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作者:(茱丽?嘉伍德)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6:00:39
简介:多年以来,亚当一直是从书籍中汲取生命的智慧和生存的力量。他从前是一个逃亡的奴隶,来到西部之后,他曾经有一个梦想——去看看这个世界,但是,生活的重担让他逐渐淡忘了自己的梦想。现在,读书是他了解遥远世界的唯一方式。亚当太过执着于一种单身汉的生活,所以,玫瑰妈妈邀请珍妮佛?德拉克罗西来玫瑰山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珍妮佛曾经也是一只笼中的金丝雀,和亚当一样,她也梦想着能去看看这个世界。但是,她发现亚当对自己总是敬而远之,因此,她决定教给亚当一些书本上没有的东西——只有心灵敞开的时候,真正的自由才会到来……
序幕
很久以前有一个很特别的家族。他们姓柯,一份比血缘更浓厚的情感将他们紧紧地系在一起。
他们童年之时在纽约市相遇。逃亡的黑奴亚当、扒手道格、枪手寇尔,以及骗子达维,相互扶持地在帮派林立的纽约市生存下来。有天他们在巷中找到一个被丢弃的女婴,于是发誓要给她一个更好的生活,所以便来到了西部。
他们在蒙大拿州中部一块叫做「玫瑰山庄」的土地上定居下来。
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唯一的指引来自亚当的母亲梅丽写来的信。悔丽从他们写给她的那些感人信件中认识了她儿子的伙伴。他们向她吐露他们的恐惧、希望和梦想,而梅丽回报给那些孩子从未拥有过的──一个母亲无条件的爱和接受。
渐渐地,她变成每个人的梅丽妈妈。
二十年之后,梅丽来和他们一起生活。她的儿女们都很高兴。她的到来的确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她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好男人,正准备生第一胎,而她的儿子却长成高尚、强壮的男子汉,而且个个都在自己的领域中成功有为。但梅丽妈妈还不太满足。他们都太过安于单身汉的生活了。因此,相信「天助自助者」的她认为,她还有一件事必须处理。
她要插手管一管。
第一章
一八八一年春 蒙大拿山谷 玫瑰山庄
他是在他的床上发现她的。
柯亚当的家人并未预料到他会提早回来,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三更半夜摸着黑赶回家来。
依原先的计划,他应该在星期五才会回到玫瑰山庄。可是他的事情提早办完了,而且,他实在厌烦也害怕还要餐风露宿的睡在户外,他渴望干净的床单和柔软的床垫。
他知道山庄里已经人满为患,且正准备迎接大量的客人,因为梅丽妈妈的生日就在下个星期,而他的弟弟妹妹全都同意提早回来帮忙准备的工作。
蓝贝儿镇上的大多数人都收到了邀请函,还有二、三十个客人将远从汉蒙镇赶来。梅丽妈妈前来山庄居住虽然只有一年多,却已结交了不少朋友,光是教会的团契就有男男女女五十几个人,而他们每个人都要来参加生日庆祝会。
亚当卸下马鞍,将马匹安置好,再到厨房去喝杯凉水时,就已经过了午夜。整座屋子一片寂然,甚至比星期六晚上的教堂还要安静。
他蹑着脚尖来到门厅,在楼梯底下把靴子脱掉,竭力在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上楼,朝位于走廊最末端他的房间走去,悄悄开了门后又轻轻关上,连灯也没开就动手脱衣服。反正月光够亮,他对自己的房间又如此熟悉,不怕撞上任何东西。
他将衬衫扔在附近的一张椅子上,大大的伸展两只手臂,顺便打个呵欠。
天哪,回到家的感觉真是好呀!
全身累到骨头里、且已半睡半醒的他在双人床边坐下,准备脱袜子──问题是,他并未坐到床上,而是坐在一个柔软、温热而且香喷喷的女人身上。
她发出一声呻吟,他发出一声咒骂。
狄珍妮原来睡得十分沈熟,下一刻却突然地惊醒过来;她的感觉是,柯家的房子倒了,压在她身上。她本能的伸出手去推开压在脚上的沉重巨石,一边笔直的坐起来。她抓住床单,紧紧压在脖子之前,用力的张眼望向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那个巨人。
「你在做什么?」她小小声的问。
「我想躺到我的床上睡觉!」他也小小声的回答。
「你是亚当?」
「是的,我是亚当。妳是谁?」
她的一双长腿落了地,随即伸出一只手来。
「我是珍妮,很高兴终于有机会认识你。你母亲经常谈起你的事。」
他的眼睛因为不相信而睁大。他差一点就哈哈大笑,这个情况实在太过荒谬了。这个女人知道她的手臂和腿部都裸露在外吗?她显然并没有穿太多衣服入睡,而那条床单也遮盖不了什么。
「等妳穿好衣服,我会很乐于跟妳握手。」
「喔……老天!」
她的反应说明她终于发现他们的处境有多尴尬了。
「看来我最好也别开灯。」他说。
「那千万不可以,我穿着睡衣。你其实应该在任何人发现之前离开这个房间,我们这样的行为已经逾越规矩了。」
「这是我的房间,」他提醒她。「还有,请妳小声一点,要不然妳会把全家都吵醒了。我可不希望我弟弟他们闯进来发现这回事。」
「没有什么事呀!」
「我知道,珍妮。」他坐起来,弯起他的长腿把手臂架在上面,准备听她解释她为何在他的床上。
她的视力终于适应了黑暗,也终于有机会把她在梦中幻想了两年的男人仔细的看一看。天哪!他真是既耐看又好看。她曾在心灵中绘制他的形象,也把他想得天花乱坠;但是,现在她才知道怎么想都不可能正确。
他脸上的每一个解度,都是完美的雕塑出来的。好像造物主曾以她在家乡一些博物馆中看过的古典雕像为模型,然后才塑造了他。亚当有着与它们一样的方形额头、较高的颧骨和完全相同的笔直的鼻子和嘴。
他的眼睛使他更是美上加美,它们是午夜一般的颜色。尤其他的视线正专注的放在她身上,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一股热流正由脸部直下脚趾。
她没有办法不瞪着他看。他比她想象中更为高大,也更为壮硕。他很结实,可是他的上臂如此巨大,暗示着它的雄浑有力;他的全身似乎正酝酿着某种张力,她知道,如果他决定揍她一拳,她绝对闪躲不掉。
这想法令她浑身一颤。她从未想象他会是危险的,可是她也从未绘制他皱眉的样子;然而,现在他那两道眉毛真的快打结了。
而她则一副可怜兮兮的穷亲戚模样,身上穿的是因为太过舒服而舍不得丢掉的陈年睡衣。她把被单再拉上来一些,用以掩饰有些绽了线的领口。
她应该因为他的擅自闯入而大惊失色;但是,她并没有那样的感觉,而且她也完全不害怕。既然她是那样的想高声欢笑,她当然不可能是害怕的,对吧?
而且,她自认为是世界上最了解亚当的人,甚至比他的几个弟弟更清楚,因为多年来他写给梅丽妈妈的每一封信,她都看过。
「你不必担心!」她小声说。「我不会大叫救命。我知道你是谁,而且我并不害怕。」
他无可奈何地咬咬牙。「妳本来就没有理由害怕,我要知道的是,妳在我的床上做什么?」每间客房都住了人,所以你母亲要我睡你的房间。她在很久之前就邀2我来玫瑰山庄,由于一些无法控制的情况,我一直无法成行,直到现在。我真的应该在出发之前先和她联络,早知道这里住了这么多人……」
他突然想起这个珍妮究竟是谁了。亚当是一个块头很大的男人,可是他想要敏捷时,也是动如脱兔的;他在转眼之间就站了起来,珍妮还来不及吸下一口气,他已经快走到门口了。
她抓起原来放在床尾的睡袍,很快的穿上。就在刚要站起来时,她改变了主意;她不希望让他觉得她在追他。
「等一下,」她出声唤道。「难道你母亲没有告诉你,我要来玫瑰山庄?」
「没有。」
亚当知道自己的口气很冲,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他老早就该在她第一次开口说话时,就认出她是谁才对,她的南方口音早就泄漏了她的身分,而他虽然从她的声音中听见那柔软如音乐般的特质,可是直到此刻,他才想起珍妮就是他母亲跟他提起过的女人。
她在他伸手要去握门把时,再次出声叫他。「你是说她没有向你解释?」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解释什么?」他有所保留地问。
她将睡袍拉紧一些,移动到月光照得到的地方。这时他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她的脸,亚当顿时发现他碰上大灾难了。
毫无疑问的是,狄珍妮是他生平所见最美丽的女子。她短短的黑发圈出一张天使般心形的脸,颧骨优美、鼻子娇俏而挺,还有一张足以引起每个男人想象很多事情的好看的嘴。她的皮肤完美无瑕,而那纯真的微笑可以制造不少麻烦。
他的视线再往下移动,天老爷!那双修长有致的腿也跟其它的地方一样完美。
一阵冷汗冒了出来。她如此美好,可是他却忙不迭的想要摆脱她。
「梅丽妈妈原本应该对我解释什么?」
她再次微微一笑,令人心脏停止跳动的一笑。他身上的每一条神经都开始警告他,要他尽速在陷入那魅惑人的魔法之前,赶紧逃离这个房间。
「亚当,我是你的亲娘。」
他并没有惊慌失措,但也差不多了。他开门时几乎把门板由它的铰炼上扯下来,可是逃走却是不可能的事。
他弟弟达维和寇尔把门口堵住了。这两人冲进房间,想弄清楚何事骚乱;而他们全都光着上身、赤着脚。达维的手上甚至还拿着枪,正在寻找目标。
「发生了什么……」寇尔的冲势因为亚当推了他一把才停止下来。
「把你的手枪收起来,达维。」亚当命令道。
「我们听到这里有一个撞击的声音。」寇尔说。
「是我跌倒了!」亚当小声说。
两兄弟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达维首先笑起来。「你跌倒了?天老爷!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你们别管了。」亚当嘟囔道。
达维用手肘顶开哥哥以便看见他身后的珍妮。「妳没事吧?」
「她当然没事,你白痴呀!」亚当不悦的埋怨道。
「你那么快回来做什么?」寇尔问。
「移开你的脚,别再踩住我了。」亚当命令道。
寇尔退后一步又问:「你在珍妮的房间做什么?」
「这是我的房间,」亚当提醒他。「而且没人肯费个心告诉我,她为何会睡在我的床上。」
寇尔微微一笑。「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惊喜吗?」
「各位先生们,请你们离开好吗?」珍妮出声喊道。
她立刻后悔自己发出了声音,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全转到她身上。三兄弟都转过来面对着她,令她真想钻进被单中就此消失不见。
寇尔朝她走去。「亚当没有吓到妳吧?」
她坐得笔直的说:「寇尔,你若不介意,就别再过来了。」
寇尔止住脚步。「怎么回事?妳觉得不好意思?」
「妳已经穿上了睡袍,」达维提醒她。「而且在跟我们住了一个星期之后,妳就会知道妳在玫瑰山庄是绝对安全的。」
「有人会饿吗?」寇尔想要改变话题。
「我想吃点东西,」达维说。「珍妮,妳呢?」
「我不要,谢谢你。」
亚当沮丧的咬着牙,急切的想要把两个弟弟弄到走廊上,去谈他真正想要说的话。
「你们两个好像还没有经过正式的介绍,对不对?」达维说。他走进房间来到寇尔身边。「该有人替他们做个介绍,现在似乎就是个好时机。」
「你们别闹了……」亚当莫可奈何的站在门口。
「别再捉弄你们的哥哥了,」珍妮与他同时开口,那话中的笑意表示她彷佛还挺愉快的。
「这只要花一分钟的时间。」达维还在坚持。「珍妮,我很荣幸的向妳介绍柯家四兄弟中最年长、也最凶悍的大哥,柯亚当。亚当,这位是远从刘易斯安纳州、纽奥良来到玫瑰山庄的狄珍妮小姐。你应该尽量利用时间认识她,因为婚礼已经开始筹划了。晚安,珍妮,明天见。」
「晚安。」她回答。
亚当一点也不欣赏弟弟的诡计。他把他们推到走廊去、拉上门,要求他们说明珍妮为什么会在这里。
「梅丽妈妈邀请她来的。」这是达维的解释。
「但那是一年以前的事,她怎会在这个时间决定前来玫瑰山庄?」
寇尔耸耸肩。「也许她以前有事,也许她到现在才有空。这有什么关系吗?」
亚当摇摇头,反正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那么请问,现在我要睡哪里呢?」
「如果你不反对和我们的侄子作伴,就去睡客房吧!」达维说。「帕克正在长牙,而且他每天早上四点就会吵你起来。」
「婴儿为什么不和父母睡呢?」
「梅丽妈妈认为道格和依莎应该有点时间独处。」达维伸手遮住一个呵欠。「珍妮很漂亮吧?你可别说你没有注意到。」
亚当叹口气。「我注意到了。」
他往楼梯走,准备下楼去,但是寇尔的问题使他住了脚。「关于她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她若有任何问题,也都与我无关。我什么打算也没有。」
「她是来跟你结婚的,」寇尔小声说。「至少这是梅丽妈妈告诉我们的。妈妈建议婚礼可以在六月举行时,她也没有反对。」
「天老爷!怎么会是这种情况?」亚当喃喃自语。
「我要去睡觉了。」寇尔大声说。
达维跟着亚当下楼来到门厅。「我们真的都很喜欢她,亚当。如果你能敝开胸怀来看这件事,我相信你也会喜欢她。她很幽默,而且你真该听一听她的歌声,恍若天籁。只要你能在作决定之前,对她多认识一些,我相信你一定……」
「我不会跟她结婚。」
「亚当,没有人会勉强你做任何事。」
「为什么没有人把她在这里的事告诉我?」
「我们怎么告诉你?你一直在外面露营的,记得吗?」达维辩解道。
「她已经来了一个星期,你们如果要找,当然还是可以找到我。」
「嘿,你的心情干么那么不好,又没有人拿着枪逼你和她结婚。」
「我要去睡觉了。」
他最后选择了工寮。半个小时之后,他仍在努力适应那张窄小且瘫软的床垫。它真的太小了,他的一双脚挂在床外,每一翻身都像要跌出床去。
事实上,当珍妮的倩影一再的出现在脑海的同时,他也着实怀疑自己能抢到多少睡眠。所以,他干脆交叉了两只手放在脑后,开始思考他即将要面对的状况。
母亲如此干预他的生活,真是不件很不愉快的事,如今他要如何才能解决她所制造出来的困境。珍妮当然不可能只是因为他母亲的建议,就打算要嫁给他吧!现代的女人对媒妁之言那一套,老早就嗤之以鼻了。而且,若是母亲叫他娶谁,他就乖乖娶谁,这种儿子的脑筋正常吗?
