰,以所有渴望和热情亲吻他。他深受震撼,因为不曾有女人对他的反应像她这样毫无保留。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嗅闻着她的女性幽香,心想自己从未如此接近天堂。
“天啊!我们必须慢一点。”他低语。
“为什么?”她问。
“因为我希望给你完美的第一次。”
肌肤相亲的感觉使她想要闭上眼睛,让奔窜在体内的感觉控制一切。“这样已经很完美了,带我上床。”她喃喃道。
他把她抱到床上,把她压在身下,但用手肘□起上半身,以免她被他的体重压扁。他开始亲吻她颈侧的敏感部位,他的手从她的大腿抚摸到她的两腿之间。她吃了一惊,想要推开他的手,但他用另一个深吻封住她的抗议。他继续爱抚她,直到她在欲望中颤抖。
她感觉到她的自制力开始消失,在体内爆发的感官洪流使她害怕地喊道:“勃迪,我们应该这样做吗?”
“没关系的,甜心。我们可以随心所欲。”他嘎声回答。他想要控制步调,但发现那是他做过中最困难的事。他的心狂跳,他的身体在亢奋中紧绷。跟她做爱会要了他的命,但他会死得很快乐。
“告诉我,这样令你快乐吗?”他抚摸她的酥胸,然后以唇舌爱抚她的乳头。她的反应就像被雷电击中。她倒抽口气,从喉咙深处发出呻吟,指甲戳进他肩膀的肌肉里。
她紧闭着双眼,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是的,那样令我快乐。”
“那么这会令你欣喜若狂。”他说,用的是她常对他说的那句承诺。他缓缓往下移动,开始以最亲密的方式亲吻爱抚她,直到她在他怀里扭动呻吟。
她作梦也没想到做爱会是这样。她也无法相信她会完全失控地弓起身体,呐喊他的名字和用指甲抓他的背。
她的反应助长了他的欲火,使他无法再等待。他用颤抖的双手粗鲁地分开她的双腿,移身到她两腿之间。他用吻封住她的嘴,用手抓住她的臀,他试图慢慢进入,心想那会减少她的疼痛,但她偏偏在紧要关头移动,使他的努力宣告失败。他奋力一挺,把自己完全推送进她体内。他用饥渴的吻封住她的叫喊,用唇舌诱哄她忘却疼痛。
他埋首在她颈窝,停留在她体内静止不动,勉强维系着残存的自制。她需要时间适应他的侵入,但静止不动几乎要了他的命,因为她是那么湿热紧实。
使她无法呼吸的疼痛几乎是立刻消退。有他在体内的感觉令她兴奋又害怕。他使她渴望得到更多,但他一动也不动,只是困难地呼吸着。她开始担心她没能取悦他。
“勃迪?”她轻唤他的名字,让他听出她的疑惧。
“没关系,甜心。别动……让我……啊,要命,你动了……”
她只是微微移动了一下,但那个动作带来令她震惊的快感,使她忍不住叫了出来。她努力保持不动,但无法控制在体内燃烧的烈火。她又动了一下,快感更加强烈。
他呻吟起来,但还是努力压抑身体的强大需求。她又动了一下,瓦解了他残存的自制。他缓缓撤退,然后再度深入她体内。
她认为那是他做过中最惊人美妙的事。她变得狂野起来,因为感觉控制了她的动作。她本能地屈起双腿使他更加深入。他冲刺得越猛,她越狂放不羁,直到她一心只想替那炽热的快感求得解放。第一波悸动袭来,她开始呼喊他的名字。
高潮令她害怕而试图阻止,但他不让她退缩。他用猛烈的冲剌拨旺激情火焰。一波又一波的狂喜淹没她时,她尖叫他的名字。他确定她得到满足时才寻求自身的解放。他浑身一震,用力深入,把他的种子注入她体内。
他想要亲吻她,告诉她他有多么欢喜,但他没有力气移动。他听到她轻声说:“我的老天啊!”他忍不注笑了起来,但他还是动不了,于是他亲吻她的耳垂,继续留在她体内。
“我早就知道你会很棒,莉安,但不知道你会要了我的命。”
“那么我令你快乐?”
他再度大笑,终于抬起头看她。她迷蒙的眼眸里有未退的激情,他刚刚得到满足的欲望突然又蠢蠢欲动起来。
“是的,你令我非常快乐。”跟勃迪做爱令莉安筋疲力尽。不习惯跟大男人同床的她那夜没有睡到多少觉,因为她每次移动都会撞到他。最后她被压在他一条粗壮的大腿下睡着。
勃迪不习惯睡在柔软的床上,但又舍不得在新婚之夜离开他的新娘,因此他留在床上时睡时醒地打着盹儿。醒来时他就跟她做爱。他努力对她温柔一点,因为他知道他第一次弄痛了她,但莉安起初太爱困而没有抗拒,后来太陶醉在他的爱抚中而不在乎他是否弄痛她。
他终于下床时,她已沉睡在梦乡之中。他亲吻她的额头,替她盖好被子,然后悄悄离开小屋。他跟雷西约好黎明时在操场上见面,但现在早已过了黎明。
尽管他心情极佳,训练课程还是进行得很顺利。他真的不想伤害任何人。伤害大多是雷西造成的,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令费氏士兵输得心服口服。勃迪不小心用手肘撞断一个费氏士兵的鼻梁,但他及时收回手,告诉那个士兵等血不流就没事了。那虽然不是道歉,但也差不多,勃迪开始担心婚姻已经使他软弱了。
雷西当然注意到他的愉快心情。他不停取笑他的迟到和呵欠连连,直到勃迪真的想要打断他的骨头。
训练开始时,若斯拒绝使用武器对付雷西。可惜他的正直有些自不量力,因为他的技巧虽然优于其余的费氏士兵,却远非雷西的对手。在被雷西打倒两次后,若斯的傲慢自负开始瓦解。其他的士兵都拔剑换取优势,只有若斯仍然固执地不肯用剑。
其实那根本无所谓。勃迪和雷西迅速解除所有士兵的武装,然后认真教授他们战场上的求生之道。等两位领主离开操场时,地上到处都躺着呻吟的费氏士兵。
勃迪和雷西到湖边清洗。他们在回程中遇到蕾琪。她冷冷地朝雷西点个头,对勃迪微笑,然后抬头挺胸地走开。
“这是怎么回事?”勃迪问。“她对你好像有些不满。”
雷西大笑。“那样说是轻描淡写。她在生我的气,但我是她的领主,所以她不得不保持礼貌。我猜那一定令她很难受。有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怒火?她很特别,对不对?她的笑容可以使男人……算了。”
“你要她,是不是?”勃迪问。
雷西对勃迪不必隐瞒,所以他说:“那当然。她是个美人儿,这里几乎没有男人不想跟她上床。但娶到她的男人可惨了,她一定会先使他苦苦追求她。”
“你要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
雷西长叹一声承认。“我使蕾琪感到尴尬。寡妇玛蓉想要跟我上床,蕾琪一定是看到她进我昀房间而追了进去。我发誓,勃迪,她发起脾气来可以与你相比。可怜的玛蓉费了不少事确定没有人知道她要跟我上床,但蕾琪冲进去后大吵大闹,场面一片混乱。玛蓉已经脱了衣服在床上等我,那令蕾琪既震惊又愤怒。她以为我……上当受骗。你再这样笑,我要怎么说下去?”
“对不起。”勃迪说,但听来毫无歉意。“后来呢?”
“我只好一个人睡。”
勃迪再度大笑。“难怪你今天情绪久佳。”
“蕾琪好像认为我应该感谢她把我从玛蓉的手里救出来。”
“你有没有解释玛蓉是你邀请来的?”
“有,但那是个错误。女人心海底针。”他郁郁寡欢地说。“我发誓蕾琪看来……深受伤害。我伤了她的心,我……”他摇摇头。“蕾琪太单纯天真。”
“但你还是想跟她上床,对不对?”
“我不跟处女上床,我绝不会做出那种败坏她名节的事。”
“那就娶她为妻。”
“事情没那么简单,勃迪。我既想得到费氏的土地和资源,又希望两族和平相处。娶费玫欣似乎是唯一的解决之道,但我还在考虑。”
“你何时才会决定?”
“快了。”他回答。“别再谈我的事了。莉安有没有告诉你那几个英格兰人的名字?”
“我忘了问。”勃迪局促不安地承认。
雷西不敢置信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厉声问:“你怎么会忘了?”
“我在忙。”
“忙什么?”话声刚落,雷西才发现自己问得有多蠢。这会儿他听来跟蕾琪一样天真。
勃迪瞪他一眼。“你以为我在忙什么?”
“忙着做我没有做的事。”雷西滑稽地回答。
他们默默走着,各自想着心事。“婚姻使男人改变,对不对?”勃迪犹豫不决地问。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请教依恩,我又没有结过婚。”
“但依恩不在这里,而你对感情的事向来比较敏锐。”
“你才结婚一天。你在担心什么?”雷西问。
“我不是担心,我只是发现……”
“发现什么?”雷西不耐烦地问。
“我……心情愉快。”雷西大笑。勃迪恼羞成怒。“刚才说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你从不谈自己的感觉或想法。我不该笑的,好了,说来听听。”
“我说了!”勃迪吼道。“我不是开玩笑,我该死的心情愉快。”
“那很不寻常。”
“那正是我的意思。我才结婚一天,婚姻已经使我变了。莉安使我迷惑。我知道我想要她,但不知道我的占有欲会变得这么强。”
“你的占有欲在娶她前就很强了。”
“但现在更糟了。”
“她是你的妻子,那种倾向可能是人之常情。”
“不只是那样,我想带她回家──”
雷西打断他的话。“还不行,她必须先帮我找出那个叛徒。”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带她回家,如果可能,我发誓我会把她锁在房间里,不让别的男人对她……”他摇摇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如此愚蠢的想法。“我不是醋坛子。”
“我知道你是怎么了。”雷西微笑。“你爱她,勃迪,那使你吓得半死。”
“我应该打断你的鼻梁。”
“先问出名字,再来试试看。你确定她会告诉你他们是谁吗?”
“她当然会。她是我的妻子,她会对我唯命是从。”
“换作是我,就不会对她说那些话。作妻子的都不喜欢丈夫对她们颐指气使。”
“我了解莉安,”他说。“她不会拒绝我。我会在天黑前问出那些英格兰人的名字。”
第十七章
没有人比勃迪更惊讶他柔顺的娇妻竟敢违抗他的命令。
“告诉我那些英格兰混蛋的名字。”他再次命令。
“时候到时我自然会说。”她镇定地坐在桌边继续梳头。
天已经黑了,他还是没有问出名字,事实上,他忙了一整天,直到回到小屋才想起他答应雷西的事。但是现在他决心在就寝前问出名字。“作妻子的应该对丈夫唯命是从。”
她不喜欢那个命令。“这个妻子就不会。”
“可恶,莉安,别跟我作对。”
“作丈夫的不该在妻子面前说粗话。”
“这个丈夫就会。”
她也不喜欢听到那句话。她扔下梳子,起身绕过他走到床边坐下。
雷西说的对。有些妻子的确不喜欢丈夫对她们颐指气使,莉安显然属于那一类。他注意到她的眼中闪着泪光,知道他伤了她的心。婚姻比他想像中麻烦多了。
“不要哭。”
“我根本没想到要哭。”她倨傲地说,站起来掀开棉被爬上床,翻身背对着他。
他吹熄蜡烛,坐在床沿脱靴子时听到她低声问:“你是不是后悔娶了我?”
那个问题令他大吃一惊。莉安显然缺乏安全感,他知道这都要怪他不好,因为他回来后一直表现的像头熊。
“现在谈这个言之过早。”他面不改色地说。
她不欣赏他的幽默。“你是不是后悔了?”
他把手放在她臀上,强迫她翻身面对他。“我很遗憾你这么固执,但很高兴娶了你。”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因为你不听我的话。”
“勃迪,有旁人在时我绝不会跟你争辩,但私底下,我会直言不讳。”
他思索片刻后点头。“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令你不开心的事?”
“你愿意听我发牢骚?”她惊讶地问。
他的点头是最好的鼓励,她立刻坐起来开始倾诉心事。“首先,雷西逼我整个上午坐在大厅里审视他其余的族人。但我还是没有发现那个背叛他的人,于是他拖着我跑遍整个辛氏领地去审视更多的面孔。思邦回来报告说我姊姊还是不肯见我,但雷西忙得无暇代表我去跟莉婷谈。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勃迪。如果明天中午雷西还没有命令莉婷前来,我就要自己处理这件事。等我终于在湖边跟蕾琪见面时天都快黑了,但她带来的消息同样令人失望。”
“什么消息?”他问。
“她拜托朋友跟踪思邦去查出莉婷的住处,但那个朋友没有回来。她认为他忘了。”
勃迪站起来伸个懒腰,然后开始脱衣服。她呆视着他健美的身躯,忘了自己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打算在知道莉婷的住处后直接去找她?”
“什么?”她回过神来。“哦,对,我正有此打算。”
“莉婷现在算是辛氏族人,雷西是她的领主,你不应该干涉他处理族中事务的方法。他答应过你他会逼莉婷来见你。”他重重地趴到床上,差点把她震下床。虽然不愿承认,但他今天真的是累坏了。
“雷西答应我他今天会去跟莉婷谈,但他没有做到。”
他大声打个呵欠。“他是个大忙人,莉安。”
“我知道,他的族人总是有一大堆问题要他处理。他一定被我逼得忍无可忍了。但他答应过我的,勃迪,他必须在明天中午以前去找莉婷谈。”
“今天还发生了什么事?”他问,不是真的想知道,只是喜欢听她的声音。
她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注意到他有多僵硬时开始按摩他的肌肉。他发出愉快的呻吟,于是她跨坐在他臀上改用双手按摩。
“蕾琪告诉我昨晚有个女人企图溜进雷西的房间,至少她以为是那样。她追了进去,结果发现那个寡廉鲜耻的女人己经脱掉了衣服,正准备……你知道的。”
他咧嘴而笑。“什么?”
“引诱雷西。蕾琪把她赶了出去,但后来雷西告诉她是他邀请那个女人来的,蕾琪气坏了,她说如果雷西每天晚上都会有女人大摇大摆地进他的房间,她就要离开。”
“她要去哪里?”
“我们去教堂时讨论过那个问题。我们想要替季廷的父亲点根蜡烛,因为蕾琪听到法隆告诉雷西说季廷还没有回来是因为他父亲的病情突然恶化。”
“你的心肠真好。”
“你今天做了什么?”她问。
“回家去了一趟。”
“但你说过你的领地离这里很远。”
“我快马加鞭,不停地赶路。回来时已经天黑了。”
“你赶回去做什么?”
“解决一些问题。”
她不再按摩他的肩膀,开始抚摸他的手臂。“勃迪?我们可不可以……如果你不会太累,而且你不必动……我可不可以……”
“怎样?”他问。
她鼓起勇气。“我可不可以跟你做爱?”
“但是我不必动?”他笑着问。
“对。”她开始沿着他的背往下亲吻。
“莉安,”他嘎声道。“我可以提出个建议吗?”
“什么建议?”
“你让我翻过身来会比较容易。”
他翻身仰卧,把她拉到他身上,一边亲吻她,一边脱掉她的睡衣。挑逗点燃两人体内的熊熊欲火。他迅速进入她体内,强烈的快感使他闭上眼睛大声呻吟。他开始在她体内移动,直到她无法自制地扭动。感觉到她的悸动,听到她的尖叫时,他在她体内深处达到高潮。
他筋疲力尽地趴在她身上,等心跳和呼吸恢复正常时才翻身侧躺,把她拉进怀里。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两人的大腿交缠着。他们的身上残留着爱的气息,唯一的声响是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声音。
正当莉安满足地即将睡着时,他轻轻推了推她。“你信任我吗?”
“你知道我信任你。”
“那么告诉我那些英格兰人的名字。”
她突然完全清醒。她在他怀里转身直视他的眼睛。“我要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她坐起来,拉起棉被裹住身体,往后靠在墙壁上。“你在娶我前就知道我必须回到英格兰,对不对?”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而皱起眉头。“对,我知道你想要回英格兰。”
“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名字,但是你必须先答应我,在我完成任务和摩肯舅舅平安无事之前,你、依恩和雷西不会展开报复行动。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勃迪。答应我。”
“莉安,我不能让你回去送死──”
“你阻止不了我。”
“我可以。”他气愤地说,坐起来粗鲁地把她拉进怀里。
“我非去不可,勃迪。摩肯舅舅现在也算是你的亲人,你有责任照顾他,对不对?”
“我会替你找到他,莉安,而且不让他受到丝毫伤害。”
她摇头。“你不知道去哪里找,我必须回去亲自解决这件事。”
他试着跟她讲道理。“你说过那个混蛋命令你带着国王的盒子和你的姊姊回去。但你势必空手回去。你想要怎么救你舅舅?”
“男爵最感兴趣的是那个盒子,我会设法说服他相信我姊姊已经死了。”
“但你没有那个盒子。你不知道它在哪里,记得吗?”
“我祈求上帝保佑莉婷记得。”她悄声道。
“如果她不记得呢?”
“我不知道!”她喊道。“我非回去不可,此事攸关摩肯舅舅的生死。”
“我不能让你去冒险,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他说不下去。
“答应我,勃迪。”
“不行。”
“你在娶我前就知道我必须回去。”
“情况改变了,莉安。”
她决定换个策略。“你可以保护我,对不对?如果你、依恩和雷西跟我一起回去,我就会非常安全。等我找到舅以后,你们就可以展开报复。”
“原来你打算独闯虎穴?你疯了才会──”
“你可以保护我。”
她不肯屈服,但他非知道那些名字不可。“好吧!”他终于同意,但她还来不及为他的承诺兴奋,他又加上条件。“如果盒子在你姊姊手上或她知道它的下落,如果我们到那里后你肯完全照我的话做,那么我才会让你跟我们一起去。”
“你们会等到我舅舅平安无事后才发动攻击吗?”
“是的,我保证。”
她开心地吻他。“谢谢。”
“我发誓,莉安,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会生不如死。”
天啊!他已经后悔许下那个承诺了。他怎么可以让她接近那个混蛋?
“你会保护我的。”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们一共有三个人。”她低声说,感觉到他立刻绷紧。“他们三个都是男爵,也都是约翰国王的密友。罗聂男爵埃佛最有权势,他也是国王的顾问。摩肯舅舅告诉我,把安娜介绍给约翰的就是埃佛,因此约翰永远都会保护他。你们必须非常谨慎小心,勃迪。如果你们伤害埃佛,国王不会管你们有什么理由。”
“杀害你父亲,独占你家产业的是不是埃佛?”
“就是他。”她回答。“他的绰号叫红胡子,因为他有红褐色的毛发和火爆的脾气。跟高地叛徒达成协议的就是他,另外两人是他的帮手。巴娄男爵胡祐和秃子德温对埃佛唯命是从,他们的庄园与埃佛毗连。”
“埃佛现在人在何处?”
“在登罕郡等我。”
“你的舅舅也在登罕郡吗?”
“不知道。”
“你必须承认埃佛有可能已经杀了你舅舅。”
“不,他需要用舅舅的性命换取我的合作。埃佛知道除非先让我看到舅舅安然无恙,否则我绝不会把盒子交给他的。”
“盒子到手后他会杀掉你们两个。”
“你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没错。莉安,你走的是一步险棋。只要你有跟他谈判的筹码,我一定带你一起去。”
“不管有没有盒子,你都要带我去。”
勃迪不置可否。接下来的一小时,他要她详细描述摩肯舅舅的庄园和登罕郡,然后又询问埃佛统率的士兵有多少。
午夜过后,他才让她休息。她趴在他身上很快就睡着了。他构思着行动计划,过了一个小时才合眼。等他终于睡着时,他梦到亲手杀了那个胆敢殴打她的人。是的,他梦到报复。
中午已过,莉婷没有改变心意,雷西也没有信守诺言去逼莉婷出面。仆人告诉莉安雷西一大早就跟勃迪带着一小队士兵离开了领地,但仆人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和何时会回来。
莉安正准备去找思邦帮忙时,蕾琪带着两副弓箭跑进大厅。
“我们去湖里游泳好不好?”蕾琪大声问。
“我不相──”
“你想的。”她低声说。“跟我配合。”她朝门口的卫兵努努嘴。
“太好了,我正想去游泳。”莉安几乎是用叫的说。
蕾琪两眼发亮。“我借了弓箭,我们说不定能猎到兔子当晚餐。”
莉安背起弓箭,跟着蕾琪走向后门。几分撞后地们就抵达城堡外的树林。
蕾琪兴奋地握住莉安的手。“我知道莉婷住在哪里了。安东没有忘记,他昨天早上像他承诺的那样跟踪思邦,但后来他奉命去边界换下一个卫兵,直到天黑才回来。那时当然已经太晚了。他甚至道了歉。”
“他真是个好人。”莉安说。“你可以现在就带我去吗?”
“没问题,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雷西和勃迪去解决西方边界的小纠纷了。但是你别用跑的,那样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安东在湖边藏了两匹马,如果一切顺利,我们马上就可以上路了。你不可以告诉别人我们要去哪里,安东要我保证别让人知道他帮我们这个忙。”
“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希望他或你惹上麻烦。”
“那我们最好速去速回。”
“幸亏有你帮忙,我本来差点想挨家挨户地去问莉婷住在哪里。”
“你永远也不会找到她的。说来奇怪,你姊姊住的地方非常偏远。我从来没有到过那么远的北部,但安东向我保证那里是费氏领地的一部分。”
“他有没有说要骑多久才到得了那里?”
“有,我们应该在下午三点左右就能到达。”
她们终于找到安东藏的马。“你骑这匹灰马。”蕾琪跑向另一匹红棕马爬上马鞍。
终于要跟姊姊见面使莉安兴奋得无法多想。她爬上皮革包裹的薄木马鞍,抓起缰绳,跟着蕾琪骑向下方的山谷。
她们穿过草地时看到若斯在山坡上,莉安认为他在看她们,但蕾琪认为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
她们快步前进,沿着一座峡谷的羊肠小径来到一片浓密的森林。她们越深入森林,蕾琪越紧张不安。她频频回头张望有没有人跟踪她们。莉安也开始担心了。她不明白莉婷和她的丈夫为什么选择离群索居,不跟其他费氏人住在一起。
蕾琪也有同样的想法。“我不喜欢这样。”她低声说,好像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她勒马止步,等莉安赶上她。
“我们一定是转错弯了。”莉安说。
“我十分肯定这就是安东指示的路。”
“我觉得不对劲。蕾琪,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有多安静?好像连小鸟都离开了森林。”
“这里确实安静得让人有种不祥的感觉,我想我们最好掉头回去。”
“我也觉得我们应该回去。”莉安立刻同意。“我们骑了这么久,早该发现莉婷的小屋才对。”
“如果骑快一点,我们可以在天黑前回到家。你会不会很失望?我知道你很想再见到你的姊姊。”
“没关系,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直觉叫她们赶快,她们两个都承认没有人护卫就深入荒野的举动太过轻率鲁莽。由于小径十分狭窄,她们不得不使马退后到较宽敞处掉头,然后由莉安带头。她刚刚穿出树林,正要渡溪时听到一声叫喊。转向声音来源,她看到一个士兵快马加鞭地跑下斜坡向她们冲来。在阳光中眯起眼睛,她认出费氏披风,但看不清士兵的脸。
蕾琪骑到她身旁。她把手放在眉上挡住阳光,然后喊道:“是若斯,他一定是跟踪我们到这里来的。”
“他在做什么?”莉安问,她看到若斯举弓抽箭,他的目光锁定她们背后的树林。
伏击使她们措手不及。莉安听到背后传来呼啸声,转头时正好看到一根箭从她面前疾飞而过。接着是更多的箭呼啸而过。莉安的马拔腿狂奔,蕾琪随即跟上,她们一起奔上溪岸。心想两人在一起易受攻击,莉安策马转向,同时大叫着要蕾琪奔向若斯。
她屈膝低头,趴伏在马背上,奔向树林寻求掩护。就在抵达树林的前一刻,她中箭了。飞箭的力道和速度使箭头穿透皮肤和肌肉射进马鞍里。随即而来的疼痛使她轻声叫喊,她本能地想要推开那极度的痛苦,但在她碰到箭时,她的腿感到一阵剧痛,这时她才发现她被钉在马鞍上了。
她突然怒不可遏,正要转身察看偷袭者时,蕾琪的尖叫声传来。她猛然转身,看到蕾琪的马绊跤跌倒,把蕾琪抛到地上。尖叫声戛然而止,蕾琪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不!”莉安大叫着策马奔向蕾琪。
蕾琪的箭散落一地,这时莉安才想到她并非毫无自卫能力。她从箭筒里抽出一根箭,举起她的弓。一个男人骑马穿过树林冲向她,但若斯从另一个方向奔向她,高喊着叫她让开,同时搭箭拉弓瞄准。一秒钟后,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那个男人从马背跌落,肚子上插着一枝箭。他继续嚎叫着,像蛇一样在泥土中扭动。扭动停止,嚎叫变成临终喉鸣。
另一个偷袭者在这时冲向莉安。若斯再度搭箭拉弓。他在认出偷袭者时犹豫了一秒,但后来还是把箭射了出去。他的敌人扑伏在马背上躲过那一箭。若斯急忙去抽另一枝箭,但那人加速冲向他。他放下弓,伸手去拔剑。
偷袭者越逼越近,注意力全部放在若斯身上,莉安乘机搭箭拉弓,祈求准确,然后放手将箭射出。她的那一箭命中偷袭者的眉心,使他往后翻下马背,在落地前就断了气。
莉安在恐惧中喘息,接着开始干呕。她把弓扔到地上,忍不住啜泣起来。天啊!她刚刚杀了一个人,甚至在动手时祈求上帝的帮助。她知道在这生死关头她别无选择,但事实并不能减轻她的痛苦。
她深吸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她一边告诉自己,一边擦掉脸上的泪水。蕾琪受了伤,需要她的救助。
若斯先她一步赶到蕾琪身边。他把她抱在怀里,但她垂着头,一动也不动。鲜血从她的额头汩汩流下。
即使听到蕾琪的呻吟,莉安还是高声问:“她有没有呼吸?”
“有。”若斯回答。“她的头撞到石头,昏过去了。”
蕾琪再度呻吟,缓缓张开眼睛。“谢天谢地。”莉安如释重负地哭了起来。“蕾琪,你没事吧?有没有跌断骨头?”
蕾琪愣了片刻才回答:“大概没事吧。”她伸手摸摸额头,立刻痛得皱眉蹙额。她垂下手时注意到手上都是血。她转头望向抱着她的士兵。“若斯,是你救了我们吗?”
他露出微笑。“看来是如此。”
“你跟踪我们。”
“是的。”他承认。“我看到你们穿越草地,暗忖你们要去哪里。后来你们转向北方,我更加困惑。我一直在等,但你们迟迟没有回来,所以我决定跟来看看。”
“幸好你跟来了。”蕾琪说。
“那些人是谁?”莉安问。“你认不认得偷袭我们的人?”
“认得。”他阴郁地回答。“一个是窦敦,另一个是法隆。他们都是辛氏士兵。”
“法隆?”蕾琪大叫。“但他是辛氏卫队的副队长。”
“不再是了,莉安小姐杀了他。”
“只有他们两个人吗?”蕾琪问。“其他人可能会回来──”
“只有他们两个人。”若斯回答,然后转向莉安。“他们伏击的目标是你,布夫人。”
“你怎么知道?”蕾琪问。
“所有的箭都瞄准她。”他耐性地解释。“他们的目的在置你于死,夫人。如果蕾琪看到他们的脸,他们也会杀了她。”
“但他们为什么要杀莉安?”蕾琪问。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夫人?”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知道,但没有雷西和勃迪的允许,我不能说。”
“都怪我不好。”蕾琪说。“我会告诉领主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莉安打断她的话。“不,要怪就该怪我想要自己处理这件事。蕾琪,你和若斯都有可能送命。”她的声音在发抖。她深吸口气镇定心神。她想要哭,因为她的大腿疼痛难耐,想要呕吐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若斯扶蕾琪站起来,然后翻身上马。他准备去找蕾琪的马,但莉安低声说:“我需要帮忙。”
“危险已经过去了。”蕾琪说。“不要害怕。”
莉安摇摇头。若斯策马上前时注意到突出她马鞍的箭,他不假思索地伸手过去拔箭。
莉安大叫:“不要碰它。”
这时他和蕾琪才注意到鲜血沿着莉安的腿流下。
蕾琪大惊失色。“天啊!你一定很痛。”
“只要我不动,就不会太痛,但我需要人帮忙把它拔出来。”
若斯跳下马跑到她身边,轻轻拨开她的裙子。“我看不到箭头,它穿透皮革嵌进木头里了。夫人,你忍着。”他把手指伸进马鞍和她的大腿之间,试着抓注箭身。鲜血使他的手又湿又滑,他试了两次都失败。试第三次时,她痛得大叫,他立刻收手,不忍她再受折磨。
“没有人帮忙,我没办法把它拔出来。”
“我可以帮忙。”蕾琪说,她握住莉安的手安慰她。
若斯摇头。“你没有那个力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情况还不算最糟。”蕾琪说,希望能鼓舞莉安。“箭没有射中骨头,它看起来只穿过你的皮肤边绿。”
“但它嵌得很牢。”若斯指出。
“如果我们移动马鞍──”蕾琪建议。
莉安大叫:“天啊!不要。”
“移动马鞍只会把箭拉扯得更厉害。”若斯说。
“我留下来,”莉安说。“你和蕾琪去求助。去找勃迪,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会离开你的。”
“拜托你,若斯。”
“我不要离开你。”蕾琪说。
“我绝不离开你。”若斯坚决地重复。莉安知道多说无益,他显然认为基于道义必须陪在她身边。
“那我们要怎么办?”蕾琪问。
“如果我们慢慢骑,如果我按住大腿,我们可以尝试骑回去。”
“我们随机应变吧!”若斯决定。“我去把你的马找回来,蕾琪。你想你可以骑马吗?你跌得不轻。”
“我没事。”她回答。
蕾琪等若斯走远后说:“我刚才说了谎,其实我头痛欲裂。等雷西知道我做了什么时,我的头会更痛。”
“你没有做错事。”莉安坚持道。“是安东叫我们走这条路的,要怪就该怪他。”
“你不可能认为这件事跟安东有关。他深受雷西信赖,他的地位仅次于季廷。”
“法隆的地位仅次于安东,对不对?他就背叛了雷西。”
“但是安东──”
“蕾琪,你怎么会认为此事跟安东无关?他们埋伏好了等着偷袭我们,设下圈套的就是安东。”
“但是为什么?”蕾琪喊道,她太过吃惊而无法接受事实。“天啊!我的头好昏。”
莉安立刻后悔自己对她发脾气。“你何不到溪边去清洗一下伤口?你会觉得舒服些。”
蕾琪点点头,开始往溪边走,但走到半途突然停下来。“你信任若斯吗?”