亚当知道事到如今,只有靠他自己去让珍妮了解,两人结婚是不可能的事。他得找个时间和她坐下来长谈。对了,就是这个办法。
他将要告诉她,许久以前他便已打定主意要独身一辈子。他已过惯了我行我素的生活,觉得独来独往是最好、也最适合他的方式。他讨厌任何的打扰,换句话说,他根本就不是块好丈夫的材料。
家人是他唯一允许的侵扰。事实上,他的几个弟弟已很少住在玫瑰山庄,而由于妹妹玫瑰才生产不久,梅丽妈妈几乎都在她家享受含饴弄孙之乐。玫瑰的丈夫麦瑞森在蓝贝儿镇的镇外新建了一所大房子,以容纳他生命中的三个女人;而梅丽妈妈似乎也比较喜欢城市生活的热闹,觉得牧场有些太过孤立和寂寞。
亚当也并非一个人隐居在此,整个牧场雇用了二十几个人,他得监督他们的工作,生活忙碌而紧凑,使得他也很喜欢在空阔的大屋子中独处;而且乐在其中。
他承认他的生活已变得如此的形式化,自有它一套的秩序,而不再能配合大多数的人;可是他自己很满意,这才是最重要的。
当他年轻一些的时候,他渴望去探索整个世界,但这个梦想已在多年前被他放弃,如今他藉由阅读各种书籍,由一个港口神游到另一个港口。
寇尔常半真半假的指责他年纪轻轻却像个老人一样,亚当并不同意弟弟的价值观。他对自己的生活一向非常满意,只要能把眼前这件误会解开来,他便能回复到原来舒适的轨道上。
他决定等到庆生会结束,再去找珍妮谈清楚。他将要友善、但是立场坚定的向她解释他的处境。
她的期望是不合理的,他希望在听过他的解释之后,她将会同意他的看法。他并不想伤害她,也很不喜欢跟人起冲突,他从来就不是那种以伤女人的心为乐的残忍男人。可是为了避免生命的灾难发生,不管她会多么不高兴,必要的手段他还是必须去做。
他真心的向老天祈祷,希望那时她能不要哭泣或歇斯底里的喧闹起来。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会采取非常坚定的立场。在一再的告诉自己;珍妮最后一定会了解之后,亚当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章
她绝对不可能嫁给他,只要能有几分钟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就要尽快的把这个结论告诉他。
目前她有太多的麻烦,丝毫没有跟任何人讨论婚嫁的资格。不过,她会简单扼要的跟亚当明说,而不必涉及太多的细节和解释。她只需告诉他,结婚是不可能的事,然后她就该离去了。
她不得不承认,在事情变得如此复杂和难以收拾之前,她亦曾陷入和他共同营造未来的美梦。读过他所有的信,她想象那应该会是很好的美景。
可是,锺芮肯牧师介入她的生活,使得一切天翻地覆,且也无法恢复原状。由于她的天真和对自我的要求,她再也不敢梦想能嫁给像亚当这样正直又有荣誉感的人。
她只但愿一旦完成了向亚当解释的可怕任务之后,她的心灵才能获得一点平静。因为她实在太需要了。
不过,这样的谈话以乎需要较为隐私的空间;而最近这段日子,隐私似乎是玫瑰山庄极难得到的事。
这幢两层楼的房子似乎无时无刻不挤满了家人和他们的配偶或孩子。亚当的身边也总是有一、两个亲戚、无数的朋友,甚至是一些顺道过来牧场要些凉水、吃顿热饭、或只是来聊聊天的陌生人。
柯家从不把任何人拒于门外。
身为这个家的大家长,亚当竭尽全力想令所有的人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可是,他似乎也尽可能的躲着她。
她并没有花很多时间就得到了这个结论,因为只要她一走进他正好在内的房间,他便会立刻找到一个理由起身离去。若不是由他满怀戒心的视线知道,他对他们的情况也和她一样的不自在,这种老鼠见了猫似的态度是会令人生气的。
她必须离开的时刻就要到了,时间已越来越少。她已答应了别人一件事,也决定要去完成它。她在玫瑰山庄所停留的时间,已经比原来的计划延长了许多,而且她也为自己欺骗了柯家的每个人感到十分的愧疚。她戴了一个假面具来到此地,每次见到梅丽妈妈的面,她的肩膀都因为那些谎言的重量而更沉重一些。
而柯家每一个人对她的好,只是使她更加难受。他们欢迎她进入这个家,好像她原本就该属于这里。梅丽妈妈几乎无时不在夸奖她,常对她的家人说珍妮是一个甜美、慷慨、道德标准很高的人。珍妮常想,梅丽妈妈若知道真相,不知道会怎么想。
单独和亚当谈话的机会终于在生日庆祝会的那天出现。
珍妮下楼来时,发现他正要走去他的书房,而且圣人保佑,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她挺起肩膀、鼓起勇气,很快的尾随而去。
然而,两个小时之后,她还在设法要前进到书房去。
她先是被他的妹妹玫瑰拉去做了别的事。玫瑰说她必须去替女儿换尿布,请珍妮代为监督架设野餐桌的工人。玫瑰带着女人回来的这个星期,珍妮和她成了好朋友,如此的小忙,珍妮当然是义不容辞。
一个小时之后,她才刚完成玫瑰交代的任务,亚当的弟弟道格请她帮忙抱着十个月大的儿子帕克,以便他能去协助架设要让达维所雇的乐队在上面表演的舞台。
帕克是个讨人喜欢的婴儿,珍妮也很乐意照顾他。这个孩子几乎不让任何人接近,珍妮是少数的例外。他正处于他的父母声称的,所谓的「害羞期」只要任何人来到十呢之内,他就放声尖叫。
但帕克似乎很喜欢珍妮,并在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大出他父母的意料,伸出双臂,发出要求珍妮抱他的咕哝声。那天,她戴着一条五颜六色的项链,所以她相信帕克是看上了那串似乎很好吃的如糖球般的玩意儿。
珍妮正考虑是否要抱着满头鬈发的帕克去书房找亚当,但她随即打消这个念头。帕克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扭动,有他在场,圣人都无法专心。看着又踢又打、又叫又笑的婴儿,她也很清楚,他不会甘于被放入摇篮之中,所以她抱着他来到前廊,坐入道格替她搬出来的摇椅,让婴儿栖息在她的胸前,一边观看眼前这一片忙乱的景象。
一声尖锐的哨音使得帕克跳了起来,她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轻声细语的安抚他。
「瑞森,我们需要你帮忙,」寇尔叫道。「把亚当也叫来。」
纱门打开,玫瑰的丈夫抱着女儿斐蒂走了出来,他面有愧色的来到珍妮面前,不用他开口,珍妮已知道他想要什么。珍妮将帕克移到左手,腾出空间容纳帕克可爱的表妹。
「麻烦妳帮我抱抱她好吗?我得去帮忙他们架设舞台。」瑞森用他那好听的苏格兰英文说道。「她已经喝过奶,也换过尿布了。我太太在厨房帮忙,可是这会不会太麻烦……」
「我应付得了的,没问题!」她坚持道。
瑞森将女儿安置在帕克的另一边,他拍拍两个小婴儿,脱下西装上衣、扔在前廊的栏杆上,便步下阶梯而去。
这下子珍妮有得忙了,帕克坚持要啃斐蒂的手臂,珍妮只好把它移开,用他自己的毯子取代。帕克不肯接受,他的大姆指立刻进了嘴巴,发出很大的吸吮声。
达维跑上阶梯,看见他的侄子和侄女挤卧在她的怀中,不禁露出了微笑。
「看来妳很会应付婴儿。」
「大概吧!」她同意道,并因为她所照顾的两个小宝贝都抬起头来对她微笑而发出愉快的笑声。两个婴儿快乐得口水直流。
「他们真是完美的化身,对不对?」她说。
「的确呢!」达维表示同意。「不过帕克满头鬈发,可是斐蒂却是黄毛两三撮,这好像不太公平。他们几乎就像白天与黑夜一样,完全不同。」
她点点头。「你要去哪里?」
「去厨房拿槌子,再去书房找亚当出来帮忙。那些文书工作可以稍后再处理,乐队三点就要到了,而我们的舞台还不知道在哪里!」
达维进入屋内后,珍妮开始晃动摇椅。夹杂着花儿之甜甜香味的轻软微风,将前廊柔柔的包围住,她凝望着远处的山脉,感觉自己像坐在天堂的正中央。
她不知不觉的开始哼唱一首来自记忆深处的法文摇篮曲,那是许久以前她母亲哄她睡觉时,经常唱给她听的歌。歌词简单而一再反复,旋律则是纯美而愉悦的,歌声彷佛把往昔那些无忧无虑的、更为愉快的日子带了回来。
珍妮闭上眼睛,在那珍贵而稍纵即逝的短暂时刻中,她彷佛不再孤独。她回到了儿时的家,听着母亲一边唱歌、一边帮她拉开棉被,百合花的香味将珍妮拢入其中。
她似乎也听见父亲的笑声自楼下传来,感觉到充满在那座屋内的祥和与宁静。她再次回到那些爱她和珍惜她的亲人之间。
亚当站在门口看着她,听见她开始唱歌时,他正要推开纱门。因为不想打断她,所以他转身想改由厨房的门出去。可是,那美好的嗓音却将他拉了回去。
她的声音干净而纯洁,恍若天使之声;而她脸上那静谧的表情,也跟天使一样的美。他听得愈久就益发感觉到歌声中的魔力,像小草永远向着阳光的热力伸展,他也被那美妙的旋律紧紧的吸引住,并希望那歌声永远都不要结束。
他静悄悄的站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纵容自己沈醉在音乐和珍妮的魅力之中。
受到歌声影响的不只是他,在庭院中工作的人,一个个停下手边的事,开始聆听。听到这歌声时,瑞森正弯腰要去拿他的槌子,他直起身,把头斜向珍妮的方向。达维扛着一堆木料,停在庭院中,而且闭上了眼睛。虽然阳光高照,他也满身大汗,但他的脸上叩挂着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手拿钉槌、口中咬着钉子的道格,在听见歌声时,也停下敲打的工作,像他的兄弟一样,转向这天籁的来源。
雇来的工人则比较放肆,他们干脆放下工具,像被某种磁力吸住一般,不约而同的向前廊靠近,彷佛这天堂般的旋律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两个婴儿是唯一不为所动的人。第一段尚未唱完,帕克和斐蒂便都睡着了,珍妮带着愉况的回忆唱完摇篮曲,这才发现四周怎会这么安静。她睁开眼睛,望见一大群人正看着她时,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
有人想要鼓掌,可是他的同伴用力的顶了他一下,怕因此而吵醒婴儿。不过,她的听众仍然认为他们应该给予适当的赞美和鼓励,所以不一会儿每个人都对她露出大大的笑容,并朝她举举帽子。
他们的致敬令她紧张和不知所措,她对他们怯怯的笑一笑,便赶紧移开视线,这下子,她看见了亚当,于是她更紧张了。
他的脸上挂着微笑,惊讶的她便也缓缓拉开嘴角。常见的那种戒心十足的表情不知哪里去了,他的眼中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看起来似乎是……快乐的。
这会儿的他,不再给人那种危险的、严厉的感觉,可是这反而令她的心狂野的胡乱敲击。在他眼中的温柔,使他看起来更为英俊……但,这怎么可能?
纱门咿咿呀呀的打开,他朝她走了过来。
她止住摇椅,睁大了双眼注视着他。
他已不再微笑,不过表情仍然是愉快的。她觉得浑身燥热,似乎极为需要一把扇子。她告诉自己争气一点,不要这样一副好像没有男人正眼看过自己的糗样子。
然而在他近距离的密切注意下,她常有的自信不翼而飞,似乎再次变回第一次去教堂诗班唱合唱时的那个既害羞又笨拙的小女孩。幸好,他永远不会知道他有能力使她这么地紧张。
他在她的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她无法想象他到底想做什么……这时他的手伸向了帕克。他以无比轻柔的手势,将沈睡的婴儿移入强而有力的手臂中。他站起身,让帕克伏在他的肩上,张开大手抵着婴儿的背部,另一只手则伸出去给她。
她将斐蒂横放到肘弯,让亚当把她由摇椅中拉站起来。在那几个心跳声中,他们就这样静静的站着、彼此对视。
他什么也没说,她也一样,可是沉默并不让人难受,也许是两个婴儿使他们觉得有某种相连。亚当的手指与她的交缠,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抽回来。
他向门口走去,也因此替她做了决定;她不得不放开他。照这情况看,他应该是想将帕克放回摇篮中,并要她抱着斐蒂跟他一起去。
几分钟后,两个婴儿皆已躺在他们的摇篮中宁静的睡着。她替斐蒂盖上毯子时,抬眼看见亚当正悄悄的要往外走。
噢,不行,她心想,这回你躲不掉了。
她很快地看了帕克一眼,确定他的毯子也盖好了,便提起裙子快步追在亚当身后。
他在楼梯转角的小平台等她,可是她并不知道。
当她跑过转角,一头撞上他时,差点将他由栏杆上方撞飞了出去。如果他不是那么高大或那么稳重,他大概就被她害死了,那时他可永远也不会原谅她了。
他承受住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击,低哼一声,同时伸手抓住她以免她跌下楼梯。她的幽默感帮她化解了这尴尬的场面,她一边道歉、一边笑了出来。
「我有点事,不能让你走……亚当,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撞上你。你还好吧?我没把你撞伤吧?」
他摇摇头。「妳总是这么匆匆忙忙的吗?」
他的微笑使她的心加速狂奔,她望入那对好看的黑眼睛,感觉自己似乎快融化了,再不说点什么,她大概会就此迷迷糊糊的嫁给他了。天哪!他为何偏要是一位如此迷人的男士?