“我信任他,但我认为你不该把这件事告诉雷西以外的任何人。”
“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但我发誓再见到安东时我要杀了他。”她说完后继续往溪边走。
莉安按住大腿,慢慢骑向地上的尸体。她见过法隆,但不记得见窦敦。她瞥了一眼就知道窦敦不是那个去过登罕郡的叛徒。
听到蕾琪的叫唤声,她掉头回到山坡上。若斯已经收拾好蕾琪的弓箭,扶她上了马。他骑上自己的马,抬头看看太阳。“希望我们不必走很远,他们就会找到我们。”
他们三个开始以蜗牛般的速度前进。莉安因为疼痛而不时停下来。她终于鼓起勇气察看伤口,发现情况没有想像中那么糟时她松了口气。就像蕾琪说的,箭只刺穿她大腿外侧的肌肉。知道伤势不严重后,疼痛似乎也减轻了。直到试图把箭拔出来时,她才差点痛晕过去。
“你认为他们在搜寻我们了吗?”蕾琪问。
“我们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想必已经有人在找我们了。”莉安说。
“克尔和艾朗看到我离开,我告诉他们我要跟踪你们。”若斯说。
蕾琪猛扯缰绳,转向莉安低声说:“他们会告诉安东,他会派更多人来……”
莉安努力保持镇定。“不会的,他不知道他的手下伏击失败。”
莉安和蕾琪没有跟上时,若斯掉头回来跟她们会合。他以为莉安需要休息几分钟。
森林里开始起雾。“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抵达高地。”若斯说。
“在这样的浓雾里没有人会找到我们。”莉安沮丧地说。
“安东也不会找到我们。”蕾琪指出。
不明内情的若斯误会了蕾琪的意思。“克尔和艾朗应该告诉安东我跟踪你们,但我认为他们不会说。”
“为什么?”蕾琪问。“季廷不在,安东就是他们的指挥官。”
“那不重要,他们不尊敬也不相信他。他表明他认为费氏士兵都是废物,他羞辱我们的次数多得数不清。不,他们不会告诉他的。”
“但有人发现我们不见时,安东势必得派出搜索队,对不对?”
“对,但我怀疑他会派人到这么远的北部来。他会派人到比较有人烟的地方搜寻。你们为什么走这条路?是不是迷路了?”
“不是。”莉安说。
“是的。”蕾琪同时回答。
“我们骑马骑得忘了时间。”莉安撒谎道。“我们……不,事实上是我们以为我的姊姊住在这个地区,但我们弄错了。”
若斯看到莉安眼中的泪,于是急忙安慰她说:“克尔和艾朗会告诉雷西,我相信勃迪已经在寻找你了,布夫人。”
“但是万一他──”
若斯露出微笑。“夫人,你是勃迪的妻子。我猜勃迪和他的士兵现在正满山遍野地寻找你。不要绝望,你的丈夫一定会来找你的。”
第十八章
季廷把坏消息告诉他们。雷西和勃迪刚回到辛氏领地,季廷就跑过庭院拦住他们。他们一看到他凝重的脸色就知道出了大事。
“怎么了?”雷西问。
季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明:“布夫人和柯蕾琪失踪了,我们到处都找不到她们。”
“她们失踪了多久?”
季廷摇摇头。“不知道。我从父亲家回来时,安东已经带了士兵离开领地往南去寻找她们了。我正要加入搜寻的行列。”
“她们不可能走远的。”雷西说。“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必须赶在天黑前找到她们。”
“事不宜迟。”勃迪说。“季廷,你带人往东找。雷西,你往北找。我往西找。”
两个骑马的费氏士兵害怕地等在谷底附近。他们看着季廷率领一队士兵往西奔驰而去。
“你去告诉布领主。”艾朗低语。
克尔摇头。“你去告诉他,我不想我的鼻梁再被他打断。我去告诉雷西。”
勃迪和劳柏带队,后面跟着狄良、廉恩、厄伦。听到叫喊声时他们刚穿过草原。狄良看到费氏士兵时掉转马头,其他人则继续向前。
艾朗气急败坏地报出那个重要消息。“若斯……他跟踪两位女士,她们往北去了。”
狄良吹声响哨,不到几秒,勃迪和其他人就把费氏士兵团团围住。
“若斯跟踪我的妻子?”
勃迪犀利的目光使艾朗害怕得差点说不话来。“他看到布夫人和柯蕾琪骑马往北走。”
“有没有士兵护送她们?”厄伦问。
“没有,她们单独行动,若斯觉得不安全才跟踪她们。他说要把她们带回来……”
“那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廉恩问。
“不知道,”艾朗嗫嚅。“一定是有事耽搁了。季廷回来时克尔和我正要去找他们,紧接着你们和雷西就到了。”
“如果你敢骗我们,我会活活剥了你的皮。”劳柏恐吓。
“上帝为证,我句句实言。我的朋友克尔去通知雷西了。”
“带他一起去。”勃迪命令。他策马奔向森林,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惊慌。天啊!她为什么要只身深入荒野?一个男孩保护两个女人?绝对是出事了,否则若斯早就带她们回来了。
勃迪生平第一次祈祷,祈求上帝保佑莉安平安无事。
莉安忍无可忍。她真的没办法继续前进,反正也太危险,天色越来越暗,雾越来越浓。他们停在一条小溪旁;她正要告诉若斯无谕他帮不帮忙,她都要把箭拔出来时,远方传来隆隆巨响。几秒后地面开始震动。
若斯拔出长剑,蕾琪也慌忙去拿弓箭。莉安拔出腰间的匕首,策马靠近蕾琪。
“准备应战!”若斯喊道,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时扮个苦脸。
“也许是艾朗和克尔。”蕾琪说出她的期盼。
“太多马匹了。”若斯策马挡在两个女人前面。
几秒钟后,勃迪从雾中出现。他看到他们三个时急忙勒马止步。看到妻子似乎安然无恙使他如释重负,跳到地面时差点站不住脚。
他的士兵接踵而至。他们下马后直奔若斯。若斯发抖得太厉害,看起来像在对他们挥舞手中的长剑。但他没有退后或逃跑。虽然害怕,但他仍然坚守岗位。
“把剑收起来,小子。”狄良命令。
勃迪冲向妻子。“莉安,你还好吗?”
他打算在她点头后痛骂她一顿。难道她不了解她对他的重要吗?她怎么可以冒这种险?
看到勃迪使她欣慰到顾不得他是否在生气。“不,我不好,但很高兴看到你,勃迪。”
双手颤抖不已的若斯试了三次才把剑插回剑鞘里。他正要跳下马时看到勃迪把手伸向莉安。若斯一边扑向勃迪,一边大叫:“不要碰她。”
勃迪以闪电般的速度把若斯扔到地上。“他是怎么了?”
狄良揪住若斯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开始摇晃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命令我的领主。”
“她被箭钉在马鞍上了!”若斯气急败坏地大叫。
狄良闻言立刻放开他。勃迪绕到马身的右侧瞧个仔细。“让我看看你把自己怎么了。”
她背脊一僵。“我只不过是企图逃跑而已。要不是若斯,蕾琪和我早就没命了。”
他们三个突然在同时开始说明事情的经过。
“他们是辛氏人。”若斯说。
“他们要杀的是莉安。”蕾琪说。
“他们也会杀了你。”莉安反驳。
“他们的名字是窦敦和法隆。”若斯说。
勃迪听到辛氏卫队副队长的名字时大吃一惊。“法隆想要杀你?”
“那是伏击。”莉安说。
“我杀了窦敦。”若斯吹嘘。
“那么法隆呢?给他逃掉了吗?”勃迪问。
“不,布夫人一箭射进了他的眉心。”若斯回答。
勃迪的目光立刻转向莉安。“我迫不得已。”她低声解释。
勃迪把手伸到莉安的大腿下面想要抓住箭身,但她的瑟缩使他收回手。“若斯试过,但拔不出来。”她告诉他。
勃迪拿走莉安的匕首,掀起她的披风,把她的衬裙一路割开到大腿根部。士兵们挤过来看热闹,莉安连忙拉扯披风遮住大腿。
“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勃迪说。
“她也许会想从头睡到尾,领主。”劳柏提议。
“你们要等到她睡着后再动手?”蕾琪挤上前来握住莉安的手。
莉安不像她朋友那么天真。劳柏的提议令她怒从中来。“谁也别想把我打昏。”
“轻轻敲一下就好了,”厄伦说。“你根本不会有感觉。”
“我们不想看到你痛苦,夫人。”廉恩说。
“那就闭上眼睛。”
勃迪终于注意到蕾琪挤在他身旁泪眼注汪地看着莉安。他叫她让开,但她不肯,厄伦不得不把她拖开。
“你打算怎么做?”劳柏问。
勃迪拔出剑。“狄良,把箭握牢。廉恩,抓紧缰绳。”
狄良上前用双手抓住箭,劳柏绕到马的另一侧叫莉安靠向他。莉安把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缓缓倾身靠向他。“勃迪,别失手。”她说。
她闭上眼睛等待。她听到剑划过空中的呼啸,感到剑刃切过箭身的微震,然后一切都结束了。她睁开眼睛时,看到箭在狄良双手上方一指宽的地方被拦腰切成两段。她好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勃迪把手臂伸到她的膝盖下面。“用手按住我的肩膀。”他命令。
蕾琪绞着双手,不忍眼睁睁看着莉安受到那么大的疼痛。“你叫出来会好过些。”她脱口而出。“我就会。”
勃迪凝视妻子含泪的眼睛。“她不会出声的。”
他的激将计果然奏效。她立刻火冒三丈地大叫:“说那句话的人应该是我,不是你。如果你叫我勇敢,那么我勇敢时就不算是真勇敢。我──”
勃迪把她抱起来使残余的箭穿过她的大腿时,她确实没有作声,只是倒抽了口冷气。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当泪水夺眶而出时,她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他不知道谁抖得比较厉害。他一言不发地抱着她转身走向溪边。蕾琪想要跟过去帮忙,但狄良拉住她叫她在原地等候。
“没事了。”勃迪沙哑地低语,紧抱着她不舍得放开。他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克服差点失去她的惊吓。他亲吻她的额头,求她不要哭了。
她用他的披风擦脸。“你很想吼我,对不对?”
“对极了,”他承认。“但我愿意等到你复原再说。”
她压根儿不信。“你真体贴。”
“你到底在想什么,连个护卫也不带……天啊!莉安,你有可能会送掉小命。”
他越骂越起劲,一边用溪水洗掉她腿上的泥土和血迹,一边数落她的不是。他骂到一半停下来勉强承认伤势不如他原本想像中严重,但立刻又一边对她大吼大叫,一边从她的裙子撕下布条替她包扎止血。等他包扎好时,她的腿几乎不怎么痛了,但她的自尊却大受伤害。
他把她抱起来。“等回到家时,我发誓我会派四个卫兵前后左右随时守着你。你再也不会有机会这样吓我了。”
“对我大吼大叫于事无补。”
“谁说的?”他粗声恶气道。“那使我好过多了。”
她不敢笑,心想那只会进一步激怒他。“别这么不通情理。”
“花了我不少时间,但我终于想通了。”
“想通什么?”
“麻烦如影随形跟着你,莉安。你动不动就受伤。我发誓,如果一棵树决定现在倒下,它一定会对准你的头倒下。”
“哦,拜托。”她嘟嚷。“我承认我很倒楣──”
他打断她的话。“倒楣?从认识你开始,你就被打、被砍,现在又被箭射中。再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月你就会送命,到时我会非常生气。”
“我是遭到殴打,但那是在遇到你之前。”她说。“亚力没有砍我,他只是割伤了我,但那完全是因为他害怕。至于箭,你也看到了,那只是皮肉伤。”
“箭有可能射穿你的心脏。”
“但它没有。”
她要求他放她下来,然后走几步路证明她没事。她靠在树干上,以免受伤那只腿负重过大。她挤出笑容。“看到没有?我很好。”
他转身背对她,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夜色,默不作声了几分钟。
“我很久以前就下定决心不再为任何女人心神不宁,我不会让旧事重演的。”
“你在说什么?”
他突然大发雷霆。“我们结婚时达成过协议,你必须履行你那一方的协议条件。”
“什么协议?”
“你为了得到我的保护而嫁给我。”
“我嫁给你是因为爱你。告诉我,勃迪,你为什么娶我?你从这桩协议中得到什么?”
他不肯回答,但她不死心地追问:“你是因为爱我而娶我吗?”
“爱使人软弱,我不是个软弱的人。”
她低下头不让他看出他的话有多么令她伤心。“你说过你要保护我的名声,但我知道那不是你娶我的真正理由。我以为你喜欢我。我知道你感谢我救了亚力,但你娶我想必不是出于感谢。要表达谢意,说句谢谢就够了。”
“我对你有责任,莉安,你只需要知道这个理由就够了。”
“我知道你喜欢我,勃迪。”
他不肯面对她。他向来直率坦诚,但此刻他却故意逃避。那使她更加担心。他没有说出来的事令她害怕。表白心迹对他来说真有那么困难吗?“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娶我?”
“雷西到了。”他顾左右而言他。“我抱你回去,然后你把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开始说给我们两个听。”
“我可以自己走。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你现在就跟我一起回去。”他不由分说地抱起她走向空地。
空地中央已经生起了火,布氏士兵围坐在营火边。若斯、克尔和艾朗一起站在雷西和他的手下附近。蕾琪站在雷西面前,莉安一眼就看出雷西正在数落蕾琪的不是。勃迪把莉安放在狄良铺开的披风上,但勃迪一转身走开,她就起身走向蕾琪。
“雷西,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归咎于蕾琪。”
“那么她是被迫离开领地的吗?”
他的语气温和,但莉安知道他憋了一肚子火。“当然不是。”
“我为自己的行为负完全的责任。”蕾琪说。
“如果有人该为今天的事负责,那个人就是你,雷西。如果你信守对我的诺言,这件事就可以避免。”
“什么诺言?”雷西问。
“那个诺言对你来说不重要到让你已经忘了?”
雷西瞪向勃迪。“你的妻子认为我应该负责。”
“她错了。”
她交抱双臂,桀骛不驯地转向勃迪。“我警告过你,如果雷西不信守诺言在今天中午以前命令我姊姊跟我见面,我就要自行处理。蕾琪只是好心帮我的忙。”
雷西怒火中烧。“我没空去找你姊姊谈,你的没耐性差点使你送命。”
“是我想出跟踪思邦这个主意的。”蕾琪坚持道。
“不,你告诉过我这个主意是安东想出来的。”莉安反驳。
“安东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雷西咆哮。
莉安这才明白蕾琪并没有告诉雷西全部的实情。“安东告诉蕾琪他会跟踪思邦查出我姊姊住在哪里。”
“他告诉我他跟踪了。”蕾琪说。“他还告诉我明确的方向,我牢记在心以免迷路。”
“他把我们送进陷阱。”
雷西气得发抖。“我要亲手杀了那个混蛋。”
“不,你不行。”勃迪说。“他企图杀害我的妻子。我要亲手杀了他,那是我的权利。”
“才怪。”雷西咕哝。“我要让他在断气前受尽活罪。”
午夜过后,莉安和蕾琪并肩靠坐在一棵树干上。虽然折腾了一天使她们累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但她们还是竖耳倾听着两位领主的谈话。
其他人都睡了。雷西和勃迪坐在营火边,神情严肃地低声交谈着。雷西不断用一根长树枝拨弄着余烬;勃迪凝视着远方,不时以点头回应雷西的话。
蕾琪用手肘轻戳莉安。“雷西认为他冤枉了费氏人,因为他以为绑架麦亚力的是某个费氏人。你明白他在说什么吗?”
“明白。”莉安回答。“我等一下再解释,继续听。”
“我在听。”蕾琪说,一分钟后她又转向莉安。“他说他回家争取领主之位时不该让干部留任原职。他是出于善意,没想到会犯下大错。”
蕾琪继续聆听了片刻。“雷西说他决定不再拖延。他要……天啊!他要娶费玫欣。”她一脸深受打击地颤声道。
“哦,蕾琪,就是他,对不对?你爱的那个人就是他。”
泪珠滚落她的脸颊。“对,我爱他,爱了好久好久。”
莉安握住她的手。“很遗憾。”
蕾琪擦掉眼泪。“男人都是笨蛋。”
“没错。”莉安说。“勃迪说什么?”
“他在说服雷西打消那个念头,他刚刚劝他在做出那样的承诺前深思一番。”
“他自己就没有做到他劝告别人的话。”她低声说。“他在生我的气。”
“想必是。”蕾琪回答。“他刚刚告诉雷西婚姻是一种牺牲。”一分钟后她又说:“这我就不懂了。”
“什么?”
“雷西说就勃迪而言,他的牺牲很有价值,因为他换得了英格兰人的名字。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莉安突然怒不可遏。“雷西是不是说他认为勃迪娶我只是为了得到英格兰人的名字?”
“什么英格兰人?”
“我等一下再解释。告诉我,他刚才是不是那样说的?”
看到莉安激动的神情,蕾琪连忙回答:“对,雷西是那样说的,你的丈夫也同意了。”
“不,我不相信勃迪娶我是为了得到英格兰人的名字。没有人会为那种理由结婚。那样太不道德了,他不会那样做的。他一定是在说气话。我知道他在乎我,他只是固执得不肯承认。他告诉我他觉得必须对我负起责任。”
“他当然在乎你。”
“也许勃迪会说服雷西打消娶费玫欣的念头。”
“不太可能,雷西听来心意已决。他把族人的利益放在己身之土,他会尽领主的责任。但我想我无法忍受看到他跟费玫欣在一起。现在我是非离开不可了。”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雷西娶的妻子不会喜欢我留在城堡里的。”
“也许你可以回你母亲家。”
“不可能。她早已明白表示不要我了,没有人要我。”蕾琪可怜兮兮地说,她擦掉眼角的泪水。“跌那一跤害我成了爱哭鬼。”
莉安假装相信那句话,其实她很清楚蕾琪伤心哭泣的原因是雷西。她闭上眼睛,在睡着前心想蕾琪说的没错。男人都是笨蛋。
天一亮他们就启程返回雷西家。莉安坚持骑自己的马,勃迪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不久后他们就穿过草原迈向城堡大门。骑到城墙下时,莉安不经意地抬头张望。一个士兵突然出现在城墙顶的狭窄走道上。她的呼吸卡在喉咙里,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猛扯缰绳勒马止步。
“勃迪!”她高喊。
那个士兵看到她时退到城垛后面。
勃迪和雷西立刻回头。“怎么了?”勃迪问。
“为什么突然停下来?”雷西问。
“你们有没有看到城墙上的那个人?雷西,你有没有看到他?”
勃迪回答:“看到了,那个人是季廷。他可能正要到城门口迎接雷西。我们抵达那天你跟他见过面的,你不记得了吗?”
她拚命摇头。“不,勃迪,我没有。”
“你有。”雷西坚持道。
“不,我没有!”她喊道。“但我以前见过他,他就是那个出卖你的人。”
雷西的喊杀声响彻云霄,惊动守门的卫兵叫大家备战。短短几分钟,每个出入口都被封死。士兵跑上城墙搭箭拉弓,更多的雷西支持者跃上马背奔驰进山谷将领地围住。没有人进得来,也没有人出得去。
每个身强体健的人都跑来支持他们的领主,自从合并以来,两族士兵首次没有偏见或对立。他们互相交错地站在一起把庭院包围住,目的都在保护雷西。
季廷站在庭院中央,身边的十一个叛徒都是效忠季廷的辛氏士兵。季廷信心满满又迫不及待。他等待的一刻终于来临,他很快就要杀掉雷西而成为辛氏领主。他相信雷西一死,所有的族人自然就会效忠他。
勃迪命令廉恩和厄伦护送两个女人到小屋,但莉安命令他们留下来保护勃迪。勃迪点头同意。莉安领着蕾琪走向小屋。她想要叫勃迪小心,但他的心思全放在即将来临的战斗上,她不敢使他分心。她转头看到蕾琪在胸前画十字,知道她也在祈求上帝保佑心上人平安。
雷西和勃迪在马停下前就跳到地面,他们拔出长剑走向庭院中央。
若斯想要跟过去,但狄良把他推开。“你还没有资格保护你的领主。”
“那么谁有?”若斯问。
“当然是布氏人。观看学习,小子。”
廉恩把手放在若斯的肩上。“我们很感谢你保护我们的领主夫人,但在训练有素前,你只会拖累你的领主,逼他不得不分神保护你。耐性点,小子。照狄良的话做,观看学习。”
季廷大胆地上前。“雷西,我现在向你挑战辛氏一族的统治权!”他喊道。
雷西放声冷笑。“你挑战过一次,混蛋。当时我就该杀了你。”
“你凭什么回来抢走属于我的东西?”季廷尖声高叫。“领主应该是我,不是你。我才配当领主。”
“你配当领主?”雷西怒吼。“你为了篡位不惜欺凌妇孺,这样配当领主吗?只有懦夫才会跟英格兰人勾结,企图绑架杀害我的弟弟。当麦亚力被误抓时,你又回到英格兰下令处死一个五岁大的男孩。不,你不配,你这个懦夫、叛徒、混蛋!”
“为了得到辛氏族人的效忠,我做的只是我该做的事。你和迈可都该死。我才不像你那么软弱,雷西。你不但让柯蕾琪拒绝我,还让费氏人渣污染我们的土地。你竟敢认为他们可以与我们平起平坐。等我当上领主,我要把他们全部赶出我的土地。”
雷西朝季廷勾勾手指。“来杀我呀。”他挑衅道。“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领。”
季廷尖叫着举起剑展开攻击。他的朋友跟着一起往前冲,打算以多击少。勃迪和狄良一个箭步上前,两个敌人还来不及挥剑就被他们撂倒。一个身经百战的辛氏士兵和两个费氏士兵加入战局,企图扳回人数上的劣势。
勃迪目露杀机,气势汹汹地逼向安东。安东见状想要逃跑,但狄良早已挡住他的退路。勃迪在两招内就一剑刺穿安东的喉咙。安东倒地后,勃迪又朝他吐口水作为最后的侮辱。
季廷发出凄厉的尖叫,雷西的剑从他的肩膀一直砍到腰部,几乎把他劈成两半。季廷跪了下来,脸上充满惊愕和不敢置信。当他吸进最后一口气时,雷西一脚把他踢倒在地,然后用双手把剑高高举起。“你输了。”他使出全力把剑刺进季廷的心脏。
雷西站在季廷的尸体旁努力控制怒火。庭院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他打个哆嗦,然后把剑从季廷的胸膛里拔出来。
“还有谁想向我挑战?”他吼道。
“没有。”人群深处传出高喊。“我们全部效忠于你,领主。”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紧接着响起,雷西无动于衷地瞪着满地的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草地。他转向那三个加入战局的士兵。“把尸体拖到城外去喂野狗。”
他注意到他和勃迪的手脚上都沾满鲜血。“我要去洗掉他们的血迹。”
勃迪头也不回地跟着雷西走向湖边。
远离其他人时,雷西转向他。“我们明天动身前往英格兰。”
勃迪点头。“天一亮。”
若斯到小屋报告季廷那帮叛徒被处死的经过,然后护送蕾琪回家。莉安等到下午还不见勃迪回来,只好出去找他。一个费氏士兵告诉她勃迪和雷西离开了领地,可能是去通知麦依恩叛徒的事。
到了晚上,勃迪还是没有回来。莉安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勃迪在半夜把她拉进怀里跟她做爱时吵醒了她。他的动作在粗暴中带着迫切,但她没有反抗或拒绝他,而是用爱抚安抚他。他们狂野地做爱,当他在她体内深处达到高潮时,她也在他怀中得到满足。
她告诉他她爱他,他珍惜那些话,因为他知道她的爱即将受到严厉的考验。明夜此时,她很可能对他恨之入骨。
第十九章
第二天早晨,莉安刚吃完早餐,思邦和奥帝就来敲门。
“我们奉命来带你去见你姊姊。”思邦说。
“这么说来,她终于同意跟我见面了吗?”她在出门时问。
奥帝摇头。“她奉命跟你见面。”
莉安努力掩饰再度遭到姊姊拒绝的失望,跟着两个费氏长老走向马厩。思邦和奥帝一言不发地带领她来到费氏和辛氏边界的小村落。
思邦指指一间小屋。“我们在这里等你。”
“不用了,我知道怎么回去。”
她下马走向小屋。屋门打开,一个莉安绝对认不出是她姊姊的陌生女人走进阳光中。她魁梧的丈夫一脸敌意地紧跟在她身旁。
莉婷比莉安高一个头,头发不是金黄色,而是黄褐色。她挺着个大肚子。没有人告诉莉安她的姊姊怀有身孕。要不是莉婷满脸愠色,莉安就会抱着她诉说姊妹重逢的喜悦。她们亘相凝视许久,最后莉安打破令人浑身不自在的沉默。
“你是莉婷吗?”
“曾经是。”她回答。“我的父母替我改名为凯蒂。”
一股莫名的愤怒使莉安脱口而出。“你的父母葬在英格兰。”
“我不记得他们。”她冷冷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莉安的愤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泫然欲泣的冲动。“你是我的姊姊,我想再见到你。”
“但你的目的不只是那样?对不对?”问话的是莉婷的丈夫。
莉婷简单介绍他们认识。他的名字叫曼纽。莉安撒谎说很高兴认识他,然后低声承认她确实别有所求。
莉婷浑身一僵。“我不能也不会回英格兰。我的生活在这里,莉安。”
“你害怕我会逼你跟我回家?哦,莉婷,我绝不会要求你那样做的。”
莉婷显然听出她的诚意。她朝丈夫点个头,对他耳语了几句。曼纽勉强同意,从屋里搬出两张椅子,等她们坐下后又回到屋里。
“你快乐吗?”莉安问,希望能使气氛轻松些。
“非常快乐。”莉婷回答。“曼纽和我结婚五年,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快出世了。”
莉安决定赶快切入正题,因为姊姊已经往门口瞥了两次。“我只想跟你谈一谈。”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一个辛氏人发现你的下落,然后告诉了埃佛男爵。你记得他吗?”
她点头。“他以前派人来寻找过我,国王也是。谈这些很奇怪,因为这些都是我父母要我努力忘记的事。”
“我需要你想起来,因为这关系到我们摩肯舅舅的性命。你记得他吗?”
“不记得。”
“莉婷,我发誓回到英格兰后会说服男爵相信你已经死了,让他们不再来纠缠你。但现在我需要你设法想起父亲遇害那夜的事。”
“我不想谈那夜的事,我努力了好多年才把它忘掉的。”
莉安苦苦哀求。但莉婷还是不肯帮忙。当曼纽出来说他的妻子需要休息时,莉婷如获大赦的表情使莉安伤心极了。她大失所望地缓缓起身走向她的马。想到亲爱的舅舅性命难保使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悲愤地转身大叫:“莉婷,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懦弱?你使我们的父亲蒙羞,我庆幸他没有活着看到你变成现在这样。”
妹妹的轻蔑使莉婷心如刀割,她忍不住哭喊:“等一下,不要走。”她挣脱丈夫,快步走向妹妹。“请原谅我。”她啜泣道。
莉婷突然不再是陌生人,摇身一变成为失散多年的姊姊。她们相拥而泣。“我始终没有忘记你。”莉婷说。“我始终没有忘记我的妹妹。原谅我好吗?”她用手背拭泪。“这些年来我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我知道不是我的错,但我无法……?v
“你没有需要内疚的事,”莉安说。“事情并不是你造成的。”
“但我侥幸逃脱,你却不幸被俘虏。”
“哦,莉婷,你千万不可以自责。当时的你只是个小女孩,你不可能改变任何事。”
“那一夜的情景历历如昨。”
“我对那一夜没有深刻的记忆,我所知道的都是黎丝后来告诉我的。你记得黎丝吗?”
“记得,她是你的贴身女仆。”莉婷回答。“我记得父亲跟我们吻别。父亲叫他的亲信士兵带我们逃走,因为他的敌人已经兵临城下。”
“埃佛男爵和他的军队。”
“父亲送我一件礼物,但没有东西送你,所以你很不高兴。”
“那个镶嵌宝石的盒子。”莉安低语。“他送给你的是国王的宝盒。黎丝听士兵说你的护卫应该帮助你保存好那个盒子,直到战争结束父亲去接你。你把它藏起来了吗?”
“没有。”莉婷说。“我不知道它后来怎么了。”
莉安大失所望。“我……原本希望……”
“对不起,我不知道宝盒在哪里。”
莉安沉默良久,忙着跟绝望和惊慌搏斗。现在她要怎么救舅舅?没有宝盒或她姊姊,摩肯舅舅死定了。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父亲把宝盒给你之后发生了哪些事?”
“我一失手,盒子就掉落在地。我好害怕我把它打碎了会挨骂,但黎丝的丈夫把它捡起来。父亲用一块布包好盒子交给我,然后他就离开了。”
“艾特也在方房间里?”
“对,他叫艾特。他只在房间里待了一、两分钟,他一定也死在那夜的战争中了。”
莉安摇头。“他没有死,但发疯了。这些年来我听说不少关于他的事。他像动物一样住在马厩的角落里,背着一个装满泥块的背包。黎丝说害他发疯的是他的懦弱,后来听说他的死讯时,她一滴眼泪也没流。”
“黎丝后来怎么样了?”