「对不起,你刚才问了什么?」
「妳总是如此匆匆忙忙吗?」
「匆匆忙忙?我?应该不是吧!」
「我们需要谈一谈,对不对,珍妮?」
她郑重的点头。「是的,我们需要谈一谈。」
「而且我们需要找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
彷佛要为这句话加上底线,纱门被人用力的甩上,寇尔进入门厅,走过他们底下。
「是的,我们需要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
「怎么回事?」亚当问。「妳看起来有点紧张。」
「紧张?我有点紧张?」
他点点头。她吸口气,命令自己不可再重复他的每一句话。这个男人大概快认为她的脑筋有问题了。
「我的确是有些紧张,」她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他一点线索也没有。「妳在想什么?」
「我和你一开始就出错了脚。」
「有吗?」
「当然有。」她很坚持。「而且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说,我是你的新娘。你被我的话吓呆了,对不对?这也难怪。你显然没想到会在你的床上看到我,你那么惊骇的想要逃走,急得双脚都踩在一起了,这使我忍不住的想要折磨你一下。当时,我并不以你的行为为忤,不过如今想来,我或许应该觉得受到了侮辱,或至少……你在笑什么?」
他并没有说出真话,事实上是她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好玩。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那急于解释的模样、配上变化万端的表情,看起来多么像在演一出喜剧。她一下子微笑、一下子怒视着他,可爱得令他想哈哈大笑,若不是她那一脸的激怒不平,他真会向那冲动屈服。可是,他不想再伤害她。珍妮显然把他们的「订婚」看成是十分严肃的事,并期待他以同样认真的态度来处理它。
整个情况简直乱成一团,而他除了暗自责怪梅丽妈妈擅自干预他的私事之外,也无法可想;怪罪母亲的事必须暂且搁下,与珍妮这场早已拖了太久的谈话,才是眼前的当务之急。
急事自应先来。首先他必须先站开一些,他们目前的距离绝对是太近了。可是,他似乎无法令自己后退。她那似有若无、又女性化的香味,让他觉得她大概是用紫丁香洗的澡。他不该如此喜欢这些,可是事情显然不受他的控制。
他说不出任何理由,喜欢她的一切,甚至会注意到而且欣赏她的衣着,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他从来不重视这些表面的东西,可是浆得笔挺的高领白衬衫和白色长裙竟是如此的适合她,使她既像个银行家那般的端庄与合宜,同时又性感十足。
他摇摇头,甩开这些要不得的胡思乱想。「我们到书房去好吗?」
「书房?对,我们应该到书房去。」
「好主意!」他拉长了声音说。
她暗自呻吟一声。又来了,她又再次重复他的话,她再不管好自己,并禁止去想,例如他的声音多么醇厚好听,或他的味道多么清新、多么有男人味等等这些傻里傻气的事,亚当真的可以称她是一只鹦鹉了。不过他的确很好闻,好像他把整个户外带在身边。
他对她真的有一种致命的影响力,她小小声地叹了一口气。「我一直在害怕这个。」
「害怕什么?」
「我们的谈话,」她说。「不过,就让我们赶快把它谈完吧,好不好?」
她的口气好像即将要去面对一组行刑的刽子手,他点点头表示同意,与她并肩下楼。他们抵达走廊的尾端,他上前开门,再退后让她先行进入。
书房里略有些霉味,当然最多的是那些旧书的味道,她发觉自己满喜欢这样的氛围,以欣赏和赞同的眼光四下浏览着。此地大概有数百本书,整齐的排列在由地到天的樱桃木书架上,窗前的硬木地板上也堆栈了好几落。
她觉得这间书房已经有跟他的主人一样的个性。从亚当寄给他母亲的信中,珍妮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喜欢读书的人,她甚至敢拿她的最后一分钱来打赌,这儿的每一本书他都读过,有些还读过许多次。
他示意客人坐下。她选了面对书桌的两张皮沙发之一,挺直的坐在椅子的边缘,双膝、双腿并拢斜摆,双手紧握放在腿上。
可是她无法静止太久。他绕到书桌后面,找个舒服的坐姿时,她开始紧张的踏着地板。她瞪眼望着腿上的手,命令自己专心,并一一复习她想要对他讲的话。
她在想,让他先开口,会不会比较好?等他说完,她再温和的──对,一定要非常温和的,解释她的情况已经有了改变,所以她不能跟他结婚。她一定要像那些政客一样,把话讲得既圆滑又漂亮,务求不要伤到他的感情或自尊。
亚当靠向椅背望着她,耐心的等她说出她心里的话。经过几分钟的沉默,他发现谈话似乎必须由他来开始。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对她说什么,因为他已经想了一个星期,可是要开口为何那么难?
他清清喉咙,脚踏地板的声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声。
「珍妮,我并不清楚妳对梅丽妈妈的那些话有着怎样的了解,可是我──」
她跳着站起来。「噢,亚当,我办不到,我真的办不到。」
「办不到什么?」
「我不能跟你结婚,我好希望我能够,可是我真的办不到。我本想立刻跟你解释的,可是一个星期以来,你都一直躲着我,使我了解到你其实也不是那么想跟我结婚。
「可是这么私人的事,我又不好当着你的亲朋好友的面来谈。这情况真的很尴尬,不是吗?你母亲使得我们处在一种怪异的情况里,我们究竟是订了婚?还是没有?应该是没有吧!
「如果我告诉你,我原来是想跟你结婚的,你会感到惊讶吗?天哪!别一副那么意外的样子,我只是实话实说,可是一切都改变了,我现在已经不可能跟你结婚了,完全不可能了。即使你愿意,等你发现我所陷入的麻烦,你也会立刻打消那个主意的。
「现在你了解了吧?我是想避免让你铸成大错。我很抱歉我令你失望了,真的。你只好自己努力的忘掉我,破碎的心终究会痊愈的。
「好啦,我终于说清楚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们是不可能结婚的,我对于误导了你感到非常的抱歉,我不应该这样的迟钝和残酷。」
第三章
她终于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解释得一团糟,而且一边唠叨一边就想命令自己停下来,可是怎么也办不到。他可能认为她的脑筋出了差错,但从外表她丝毫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令她只能假设他因太过惊讶而反应不过来。
如今住了嘴,她才有机会开始思考那些脱口而出的话。天哪!她先说她不相信他想跟她结婚,到后来却坚持破碎的心也会痊愈。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他一定是认为她既白痴或莫名其妙了。她把注意力转向他背后的墙上,假装对那儿挂着的一幅地图非常有兴趣。
「我一定要『努力忘掉』吗?」
幸好他的声音里并没有讥笑的意思,她无力的点头说:「是的。」
「我懂了。妳说妳误导了我,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她仍站着直视地图。「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一晚,我说我是你的新娘。其实那是假话。」
「噢,我想起来了。」
她鼓起勇气看他一眼。他眼中的友善有着神奇的镇定效果,她开始略微松懈下来。
「你一向都这么信心十足的吗?」
他笑了起来。「当然不是。」
「我认为你是,你似乎不很容易被激怒。」
「的确不是。妳想激怒我?」
「当然不是。你对我有某种奇特的影响力,我跟你的家人相处起来都非常轻松愉快,可是你……」
「我怎样?」
她耸耸肩决定改变话题。「你母亲没有告诉我,你长得这么好看。但这并不会改变任何事,我还是不能跟你结婚。我不能因为一个人长得英俊好看就跟他结婚,对不对?过去的经验给过我许多教训,我已学到外表是会骗人的。」
「梅丽妈妈也没有告诉我,妳长得这么漂亮。妳何不坐下来,把妳的麻烦告诉我,或许我帮得上一点忙。」
「麻烦?你为何认为我有麻烦?」
她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而且似乎对他会有此问感到非常惊讶。他要求自己耐心一些。「是妳刚才说过的。」
她并不认得自己说过。「我乱说的。我太过着急,想把一切赶快说完,加上我又有些紧张──这你一定注意到了。所以,我一分钟就说了一英哩,那是因为我太想要让你了解,而且,我又担心会害你伤心。我没有吧,对不对?」
「害我伤心?没有,妳当然没有。」他带着忍俊示禁的笑容向她保证。「珍妮,妳若把困难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帮助妳。」他再次追问。
她摇摇头。她不想说谎,可是也不愿意说出真相,她不要他涉入,以免最后他也若上一堆困扰。「我没有任何困难。」
她摆出最最肯定的态度,可是由那紧紧皱起的双眉来看,他仍然不相信。她再次努力的改变话题。
她朝他身后的墙壁点点头。「你母亲买了这幅要送给你的地图之后,曾经给我看过。你为何把它框起来挂在书房里?那不是她的本意,你应该带着它去看遍全世界。」
他知道她在逃避问题,这只使得他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心事令她烦恼。他通常不是这么好管闲事,可是她是家中的客人,也是他母亲极为亲近的朋友,如果她有困难,他应该设法帮忙。
不过,他也无法想象她会涉入什么真正严重的事。如此一个甜美又纯真的女人,应该是在一个备受呵护的家庭中长大,她能为自己惹上什么大麻烦?
他的思绪由一个念头跳到另外一个。「是不是妳离开纽奥良的时候,抛弃了一个痴心爱着妳的男人?」
这问题让她顿了一下。「没有,」她回答。「我在纽奥良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几乎不曾结识任何人。你为何这样问?」
「我只是好奇。」
「你对所有的客人都这么好奇吗?」
「只对我居然跟她订了婚的某个人。」他以开玩笑的口气说。
她却急急的跳出来加以修正。「那是以前的事,亚当,我们不再有婚约了。」
他又笑了起来。「对呀!」他同意道。「妳在纽奥良待了多久?」
「两个星期。」
「只够欣赏风景。」
「我不是去欣赏风景的。我跟诗班去唱歌,后来我决定先行离开。现在该你回答问题了,你为了没有离开此地去环游世界?我知道你想去的,你写给梅丽妈妈的信我都看过。」
他的眉看扬得老高。「真的?妳怎会──」
她不让他说完。「我爱梅丽妈妈,我希望能了解她的家人的每一件事,那是我们可以分享的。我和她在教会认识,后来我加入了诗班,到很多地方去唱歌。」
「妳的声音非常的美,妳想过去教音乐吗?」
「没有,我想过当歌星,不过后来我就清楚了。如今只在教堂唱歌,偶尔也对着小婴儿唱一唱。」她笑着说。「又该你回答问题了。告诉我,你为何没有去环游世界?」
「世界就在我转头就可以看到的地图上了,而且我只要打开书本阅读,我便也从一个港口到另一个港口,从一个都市到另一个都市。」
「那仍是不一样的。你变得太过知足了,亚当,想想看那些你原本可以经历的冒险事件,你那些梦想到哪里去了?你忘掉了,对不对?你母亲并没有忘,所以她才给你这幅地图。
「她给我看过她给每一个儿子和女儿的礼物,每一样都有特殊的意义。玫瑰以佩戴她母亲的胸针,继承了家族的传统;道格戴着他的金表;达维说他到哪里都带着他的皮面精装书。昨天晚上,他还在念『共和国』呢!不过,我还没看到寇尔的指南针。」她补上这一句。
亚当在她往下说前打断她的话。「他本人也还没看到呢!」
她不解的问:「为什么?梅丽妈妈还没有给他吗?」
「那个指南针和金盒都被偷走或借走了。」
「到底是哪一种?是被偷或被借走了呢?」
「那得看妳问的是哪一个人。寇尔坚持是被偷走了,而我们其它人则认为是借走的。我得承认梅丽妈妈刚把事情经过说出来时,我们全都认为是被偷了;但后来大家的看法有了改变。」
「把经过情形告诉我,」她坐下来,双手放在腿上,等待他开始。
「梅丽妈妈搭火车前来这里的时候,在其中的一个车站等车时,把指南针和金盒给了与她同车旅行的一名男士看。他也是要到蒙大拿来,」他接着说。「根据梅丽妈妈的说法,他们两人成了朋友,彼此很深入的谈过许多事。」
「你母亲对人的判断力一向是很好的。」
「的确,」他同意道。「她告诉我们,这个人一路上都非常地照顾她,对她很好。」
「他争取到她的信任,使她开始相信他。」她点头表示她了解。
「是的,她开始相信他。」
她的声音里出现一丝哀伤,「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背叛了她的信任,对不对?」
亚当颇为她的反应不解,他以为她会好奇,可是她似乎是生气。
「寇尔是这样想的。」他说。「妳的情形也是这样吗,珍妮?妳误信了一个后来背叛妳的人?」
她被这问题吓了一跳,很快的摇头加以否认。「我们是在谈你母亲的事,不是我的。」
「是吗?」
「当然是,每个人听了这种事都会不高兴的。」她承认道。「有人把这个窃案向警方报案了吗?那样也许可以把指南针找回来。」
「那么,依妳的想法,妳是认为指南针是被偷的?」
「是的,那个小金盒值示少钱呢!我告诉你,亚当,这年头真的是谁也不能相信。」
他尽力的忍住笑。珍妮尚未听完一半的事实,就下了结论。她和寇尔还真像,他们总是相信事情最坏的一面。
「妳的口气跟寇尔一样的愤世嫉俗。」
「我的确是比较容易怀疑人的诚意或善意。」她说。「我相信你们若报了警,警方也一定会认为它是被偷的。他们怎么说?」
「事情其实有些复杂。」
「怎么说?」
「拿了那指南针的就是警方的人。」
她飞快的按住自己的喉咙。「怎么会?」她追问。
「拿走指南针和小金盒的是一名警长,他叫雷丹尼。」
珍妮呆住了。「那个小偷是一个警长?多么可耻呀!你亲爱的母亲一定气坏了。」
「没有,她一点也没有生气,她相信他并非故意要拿走它。那时大家急着赶火车,而且上车的人很多,她和雷丹尼被人群冲散了;而他当时刚好拿着指南针和小金盒。她相信只要他办完手边那些十分紧急的事,他就会把寇尔的礼物尽快地送回来。寇尔认为梅丽妈妈的想法太过天真,毕竟根据描述,雷丹尼是一个高大又强壮的人,似乎不可能被大群推走。」
「他有像你这么高大强壮吗?」
亚当耸耸肩。「如果梅丽妈妈的描述正确,就有。」
她把整个故事想了一下,判了雷丹尼有罪。「我认为他是偷了。」
「那么妳也认为梅丽妈妈太过天真?」
珍妮站起来,开始在室内走过来又走过去。「她必须保有对雷丹尼的信心,而我认为你应该让她这样想。」
「为什么?」他问。
「不然她只好承认自己笨得看错了人,而那对任何人而言都会是很困难的事。她会觉得自己愚蠢,也会责怪自己,甚至会忧虑到睡不着觉呢!」
她走到窗户后转过来看着他,立刻由他的表情知道她的焦虑有些极端。吸口气后,她试着再为自己解释。「你一定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要那么操心你母亲的事,这全是因为她是一个这么好的人,而我很生气有人占了她的便宜。我不会建议你们去追寻雷丹尼,因为那只会使事情更不可收拾。」
「为什么?」
「因为这只会造成她的话和他的对质,两者相持不下。」
「妳认为因为他是警长,法律就会站在他那一边?」
「那当然,我才不会那么天真的相信,法律会帮我们这种小老百姓。雷丹尼拥有足以控制他人的权力和影响力,梅丽妈妈若想不出比他更聪明的方法来赢他,一切就完了。」
亚当站起来,绕过桌子。「可否告诉我,妳可曾想出更聪明的方法去……」
他的问题在珍妮朝向门口走去时,戛然而止。
「别跑开,我保证不再探问私人的问题。」
她的手已握住门钮,从那紧皱的眉头可以知道她并不相信他。
「妳跟别人的事与我无关,」他再次坚持。「我只是认为或许我可以帮得上一点忙。」
「我不需要你帮忙。」
他靠坐在书桌上,双手抱胸,点点头。「妳表示得很清楚了。」
她朝他走了一步。「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非常感激的。」
「我知道。」
她明显的不再那么紧张,也更走近了一些。
「妳有一种紫丁香的味道,我很喜欢。」他说。
她微微一笑。「谢谢你,」她说。「也谢谢你提议要帮忙。不过,我既然没有困难,因此也就不需要你的协助。」
她并不是一个很会说谎的人,她甚至无法在坚持自己并没有困难时,直视他的眼睛。不过,他并不会揭穿这一点。他知道只要他再继续探问,她会立刻开了门走掉。
「我知道妳没有困难,妳也不需要协助。」
「的确。」
「梅丽妈妈也不需要协助,她已要求我们每一个人向她保证不去追寻雷丹尼。可是,我们最近知道了他的下落,要寇尔遵守诺言,变得愈来愈困难。」
「这个警长在哪里?」
「离此地一百英哩左右的克劳福,」他回答。「他原来住在德州,但他来蒙大拿山区追查一票犯了案的匪徒。据说,他坚持要把那些人缉捕回德州去审判并定罪。」
「为什么你们之中的某一个人不去找他谈一谈?我相信他一知道你们是谁,就会把指南针交还给你们。」
亚当摇头。「我们必须等他自己把它带回来,这是我们答案梅丽妈妈的。依我看,他在最近应该就会来了,而且,情况也已经改变,现在只有寇尔仍然想去追他。」
「情况有了什么改变?」
「雷丹尼救过达维的命。」
这倒是她完全没想到的。「怎么回事?能不能告诉我?」
他把达维碰上欧家兄弟的事告诉她。「他们设了埋伏,而且由背后开枪。要不是雷丹尼及时赶到,达维早就完了。」
「这话你怎不早点说呢?现在我得重新衡量我的看法了,也许他真的没有偷指南针,他拯救达维的行为显示他是一个正直而有荣誉感的人。亚当,你真不该把他说成有罪的样子。」
她眼中的闪光说明她在开他玩笑。她真的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尤其那微笑,使得他的心跳完全乱了节奏。他发现自己忍不住猜想将她拥在怀中会是什么感觉,如果他用他真正想要的方式亲吻她,一定可以将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抛到九霄云外去,所以他忍不住的想……
「你把他说得好像有罪的样子。」
她的评语将他由白日梦中震出来。「我什么?」
她又说了一次,但他摇头。「我没有,是妳尚未听完所有细节就忙着说出结论的。」
她的笑声似乎银铃般响起来。「天哪!我完全白操心了,现在,我也不用替梅丽妈妈烦恼了。我已占用你太多时间,外面的人需要你呢!」她提醒他,目光望望外面再回到地图上。「你应该把地图从镜框里拿出来,你母亲不会希望你放弃梦想,我也不希望。你应该把握时间,去看看你在书中阅读过的每一个奇妙的地方。如果你到了巴黎,务必要来找我。」
她转身准备离去。他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道,伸出手就把她拉了回来。
「妳要去法国?」
「是的,我的外公住在那里,他是我仅有的亲人了。」
「妳什么时候出发?」
「就在最近这几天。」
她即将远行的消息令他有些懊恼,而他不懂理由何在。能将她摆脱掉,他应该感到很高兴,不是吗?如今想来,她说不能跟他结婚时,他也不曾太过兴奋,即使那些话是他原本要对她说的。
亚当知道自己简直没有道理,而这也令他生气。她立刻放开她的手,看着她离去。
第四章
一切才刚开始呢!