“她跟我一起住在摩肯舅舅的家,我认为她很快乐。她在睡梦中病逝。她知道我们卧室间的密道,但从来没有告诉别人。”
“但那一夜我们走的是父亲房间里的密道。”
“对,密道里的楼梯很陡,我们失足跌下楼梯。”莉安说。“我做了好多年的噩梦,至今仍然不敢从高处往下看。”
“但我们是被人推下楼梯的,我记得很清楚。”莉婷激动地颤声道。“你在我背后,你想要拿走我手中的盒子。我转身叫你住手时看到了那个人。他从阴影里跳出来扑向我们,我猜宝盒就是在那时候被他抢走了。带我们逃跑的士兵失去立足点,然后我们都滚下了楼梯。我听到可怕的尖叫声,然后头撞到石阶。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马背上拉仑的怀里,离开城堡已经很远了。他们把我送到汤姆的亲戚家后就走了,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莉安对多年来的噩梦有了新的见解。“我常常梦到怪物从墙壁里跳出来追逐我们。我一定也看到他了。”
“我没有看到他的脸,”莉婷说。“但几乎可以肯定宝盒就是被他抢走的。”
“那么宝盒一定还在那里的某处,除非抢的那个人在男爵封锁城堡前逃走。天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留下来,”莉婷劝道。“别回英格兰了。你嫁给了布领主,你的生活在这里。”
“我不能弃摩肯舅舅于不顾。他抚养我长大,视我如己出。我非回去救他不可。”
“我真的很想帮你,但不知道该怎么帮。也许我努力想会想起些什么。”
她们继续谈着往事,直到莉婷面露倦容。莉安亲吻姊姊的脸颊,承诺再来看她。
“如果我能从英格兰回来,我想进一步了解你。我们姊妹好不容易重逢,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莉婷缓缓站起来,望着远方说出她对这次重逢的感想。“我记得的你是个小女孩,但现在我觉得我们是几乎没有共同之处的陌生人。我不想伤感情,但我必须对你实话实说。重提往事只给我带来痛苦的回忆,看到你只让我想起迫切想要遗忘的时光。也许有朝一日我会改变心意,现在我们还是各过各的日子比较好。但我向你保证,如果我想起任何可能对你有帮助的事,我一定会传话给你。”
莉安连忙低下头,以免莉婷看到她有多伤心。“就照你的意思。”她低语。
她头也不回地沿着小径缓缓走开。
急着想告诉勃迪她和姊姊见面的结果,莉安把马骑回马厩后就直奔雷西的城堡,希望会在那里找到勃迪。结果她只找到若斯。
“你的丈夫跟麦依恩领主和雷西领主走了,夫人。”
“依恩来了?他们去了哪里?”她问。
他很惊讶没人告诉她。“到山顶跟部队会合。”
“他们要很晚才会回来吗?”
“很晚?夫人,他们要很久以后才会回来。”若斯看出她还是不明白。“他们要去英格兰,夫人,你想必知道他们的目的。”
“我知道他们打算去英格兰,但不会是现在。失陪了,我要回小屋等我丈夫回来。”
“他不会回来的,而你明天就要走了。”
“我要去哪里?”
“回家。”若斯回答。“我听到你丈夫说明天会有布氏士兵来接你去你的新家。”
莉安感到天旋地转,胃部打结。“原来如此。”
“夫人,你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发白。”
她不理会他的问题。“若斯,你一定是听错了。他们去英格兰时一定会带我一起去。他答应我的,他不会食言。他们都知道如果英格兰人看到他们,我的舅舅必死无疑。你一定是听错了,勃迪会回来接我的。”
她的苦恼令他担心和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要说谎安慰她,但知道她迟早得接受事实。于是他把心一横,脱口而出。“上帝为证,我没有听错。大家都知道,除了你以外。他们要去英格兰,你要被带去布氏领地。你的丈夫担心你的伤势,想让你休息一天再上路。他真是体贴,对不对,夫人?”
她不回答,转身走开,但突然又停下来。“谢谢你的说明,若斯。你知不知道杜凯文夫妇住在哪里?”
“所有的士兵都知道,受伤的人都会去找杜安妮。如果池没有死在半路,她一定会把他治好。为什么问这个?”
“好奇而已。”她撒谎道。“等一下我想再去找我姊姊,你可以陪我去吗?”
布氏领主夫人选中他当她的护卫令他深感荣幸地抬头挺胸。“我很乐意陪你前往,但你不是刚从她家回来吗?”
“对,但我忘了把我从英格兰带来的礼物带去给她。准备好时我会通知你。”
莉安一回到小屋,立刻扯掉身上的布氏披风,换上英格兰衣裳。她正在收拾旅行的必须用品时,蕾琪来找她。
“你为什么穿那些衣裳?你的丈夫会不高兴的。你应该穿布氏披风。”
莉安把梳子扔进袋子里,拉紧袋口的绳子绑好。“我再也不要穿布氏披风了。勃迪背叛了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他!”她喊道,两腿一软,跌坐在床上。“我要回英格兰去。”
“什么?你不可能是认真的。”蕾琪在她身旁坐下。
“勃迪答应我他、依恩和雷西会等到──”
“他们都到英格兰去了。”
“若斯告诉我了。”莉安说。“勃迪答应我他会带我一起去,所以我才告诉他帮助季廷绑架麦亚力的那些英格兰人叫什么名字。”
“他们为什么绑架麦领主的儿子?”
“他们绑错了人,把他当成雷西的弟弟。”
蕾琪听得满头雾水。“从头开始说起,然后我也许能想办法帮你。”
“你帮不了我的。”她说。“天啊!现在我要怎么救我舅舅。我好害怕,我……”
蕾琪轻拍她的手臂,恳求她解释。于是莉安从父亲遇害那夜开始说起,等说完时,她才领悟到她的处境有多绝望。她站起来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若斯陪我去我姊姊家。”
“但你刚才告诉我莉婷不想再见到你。”
莉安叹口气。“其实我是想说服他带我去杜家,因为凯文和安妮知道怎么去连氏领地,我知道怎么从连氏领地回登罕群。”
蕾琪吃惊地跑向她。“天啊!你真的要回英格兰。”
“是的。”她拥抱蕾琪跟她告别。“我要你知道我珍惜你的友情,我会想念你的。”
“但我们还会再见面,不是吗?”
“不,我不会回来了。”她放开蕾琪。
“那勃迪怎么办?你爱他啊!”
“他并不爱我。他只是在利用我,蕾琪。我在他心中毫无份量,他……”她痛苦得说不下。“我得走了。”
“等一下。”蕾琪拦住她。“你换衣裳,我去找若斯。你穿这样出去,每个人都会知道你有所图谋。”
“你说的对,我是气糊涂了。好,我换衣裳,你去找若斯。”
“我可能得花些时间才能找到他。答应我,你会留在这里等我。”
“好,我等你。别忘了,若斯以为我要去找我姊姊。”
“我知道。”蕾琪打开门走出去,她在转身关门时还在想着宝盒离奇失踪的问题。“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说当时在房间里的除了那四个士兵以外,还有总管艾特。会不会是他们其中一人拿走了宝盒?”
“不可能。那些士兵对我父亲忠心耿耿,而艾特是疯子。”
“是行为有点怪异,还是真的疯子?”
“真的疯子。”莉安回答。“拜托你快一点,蕾琪。我必须尽快出发。”
“但你父亲为什么要用一个疯子当总管替他收租?那样说不通呀!”
“艾特本来很正常,黎丝告诉我他在城堡被攻占后才因懦弱而发疯的。但我知道艾特脾气暴躁,生性残酷又贪婪。拜托你快去找若斯。”
蕾琪终于关上门。莉安脱下衣裳,正要去拿披风时突然静止不动,发出一声惊叫。“天啊!当然。”
蕾琪去了很久才回来,莉安等得快疯了。
“怎么这么久?”她在蕾琪进屋时问。
“我必须先处理几件事。”她说。“若斯来了,还带着克尔和艾朗同行。瞧他们的样子好像要护送的是位公主。你选中费氏人护送你令他们深感荣幸。”
“那是因为他们还年轻。”
“我一直在想你的计划。”她说。“我认为你不应该去杜家,因为那会多绕一大段路。直接前往连氏领地,若斯一定知道怎么走。”
“何以见得?”
“所有的士兵都知道领地边界、哪里能去和哪里不能去。他们靠这些知识保命。”
“但我不知道能不能说服若斯,我本来打算告诉他我要去找安妮治疗我的腿伤。”
“就用那个说法,等上路后再告诉他我们必须去连氏领地。”
“我们?蕾琪,你不可能是──”
“我要跟你去英格兰。我已经用披风把行李包好绑在马鞍后面以免若斯他们起疑,这就是我去了很久的原因。”
蕾琪的语气平静,但双手握拳,眼神坚决。莉安开始摇头,蕾琪立刻表明她心意已决,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心意。
“我不能带你走。万一你出了事,我没办法对自己的良心交代。”莉安说。
“那么至少让我陪你到连氏领地,我可以帮你说服若斯。”
“到时你就会跟他们回来这里?”
“对。”蕾琪说。撒谎欺骗好友令她良心不安,但她已经有了周详的计划,而且打定了主意。无论莉安同不同意,她都要帮助她。
“我们……不,我是说你……说不定会遇到勃迪和其他人。”
“我想不会。他们一定会先去我舅舅家,那是在偏远的英格兰西北部,而我要往东去登罕郡。”
“埃佛男爵的庄园在哪里?”
“在我舅舅家的南方。如系天意,等他们抵达登罕郡时,赎金已付,事情也已结束。”
“什么事情?”
莉安摇头,不打算解释。蕾琪突然不寒而栗。“那么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莉安挺起胸膛点个头。走出门口时,她低声说:“愿上帝保佑我们。”
第二十章
莉安在跟时间赛跑。离收获节还有好多天,但她担心勃迪他们会比她先抵达登罕郡。虽然气丈夫欺骗她和决心不再回到高地,但她还是为他的安危操心。虽然他伤了她的心,但她无法停止爱他。如果他和其他人企图攻打埃佛的城堡,战争势必发生,他们都会送命。
离登罕郡只剩一天行程,但疲惫使她不得不停止赶路。缺乏食物和睡眠使她头重脚轻。蕾琪、若斯、克尔和艾朗仍然陪伴着她。她软硬兼施了好几次,他们仍然不肯离开她。
天色渐暗,他们决定在一座农场的田野露宿。不顾若斯的极力反对,莉安坚持去跟农舍的主人打声招呼。上了年纪的农舍主人原本很不友善,但在得知莉安的身分后,态度立刻转变。原来那个名叫严达的农夫认识和钦佩莉安的父亲。
离开农舍时,莉安把严达拉到一边对他低声说:“我有一事相求,但我必须确定你在答应之后一定会做到。这件事非常重要,关系到好几条人命,严达。如果你做不到,请现在就老实跟我说。我无意侮辱你,但──”
“如果做得到,我一定做到。”严达保证。“告诉我是什么事,然后我会做决定。”
“请你务必一字不差地替我带这个口信:“莉安小姐寻获安娜宝盒”。”
严达覆诵了两次,然后点头。“现在告诉我你要我把这个口信带给谁。”
她在他耳边说出名字。严达两腿发软。“你确定吗?”他结结巴巴地问。
“是的,我确定。”
严达在胸前画十字。“但他们是野蛮人,小姐……全部都是。”
“我要求你做的这件事需要极大的勇气。你愿意替我带这个口信吗?”
严达缓缓点头。“天一亮我就出发。”
莉安一行五人在第二天夜里抵达登罕郡,他们躲在草原后方的浓密森林里遥望灯火通明的城堡。
“你认为你的舅舅在里面吗?”蕾琪问。
“不知道,”莉安回答。“但明天我就会查明。我们今晚在这里休息。”她解下毛毯铺在一棵大树下,蕾琪把毛毯铺在她的旁边之后坐下来。
“你们只能陪我到这里。”莉安说。“剩下的必须由我独自完成。”
“你知道若斯不会让你独自进城的。”
“你必须帮我说服他。只要埃佛认为他要的东西在我手上,我就不会有危险。如果若斯跟去,我向你保证埃佛一定会利用他来对付我。他必须跟你、克尔和艾朗一起留在这里。”
若斯走过来单膝跪在莉安身旁。“我、克尔和艾朗商量过了,我们认为你必须留在这里等你丈夫抵达后再进去。”
“我只等到明天中午,”她说。“男爵通常都要睡到中午才会起床。”
“如果你不肯等你的丈夫,我就要跟你一起去。”
“这件事明天再说,现在该休息了。”她闭上眼睛,阻止若斯继续跟她争辩。
蕾琪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但莉安整晚都是时睡时醒。三个士兵握着剑睡在她脚边。
他们没有人听到她离开。
她一穿过草原就被埃佛的士兵包围和押送进城堡。她在大厅等了很久,一个名叫霍勒的军官才姗姗来迟。
“埃佛男爵睡觉时不喜欢人打扰,他和德温男爵及胡祐男爵昨天很晚才睡。”
“在见到我的摩肯舅舅以前,我无话对埃佛说。他在不在?”
“不在。”霍勒尖酸地说。“但算你走□ahref=mailto:,男爵上星期派士兵去他的庄园把他带来。”>,男爵上星期派士兵去他的庄园把他带来。”
“这么说来,我的舅舅一直住在他自己家里吗?”她问。
“自从你走后,你的舅舅已经换过两个住处了。”
“士兵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把他带来?如果是上星期──”
“他们还奉命去男爵家拿他最喜欢的那件斗篷。照理说,他们随时会到。”
莉安被带到楼上关在她自己的房间里。霍勒嘲弄地表示密道已经被封死了。
她一直等到快傍晚时霍勒才来开门。“埃佛男爵要见你,你其余的家人到了。”
知道霍勒不会透露,她急忙下楼亲自察看摩肯舅舅是否安好。德温站在大厅门口。埃佛和胡祐坐在桌边,昨晚显然喝多了,因为胡祐面如死灰,埃佛在按摩疼痛的头。
“我的舅舅在哪里?”她问。
“快到了。”埃佛回答。“告诉我,莉安,你是否圆满达成任务?”
“在见到摩肯舅舅以前,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也许你的姊姊会说。带她进来,德温!”他大喊,立刻头痛得皱眉蹙额。
莉安努力隐藏她的惊讶和迷惑。把她姊姊带进来?这是怎么回事?
“啊,她来了。”埃佛说。
莉安猛然转身,看到蕾琪走进来时差点跌倒。天啊!她怎么会在这里?一定是藏身处被埃佛的士兵发现了,若真如此,若斯、克尔和艾朗呢?她惊慌地深吸口气。
蕾琪对她微笑,然后大声问:“哪一只猪是埃佛?”
埃佛跳起来,用手抵着桌面支撑自己。“管好你的舌头,否则别怪我把它割下来。”
蕾琪不为所动。“有种你就试试看。”
莉安抓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出声。激怒虎穴中的老虎既危险又不智。
“莉婷长大后的模样一点也不令人失望,她还是有一头金发。”胡祐说。
德温走到桌边坐下,打手势叫仆人送上食物和更多的酒。“她们看起来不像姊妹。”
埃佛打量两个女人。“她们小时候看起来就不像姊妹。莉婷美,莉安丑。”
“她现在一点也不丑。”胡祐说,把手伸到桌面下开始揉搓下体。“我要她,埃佛。”
埃佛不理会他的要求。“你住在哪一个氏族里?他们给你取的名字是什么?”
“费氏。”蕾琪回答。“他们叫我凯蒂,比莉婷好听多了。”
“她的脾气跟莉安一样拗,”胡祐说。“她们是姊妹没错。”
“没错。”埃佛说,但鬼祟的眼神显示他并未完全信服。他站起来走向她们。“莉婷,我的宝盒在你那里吗?”他的目光在两个女人间来回移动。
他令蕾琪起鸡皮疙瘩,但她还是桀骜不驯地面对他。“我以为宝盒属于你的国王。”
“我的国王?”
她连忙以耸肩掩饰刚才的失言。“我在高地生活多年,早已效忠苏格兰国王。我没有把英格兰当成我的家。”
“那你的摩肯舅舅呢?你效忠于他吗?”
“我不记得他,我纯粹是在帮我的妹妹。”
“我打算把盒子送还给国王。”埃佛以犀利的目光注视她。“你把它带来了吗?”
德温跑到埃佛身旁。“她被带进来以前想必已经搜过身了。”
“再搜一遍!”胡祐喊道。“把她带进房间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一遍,德温。”
眼看事情即将失控,莉安不得不插嘴。“宝盒不在我姊姊手上,她不知道它在哪里。”
埃佛打掉德温伸向蕾琪的手。“别猴急。”他靠近莉安。“那么宝盒在你手上吗?”
“不在。”
“德温,你可以带莉婷上楼了。你想怎么对她都行。胡祐,想不想加入他们?”
胡祐放声大笑,饮尽杯中残酒,顶开椅子站起来。“好啊,我加入。”
埃佛一直在注意莉安的反应。她始终面无表情,但在德温扑向蕾琪时,她以闪电般的速度用力把他推开。德温怒不可遏,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打得她往后踉跄,幸好蕾琪及时伸手接住她。
“如果你再碰她,我会杀了你!”蕾琪大叫。
埃佛举起手示意德温稍安勿躁。
“拜托你去旁边坐下。”莉安对蕾琪说。
蕾琪知道莉安用心良苦,她立刻走向大厅另一头靠墙的一张椅子。恐惧和惭愧使她心跳如擂鼓,因为她现在终于明白莉安说若斯同行会被男爵用来对付她是什么意思。她不但帮不了莉安,反倒会拖累她。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埃佛。”莉安说。“事情在这个大厅里开始,也将在这里结束。我知道宝盒藏在哪里,等我舅舅和姊姊平安离开这里,我会立刻带你去。我建议你尽快把我舅舅带来见我,因为在亲眼看到他平安无事之前,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
德温回到桌边。“她为什么没有要求你也放她走,埃佛?”
“因为她知道我绝不会放了她。”他逼近她一步。“这场游戏玩了好多年,我们之中一定要有一个人输。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挫你的锐气,使你学会在我面前──”
一声叫喊打断他的话,霍勒拉着一个士兵跑进来。“霍勒,你知道不该打扰的!”埃佛怒吼。
“爵爷,我们有要事禀报。”霍勒转向士兵。“说,哈塞。”
哈塞点点头,用力吞口唾液。“我们按照你的命令去柴摩肯男爵家把他带来,爵爷,但是他的庄园里空无一人。他们全部不见了。”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谁不见了?”
“你的士兵。”哈塞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因为他知道男爵不喜欢听到坏消息,而且报告消息的人往往第一个遭殃。“摩肯家一个人也没有,你的士兵全部凭空消失了。”
“你说凭空消失是什么意思?”埃佛怒吼。
“屋里空无一人,没有打斗的迹象,没有桌椅翻倒,也没有箭或血迹。看起来就像是他们站起来走掉了。”
“我的摩肯舅舅在哪里?”莉安问。
“闭嘴!”埃佛怒骂。“仆人有没有告诉你出了什么事?”他问哈塞。
“仆人也不见了,爵爷。那里就像一座死城,我们以为士兵是奉你之命带着仆人一起去了你的家。”
“我没有下那种命令。”埃佛嘟嚷,勉强控制住怒火。“他们要为擅离职守付出代价,我要把他们全部处死。”
霍勒清清喉咙。“这件事还有下文,爵爷。”
埃佛瞪着全身发抖的哈塞。“说。”
“我们快马加鞭地赶赴你的领地,爵爷,但当找们抵达时,吊桥是放下的……城里面又是空荡荡的,连一个士兵也没有。”
“你说什么?”埃佛尖叫。
“你家空无一人。”
“仆人呢?”
“他们也不见了。”
埃佛浑身一僵。“我家的士兵竟敢擅离职守?他们都到哪里去了?我要知道这是谁搞的鬼。”他突然转向莉安。“你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我刚才听到的。”
他不相信她。他回到桌前拿起摆在桌面上的匕首,然后缓缓走回她面前。
“如果你不说实话,我就割断你的喉咙。”他举起匕首。“我的士兵在哪里?”
“不知道。”莉安回答。“你要我猜一猜吗?”
他用匕首抵住她的脖子,她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痕。他又朝她逼近一步,然后愣在原地,缓缓低下头注视莉安抵在他肚子上的小刀。
“要不要看看谁的刀比较快?”她轻声地说。
他往后跳开。“把她拿下!”他对霍勒大叫。
蕾琪跳起来冲向莉安,但在半途就被霍勒推开。他抓住莉安的手臂,但手掌挨了两刀才夺走她手中的武器。
“我知道你的士兵出了什么事。”蕾琪嚷道。
“退后,霍勒。”埃佛喝了一杯酒,然后转身面对蕾琪。“说。”
“他们全部死了。你以为你可以绑架一个领主的儿子却不必承担后果吗?”蕾琪握住双手放声大笑。“下一个就轮到你和你的朋友们。”
德温嗤之以鼻。“他们不敢深入英格兰中心的。”
“对。”胡祐附和。“如果是高地人,他们早就回家了。他们已经完成──”
“他们才刚开始!”莉安喊道。“他们不在乎金银财宝,他们要的是你们三个人的命。”
“她说谎!”霍勒大叫。“高地人是蛮子,我们的士兵比他们优秀多了。”
莉安大笑。“那么请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你派了多少士兵驻防边界?”胡祐问。
“无论多少,最好都加倍。小心一点总是比较好。”德温说。
埃佛耸耸肩。“如果你们喜欢,我就把兵力加倍。霍勒,去办。没有人能闯进来。这里有两百多个对我忠心耿耿的士兵。再加上你们的护卫,没有人打得过我们。”
“我带了四十个人。”胡祐说。
“我带了二十个。”德温说。
“这不就结了?我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刚离开大厅的霍勒又跑了回来。“爵爷,你有访客。”
“谁?”
“天啊!是不是那些蛮子?”德温喊道。
“不是,男爵。来人是国王陛下和六、七十个禁卫军。”
埃佛吃了一惊。“约翰来了?英格兰国王大驾光临?”
“是的,爵爷。城门卫兵看到他们的旗帜,吊桥已经放下来了。”
埃佛命令仆人准备酒宴款待贵宾。胡祐和德温连忙上楼更衣。
埃佛等他们离开大厅后才抓住莉安的手臂,低声对她说:“你给我听好。不准提宝盒的事,不准告诉国王你知道安娜宝盒藏在哪里,否则我发誓我会杀了你的舅舅和姊姊。”
“我明白。”
他把她推开。“去坐在角落里,希望国王不会注意到你。”
蕾琪跟着莉安来到角落坐在她身旁。“我把事情搞砸了,是不是?”
“别担心,”她说。“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
“你怕不怕?”
“怕。”
仆人忙进忙出地准备酒宴。胡祐和德温回到大厅,跟埃佛站在另一个角落讨论国王前来登罕郡的原因。
“也许他已经听说你的士兵擅离职守了。”德温猜测。
“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听到风声。”埃佛指出。
“如果不是听到风声,那么他来做什么?。”胡祐问。
“我想他可能是来说服我陪他去法国的。”埃佛说。
蕾琪用手肘轻戳莉安。“你有没有看到埃佛听说他的士兵离奇失踪时的反应?他额头上的血管好像快要爆掉了。”
“蕾琪,如果国王进来时问起你的名字,老老实实告诉他。”
“但是那样埃佛就会知道我不是你的姊姊。”
“你不可以对英格兰国王说谎。”
蕾琪点头答应。“约翰来的真不是时候。你猜他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知道为什么,”莉安回答。“是我派人去找他来的。”
第二十一章
英王约翰趾高气昂地走进大厅,后面跟着二十多个铠甲闪亮的禁卫军。莉安和蕾琪行正式的屈膝礼,低垂着头等待国王赐她们平身。蕾琪偷看了约翰一眼,有点讶异他只是个中等身材、相貌平凡的人。
三位男爵向国王屈膝行礼,等约翰赐他们平身后,埃佛谄媚地说:“真是令人惊喜,陛下。”
“的确。”约翰说。“你又在耍花样了,埃佛。”他慢条斯理地说,语气中带着笑意。
“没有耍花样。”埃佛向他保证。“陛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我不是来看你的。”约翰不耐烦地说,转身穿过大厅。
莉安和蕾琪突然订着一双闪亮的靴子。“平身。”约翰说。
她们站起来。蕾琪直视国王的眼睛,但在发现莉安仍然低着头时急忙效法她。
“你们哪一个是莉安?”
“我是莉安小姐,陛下。”她回答。
埃佛跑过来。“陛下,请问你找我的被监护人有什么事?”
“你的被监护人?我授权你监护她了吗?”
莉安缓缓抬起视线,她的勾魂绿眸和细致五官使国王吃惊地倒抽口气。“好一个美人,她为什么没有入宫晋见过我?”
“我以为你不会想看到杀人凶手的女儿。”埃佛说。“如你所知,我坚信莉安的父亲涉嫌谋害安娜和偷窃宝盒。我觉得看到莉安会使你想起那件悲剧,所以我没有带她入宫晋见你。我认为你不该受那种痛苦。”
约翰眯起眼睛。“对。你一直是个体贴的朋友,埃佛。”
埃佛点点头。“莉安一直跟她的舅舅柴摩肯男爵住在英格兰北部。她刚刚才回到登罕郡。我这就叫她上楼,以免你再看到她。”
“不必。你去跟胡祐和德温坐,我有话私下跟两位淑女谈。”
埃佛不敢争辩。他瞪了莉安一眼后去加入他的朋友。他们三个坐不住,全都拉长了耳朵想听到国王说什么。
“在哪里?”约翰急切地问莉安。“安娜的宝盒在你手上吗?”
“不在,陛下,但我想我知道它被藏在哪里。”
“你想?”他重复,脸开始变红,好像随时会大发雷霆。“你无法确定?如果白跑这一趟,我会很不高兴。”
“我没有时间察看,但可以肯定它就在登罕郡这里。走几步路就到了。”
她的解释使他平静下来。“你想必明白,如果找到宝盒,那就会证明你父亲跟安娜之死有关。”
她忍不住为父亲辩护。“我听说也相信我父亲是正人君子,绝不会杀害无辜的女人。”
“我也认为你父亲是个忠臣……直到他背叛了我。”
“我无法相信他真的背叛了你。”她低声地说。“当时我的母亲刚刚去世,父亲在家服丧。就在登罕郡这里。”
“我知道安娜遇害时他不在宫里,但埃佛认为他与另一个人勾结。那个人杀害安娜后把宝盒交给你的父亲。如果宝盒在这里,那就证明埃佛的推论是正确的。”
“我不知道要如何说服你相信我父亲是清白的。”
“我们很快就会有证据证明他的心肠是否狠毒。如果你隐瞒宝盒的下落,我永远无法肯定你父亲背叛了我。你为什么要派人告诉我?”
“埃佛以摩肯舅舅为人质,胁迫我去高地寻找姊姊。埃佛认为宝盒在她手上,我必须去把她和宝盒带回来才能保住舅舅的命。”
“埃佛帮我寻回宝盒的热情多年不减,我无法责怪他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约翰像个溺爱儿子的父亲般微笑解释。“但他有他的缺点,贪婪就是其中之一。我相信他逼你找回宝盒是为了交还给我以便领赏。换作是我也会如此,你不也是吗?”
“陛下,我不要赏金。我只求你保护我的摩肯舅舅,他是你忠实的臣民。”
约翰的态度突然变得和蔼可亲。虽然早已听说他的喜怒无常,她还是感到猝不及防。
“我刚刚才跟摩肯长谈了一番。”他说。
“他还好吗?”她颤声问。
“他年老疲惫,还做了许多过分的指责,但他很好。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
她热泪盈眶。“谢谢你,陛下。我知道你急于查明宝盒是否在这里,但如果我错了,宝盒并不在这里,请求你不要迁怒于摩肯舅舅。他跟这件事无关,我愿意负全部的责任。”
约翰长叹一声。“十五年的等待使我在即将物归原主这一刻忧喜参半。我不急,因为可能来临的失望会使我非常痛苦。至于摩肯,我向你保证,即使宝盒不在这里,我仍然会保护他,以及你。你以为我是吃人妖魔吗?我不会要你为你父亲犯下的罪负责。”
她知道他此刻句句出自肺腑,但也知道他喜怒无常,所以不敢把希望放在他的承诺上。
“你真是宽宏大量,陛下。”
“我偶尔可以宽宏大量。”他傲慢地说。“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嫁给了一个金发披肩、身材魁梧、名叫布勃迪领主的蛮子?”
莉安摇晃了一下。“我确实是他的妻子,陛下。他在这里……你见过他?”
“我是见过他。他和另外两位高地领主带兵包围了登罕郡。”
蕾琪倒抽口冷气,引起了国王的注意。“我忽略你太久了,亲爱的。原谅我的失礼,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她是我的好朋友,”莉安说。“名叫柯蕾琪。”
蕾琪对国王微笑,他立刻回以笑容。“啊,你就是辛领主要找的那位淑女。”
“我是他的族人,陛下。”蕾琪轻声细语,国王的注意令她紧张。“我是他众多的忠实拥护者之一,但他大老远跑来不会是只为了我。”
国王放声而笑。“从他对我破口大骂来看,我认为你错了。我必须承认高地人令人望而生畏。我看到他们时很想回伦敦调来更多的军队支援,但后来那三位领主单枪匹马地追过来拦截我。他们似乎刚刚得知你们两个在城里,他们非常激动。我命令他们留在城外,我要告诉你们我很不高兴麦领主竟敢同我争辩。我告诉他是你派人找我来的,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他们这才勉强同意在城外等候。你为什么大老远跑到这里来,蕾琪?”
蕾琪面有难色地望向莉安。莉安代她回答:“埃佛男爵以为蕾琪是我姊姊。”
“但她不是。”国王说。
“我们欺骗埃佛男爵。”蕾琪脱口而出。“但莉安说我不可以对你说谎,陛下。”
她的诚实似乎令国王感到好笑。“她说的没错。”接着他转向莉安。“你的姊姊呢?”
“她再也不会回到我们身边了,陛下。”
约翰点头,接受她的说词。埃佛打断他们的谈话,表示酒宴已经备妥。
“我回来时再跟你们一起吃。”
“回来,陛下?”埃佛问。
“是的。”约翰回答。“莉安要带我去找安娜宝盒,不亲自去看看就无从得知它到底在不在莉安认为的那个地方。”
埃佛退开一步,打手势叫霍勒过来。
约翰对莉安微笑。“我们走吧?”他退后一步,伸出臂弯。
她把颤抖的手放在国王的手臂上。约翰疼爱地轻拍她的手背,叫她别再害怕他。他注意到埃佛在跟霍勒窃窃私语时,唐突地转身责骂埃佛不懂礼数。埃佛连忙道歉。
“你们在讨论什么?”约翰问。“那件事对你一定很重要,否则你不会如此无礼。”
“霍勒是你最忠贞的士兵之一,我在跟他说我会问你同不同意让他和另外三个士兵护送你和莉安。”
约翰耸耸肩表示同意。“我们不会去太久的。”接着他对他的禁卫军下命令。“你们全部留在这里。在我回来前,任何人都不可以离开大厅。蕾琪,你在这里等好吗?”