来参加生日庆祝会的人非常的多,而且每一位也都似乎十分尽兴。亚当和寇尔站在乐队的附近,看着一对对的亲朋好友随着轻快又活泼的音乐快乐的跳着舞。他们用力的踩踏地板,像要跌到外面那般的转着圈子,有时还高兴的随着节奏,「喝喝」有声的叫着。
他们看见依莎和道格快速的转着圈圈过去,接着是达维跟他的妻子明莉。如果他们的笑声做得了准,这四个人铁定正玩得非常高兴。
梅丽妈妈为眼前所见的一切活动感到非常欣慰,她和两个老朋友杜里及韩利坐在一张野餐桌旁,三个人一直随着音乐拍手及踏脚。
寇尔用手肘顶一顶哥哥的身侧。「你看那个正骑马下山来的人,是不是电报局的老柯?」
亚当瞇起眼睛朝山上看去。「是很像他。」
「我们曾邀请他来,他说电报局办公室不能没有人,他必须在那里值班而拒绝了。或许他带了电报要来给我们这儿的某个人。」
「那也不一定,也许是他找到了人替他代班。」亚当提出另一个可能。
道格和依莎再次旋舞而过,寇尔向他们挥挥手,而后说:「我从来无法想象道格和达维会结婚,现在你看看他们那惹人生气的快乐样。」
「他们找到了适合他们的好女人,所以非常快乐。你呢,寇尔?你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会结婚吗?」
「绝对不会,」他的口气很激烈。「我不适合婚姻,婚姻也不适合我;不过你倒是成家的好料子。你跟珍妮是怎么回事?你们谈过了吗?」
「谈过了。」
「我希望你处理得很好,她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没有人会乐意看到她伤心。」
亚当摇摇头。「如果你是害怕她伤心,那就大可不必了。而且你们全都搞错了,是她来找我谈的,她说她也不想跟我结婚。」
「天哪!怎么会?」
「珍妮的说法是她的情况改变了,」亚当说。「而且,事实是我们也不曾真的订过婚。那只是梅丽妈妈的梦想,她似乎正在尽力要让我们所有的人都尽快找到另一半。」
「你一定很高兴珍妮让你下了钩。」
亚当耸了耸肩,有那么一瞭间想编一套谎言来敷衍弟弟,但他随即改变主意。寇尔会立刻看穿他的欺骗,而且他相信如果有人能够了解他,寇尔会是少数的人之一。
「我并不高兴,也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的反应连我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呢!」
「什么样的反应?」
他注视着弟弟说:「我很生气。」
寇尔摇摇头。「怎么可能,像你这样的老好人?你真的生了气?」
「我不是说了吗?不过珍妮并不知道。」
「这好像没什么道理。一整个星期以来,你避之唯恐不及的躲着她,现在你却告诉我,你想要跟她结婚了?」
「不是的,我哪有那样说。」
「不然你为什么生气?」
亚当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寇尔不想再追究下去。「你要不要去找她跳舞呢?」
「我没有想过,我甚至不知道她在哪里。」
寇尔朝前廊的方向一指,他们看见玫瑰和珍妮正由屋内端着派饼出来,以补充甜品桌上的食物。两位女士都在她们的长裙外面穿着白色的围裙,玫瑰穿着她由商店新买的篮色长裙和罩衫,珍妮则是一身的浅粉红色。她们两人站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对。
亚当的眼光几乎无法由珍妮的身上移开,他看见她正因为玫瑰说的某件事而微微的笑了起来。
「珍妮的确是一个好看的女孩,不是吗?」寇尔提醒他。
「是的,任谁也无法否认的。」
「她也很高。」
「是吗?」
亚当转身去看乐队,可是寇尔并不理会他的暗示。「你看嘛,玫瑰跟她说话都得仰着头呢!」
「那有什么奇怪的,我们那位小妹跟谁说话不仰着头?」
「嘿,你的防卫心不必这么强嘛,我又不是在找珍妮的毛病,我也喜欢高的女人。你有没有注意过,她的身材曲线十分玲珑?」
「我当然注意过。你到底想玩什么游戏,寇尔?你是想要逼我生气吗?」
「不是的,我只是想要让你了解,像珍妮这样的女子并不是每天会出现的。她真的是一个甜美的女孩。」
「那你跟她结婚不就得了?」他的口气冲了起来。
寇尔哈哈大笑。「你其实很想要她的,对不对?」
「你少可恶了,寇尔……」
「好啦好啦,」他弟弟说。「我不再找你麻烦了。」
亚当正要走开,寇尔的下一句话又把他拉了回去。
「老柯好像朝屋子走去了。」
「也许他有事要找瑞森。」亚当看见他的妹婿上前跟老柯握手时,提出他的看法。
「你再猜猜看。」当老柯转向珍妮,而且设法要把一个信封交给她时,寇尔说道。
她把手上的派饼交给瑞森替她拿着,在围裙上揩揩手,接过那封电报。
「一定是坏消息。」寇尔说。
「不一定吧!」亚当说,即使他自己也并不相信。
「没有人会用电报来传送好消息,那太昂贵了。的确是坏消息,而且是有人死了。我看你应该过去安慰她。」
「你也可以去呀!」
「我又没有跟她订过婚。」
「天老爷!哪有谁跟谁订过婚。」
老柯转身走下阶梯时,亚当很清楚的看到了他的表情。
「老柯好像很害怕。」
寇尔点头。「而且他好像等不及的想要尽快离开,这好像有点怪。」
亚当转向珍妮的方向。「她为什么不拆开信封来看?她在等什么?」
「也许她想利用这多看一下信封的时间来鼓起勇气,谁会急于听到坏消息呢?」寇尔专家似的大发议论。
「我们不应该看着她。」
「为什么?」寇尔问。
「那会是一种打扰,她也许想要一些隐私。」
他看着珍妮先将没有拆开的信封塞入围裙的口袋,从瑞森的手中把派饼拿回来,接着便形色匆匆的步下阶梯。她将手中的拿物放到甜品桌上,转身朝着与人群相反的方向而去。
亚当强迫自己转而面对舞池中旋转舞动的对对嘉宾,但仍用着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珍妮。
他看见她一直走到谷仓附近、供马匹奔跑的围栏旁边,再绕到围栏的另一端;然后,她把信封拿出来、撕开封口,取出里面的纸展读。
借着这封电报传来的绝对不是好消息,即使隔着这么老远的一段距离,亚当仍很清楚的看见她是多么的震惊。她甚至无法再靠双脚站立,整个人瘫在围栏上,人也转成背向着他。但他仍及时的看到了她脸上的害怕。
「也许你该过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寇尔建议道。
亚当摇摇头。「她显然想要独处,如果她愿意把那消息告诉我们,而我们也帮得上忙,那我们就帮。不必再用那种眼光看我,寇尔;我不会再次介入她的私人生活,我希望你也不要。」
「再次?这是什么意思?」
「你就别多管了。」
依莎突然站到亚当面前,要求他一起跳舞;明莉则抓住寇尔的手,将他拉入舞池。
亚当尽力仍然留意着珍妮,只见她把电报揉成一团,放回围裙的口袋内。这时,音乐响起,他被拉入人群中,也失去了她的踪影。
一舞过后,他正要开始寻找她的下落,然而他首先被瑞森打断,他的妹婿告诉他,梅丽妈妈准备要拆礼物了。既然其中的大礼是所有家人合起来要送她去苏格兰旅游,所以瑞森认为如果由他来演奏风笛,会有更好的戏剧效果。
亚当说他不过,只好也到舞台和他的弟妹们排排站着,假装对眼前的节目非常的有兴趣。他用手肘顶一顶寇尔,低声问他可有看到珍妮。
寇尔摇摇头,刚要建议说她或许进去屋里了,瑞森却在此时开始吹奏,尖锐的声音刺穿他们的耳膜,寇尔知道亚当铁定听不见他要说的任何话。
「他越来越有进步了,对不对?」玫瑰骄傲的叫嚷道。
「不对。」四个哥哥异口同声的喊。
他们的妹妹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她仍然挂着支持丈夫到底的笑容,并在道格伸手摀住他太太的耳朵时,用力的推了他一把。
珍妮站在面对舞台的人群中,看着柯家的人……四个兄弟并肩而立,明莉和依莎分别倚偎在她们的丈夫身边。台上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夸张,但她认为亚当最好笑。他跟大家一样都微笑着,可是瑞森每次想吹奏一个高音却吹不上去时,他就很明显的抖了一下。
他们每一个都是那么好心,而且对彼此也都绝对的忠诚。他们现在正集合在一起,给予瑞森鼓励和支持。由那些勉为其难的笑容,不难猜知他们认为音乐简直是难听得要命。可是他们仍会在瑞森结束演奏时,为他欢呼和鼓掌,而且绝不会对任何一个外人承认那风笛音乐离完美还很遥远。这就是一家人。
天哪!她是多么的羡慕他们每一个,她也多么渴望自己可以走过舞池、站在亚当的身前,背部贴靠着他。她希望能属于他的家庭,但她最希望的事仍然是为他所爱。
然而,这是一个傻瓜的梦,珍妮告诉自己。她朝着梅丽妈妈的方向悄悄说了一声:珍重再见,即转身走开。
第五章
整个生日庆祝会一直持续到午夜。
住在邻近的蓝贝儿镇的人有的想要回家,便有骑了马、手持火把的人相送。由汉蒙镇来的客人便得留下来过夜,众人在客厅、餐厅里打地铺,有的睡在工寮,有的就只好睡在前廊了。
寇尔把他的床让给一家有小孩的人家,亚当则把他睡了一个星期的便床让给老科贝。这两兄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适,事实上他们很乐意远离人群,去睡在星光底下。
亚当在第二天的一大早,便率领三个雇工去枫树谷,想把聚集在那青草茂密的山谷中吃草的一匹野马牵回牧场来。他一直到下午很晚的时候才回到玫瑰山庄。
他从老远的地方就看到寇尔站在前廊等他。他把马匹安置好后,寇尔递过一瓶啤酒给他,便在阶梯的最后一级坐了下来。
他开门见山的把消息说了出来。「珍妮走了。」
亚当并未把任何反应放到脸上。他摘下帽子,扔到附近的一张椅子上,在弟弟身边坐下。他先举起瓶子喝了一大口,又对这闷热的天气埋怨了几句。
「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寇尔说。
「我的确是很累。」亚当回答。「客人都回去了吗?」
「都回去了,最后一个中午左右走的。」
「你什么时候要出发去德州把牛群带上来?」
「明天。」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亚当凝望着远山,极力想要压下他对珍妮的骤然离去所感到的不安。
寇尔刚把这消息说出来时,他的心和喉咙同时猛力的揪紧。她为什么如此突然的离去?而且甚至没有跟他道别。
他一直就那些问题追问她或许是有些失礼,可是,是她自己说溜了口,他才知道她有麻烦。依他的个性,他很自然的想要了解细节,并希望自己帮得上忙。如果她像她所声称的那么了解他,她应该不会就这一点来责怪他。
不,他那几个蜻蜓点水般的问题,没有理由让她如此惊吓,以致因此而收舍行李,尽速离开。
使她像受惊的小鹿般逃走的理由,一定是那封电报。他想起她看完那封电报后脸上的恐惧,他当时就应该过去找她,要求她说出实情。
他大声的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必须去做一些事,而他已经开始生气了。
「真受不了。」他小声说。
「你说什么?」
「没什么。珍妮有没有跟任何人道别?」
「没有,她没跟任何人说她要离开,只是不声不响的走了。梅丽妈妈非常担心,她说这样连道谢一声都没有的行为,很不像珍妮,她说她是一个礼貌周到、教养良好的小姐。我认为是那封电报使她受了惊吓,」寇尔多事的加上一句:「但是梅丽妈妈认为是你把她吓跑了。」
亚当翻个白眼。「珍妮一定是跟着昨天晚上离开的人一起走的,聪明如她应该知道不能一个人出门。」
「也许是吧!」寇尔慢慢的说。「不过有件事很奇怪,她原来预定要搭殷家的车到盐湖城,而他们要到明天才会出发。」
「也许殷家的人决定提早出发了。」
「摸黑驾车?不会吧,他们或许老了,可还不至于如此疯狂。再说,他们昨夜还在这里呢!」
亚当的不安开始增加。她会傻到自己上路吗?这个可能性令他的脊椎滴溜溜的窜过一股寒意。
不,她一定不会这样做的。如此聪慧的女子,不可能做出这么冲动、又这么不负责任的事。她一定很清楚,一个单身女人在旷野中势必会碰上许多的危险。在某些比较偏远的地区,终年不见任何女性,而像珍妮这样美丽的女子,在那些不大开化的山地人之间,简直就是奇货可居。
寇尔一直很仔细的观察着他的兄长。「对于她的离去,你好像不是很关心。」他说。
亚当不以为意的耸耸肩。「那是她的生命,她要怎么做是她个人的选择。」
「万一她真是自己一个人离开的怎么办?」
「若真是那样,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呀!」
寇尔微微一笑。「这一套没有用啦,亚当。」
「什么没有用?」
「你这种『我才不管』的态度。你想做出一点也不关心她的样子,其实你的关心,你我都心知肚明。」
他的哥哥并未否认。「我真希望能知道那封电报里写了些什么,竟会让她那么害怕。也许是她很亲近的人生病了,那会让一个女人害怕的,不是吗?」
「男人也会害怕,」寇尔说道。「依你看,妳会不会惹上了什么麻烦的人或事?」
「就算是,也不会太严重吧!我很确定有某些事十分诡异,可是她很坚决的一再否定。她望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她不需要任何帮助,那只是一些小小的不便。」
「依你看,她有没有说谎?」
「你是说关于她的麻烦并不严重的事?我想她并没有说谎。她一直过着备受呵护的生活,我无法想象她会惹上什么大麻烦。」
「我认为珍妮是一个聪明的人,可是再聪明的人,一旦害怕起来,也有可能做出一些疯狂的事。」
「例如什么?」
「例如在夜间单独骑马外出。」
亚当拒绝相信她会如此冒险。「她一定是搭了某人的车离去的。」
寇尔不与他争辩。「也许你该进城去找老柯聊一聊。你凶起来的时候是很吓人的,我相信你能很轻易的唬他说出电报的内容。」
「他如果告诉我,可能会丢掉工作,他理应对电报的内容加以保密。」
「那又怎样?」
亚当摇摇头。「老柯的道德感很强,要他违规会很困难。」他的口气有些沉重。他站起身,抓过帽子,朝屋子的门口走去。「我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你要去哪里?」
「换件衬衫后尽快开始工作。那些文书工作大概要花掉我半个晚上的时间,然后,明天得要开始驯服今天牵回来的野马,才能带去下个月的拍卖会上出售,然后……」
「你会去把她找回来,对不对?」
亚当看了弟弟一眼,好像他很想因为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揍他一拳。「你说呢?」
他并未留下来听寇尔的回答。他大步上楼回到他的房间,脱去衬衫,洗去身上的尘土,并希望他也能一并洗去混合了疲累、不快和担心的一些东西。他几乎可以发誓,毛巾上还留着紫丁香的香味,但那也是珍妮唯一留在他房内的事物了。
原来放在角落的皮箱当然是不在了,衣柜里挂着她的衣服的地方留出了空间,他昨天上来拿几件干净衣服时,在梳妆台上看见的饰物和发夹也都已不在原处。
她什么也没有留下。可是她的微笑却一直在他的心海中徘徊不去,他知道这将需要很长的时间,他才可能把她忘记。
他决定让自己投入忙碌的工作中。他打算先下楼吃点东西,然后重拾早已落后许多的文书处理。
玫瑰拿着纸和笔,坐在厨房的桌子旁边,看见他进来,抬头对他笑了笑。
「你提早回来了。饿了吗?我做了饭,但可能没有梅丽妈妈弄得那么好吃。」
「我还以为妳回家了。」
「我们马上要走了,我只是想抄下这一份食谱。坐下吧,我给你端一碗汤,不介意试试我的手艺吧?」
「能糟到哪里去呢?再难吃的以前也都吃过了,不是吗?」他说。
她站起来,伸手要去拿早先披挂在椅背上的围裙。才刚落坐的亚当跳了起来。
「围裙!」他大声说。
玫瑰把那件衣物由头上套进去后,低下头看看究竟有何不对。
「这围裙很好呀!」
「我说的不是妳这一件,」他急切的口气充分显示了他的不耐烦。「我指的是珍妮昨天穿的那一件,那是她自己的吗?」他着实怀疑女人出门也带着这种东西。
「不是,我拿了梅丽妈妈的一件借给她的,我不希望她的衣服因此弄脏……」
亚当打断她的话。「她还妳了吗?」
「天老爷!当然还了。也不过就是一件围裙,你是怎么啦?」
「我没怎样,它在哪里?」
「围裙吗?」
「废话,当然是围裙。它在哪里?」
玫瑰的眼睛因为他的奇怪言行而睁大起来。亚当几乎从来不发脾气的,可是此刻的他显然已在爆发的边缘。他从来都是冷静而且自控的,没有任何事可以令他失去控制。
「你为何会因为一件围裙而如此懊恼?」她不解的质问。
「我没有懊恼,妳只要告诉我,围裙在哪里?」
她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表示她一点也不欣赏他的态度。
「我想它应该和其它的几件一起吊在食品储藏室的钩子上。」
玫瑰尚未解释完毕,亚当已走到厨房的一半,她跟着他来到门口,看着他在一堆外套、帽子、围巾等等的衣物中翻找,很快的它们便飞散在他的身后。
「我要你把它们都捡起来。你是怎么一回事呀?」她问。
「它见鬼的到底在哪里?」
「就在你左边那件白色、有两个蕾丝口袋的。你要它做什么?」
亚当将围裙拿下来,很快的搜索着两个口袋。当他掏出一团纸时,他简直想发出胜利的欢呼。正如他所希望的,匆忙离开的珍妮果真忘了自己把电报随手塞在围裙的口袋里。
他展开那张纸,移到光线底下开始阅读其上的电文。
然后他突然爆出一句骂人的话:「狗杂种!」
「嘿,说话干净点!」玫瑰要求道。她移步来到哥哥身边,想要看清他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她的动作不够快,还来不及看见什么,他已经把那张纸又折了起来。
「那是什么?」
「一封电报。」
「给珍妮的电报,对不对?」她说。「老柯交给她的时候,我正在她身边。你真可耻呢,亚当。这是她个人的东西,你不应该看的。」
寇尔正进入厨房,及时听见了妹妹的话,也说出他的意见。
「他当然应该看。是谁拍来的电报,亚当?」
「一个名叫路云的女人。」
亚当终于抬起头来。寇尔由哥哥的眼中知道,事情应该极为严重,但是玫瑰看不出来。
「我知道电文说些什么。」她大声说。
亚当转头看着她。「妳知道?」
「是的。」
「而妳竟然没有对任何人说?」
「你少对我大呼小叫,」她也凶起来。「珍妮对我说她的朋友即将生产,而她曾要这位朋友的丈夫拍电报告诉她是生了男孩或是女孩。」
「事情真是这样?」亚当问。
玫瑰点头。「她生了一个女孩,」她说。「我真不懂你怎会对如此私人的事生那么大的……」
她在寇尔按住她的肩、要她注意亚当的表情时,慢慢住了嘴。
他们的哥哥简直快气炸了。「到底有多严重?」寇尔问他。
亚当干脆把电报交给他,寇尔展开那张纸,大声念了出来。
「快逃命,他们已知妳在哪里,要来抓妳了。」
「我的天!」玫瑰叫出声音。
寇尔则吹了一声口哨。「狗杂……」
「怎会有人想要伤害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呢?」玫瑰自言自语的问。
「你不是说她的麻烦并不严重?」
「是她一再那样告诉我的。」亚当嘟囔道。
「她说了谎。」
「看来是如此。」
玫瑰摇摇头。「她一定有她的理由不要我们牵涉进去。」
「如果麻烦正朝我们这里来,我们就已经牵涉进去。」寇尔说。
「我还以为一个星期的相处下来,我们已经成了好朋友。她那样子好像她是全世界最没有挂虑的人。亚当,你要去找她吗?」
「真是的,当然得去了。」
「梅丽妈妈若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担心死了。」
亚当狠狠的看了妹妹一眼。「她不用知道,没有必要让她担心。」
玫瑰同意的用力点头。「这话有道理,我不会告诉她。」
亚当朝门口走去,可是玫瑰拉住他的手止住他。
「你为什么生气?」
「我必须放下一切的工作去找她,这会引起许多的不便;而且,想到正有麻烦朝着玫瑰山庄而来,也令我很不放心。寇尔,你的德州之行可能得延长一或两个星期再说了,我需要你留在此地。」
「没问题!」他向哥哥保证。
「如果有任何人要来找珍妮……」
「我知道怎么应付的,你放心。」
十五分钟后,亚当离开了玫瑰山庄。狄珍妮即将发现真正的麻烦长什么样子。
第六章
珍妮正竭尽全力想让自己不要害怕,也不要落入哀伤的深渊。
她跪坐在她所生起的营火之前,一手持枪、一手拿着一根粗重的树枝。今晚的夜空没有任何一颗星星,四周非常的暗,除了火光照耀的范围外根本看不见。
她从来不怕黑暗,即使是小时候。可是她那时是住在城镇的中心、一幢非常坚固的房子里,每一道门上都有锁,而且她还有爸爸和妈妈在一旁照顾。
如今,她只有自己一个人,而且身在一座有许多野生动物随时会出来漫游及觅食的森林里。她看不见那些吃肉的掠食物动物,可是她听得见牠们,这使得黑暗分外教人害怕。
夜间的森林似乎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生命力,每一个声音彷佛都被放大了。附近的小树枝突然折断,她会吓得蹦起来,一颗心怦怦乱跳。她相信是某种动物发出那个声音,她只希望这个动物不要比兔子大或比兔子危险。
只有天知道若有一只山狮,或大黑熊晃进她的营地,她该怎么办。自己变成某种动物的下一餐食物的想法,突然令她非常的不安,使她的脑梅里出现一种比一种更可怕的死法。
她开始哼唱自己最喜欢的一首圣诗,希望能驱走这些黑暗又恐怖的念头,直到她发现这首圣诗的主题讲述的正是死亡和救赎。
她不再唱歌,把身体瘫靠在背后的树上,放开被压得麻痹的腿坐下来,命令自己不要再想这些疯狂的事。
今夜会像前两夜一样,安然度过的。她将要张大眼睛,保持清楚,绝不可以入睡。
她完全没有听到亚当靠近的声音。前一秒钟她还是单独的一个人,下一秒钟他便出现在她身边,而且拿走了她的枪。
她实在太过惊讶,因此难以抑制的叫了起来。她向后跳开,动作太猛的结果使得头部大力的撞到树上,痛得她又哀哀怪叫。她的心好像要从喉咙中冲出来。
天老爷!他怎么可能如此无声无息的从天而降,而她事先一点也毫无察觉?她决定一能发出声音就问他这个问题。
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她看着他一语不发的把枪放在两人之间的草地上。她呆呆的注视了那件武器几秒钟,才抬起头向他看去。
她一辈子不曾如此高兴看到另一个人;不过,他可能没有同感。他的愤怒可以由变暗的眼神和僵硬的下巴清楚的看出来。
她最想做的其实是拥抱他,结果她却只是伸手按住胸口。「亚当,你差点把我吓死了。」
这一点他无话可说。她又深吸一口气,惭愧的承认:「我没有听见你靠近。」
「妳本来就不该听见我靠近。」
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像有永恒那么久的时间,什么也没有说。
他正极力要使自己的愤怒平静下来,不断的告诉自己;幸好他及时的找到她,她没有遭遇到任何可怕的事,她的一切都很好……至于等一下是否还好,他是不敢保证的。
可是,如释重负的感觉似乎加强了他的愤怒;而且,天老爷!他是多么想要重重的亲吻她,同时又狠命的摇她、把一些理智挤入她那美丽的脑袋。不过,他两件事都没有做。
终于可以不再孤单了!她是如此的感激,不禁热泪盈眶。
他看到了,而这使得许多话因此说不出来。「妳出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露营。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妳。」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妳为什么如此突然的离开牧场?」
她转开去,看着营火说:「我觉得应该离开了。」
「这算什么回答?」他不满的继续质问。
「小声一点。」她压低了声音说话。
「为什么?」
「我不希望……呃,有些动物会……」
「动物会怎样?」
「牠们如果听到我们的声音,也许会跑到营地来。」
他努力压抑住笑意。「动物闻到香味也会出动的,妳煮东西时都不怕了……」
「我刚才听到山狮的声音。」
「牠不会来干扰妳。」
「真的吗?」
「真的。」
她明显的松懈了下来,倚靠在他的身边,她再次转过身面向他时,手臂擦过他的。「今晚一颗星星也没有。」
「妳为什么没有跟任何人道别就在半夜匆匆离开?有什么事必须这么急?」
他早已清楚答案,但他又很想知道她会不会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他。如果她坦承了,那倒会是一个新鲜的开始。想到她这么擅长于编造各种谎言,他的心不禁往下沈,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他的责问火爆到足以令她的头发燃烧起来,背脊也不知不觉的挺直。「我知道你会生气,可是……」
他突然打断她的话。「天老爷!我当然生气。」
「为什么?」
他对着她摇头。「妳知道妳可能发生什么事吗?像妳这样美丽的女子是不可以没有护卫、而一个人在野地里行走的。妳是想赴某种死亡约会吗,珍妮?我们都知道妳是一个聪明人,可是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想不通妳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妳一点也不担心可能发生的危险吗?」
「我绝对有能力可以照顾我自己;而你从大老远地跑来,如果只是想要教训我,那么这一趟真是白跑了。你还是回去吧!」
她努力要装出跟他一样火爆的语气,可是正受到强烈震撼的她并不认为自己装得很成功。他认为她美丽?这么一句评语,如此理所当然的出现在那一长串的教训之中,让她很意外。
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说她美丽,而且她也不曾有过这种想法。她一向认为自己长得很奇怪,太高、太瘦,头发又太短。可是亚当认为她美丽。
他搞不清楚她这会儿又是怎么啦。她望着空中发呆,眼中出现梦幻般的表情,脸上似笑非笑,彷佛正在作白日梦。
他听见她叹口气,长长的吁了出来,颇像女性得到充分的满足后那样。喔,天老爷!这可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我要妳把为什么半夜里不告而别的原因告诉我。」亚当的声音像大熊发出嘶吼。
「那不是半夜,是晚上;而我原来想好好地说再见的,可是后来时间变得很匆忙,我也没有办法。」
「妳想把这么匆忙离开的原因告诉我吗?」
「不想。」
这毫不考虑的回答令他很不高兴,他努力表现得很有耐心的又说:「妳走得的确匆忙,所以忘了一样东西没有带。」
「真的?我忘了什么?」
「那封电报。」
她挫败的闭上眼睛。「你看过了,对不对?」
「是的,我的确看过了。」
她听了微小的刮擦声,赶紧用双手抓住树枝,凝神望入黑暗之中。「好像有东西在里,你刚才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
「那只是风把落叶吹了起来。」
「我不觉得是。」她小声地说。
「我认为是。」他坚持自己的说法。「妳很少在外露宿,对不对?」他的不耐烦十分明显。
「的确,这对我好像是一种探险。」
「妳在发抖?」
「今晚很冷。我承认在你出现之前,我确实有些紧张,可是现在已经不会了。即使你在生我的气,我还是很高兴你来到这里。」
「距离此地不到五哩的地方就有一个小镇,住在镇外的甘家是一户好人家,他们也出租房间。妳只要肯打听一下……」
「我的钱必须节省下来,不能乱花,」她打断他的话。「前往玫瑰山庄的旅行超出了我原先的预算。再说,如果住了旅馆,就不像探险。我正在经历生命的一切事物,我不像你那样,光看看书就可以满足。」
他不理会她的讽刺。「妳可以把树枝放下来了,妳打算拿它做什么呢?」
她先丢开它才说出回答。「我打算用它来挥打任何靠近我的动物。」
他没有笑她,不过他脸上的表情清楚的显示,他认为她脑筋有问题。
她耸耸肩。「这在当时看来是个好主意。」
「妳手上已经拿了枪。」他提醒她。
「我知道我有枪,可是我希望可以不必使用。是我侵摇了这里,不是动物侵扰我;这里原本是牠们的家。」
「妳以前开过枪吗?」
「没有。」
她的回答使再度愤怒起来。找到四肢完整的她,真是一桩奇迹!她难道完全没有这些常识和理性吗?