“遵命,陛下。”她回答。
“我可不可以陪你们一起去?”埃佛问。
“坐下。”
埃佛没有听出国王语气中的警告,斗胆又问了一次。
约翰恼了,决定给埃佛一点苦头吃。“你不可以跟来。”他说。“莉安和我去散步时,我劝你、德温和胡祐别靠近敞开的窗户。”
埃佛一脸茫然,约翰呵呵低笑。“我忘了提起登罕郡被高地人包围住了吗?啊,从你的表情可以看出我忘了,我真是粗心。”
“蛮子来了?”埃佛两眼暴突,猛吞口水来克服他的惊愕。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你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对不对?”约翰问。
埃佛装傻。“我怎么会知道?”
约翰咧嘴而笑。“要不要我告诉你他们大老远跑来是为了什么?”
“如果你愿意。”埃佛圆滑地说。
“他们想要杀你。让我回想一下他们是怎么说的。啊,我想起来了。最高的那个姓麦,他告诉我他要用他的双手把你的心脏挖出来塞进你的喉咙里。那是不是很有意思?凭他的体格,我认为他做得到。”他低笑后继续。“他们三位领主当着我的面争吵谁有权杀你。”
埃佛挤出笑容。“的确很有意思。”
“德温,胡祐,他们也扬言要杀你们。布领主认定你们之中的一个殴打过莉安小姐,他自认现在有权砍掉那个坏蛋的双手。哦,他还提到要砍掉你的双脚,埃佛。”
“你应该杀了那些恐吓你朋友的蛮子。”埃佛嚷道。“我们不是忠于彼此吗?你我熬过许多艰困时光,我总是与你并肩对抗你的敌人,包括教皇在内。杀了他们。”他高声要求。
“不要!”莉安大喊。
约翰轻拍她的手臂。“瞧你的话有多么令这位可爱的小姐苦恼。来吧,莉安。这件事可以等我们回来再谈,但我向你保证,我无意杀害三位领主。连我也知道那会使所有的高地人找上门来。我的国家内忧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增加外患。”
卫兵替他们开门。莉安提起裙摆低头步下门阶,再度抬头时她惊叫一声戛然止步。
全副武装的依恩、雷西和勃迪就站在庭院中央。勃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她身不由己地凝视着他,他看来好像等不及要对她动手。
约翰先前命令三位领主在城外等候,因此他们的出现令他不知该如何看待。他们是怎么进入的?他三分生气七分好奇地瞥向莉安问:“你是心甘情愿嫁给那位领主的吗?”
“是的,陛下。”她回答。“我深深爱着他。”
“这么看来,爱情果然是盲目的。”
不知道国王是否在开玩笑,她只好保持沉默。她走近勃迪时,他分开双腿占据两倍的空间。依恩和雷西立刻如法炮制。他们要传达的信息很清楚:他们不会让莉安通过。莉安知道就算国王和她企图绕道而行,他们还是会加以阻挡。庭院里的禁卫军都紧握剑柄等待约翰的命令。三位领主似乎根本不把禁卫军的举动放在心上,这使莉安更加担心他们的安危。
“让开。”约翰命令。
“陛下,可不可以让我的丈夫同行?”莉安轻声问。“我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很希望有他陪伴。”
“真的吗?”约翰再度咧嘴而笑。“他似乎不太高兴看到你,莉安。事实上,他有那种丈夫想要打老婆的表情。”
“不,他绝不会做那种事。”她向他保证。“无论多么生气,他都不会有伤害我的念头。他们全部都是正人君子。”
约翰停在勃迪面前,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你的妻子希望你陪我们散步。”
勃迪不发一言,但退开让约翰和莉安通过。她的手轻擦过他的,那是她无法抗拒的刻意碰触。她知道勃迪紧跟在背后,她的心中充满矛盾的情绪。她一方面想投入他的怀抱告诉他她很抱歉害他身陷险境,另一方面又想破口大骂他欺骗她和为了报复而不顾自身安危。
国王放开她的手臂,他们并肩穿过寸草不生的庭院。她看到霍勒挑选了三个士兵,那使她感到十分不安。但愿约翰没有答应埃佛的要求就好了。埃佛的士兵尾随在国王后面,勃迪则紧跟在她身后。他的背部暴露在攻击之中,那使她惊惶不已。她从眼角瞥见埃佛的另一群士兵跑上门阶进入城堡。
“你要带我去哪里?”约翰问她。
“旧马厩,陛下,就在埃佛霸占登罕郡后盖的新马厩后面。”
“他为什么不派人拆掉旧马厩在原地重建?”
“迷信。”她回答。
“把你的意思说清楚,顺便告诉我你是如何判断宝盒藏在哪里。”
莉安从父亲遇害那夜说起,抵达颓圯的马厩时正好说完。
国王命令其中一个士兵去拿火把,等待时约翰提醒莉安。“你还没有解释你所谓的迷信指的是什么。”
“艾特发疯后士兵都很怕他。他们认为艾特被魔鬼附身,不敢碰他或他的东西,唯恐灵魂会因此被夺走而变得跟他一样疯狂。艾特白天到处游荡,夜晚就睡在马厩的角落里。”
“你把我的士兵形容成迷信的傻瓜,但若你的猜测正确,那么他们的畏惧使我的安娜宝盒完整无损了这么多年。”
士兵拿来点燃的火把,约翰命令他先进去。莉安突然深感惶恐而无法动弹。她祈求上帝保佑宝盒在里面。感觉到勃迪把手放在她肩上,她往后靠在他身上。她只停靠了两秒,但那已给了她所需的安慰和勇气,使她举步跟进马厩。国王抵达通道中央时停下来示意她带路。
“在角落里。”她快步走向甬道尽头,留意着脚下腐朽的木板和生锈的铁钉。
抵达最后一间马房时,她缓缓转身望向角落,然后发出一声叫喊。在那里,艾特的背包依然挂在墙壁的勾子上。
“让我们看看宝盒在不在里面。”约翰低声说。
他取下肮脏的背包,踢开碍事的碎石,然后跪在地板上。莉安默默地站在他身旁。
“宝盒在不在,陛下?”霍勒高声问。
约翰不回答,轻轻地把背包里的东西倒出来。首先滚出来一个生锈的铁铰链,然后是各种形状的石头和泥块。国王惊叫一声。一块裹成球状的布料落在他的膝头。他打开布料,逐渐看出那是一件男人的上衣。最后一褶翻开,出现在眼前的是盒盖上闪闪发亮的宝石。
回想起他和安娜的恩爱时光及失去挚爱的悲痛,约翰热泪盈眶地低头不语。
“陛下,找到宝盒没有?”霍勒再度高声问。
约翰太过激动,没有注意到霍勒语气中的傲慢无礼。但是勃迪注意到了。当勃迪转身背对莉安和约翰时,霍勒朝其他的士兵打手势。他的三个同党立刻在勃迪前面散开成半圆形。挡在他们和英王之间的只有一个高地人,他们愚蠢地相信寡不敌众。
勃迪很清楚他们的计划。他憎恶地低声说:“你们的国王没有武器。”
仍然跪在地上的约翰抬起头时正好看到士兵拔剑出鞘。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一时之间竟然以为企图对他不利的是高地人。后来他看到勃迪的双手仍然垂在身侧,剑仍然在剑鞘里。那么使士兵拔剑的威胁潜伏在哪里?
约翰暂时忘了宝盒,站起身来。“危险在哪里?”他问。
士兵默不吭声。
“莉安,告诉你的国王他的士兵意图杀害他。”勃迪说。
霍勒露出微笑。“我们会因此受到尊敬。没错,约翰,我们不但要杀了你,还要杀高地人和他的妻子。”他朝勃迪点个头。“当然啦,你将成为代罪羔羊。”
约翰伸手去拔剑时才发现他没有携带武器。“我只要叫一声,我的手下就会赶来。”
“等他们赶到时你已经死了。”霍助嘲弄道。
勃迪摇摇头。“我不能让你们杀你们的国王,因为那会使我的妻子难过。你们更别妄想动我妻子一根寒毛。我说得够明白吗?”
他们四个一拥而上,却因判断失误而使勃迪占到便宜,他们在仓促中撞成一团。勃迪的动作快如闪电,攻击他的人只看到一团模糊的身影和闪着寒光的剑刃。他在砍杀两个士兵的同时一脚踢断第三个士兵的手臂。接着勃迪弓身闪避最后一个士兵的攻击,趁隙用手肘撞碎他的下颚。
莉安抓住国王的手臂企图把他拖到安全地带,但约翰英勇地把她拉到他的背后保护她。她还来不及尖叫,四个士兵已经两死两伤。勃迪却毫发未损。他若无其事地在一个死人身上擦掉剑刃上的鲜血,然后把剑括回剑鞘里。他转身看到国王保护莉安时无法不感到惊讶。
约翰目瞪口呆地望着叛徒,然后望向勃迪。“一个打四个。了不起,领主。”
勃迪耸耸肩。“你还没有见识到什么叫了不起。”
一支火把落在他们背后的地上烧了起来。约翰再度跪下来用双手捧起宝盒,小心翼翼地依序按下秘密机关,盒子啪地一声开敢。他默默地注视着盒内的东西,片刻之后他从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怒吼。
悲愤的嚎叫声震撼了莉安,其中的心痛、背叛、欺骗和恐惧突然令她忍无可忍。她好像又回到记忆中秘密通道的陡峭楼梯顶层,怪物从墙壁里跳出来把她和莉婷推下黑暗的深渊。她又变成了胆战心惊、孤苦伶仃的小女孩。痛苦的尖叫声在耳畔回响,她又看到父亲用悲伤遗憾的眼神望着她。他救不了她,她伸出手……勃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呼唤着她的名字。“莉安,看着我。”
他温柔的声音和碰触穿过恐惧的迷雾传到她心里,她啜泣一声扑进他怀里。“我要回家!”她喊道。
“快了。”他承诺。“现在到我背后去。”
他的厉声命令使她回过神来,她立刻照他的话做,因为她可以听到呐喊的士兵朝马厩奔来。一定是闷烧的浓烟惊动了他们。背后的火势越来越大,她知道禁卫军跑进来看到尸体时一定会攻击勃迪。
她转向国王,看到他拭泪关上盒盖。他把盒子用衣服包好后塞进背包,然后摇摇晃晃站起来,走过去站在勃迪身旁。当禁卫军进来时,他举起手。
“这些是谁的手下?”勃迪问。
“我的。”国王回答,语气出奇平静。“跟我来。”他命令勃迪,然后率先离开马厩。
勃迪拖着莉安来到庭院。他吹声响哨,狄良和劳柏策马上前。
“狄良,带她离开这里。劳柏,等蕾琪出来后带她离开。”
她还来不及表示意见就被狄良抱上马背,他轻夹马腹催马快跑。
“让高地人进去。”约翰命令卫兵,然后示意依恩和雷西尾随勃迪和他进入大厅。
埃佛在等待时并没有闲着。他趁那段时间召来更多士兵,因为现在有十多个士兵聚集在储藏室附近。勃迪和依恩站在国王背后,但雷西看到坐在角落里的蕾琪时立刻走向她。他抓住她的手拉她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拖着她往外走。
她不敢跟他说话,她从来没有见过雷西如此愤怒。他同样一言不发地把她交给劳柏,然后转身低头走回去。
雷西回到大厅时正好听到国王问依恩被绑架的是不是他的儿子,依恩绷着脸点个头。国王伸出手。“你的剑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依恩勉为其难地把剑递给他。约翰一手持剑,一手拎着背包,缓缓转身走向在桌边的埃佛。埃佛要站起来,但约翰叫他坐着。“今天充满了失望。”约翰说,声音如冬夜般冰冷。
“这么说来,宝盒还是没有找到?”埃佛问,眼角隐隐带着笑意。
约翰没有回答,而是把背包放在埃佛面前的桌子上。“打开它。”
埃佛把背包里的东西倒出来,盒子从衣服里滚出来。
约翰告诉他盒子里有些什么东西。“我的匕首在最下面。在我匕首上面的是安娜的一绺金发。告诉我,埃佛,在那绺金发上面的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埃佛结结巴巴地说。
“你当然知道。你的匕首。”
“不,匕首不是我的!”埃佛叫道。
约翰开始缓缓绕行桌子。“不是吗?匕首的把柄上刻有你的徽章。”
“有人……偷了我的匕首……一定是莉安的父亲……”
约翰厉声说:“她的父亲不在宫里,但你在。你杀了她。”
“我没有……”
约翰用拳头重击桌面。“想活命就说实话。”
“活命……”
“只要你告诉我实情,我就饶你一命。”约翰承诺。“我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你必须先招认。是你杀了她,对不对?”
“她要背叛你。”埃佛结结巴巴地说。“她不肯……听我的劝……:她决心离间你和你的顾问。我只是想保护你。权力使她疯狂,因为她知道……她能够控制你。”
“我要知道详细的经过。”国王气得声音发抖。
“我去她的房间劝告她,但她对我冷嘲热讽,真的,陛下。你的侍从把盒子拿进来放在桌上。盒盖是打开的,你的匕首在里面。侍从没有看到我,他离开房间后,安娜用你的匕首割下一绺头发,她把匕首和头发放进盒子里──”
“然后你继续劝她?”约翰问。
“是的,但她不听。她发誓不让任何人妨碍她。她攻击我,我不得不自卫。”
“所以你割断了她的喉咙。”
“那是意外。我承认我慌了。你的侍从回来敲门,我不假思索地把我的匕首扔进盒子里和关上盒盖。我打算告诉你,真的!”埃佛喊道。
“由于你有房间的钥匙,所以逃脱不是难事。你锁上房门,把盒子带回你的房间。对不对,埃佛?”
“对。”
“然后你在我发现尸体时安慰我──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我本来是要告诉你的,但你伤心欲绝,所以我决定等一段时间再说。”
“不,你决定嫁祸给莉安的父亲。”
“是的。”埃佛努力以忏悔的语气说。“他到我的庄园来讨论我们共有的土地。他突然闯进大厅,假装没看到盒子,但我一背过身去,他就把它偷走了。他想要把它据为己有。”
“胡说,你知道他会把盒子交回给我,对不对?所以你围攻登罕郡杀人灭口。”
“我不得不杀安娜,”埃佛重复。“她会毁了你。”
“毁了我?”约翰大叫。这个游戏他玩不下去了。他站在埃佛的背后,举起依恩的剑。“你该死!”他尖叫着把剑刺进埃佛的背部。
埃佛身子一弓,然后慢慢往前倒下。约翰往后退开,愤怒使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在一片死寂中拿起盒子走向大门。
“你儿子的仇报好了。”他对依恩说,然后示意他的士兵跟他走。
躲在士兵后面的胡祐大叫:“陛下,德温和我并没有参与埃佛的叛乱。”
约翰置之不理。他经过三位领主身旁时说:“那两个人就交给你们了。”
大门关上,依恩、雷西和勃迪缓缓前进。
第二十二章
雷西和勃迪不容易难为情,但等柴摩肯男爵斥责完他们时,两位领主都感到无地自容。他们不敢跟长辈顶嘴,但脾气暴躁的摩肯使他们吃足苦头。他像父亲教训儿子似地交抱双臂站在他们面前。虽然觉得丢脸极了,但他们还是咬牙忍下来。
“我的生活向来平静,但这两天我被两个女人的哭闹吵得片刻都不得安宁。你们竟敢把她们丢给我,我带她们回到这里时耳朵都快聋了。但我就此耳根清静了吗?”