「你又要开始教训我了,对不对?」
「妳不可以这样一个人到外面来,妳什么技巧都不具备。妳为什么不在玫瑰山庄时,就把真实的情况告诉我?妳为什么要说谎?」
「我并不想说谎。」
「可是妳还是说了,为什么?」
她离开他的身边,回去靠在原来的树上。「我的问题与你无关。是你的弟弟他们要你来找我的吧?」
这问题如此孩子气,令他想笑。「我在这里是因为我自己要来。是谁想要伤害妳?」
「除了你之外的?」
「回答问题,珍妮。」
「没有人想要伤害我。」她放在腿上的手绞在一起。
「妳有没有不说谎话的时候?」
「有,我大部分的时间都不说任何谎话。」这是她的回答。「不过这是我的个人的问题,与你无关,我不要把你牵扯进来。」
「真是太遗憾了,我已经牵扯进来。」
她摇头,他点头。「妳必须把一切都告诉我。」
「不,我没有必要那样做,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生活。你可能受伤或甚至被杀,天哪,我不能让那种事发生。你知道得愈少愈好,我的问题真的与你无关。」
「根据这位陆云小姐的说法,不管谁在追妳,对方已经朝着玫瑰山庄去了,这使得这件事与我有了切身的关系。」
「这种情况不会发生。我离开玫瑰山庄就是不使任何人追查到那里去,我在蓝贝儿镇时,故意让很多人看到我离开,我也留下很多线索说明我正朝西方去。」
「然后妳再悄悄的改往南方。」
「是的。」
「谈谈这位陆云小姐,她是谁?」
「她参加唱诗班后我们成了好朋友,她是一个好人,可是说话比较夸张。」
「是吗?」
「真的,没有人想要害我。」
他伸手覆住她的。「我还是希望妳把妳的麻烦全部告诉我,但首先先说是谁在后面追着妳?」
她已经累得再也没有力气与他对抗,而且他就像魔鬼渴望得到人的灵魂那般的锲而不舍。
「追着我来的是一个牧师。」
他的眉毛扬得老高。「牧师?」
「他的名字叫锺芮肯,但这也不是他的真名。他宣称在某一天得到圣灵的召唤,便改用了这个名字,比较像个大人物。他和另外两个人来到我常去的教堂……我跟你提过的,梅丽妈妈也去的教堂。我和她就是在那里认识的。」她周到的补上一句。「我没有问过她,不过我确信她也很喜欢他,大家都是。他很虔诚,也很会说话。」
一颗眼泪滑下她的脸颊。亚当叹了一口气,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抱到自己身旁。
「牧师为什么要跟踪妳?」
「我在他的诗班里唱歌。」
他拥紧她要她继续。她真是一个教人焦急的女人,想由她口气套出消息简直像沙中淘金。不过幸好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在沉默持续下去时,一直如此的告诉自己。
结果还是她赢,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因为妳在他的诗班唱歌,他就要伤害妳?」
「我不认为他是想要伤害我,」她仍坚持原来的说法。「他只是要我回去。」
「为什么?」
「我是他的饭票。我在他的诗班唱歌时,信众似乎比较多。」
「喔,我懂了,去教堂的人多,捐献也会比较多,对不对?」
她点头。「人们好像很喜欢我的声音。」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认。
「我可以了解他们为何喜欢。」
她微微而笑。「真的?你知道吗,亚当?你让我觉得很安全。」
他笑了出来。一旦弄清楚了她的麻烦,他的怒气也消失了。这个问题一点也不严重,只是一些小麻烦,不难处理。
「我让妳觉得安全?如果妳知道我这一路上,一直在打算见到妳要怎么修理妳,妳就不会那样想了。」
她弄不清楚他是否在开玩笑。「你想怎么修理我?」
「那些不用说了。妳把每件事都告诉我了吧?」
「当然,该说的都说了。」
「没有遗漏?」
「天哪!你真多疑。我没有保留任何秘密,真的。」她还点个头加强语气。
「如果妳说的是事实……」
「我说的都是事实。」她打断他的话。
「那么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
「真的?」
她的急切令他微微一笑。「是的,是真的。」他向她保证。「我只是不懂妳为何不在玫瑰山庄就告诉我,一切会容易许多。」
「不能告诉你的原因,我已经说过,芮肯是一个难缠的人,他不让我拒绝。」
「妳拒绝过了?」
她翻个白眼。「我当然拒绝过。」
「他的反应是?」
「他把我锁在一个房间里。」
「有这种事?」他轻柔的声音里夹着冰。
在他眼中出现的神色令她害怕,也再次明了与他为敌,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事。她突然很高兴,他们是同一边的。
「是的,」她摩擦着手臂希望能暖和起来。「我只好爬窗出来,以躲开他和他的两个手下。我最好的裙子因此而扯破了。」
「这种事妳老早就应该说出来。妳若不想告诉我,也可以找瑞森谈一谈,他是一个律师,我相信他可以采取一些行动让这些人不敢再来骚扰妳。」
「他可以让芮肯不再追踪我或威胁我?」
「他不行,但我可以。」他静静的说。
「你要怎么做?」
他不肯向她解释。她担心了几分钟后,摇摇头。「我不要你采取任何行动。芮肯已不可能知道我在哪里,而等我到盐湖城搭火车前去纽约后,我就可以完全的摆脱他了。」
「珍妮,如果我找得到妳,牧师有什么理由找不到?」
「因为你大半辈子都在山区生活,你懂得追踪,可是芮肯是城市人。他找不到我的,而且他不可能只为了把我找回诗班,而长途跋涉到东部去。」
「盐湖城也并不近,就算整天骑马也要四天才能到达。而他可以在这期间的任何一个城镇找上妳。」
「如果他紧紧的跟着我。」
「如果他就在妳后面一天的行程,妳会担心吗?」
「我会,他真的是一个很讨厌的人。如果他就在我后面,你会知道吗?」
他当然会知道。在这个地区生活了如此多年,人都会培养出一种第六感;颈后的皮肤会发痒、骨头会不安,直到他前去确认威胁究竟是什么。
他跟着珍妮的途中就做这这样的事,也因此而知道锺芮肯的确带了两个人跟踪着她。锺牧师对追踪或许毫无所知,不过他的走狗之一十分清楚,珍妮若留在原地不动,他们会在明天下午追上她。
她等待他回答问题,但他却改变了谈话的方向。
「妳可以在甘比镇搭驿马车直达盐湖城。妳身上的钱足够买票吗?妳曾说预算不是很多。」他提醒道。
「我的钱只够买前去纽约的火车票。」
「妳应该去坐驿马车。我可以把我身上的钱都给妳,但那还是不多。我从蓝贝儿镇出发时,银行已经打烊了,而我又不想久等。」
她再次打个呵欠、又向他道歉,口气很坚定的说她绝不会拿他的一分钱。「我从来不向任何人借任何东西,我也不想由现在开始。我不会有问题的。」
她把头放到他的肩上。他一直想专心谈话,可是她倚偎而柔较的身体实在太容易分心。他觉得她的味道很好闻,而且皮肤也正如他所想象的那么丝滑柔嫩。他以手指轻轻拂过她的手臂,在她浑身一颤时,微微的笑。
她就像猫儿一样的温暖,可是却像驴子一样的固执。
「虽然到甘比镇我们必须分开时,我会很难过。可是,我还是很高兴你跟着我来。你必须护送我到那里去。」她说着,还点了个头。
「是吗?」
「你若不陪我去,你也会担心。把它当成一次探险吧,亚当。」
「妳好像很喜欢探险,是不是?」
「是的。」
「那么妳该很高兴妳没有结婚,结婚就得定居下来了。」
「如果遇上正确的人,婚姻将是最奇妙的探险;等我找到这样的人,我一定会紧紧的抓住他。」
他十分后悔提起了婚姻这个话题。想到任何男人与珍妮作那种探险,就令他生气。他对她有一种不易了解的占有欲。
「睡吧,珍妮,妳累了。」
她开上眼睛。「我这几天都睡得很少。」
「妳总不会打算坐着睡吧?妳连铺盖都没有吗?」
「我有,可是我不打算使用它。」
「别荒谬了,我去替妳拿。」
「不要!」她几乎是用喊的,同时伸手按住他的腿。
她的口气如此惊惶,令他十分不解。「为什么?」
「蛇,」她突然叫出来。「牠们会偷偷溜入铺盖,卷在你的脚上。」
「妳发生过这种情形?」
「没有,但它是可能发生的,我不要冒这种风险。我现在这样就很舒服,我希望你不要碰我的铺盖,我花了一个小时才把衣服卷进去,打开来它们又会绉了。」
他放弃了与她讲理的努力。如果她想坐着睡,他又何必反对。
「妳是一个非常固执的女人。」
「没有,我很讲理的。」
他哼了一声,表示不相信。她决定不予理会,试着入睡。
亚当站起身去安置马匹,拿了自己的铺盖铺在火堆的另一边。加入更多的木迤后,他在铺盖上躺下来,双手迭在脑后望着漆黑的天空,想着该如何对付锺牧师和他的手下。
「亚当?」
「我还以为妳睡着了。」
「差不多快睡着了,」她小小声地说。「我能问你一些事吗?」
「当然可以,妳想知道什么?」
「你可曾有过和我结婚的念头?」
「没有。」
他的回答迅速,虽然诚实毕竟有些残忍。可是,她似乎并未因为他的承认而感到不悦。
他静静的香着她许久。弄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受到她的吸引,若非早有自知之明,他会觉得自己的行为像一个恋爱中的男人。
这个可能性令他有些不安。他连忙提醒自己,他对目前的生活非常满意,而且毫无改变的打算。
他恍惚正要入睡时,她再次说话。
「我睡着的时候,梦见你。」她说。
第七章
看来他至少得送她到甘比镇。
他几乎没有其它的选择。她说得很对,他若不跟着去,也会一直担心,而且他若没能盯着她上驿马车,他那一大家子弟妹和母亲会训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他考虑过将她拉回玫瑰山庄,让瑞森设法采取一些法律行动以阻止牧师和他的手下继续骚扰她。可是他挺有把握珍妮会再度逃跑,结果还是他又得出来找她。
她没有任何亲人的事实,使得觉得有责任把她照顾好。不管喜欢与否,他是暂时的跟她绑在一起了。而且,即使那似乎十分违反他的本性,他也已经决定要干涉她的生活。
她说她梦见他,这个惊人的宣告仍然在他的耳边徘徊不去。如果她的用意是要吓一吓他,那么效果真是百分之百的达到了。他哑口无言的瞠目而视,等待她解释为何有此一举。结果,她竟自顾自地睡着了。
她是如此深沈的睡着,甚至他过去把她抱起来、放到他的铺盖上时,她也没有醒过来。他将她安置好后在一旁坐下,脚掉脚上的靴子、伸展一下双腿,将肩膀贴靠在一棵树上、闭起眼睛。
即使在睡眠之中,她也不忘折磨他。她睡着后就滚了过来,蜷起身体倚偎在他的腿边。当他才开始打瞌睡,她的手就掉到他的腿上,令他猛地突然惊醒。
他连忙把那软弱无骨的小蛇移回她自己身边,可是一分钟不到,它又循着原路爬了回来,而且偏偏就停留在他的胯间附近。他不知如何是好的用力咬牙,尽力推开跃入脑中的那些不可能的想法。他可以站起身,移到营地的另一边,可是不知怎地,他着了魔似的留在她的身旁。
他根本没有得到任何睡眠是不用说的。
他在黎明之前便已起身,而她又睡了两个小时。她的神情非常愉快,而且神清气爽;他则心情不佳且闷闷不乐。她喜欢在早上喋喋不休的谈话,而他宁可保持沉默。
到了中午,亚当已十分确信,他们是如白天与黑夜那般不同的两个人。当他想去任何地方的时候,他不会因任何事物分心。可是,她每看到一朵花都要停下来闻一闻并赞美一番。
他几乎不笑,而她经常哈哈大笑,而且大多数时间是在笑他过度的保护她。她似乎什么都不担心,也一再告诉他何必杞人忧天。
他们之间最大的差异出现在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他一见到不认识的人,本能的反应便是警戒和绝不加以信任;她则完全相反。她对人类的信任常令他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她对每个碰上的人都像长年失散的老朋友那样热诚,而且几乎所有的时间全在说个不停。
有一次他们停下来让马匹休息时,他谈起她在玫瑰山庄提起过的一件事。
「妳曾说这年头谁也不能相信,」他说。「妳在玫瑰山庄亲口告诉我的。」
「我当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可是我真正的意思应该是,我再也不敢信任任何有权有势的人。我们还要多久才可以到甘比镇?」
「这就要看妳了。如果妳每碰上一个陌生人,都要停下来跟他聊上半天,我们明天也到不了。」
「如果我不这样跟每个人都聊上半天呢?」
「大概再五个小时就到了。如果我们骑快一些,应该可以在晚餐之前赶到。」
她以双腿夹夹马儿,上前来与他并肩而骑。「我有没有选择呢?如果情况允许,我想慢慢的走,我喜欢认识新朋友,并听听他们的故事。我觉得你应该也要喜欢才是。」
他不由自主的微笑。「我应该也要喜欢?」
「对,」她很坚持。「我看过你收藏在书房里的那些书,我记得其中有不少是人物的传记,这表示你显然很乐于得知他人的生活经验。我也喜欢阅读传记,不过如果有机会,我更愿意聆听第一手的冒险数据;只要你表现出一点点兴趣,素昧平生的人也都会掏出他们最精采的故事。
「但是,当然喽,你得先让他们敝开胸怀、放心的与你相处;这就表示你最好别这样一天到晚紧紧的皱着眉头、一副如临大敌、随时要拔枪的样子。人们面对一个武装的人总是会害怕,担心自己若有一句话说错了,对方就会开枪。你知道你的样子有多吓人吗?你是这么高大的一个人,人家先天性的就会先退避三分,所以,如果你把枪收起来──」
他没让她说完。「不行!」他以一种毫无商量余地的口气说。
她摇摇头。「我真希望能有比较礼貌的说法,可是真的没有,你实在太吓人了。」他哈哈大笑,而她不解有何可笑之处?「你本来就想把别人吓走?」
「我并没有那样想过,但是好像也对。」
「为什么?」
「如此一来,大家都会远远的避开。我早已学到不能相信任何人,而在到达甘比镇、把妳送上驿马车之前,我有责任要保护妳。」
「不,你对我没有任何责任。」
他不想与她争吵。「看来妳宁可今晚仍在野地露宿了?」
「我不觉得有赶时间的必要。」
「锺牧师的事呢?妳已经不担心他就追在后面而来?」
「不担心了,我相合到现在他应该已经放弃了。」
这是告诉她牧师绝对没有放弃、的确还跟在他们身后的好机会;可是亚当终究没有说,他不希望她惊吓不安,如果她知道他打算去找这位牧师,她大概会反对。锺芮肯使她害怕,而他打算尽快去终止这种不受欢迎的骚扰。
她又说了些什么,而他没有注意听,出现在她脸上的期待似在等着他的回答。他只好请她再说一次。
「我说我并没有一张非要照着遵守不可的时间表,可是你有,对不对?我相信家里正有上百件的事等着你回去处理。」
「事情永远都有。」
「你不在的时候,你的几个弟弟也会把玫瑰山庄经营得很好;我觉得他们或许很高兴你终于出了远门走一走。据我所知,除了山庄附近的山区,你几乎哪里都不去。」
「妳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写给梅丽妈妈的信我几乎都看过,记得吗?为了建设玫瑰山庄,你把自己的梦都放弃了。还有,亚当,我尚未决定是否要搭驿马车到盐湖城,那好像很浪费钱,我有一匹好马,不是吗?」她探身怜爱的拍拍母马。
「我写那些信的时候,是一个小孩子。还有,妳一定要搭驿马车。」
「大多数的信是你年轻时写的,不过也有最近这几年的。」
他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表示那又如何?他们沉默的上路,各自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在距离城镇大约十五英哩的地方,他们碰上一户徒步而行的人家,他们的身后是一辆满载了家庭所有物的篷车。珍妮退到亚当身旁让这一家人通过,在他们快要抵达山脚时,她突然往回走,他别无选择的只好跟着她去。
他赶上她时,正好听见她邀请这些陌生人一起吃一顿午餐。这一家共五个人,一对年轻的夫妻,两个年约五、六岁的女孩,和一位应该是祖父的老年人。两个小女孩着迷似的看着珍妮,她们的母亲则看向老祖父,等待他做出决定。她的脸上有着急切的热情。
两个男人警戒的看着亚当,年轻的那个将两个女儿拉过来推到自己的身后。亚当把这个保护性的动作看到眼里,一边思考如果自己有儿有女,看到一个腿上横着来复枪的男人骑入自己的营地,大概也会这样的。安全总比遗憾好。
可是,两个小女孩并不害怕他。她们一边探出头来偷看珍妮,一边叽叽格格地笑。
「亚当,我希望你过来认识米詹姆先生和他的家人。」
年长的男人上前来。他高而瘦,有一头雪白的头发,亚当判断他大约在六十五到七十岁之间。经过珍妮的介绍,他伸出手要与亚当互握。
亚当与他握了手。「很荣幸认识你,先生。」
「家乡的人都叫我詹姆,你也这样称呼吧!」他以南方腔调极重的口音说。「这是我儿子威尔,他的太太雅玲,两只小麻雀是安妮和洁西,你应该看得出她们是一对双胞胎。」他得意的加上这一句。「门牙掉了的是洁西。」
威尔也上前与亚当握手。他是一个肩宽手大的壮硕男子,似乎长年在太阳下辛苦工作,手臂的肌肉十分结实,皮肤也非常黝黑。
「你是职业枪手吗?」威尔因此可能性而双眉微皱。
亚当摇头。「不是的,我经营牧场。」
威尔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珍妮用那「你看,我不是告诉过你」的眼光瞥了亚当一眼,再次回去注意米家的人。
「亚当的样子像个枪手,不过他真的经营牧场。他和他的几个弟弟在蓝贝儿镇外拥有很大的一座牧场,它叫做『玫瑰山庄』。」
「牧场的土地是你们自己的?」詹姆问道。
「是的,先生。」亚当有礼的答道。
詹姆对儿子鼓励的点点头,年轻人因此更急切的上前一步,问道:「你那儿需要偏用新的人手吗?」
「我永远都都需要好的人手。」亚当说。「你在找工作?」
「是的,先生,」威尔说。「我可以一整天工作,除非把交代的事做完,否则绝不停手。我是一个好工人,而且我非常强壮。」
「畜牧是辛苦的行业。」亚当微微的警告他。
「我不怕辛苦。」威尔很肯定的说。
「那么你找到一份工作了。」亚当告诉他。
「我们正在寻找一个新的开始,南方几乎没有任何工作机会。」他解释道。「你这座牧场的正确位置在哪里?」
亚当把「玫瑰山庄」的所在告诉他。「依你们的方式,大概要花上两个星期,那时我应该已经回去了。不过,万一我还没到,你只需找到我弟弟寇尔,说明你是去工作的。」
「我们一定会找到的。」威尔很笃定的说。
威尔的妻子抓住他的手臂拥抱他,她的眼中闪着泪水,即使她拚命的眨着眼睛掩饰。
「我或许也能从事一些工作,」詹姆说。「我应该还能做上几年。」
「我们边吃午餐边讨论如何呢?」珍妮建议道。
詹姆的样子好像要拒绝,而亚当完全知道原因为何。这一家人显然正处于极度困难的处境之中,身边的钱大概都用得差不多了。他们的衣服都已到应该丢掉的程度,两个小女孩也没有穿鞋。不过,除了她们的脚底或许有些尘土,身上倒是十分的干净整齐。
他们每个人都一副很想好好吃一顿的样子。
珍妮不可能让任何人拒绝。「我们正想坐下来野餐,」她大声说。「很希望能和你们更进一步的多谈一谈。食物很多,浪费了多可惜,不是吗,亚当?」
米家人全都转身向他,等待他的回答。
「的确呢,浪费了多可惜!」他说。
「那我们就打扰了。」詹姆点个头宣布。
威尔和雅珍相对莞尔,珍妮也愉悦的咧嘴而笑,亚当知道她这下子总算放心了。从第一眼看见,她便显然的担心着这一家人,她从他们的衣着状态假设他们也正拚着饿。亚当也有同样的猜测,可是他并没能像她那样急切的伸出援手。她的慷概与热诚令他自觉惭愧,也完全不再懊恼行程因此受到了耽搁。
他们在大马路南方约半哩的小河边野餐。亚当安置马匹时,雅玲协助珍妮将毯子铺开,把食物摆出来。珍妮和亚当的鞍袋中计有:起司、腌火腿、比司吉饼、苹果、香蕉干和作为甜点的糖霜饼干。他们喝着由小河中掏出来的清凉河水。
食物很多,可是珍妮吃得很少,只小口小口的啃着一块比司吉饼。等大家都吃饱了之后,珍妮借口吃不完的也必须丢掉,坚持雅珍把所有剩下的食物打包带走。
「你是怎么成为一个牧场主人的呢?」詹姆好奇的问。
亚当耸耸肩,发觉自己并不习惯把私人的生活说给别人知道。可是为了避免给人太过不可亲近的高傲印象,他只说拥有这座牧场是辛勤工作与运气不错的结果。珍妮却有不同的看法,她决定把他的故事说出来。
他惊讶得忘了打岔。
她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这并不令他意外,毕竟他写给梅丽妈妈的每封信她都看了,若有遗漏的,他相信母亲也会不遗余力的加以补充。令他意外的是,她竟然记得那么多的细微末节,有些事情连他自己都早已忘了。
而且,她很会选词和用字,等她把「故事」说完,他的过去已经变成他几乎不认识的传奇浪漫小说了。她把他说成一个赢家、一名斗士,甚至像个英雄,而从她注视着他的眼光和她叙述的口气,令他忍不住的认为,她真的相信他就是那些形象的总和。
米家几个人完全沈醉在他的故事之中,他们看他的眼光有如他的头上长出了光环。他瞪视着珍妮,警告她稍后独处时且看他如何修理她,但珍妮只对他甜甜的一笑。
亚当认为他们该朝甘比镇出发了,可是珍妮认为稍作停留无妨。威尔和詹姆对「玫瑰山庄」有问不完的问题,亚当只好一一回答。珍妮趁他答话的空档,建议亚当或许可以预支薪水给威尔,以保障他的职位。
亚当知道她真正的用意。这家人需要一些钱充实他们的补给,可是人都是有自尊的,所以她提出双方都可以接受的解决办法。詹姆和威尔立刻反对,珍妮也以为亚当会就此算了,所以她掐了他的手臂一把。
他一边将注意力仍然集中在詹姆的身上,一边覆住她的手,用力捏了她一下。她低呼一声,抽开手去。
「如果你们要为我工作,就收下预支的薪水吧!」他告诉两个男人。
「『玫瑰山庄』的作法一向都是这样吗?」威尔问。
「是的。」珍妮急切的代答。
亚当给两个男人各二十元。「我希望月底可以在『玫瑰山庄』看到你们。」
男人们握手表示就此说定。亚当告诉珍妮该走了,同时站起身。
但詹姆的话使他又坐下来。「亚当,我在你眼中看到与亚伯拉罕.林肯一样高贵的诚实,真的。」
亚当惊讶的问:「你见过林肯?」
「当然。」
这会儿换亚当想听一切的细节了。他坐回原位,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中,着了迷似的倾听詹姆叙述那段颇为特殊的经验。在亚当的想法中,他认为亚伯拉罕.林肯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思想家和总统。
「那时他正要前去盖茨堡,」詹姆说。「时机其实是很不好的。战争已经夺走许多年轻人的生命,人们都很害怕,而这也难怪。当战争结束,许多人涌入城市想找工作,情况长久的十分恶劣,不过那时略有好转。」
「只是现在又不好了。」威尔插嘴道。
「你们的老家在哪里?」亚当问。
「全国最美丽的小地方,」詹姆夸口道。「维吉尼亚州的诺福克。」
「『玫瑰山庄』也非常美丽,」珍妮说。「只要你们能把蓝贝儿镇当成新的家乡,你们很快就会喜欢住在那个地区。」
「我们一定会的。」詹姆说完又转问亚当是否去过盖茨堡。
「没有,我没有去过!」亚当答道。
「而我则走过许多的战场。」詹姆说。
亚当又想听了。他对詹姆竟然记得那么多战役的日期与经过感到十分佩服,他也知道亚当不曾在书中看过的许多细节。
男士们谈论战争的时候,两个女孩分别跑来坐在珍妮的腿上。她替她们编了辫子,并由衣服的袖子上取下粉红色的丝带替她们扎了糊蝶结。雅玲坐在她的身边,与珍妮低声的谈着话,珍妮偶尔会点点头。
亚当不时的瞥她一眼,他听见两个小女孩之一说她好漂亮,他默默的承认的确如此。
一直到下午三点左右,亚当终于把珍妮拉了起来,坚持应该上路了。
詹姆陪着他们走到马匹被绑住的地方。「我能请教两位结婚多久了吗?我看你们应该是新婚吧?」
珍妮哈哈大笑,亚当把眉头一皱。
「你怎会认为我们是新婚呢?」她问。
「根据他看着妳的方式。」詹姆说。
「我看着她的方式?那是怎样的方式?」亚当倒想知道。
「一种你总摸不清她底细的方式。你状似十分迷惑,可是你又非常喜欢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我刚结婚时,也常用这种眼光看着我的新娘,天佑她的灵魂安息。现在想想,也许直到她死前,我都是用这种眼光看她呢!我从来没有弄清楚她,你们可以说我的新婚状态维持了三十二年。」
珍妮发现这是她所听过最美的话语了。「这对您已逝的妻子该是最美好的赞美了。」她因感动而略微哽咽的说。
「真对不起,惹妳掉泪了。」詹姆说。「两位如果考虑要在外露宿。『蓝色玻璃湖』边是不错的地点。风景很美又安静,不会有人打扰。」
珍妮静待亚当告诉詹姆他们并未结婚,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她偷偷的用手肘顶他,他也不予理会。
「我们要去甘比镇。」他说。
「那里为什么叫『蓝色玻璃湖』呢?」她问。
「因为那一池湖水好像蓝色的玻璃。」詹姆回答她。「湖水很深,可是清澈见底,而且坐在岸边就可以看到鱼儿在四周游来游去。有人在伸入湖中的树枝上绑了一条绳子垂挂在水面上,用意应该是让人可以荡到湖心里。可惜我的孙女儿太小也太胆怯,威尔和雅玲又因为不会游泳而不敢下水去玩。」
珍妮转向亚当,他已经在摇头了。
「我们可不可以──」
「不可以,我们要去甘比镇。」他十分坚定的说。
第八章
「蓝色玻璃湖」美得令人无法呼吸。
米詹姆一点也没有夸张,可是珍妮仍为他为何没有提到那些树而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它们更是美不胜收。
像值班守卫的哨兵一样,这些高大的树木守护着这座湖的每一面;其浓密处,树干之间甚至无法通过。修长的树枝在水面上形成优美的拱顶,有些地方就像女士们的手指,高雅的交迭在一起。阳光洒在绿叶上,在微风轻拂中,它们恍若钻石般闪闪发亮。
亚当告诉她这些橡树起码都有一百年的树龄。他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前坐下,来复枪横放在腿上,笑着看她想在旁边的一棵树上找到落足点,以便能爬上去抓住悬在低枝上的那条绳子。
长裙阻碍她的动作,试了几次之后,她只好放弃。
「好啦,现在你可高兴我们来此停留了吗?」她问。
「我很高兴妳不再盯着我唠叨。」他开玩笑的说。
「如果不来这里,看看你会错过多少美景!」她伸长手自转了一大圈。「这里简直是天堂。」
他默默的承认,他的确感觉自己像走进了一处魔境。春天里各种色彩班斓的事物都呈现在他的四周,如果他看到这么多颜色的一幅画,他也不会相信这种地方真的存在。可是它们竟是如此完美的被汇集在这里,而且在一段短暂的时间里,这些美丽的事物任由他欣赏。
他望向珍妮,突然有种想法,觉得她就是属于这种地方。四周的环境将她的美加以放大;她脸上的欢愉如此天真而纯净,令他的呼吸梗在喉咙里。
「你在想什么呢?」她问。
她在他身边坐下,开始解开鞋带;见他不知如何回答,便抬头瞥了他一眼。
「我在想妳对每一件事似乎都很认真。」他说。
「我由经验中得知,凡事都不该掉以轻心。它们不会平白的由天上掉下来,所以我理应以认真的态度来对待它们。」她平静的回答。
「这种经验是怎样学来的呢?」他问。
她的肩膀垮了下来。她脱下一只鞋,开始去解另一只。「家人教的。」她小声的说。「许多人戴着眼罩过完他们的一生,他们变成只顾自己的人,只想要满足自己的需要和欲望。他们不曾为其它的事留下任何空间,直到事情已经来不及了,才发现家人原来是那么重要。」
「妳原来是这样的人吗?」他问。
「是的。」她答。「我如此汲汲营营的想去我认为我想去的地方,不曾把时间留给真正爱我的人,如今,他们全都不在了。」
她语气中的哀怨,令他想要紧紧的拥住她,并给予安慰。当她微微靠过来时,他向这股冲动屈服,将她更为拉近一些。
「我相信妳的家人必定也为妳感到骄傲。」
「是的,他们的确为我感到骄傲,但是他们并不了解我。我很少回去看望他们,如果回去了,最多也只待一、两天。我会穿上最新的流行服饰回去,并且装出见过很多世界的样子。
「我学法国人那样叫我母亲『亲爱的妈咪』,如今想来,我其实逼使他们付出极大的耐心来忍受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想说服他们,我是有头有脸的人,或是想说服我自己。我从来就懒得静下心来思考,那时的我,完完全全的忙于追求名声和财富。」她摇摇头又加上一句:「浪费了多少宝贵的时间。」