雷西一时失察而摇了头,立刻换来男爵的怒目相向。
“没有,”他气呼呼地说。“我的苦难才刚开始。我考虑过假装卧病在床,但我知道那两个姑娘不会放过我。”他朝勃迪点个头。“你伤了莉安的心,她再也不想看到你。”
“那么她可以杷眼睛闭着,但她必须跟我回家。”
“她说你对她食言,她认为你利用了她。”
“没错。”
“可恶,你至少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勃迪说。“我不能让她冒这么大的危险。”
摩肯搔搔他的满头白发。“她认为你不爱她,她坚持要永远住在这里陪我。”
勃迪还不及回答,摩肯已把他的怒气转向雷西。“蕾琪也决定要在这里住下来,她坚持她喜欢英格兰。”
“她必须跟我回家。”雷西说。
“为什么?”
雷西吃了一惊。“因为她是辛氏族人。”
“那个理由不够充分。她说你一直想把她嫁掉以便摆脱她,她还说她被母亲赶出家门,真有此事吗?”
雷西叹口气。“是的。”
“你不也在那样做吗?”
“我没有。”雷西坚持道。“蕾琪告诉我她有了心上人,但不肯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摩肯恼怒地猛摇头。“她有没有告诉你那个人很笨?”
“有。”他回答。
摩肯低下头,默默打量雷西许久,然后长叹一声。“孩子,你是昨天才出生的吗?你以为她爱的是谁?用力想一想,我相信你一定会想出来的。”
令雷西恍然大悟的不是摩肯说的话,而他说话的语气。一抹笑容缓缓浮上雷西的唇角。
摩肯如释重负地点头。“你终于想出来了,是不是?后知后觉。”他嘟嚷。“如果我还得忍受她喋喋不休地形容你是多么有魅力,我发誓我会把隔夜的晚餐都吐出来。你还打算为了使族人和睦相处而娶那个名叫玫欣的姑娘吗?”
“她告诉你玫欣的事?”雷西忍不住再度微笑。
“是的,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关于你的事是她没有告诉我的。那么你不再犯傻,恢复理性了吗?”
雷西不以为忤。“看来是如此。”
“她很难缠。”他警告。
“我知道。”
老男爵挺直腰杆。“既然如此,我要你们两个仔细听好,因为我要开出我的条件了。”
“你的条件,先生?”勃迪问,他用手肘戳雷西,要他别再像白痴似地只顾着傻笑。
“我的条件。”摩肯重复。“你们以为我喜欢被两个害相思病的女人绑着吗?”
“那就让我们带她们走。”勃迪说。
摩肯瞪他一眼。“我可以从你的眼神中看出你爱莉安。你也许想亲口告诉她,而且越快越好,因为她认定你根本不在乎她。”
“她是我的妻子,我当然在乎她。”
摩肯哼了一声。“她的个性刚烈又倔强,你收服不了她的。”
“我不想那样做,先生。”
“我不必叮咛你要善待她,因为她不会让你亏待她的。她个性刚烈,但多愁善感。”
“先生,你刚才提到条件?”雷西提醒他。
“对。我爱我的外甥女,我也很喜欢蕾琪。我不希望她认为我要赶她走。我是要赶她走,但不希望让她有那种感觉。所以……”
“怎样?”雷西追问。
“你们必须……鼓励……她们离开,但不准威胁她们。你们伤了她们的心,现在你们得设法弥补。”
下达完那个比登天还难的指令后,摩肯上楼去叫莉安和蕾琪下来。雷西和勃迪在大厅里徘徊等待。
“摩肯男爵使我想到某个人,但一时之间想不出是谁。”雷西说。
“我发誓连我的父亲都不曾像莉安的舅舅刚才那样教训过我。”
“你父亲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你对他根本没多少印象。”
“真是丢脸。他跟我想像中完全不同,莉安谈他的方式使我联想到一个脾气温和慈祥的老人。她认为他很温柔。那个女人瞎了吗?她怎么会敬爱那么一个脾气暴躁的老──”
雷西猛地抬头,突然放声大笑。“你。”
“什么?”
“摩肯……他使我想到你。我的天啊!莉安嫁给一个跟她舅舅一模一样的人。看看摩肯,你就可以看到自己二十年后的样子。”
“你在暗示我会变成一个脾气坏、爱争吵的老头吗?”
“你现在已经脾气坏、爱争吵了,难怪她会爱上你。”
“我没心情跟你吵架。”
雷西跌坐进一张椅子里捧腹大笑,然后他突然严肃起来。“我真不敢相信蕾琪想在这里住下来。”
“我以为莉安会张开臂膀欢迎我,结果她连下楼都没下。如果有必要,就算是拖,我也要把她拖回家。”勃迪说。
“你要见我,领主?”
听到蕾琪的声音,雷西和勃迪都转过身来。“我的妻子呢?”勃迪问。
“楼上。”她回答。“马上就会下来。”
“可以让我们独处一下吗?”雷西问。“我问的是勃迪,不是你,蕾琪。回来。”
她叹口气,在勃迪离开大厅时转身走向雷西。雷西交抱双臂地靠在桌边对她微笑,她没有回以微笑。她低下头,以免看到他迷人的笑容而分心。
她看起来羞涩胆怯,他纳闷她在玩什么把戏,因为他知道在她美丽的身体里没有半根胆怯的骨头。
“摩肯男爵说你有话跟我说。”
“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蕾琪,看着我。”
“遵命。”她深吸口气,抬头望向他。一如往常,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如果他吻她,她很可能会昏倒,她心想,那个滑稽的画面使她镇定了一点。
“我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吗?”
“是的……我是说没有,当然没有。”
“那你在微笑什么?”
她耸耸肩。“你要我停止吗?”
“看在老天的分上,蕾琪,专心一点。”
“我有啊。”她说。“你很快就要回家了吗?”
“是的。”
她点点头。“那么一路顺风。”她准备离开。
“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还有?我什么话都还没说,我有吗?”
她摇头。
“过来,蕾琪。”
“我在这里就听得见。”
“过来。”他命令,语气强硬了些。
她走到他面前停下。“这样可以了吗?”
“再靠近一点。”
她往前一步,站在他伸直的两腿之间。“这样够近了吗?”
“暂时可以。”
他显然以她的不自在为乐,她感到大惑不解。雷西好像在戏弄她,但他不可能知道离他这么近却不能碰他有多么令她痛苦。天啊!她多么希望自己没有爱上他。想到要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就令她泫然欲泣,但她发誓宁死也不让他看到她掉眼泪。
“摩肯舅舅说你有事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摩肯舅舅?他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亲戚了?”
她下巴一抬。“我跟他很投缘。”
他翻个白眼。“你不可以留下来,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件事。”
“我已经打定主意要留下来了。”
“那就改变主意,你非跟我回家不可。”
他的冥顽不灵使她突然生起气来。“我不要回去,我要留在这里。摩肯舅舅说我可以,我喜欢英格兰。你和所有的士兵都骗我。你们杷英格兰说的像地狱,但我发现这里的风景跟高地一样优美,这里的人民跟我们一样善良。你们都在说谎。我喜欢这里,我喜欢莉安的舅舅。他慈祥又可爱。”
她最后的那句气话令他发笑。“你认为摩肯慈祥又可爱?”
“对,而且他喜欢我。”
“但你是辛氏族人。”
“那里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事物。”
“你爱的那个人呢?”
她退后一步,但雷西抓住她把她拉近。她哪里都看,就是不看他。
“我不再爱他了。”她说。
“你说你不再爱他是什么意思?你的感情那么肤浅吗?”
“不,我爱了他好久好久,在我还是小女孩开始,但现在我发现他完全不适合。”
雷西听了不太高兴。“他的哪一点不适合?”
“每一点!”她喊道。“他顽固、傲慢又愚蠢。他还是个花心萝卜,我嫁的人必须对我忠实。我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了。何况他可以得到任何他想要的女人,她们对他投怀送抱。”她点头强调。“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啊,蕾琪,他注意到了。”
“他甚至不在乎我是否存在。”
雷西微笑。“他当然在乎。”
她推开他的手,但他抱住她的腰把她缓缓拉到他身上。
“你要做什么?”
“做我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
她无法动弹,无法思考。他的眸光令她迷惘,当他缓缓低下头时,她轻声问:“这么说来,你打算勒死我吗?”
他大笑着亲吻她。天啊!她有最柔软甜蜜的唇,拥抱她带给他无比的喜悦和平静。他张开嘴,完全占有她。他的舌尖滑入她口中,从容不迫地品尝着她的甜蜜,深信一切都在他控制之下,直到她开始回吻他。
她深深震撼了他。雷西从未有过这种体验。他的傲慢和自制消失,来势汹汹的欲望使他猝不及防。激情在一次又一次的亲吻中窜升。当他发现他想要把她推倒在桌上跟她做爱时,他强迫自己停止。当他抬起头时,两人都气喘如牛。
她摇摇晃晃地退开。“你为什么吻我?”
“我想要吻你。”他说,声音柔滑如丝。
“你……那……那是吻别吗?”
“不是,”他笑道。“你得跟我回家。”
“我要留下来,我要嫁给英格兰人。”
“你休想!”他咆哮,突然发作的脾气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从来没有女人能使他产生这种反应,但想到蕾琪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就令他怒不可遏。
“你是辛氏人,应该跟你的族人在一起。”
“你为什么要我回去?”
雷西生平第一次感到脆弱,那种感觉很不好受。“你使辛氏领地成为喜乐之地,我无法想像没有你的生活。”
她摇头。“不,你只是想把我嫁给某个──”
他站直身朝她走近一步。“有人向你提亲。”
“这就是你吻我的原因?好让你能带我回去把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他是谁?”她身心俱疲,不在乎泪水潸然而下。他又朝她走近一步。“不准你再吻我,那令我无法思考。至于那个提亲,我拒绝。”
“在知道他是谁以前你不可以拒绝。”
“好吧。告诉我他的名字,然后我会拒绝。但你要先把他称赞一番,对不对?你总是那样做来设法使我同意。”连她自己都听得出她声音里的心碎。
“不,我不会称赞他,他有数不完的缺点。”
她不再企图逃避。“是吗?”
他缓缓点头。“根据权威人士指出,他顽固、傲慢又愚蠢,至少在他领悟他一直有多笨以前是如此。”
“但那些是我批评你的话。”
“我爱你,雷琪。你愿意嫁给我吗?”
勃迪六神无主。摩肯是长辈,所以他不能威逼他命令莉安跟她丈夫回家。他更不可能拆了摩肯家把莉安找出来。他最担心的是莉安可能永远不会原谅他言而无信,但没有她的日子会令他生不如死。
雷西原本可以帮忙他说服摩肯,但他忙着追求蕾琪而自顾不暇。他花了整整一小时才说服她相信他是真心诚意要娶她,在她答应他的求婚后,他们就启程返家了。依恩也没有留下来帮忙,因为他急于赶回妻子身边。因此勃迪不得不独自对付脾气暴躁的摩肯男爵。
看到勃迪连一口晚餐也没吃令摩肯很乐。就在他终于决定要帮那个害相思病的可怜男子时,他看到莉安走下楼来。勃迪背对着门口,因此摩肯知道他没有看到他的妻子。
“孩子,你在娶莉安之前一定知道她有多么倔强。任何人只要跟她相处五分钟都会发现那一点。”
“我知道她很倔强,但我不认为那是缺点。”
“我认为你应该把她留下来,自己回家去。那样你反而会比较幸福。”
那个建议令勃迪深感震惊。“没有她,我就没有家。你怎么能认为我会弃她而去?”
“我就会。”摩肯兴高采烈地回答。“告诉我,你为什么违背对她的诺言?”
“我已经解释过了。”他不客气地回答。
“再解释一遍。”摩肯同样不客气地说。
“因为想到她有危险就令我无法忍受,我不能没有她。”
“那就别再说谎骗我。”
她的声音使他心中充满喜悦。他叹口气,平静下来,然后转过身去。“不准你再害我受这种折磨。”他命令。
“答应我你再也不会说谎骗我。”
“除非你先答应我你不会再冒这种愚蠢的危险。若斯告诉我你和那个混蛋在城堡里时,我以为我会……可恶,你吓得我魂飞魄散,莉安,我不要再受那种折磨了。”
“你伤害了我。”
“我知道。”
“你只有那句话可说吗?你知道你伤害了我?那么我要留下来,你回家去吧,勃迪。”
“好吧。”他起身朝摩肯男爵鞠个躬,然后走出大厅。她等门关上后放声大哭起来。
“他要离开我。”她哭着奔向舅舅。
“是你刚才叫他走的。”他指出。
“他要自己回家去。”
“是你刚才叫他那样做的,我听得很清楚。”
“但他从来不照我的话做。舅舅,没有他,我要怎么活下去?”
他笨拙地轻拍她的背企图安慰她。“你不会有事的。”
“我深爱他。”
“但他说谎骗了你,记得吗?”
“他只是想保护我。”
“那你为什么不原谅他?”
“我刚才正要原谅他的。”她啜泣道。“我不能没有他,他怎么可以丢下我不管?”
“你搞得我头痛欲裂。坐下来,别哭了。”他拉出一张椅子按她坐下。“让我到窗边看看他走了没有。”
“我无法相信他会丢下我不管。”她啜泣道。
摩肯翻个白眼。莉安的眼睛是瞎了不成?难道她看不出来她丈夫有多爱她?
他看到勃迪卸下马鞍扔他的士兵。他的士兵全都下了马,准备在他的庭院安顿下来。当勃迪转身开始往城堡走时,摩肯决定上楼去,给莉安和她丈夫一点隐私。
“我马上回来。”他撒谎道。“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他急忙补充一句,以免她跟着他上楼。他在门口停下来。“你知道我爱你,对不对?”
“我知道。我也爱你,摩肯舅舅。”
他开始拾级而上,但听到门开时又停下来。他不需要转身察看就知道来者何人。“你要好好对待她。”他说。
“我会的,先生。”
“你配不上她。”
“我知道我不配,但我还是要把她留在身边。”
“要知道,孩子,你使我想到一个人,但一时之间想不出是谁。”他困惑地摇摇头,然后建议。“你最好赶快进去,省得她的眼泪使我的大厅闹水灾。”
听到舅舅的笑声,莉安抬起头看到勃迪站在门口望着她。她站起来朝他走一步。
“你回来了。”
“我没有离开过。”
就像受磁铁吸引一般,他们走向对方。他近得可以把她拉进怀里,但他不敢碰她,唯恐自己一开始吻她就无法停下来。向她倾诉心声现在对他来说似乎很容易,他不明白他以前怎么会那么傻。爱不会使人软弱,反而会使人更坚强。
“我以为你回去了。”
“我怎么可能独自回去?我找了一辈子才找到你。我永远无法离开你,有你的地方就是家。”他伸出颤抖的手轻抚她的脸颊。“难道你不明白吗?我爱你,我要永远跟你厮守在一起。如果我必须住在英格兰才能跟你在一起,那么我就住在英格兰。”
喜悦使她热泪盈眶。他的深情和浪漫的示爱方式令她感动万分。她知道那对他来说很不容易,他向来把感情隐藏在粗野的外表下。她发现她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即使他一头冷汗也不要紧,因为他说出了她需要听到的话,他不能把那些话收回去。
“再说一遍。”她低语。
“我愿意住在英格兰。”他咬牙切齿道。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他愿意为她做这么大的牺牲令她吃惊。天啊!她非吻他不可,但决定先救他脱离苦海。
“住在英格兰会令你快乐吗?”
可怜的勃迪很快就面如死灰。“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会快乐。”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么我即将令你欣喜若狂。我不想住在英格兰,我想跟布氏人住在一起。带我回家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