「珍妮,我相信他们了解的。」
「或许吧!」她同意。「倒是我自己不大了解他们。我父亲在屋子的前面辟了一个很可爱的花园,每天傍晚吃过晚饭后,就和我母亲一起去整理它。他们常在那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种了每一种你想象得到的花。篱笆上则是玫瑰,红色的玫瑰。」她低下了头。「我以前一直以为他们的生活大概是天下最无聊的,可是如今想来……」
「怎样呢?」他问。
「有一天我也想要一座像那样的花园,我将不会浪费时间,我会珍惜每一分钟,也会教导我的子女同样的事。」
「我还以为妳渴望四处去探险。」
「活着的本身就是一种探险,亚当。看看你的四周,身在此处已是探险之旅的一部分。如果我们匆匆赶去甘比镇,我们就错过了。」
他大笑。「我了解妳的观点了。」
「我真喜欢这里是如此的偏僻和安静,在这一分钟里,这个美丽的地点完全的属于我们,没有任何人前来侵扰。」
他也喜欢此地的偏僻,即使理由略有不同。「蓝色玻璃湖」如此远离那条人来人往的路径,锺芮肯和他的朋友不会找到这里来。前来湖边的途中,亚当曾领着她走过一条小溪,使他们的行踪完全无法追查。他十分确信短时间内绝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她耸肩顶掉他的手臂。「如果水不会太冷,我想去游泳。你要一起来吗?」
「也许稍后再去。」他答。
她转身背对着他脱去袜子,然后跑向水边。
「看起来好像很深。」她叫道,一边拎起裙襬用脚尖去试水的温度。它居然满温暖,而且诱得人难以抗拒。如果只是一个人在此,她早就脱去裙子和罩衫,穿着内衣下水去了。可是亚当像只老鹰那样的虎视眈眈,她只好什么也不脱了。
她转身面对他,手臂向前伸出,闭上眼睛往后倒。
她钻出水面来吸气时,听见他在大笑,那醇厚的声音在四周的树林之间回荡。她也很想跟他一起笑,可是她得忙着让自己浮在水面上。长裙和内衣吸了不少水,直把她往下拖;她是会游泳的,可是她保持在湖边,不到十五分钟就累得她快要没有力气了。
下水比出水容易太多了,她试了三次仍然没法上岸。当然她只需要发出声音,他就来了。他伸手一拉,轻而易举的就把她拉了出来。
但是他并没有放开她。老天在上,他真的是想放开她的,可是他的手彷佛有它自己的意志。它们绕到她的腰后,将她拉靠在他的胸前。
她的衣服贴在身上,整个人湿淋淋的滴着水,可是他完全不在意。她的脸向后微仰,他整个的思绪只想吻遍她那修长完美的颈项。不,这不是真的,他想做的绝不只是亲吻这么单纯的事。
她的双手压着他的胸膛,指尖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心跳,令她极其的渴望爱抚他。这该怪他,他注视她的方式使她兴奋的打颤,偏偏他又是那样的专注和认真。
她抬起头望入他的眼中,感觉自己好像被他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吸入无底的深渊中。他即将亲吻她吗?他的眉头是皱着的,所以看起来似乎并不想要。可是,天哪!如果他不亲吻她,她真的会死。
「亚当,」她耳语道。「你怎么啦?」
亚当摇摇头。他怎么能说,他认为她编织了一张魔法的网撒在他的身上,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抵抗这种魅力多久?自从第一眼看到她,她便掌握了他的每一个思绪。
这种迷恋必须停止了。「妳明天就要离开了。」他的声音粗哑而生气。
「是的,我即将离开。」她仍是耳语。
「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
「是的,我们不会再见面。」她同意。
她的指尖在他的胸口画着小圈圈,羽毛般的轻触令他发狂。
「那样是最好的。」他缓缓拉她的手臂围住他的脖子。
「那样的确是最好的。」她说。
他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我的生命像地图一样早已计划好了,珍妮,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给妳。」
「我也没有时间给你。」她说。骗子、骗子,她在心中喊着。「亚当,你到底要不要吻我?」
「天老爷!当然不要。」
他的唇随即印上她的,而这是她所经验过最奇妙的吻。他的嘴温暖、坚定而美好。他轻咬着她的唇,直到她张开嘴,他的舌尖随即进入。而天哪,那感觉竟然更加神奇。她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在他如此甜美的吞噬她时,那似乎是她唯一的救生索。
这个吻好像永远不会结束,直到她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才抬起头来。她瘫软的靠在他身上,双眼紧闭。
她的颈子栖息在他的颈弯中,她的叹息声吹入他的耳中。「你想要再度亲吻我吗?」她以作梦般的声音说。
「不要。」
「那种感觉非常好。」她再次耳语。
她亲吻他的颈侧,感觉他浑身一颤。然后他慢慢的拉开她的手臂,神奇的一刻过去了。
「明天妳要去搭驿马车,而我将要回家。」
「我知道,」她回答。「我将去堪萨斯。」
「不对,妳将要去巴黎。」
「对了,是巴黎。」
他按着她的肩膀后退一步。她的脸上有一种沈醉的表情,令他诅咒自己为何不再亲吻她。
他逼自己转身走开。「我不该吻妳,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我并不在意……」
「我在意。」他的口气不佳。但他在说下一句话时,就软化下来了。「妳在发抖,快把那湿衣服换下来吧!」
「那不是我发抖的原因。」
「我去生火。」
许久之后,他都没有再跟她说话,她想,他大概是在计划着回「玫瑰山庄」后该做的许多事。
漫长的一天早已令她疲累不堪,裹在他交给她的毯子里,珍妮很快就睡着了,而且一觉到天亮。
吃过以新鲜的鱼为主食的早餐后,她收拾各种杂物,亚当则为马上鞍。几分钟后,他们便离开了曾短暂属于他们的小小天堂。远方的天空出现隆隆的闷雷声,似乎是预告着未来的事恐怕不会顺利。
第九章
麻烦正在甘比镇酝酿。
这个美丽的小城镇坐落在群山的肩膀上,几年前因为谣传有人在附近的山区和河床上发现了黄金,人口因此暴增。「淘金者旅店」和其它的许多建筑,就是在那一阵黄金潮中建立起来的。
然而正如运气之捉摸不定,谣言最后证实是假的;于是,一干人等便像来时那般迅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现在镇上有着许多没有人居住的空屋。
克难时期就要有克难时期的对策。
「淘金者旅店」如今已很难再有客满的盛况,不过,偶尔的,当情况十分紧急时,旅馆老板皮恩尼会和他的主要对手,亦即附近酒吧的老板施哈利连手出击。
这两个人会集合他们所有的钱,付出高得不合理的代价,招揽一些演艺人员或团体前来镇上表演;如此一来,便可以吸引附近乡镇的人到甘比镇来玩乐和消费,让他们又可以苟延残喘的过一阵子。
令他们的合作如此不可思议的是,两人多年来一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谁也看不惯谁。不过,哎,生意归生意,他们双方已取得共识,在钱罐子装满之前,仇恨暂且先放到一边。
他们之间有着一种「绅士的协议」,可是,既然两人都离「绅士」的程度还很远,对于行为规范的解释便各有各自的一套,因此偶尔的小动作也在所难免。
皮恩尼和施哈利的联合企业,正与镇上的其它居民处在一种「如履薄冰」的状态。
事情是这样的:光是上个月就有两次,皮施联合企业向镇民们预收了观赏「最佳娱乐节目」的费用,可是该来的演艺人员连出现在甘比镇的郊区都没有,遑论「金光闪闪酒吧」的舞台!
而这两个人居然不声不响,对退钱的事一概不提。这使得他们成为镇上最不受欢迎的人,可是镇民不知道的是,皮恩尼和施哈利正在进行一次最大的冒险。
亚当和珍妮进入甘比镇的这一天,正巧是「钻石女郎黎如碧小姐──演艺界最伟大的舞台之星」(海报上如此宣传的)预定抵达镇上、到「金光闪闪酒吧」登台表演的同一天。
甘比镇和附近乡镇的一些居民早已在担心他们是否会再次受骗,可是他们仍然预付了钱,并怀着渺茫的希望等待黎如碧小姐会如期出现。
谣言传得像天化一样快,连五里哩外的人都赶来了,大家都心甘情愿的付出一笔可观的代价,但求能饱览或窥见──就看付的座位在哪里了──黎如碧小姐那著名的美腿。
这两名怎么看对方都不顺眼的企业家,早已规划出彼此都可以接受的工作程序。依例,皮恩尼将去驿马车的车站接走黎如碧小姐,送她到旅馆房间;等她休息过后并准备妥当时,再护送她走过铺了木板的人行道──但只能走到一半。
施哈利会在另一半的起头处等待,皮恩尼走到这里将退后一步,把黎小姐交给他的死对头,回头就走。他们两人绝不踏进对方地盘的情势已持续了十年,再美的腿也不可能破坏这个顶顶重要的传统。
甘比镇是驿马车的终点,也是起站。这一条路线由盐湖城起站,每星期发一班车,来到甘比镇后转回去。
周二早晨,驿马车依时间表准十点钟到了站,皮恩尼也早早的来到那里等待。做完祷告和一个夸张的手势之后,他由人行道走出来,准备拉开驿马车的门。
点点汗味出现在他的眉心和手掌,嘴里的口水也突然大量的分泌,尤其是想到他将是全镇第一个在黎如碧小姐下车时,便能一睹那双著名美腿的人。
不幸的是,黎如碧小姐的美腿不见了,她的其它部分也没有出现。
一时之间,皮恩尼拒绝接受黎小姐不在车内的事实。他把上半身塞入车厢,以便确定她没有被塞在车内的某个角落或是椅垫底下;然后他开始咒骂和大吐口水。
看见一群人急切的朝驿马车围过来时,他的恐慌开始节节上升。他用力地甩上车门,大声叫喊要车夫把车驶走,自己则转头逃回旅馆内。
秘密会议立刻召开了,两名老板在分隔两人之地盘的巷内见面,商讨事情该如何解决。他们很清楚若到时不把货物呈现出来,两人将会被吊到最近的两棵树上;所以,他们想破了脑袋也要想出一个可以为大家所接受的故事。
遗憾的是,他们都已经把两颗脑袋凑在一起了,还是没有足够的脑筋想得出任何差强人意的说词。
所以,他们只好说谎了。
任何在这一天到酒吧或旅馆晃一晃的人,都被告知黎如碧小姐已经来了。
到了下午六点,皮恩尼光是摇汗就已经湿了三条手帕,他还得准备几条等着擦眼泪呢!
施哈利则因为穿着他那只黑白两色的新皮鞋,在酒吧的地板上来回踱步,而磨出了两个水泡。
哈利终于有了决定。在此一危急的情况下,若要避免绳圈套上他的脖子,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一切的错误赖到皮恩尼的身上;并在真相暴露、群众疯狂地扑上来之前,一枪把他的对手毙掉。
讽刺的是,皮恩尼也在同时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他们像一阵风那般抓出了抽屉里的枪,在镇外莫汤米的西红柿园子里盯上对方。忙于干掉敌手的结果,使他们「差一点」漏失了可以让他们翻身的黄金机会──幸好,老天垂怜。
皮恩尼刚巧由藏身的大岩石之后跳出来,举枪瞄准了最大、最显著、最容易打中的目标──施哈利那胖胖的臀部时,他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美丽的女人正轻快的骑马经过。
他立刻挥一挥湿答答的手帕,表示求和;另一只手则持枪指向远远走过来的女人。
施哈利立刻弄懂了皮恩尼的计划。「我们得救了!」他叫道。
「她是来自天堂的救主。」皮恩尼叫回去。
两人很有默契的把枪插回裤头,赶去拦截那个女人,免得被她跑掉了。
他们尽全力快速奔跑,鞋跟都打到背部了;可是当他们向通往镇上的泥土路转角包抄而至时,亚当的身影让他们立刻住了脚。
施哈利立刻举起双手,让马上这位高大的陌生人知道他并无敌意。皮恩尼一边用手帕按着额头,一边警戒的留意着这个女人的同伴。
「请妳等一下,小姐,」皮恩尼叫喊道。「我们有一个提议。」
「可以赚大钱的提议。」皮恩尼加以补充。
珍妮勒住她的马;亚当对她摇头,告诉她继续前进。
「你对他们想要说什么,一点也不好奇吗?」她等着两个陌生人靠近,一边问他。
「不会。」他简单扼要的回答,同时提高警觉注意前来的两个人。
「他提到钱呢!」她说。「你身上的钱一定不多了,而我简直濒临破产。连听都不听他们的提议,就未免太傻了。」
亚当大为意外。「妳一点钱都没有了?」
「不是啦,我──」
「妳给人了,是不是?」
「哎,你又何必──」
「回答我,是不是?」
「好吧,是、是、是。我没办法不给呀!」她嚷道。「你如果看到──」
她正要说出前天他们遇上的那一对夫妻的情况是多么的凄惨,可是亚当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什么叫没办法不给?妳是被抢了吗?」
「当然不是,我──」
「我实在无法相信,妳竟任由自己落到这样一文不名的状况──」
「他们的情况比我更需要那些钱,」她打断他的责备。「而且我还没有一文不名。」
他深吸一口气,要自己镇定下来。「那么,妳究竟是打算如何去到盐湖城?」
她转过身来对他说:「我可以骑马去,或者卖了马用这些钱去买驿马车的票。我有头脑的,我也是想好了计划才作事的。」她的下巴用力地点一点。
「如果卖马的钱不够买车票呢?」
「那我就不卖牠。」
「可是食物和住宿的钱呢?」
「亚当,你这样生气实在有些荒谬,我随时都可以找工作赚钱的。」她向他保证。
皮恩尼的跑步声和喘气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他先来到她的身边,施哈利随后赶到。亚当立刻移动腿上的枪,指着两个人。
然后,他命令他们退开一些。
两人几乎都不理他,只是呆呆的注视着珍妮的脸。
皮恩尼的介绍词是:「妳想赚二十元吗?」
施哈利利用手肘撞向他的肋骨,并在听见敌人痛得发出呻吟时,露出微笑。
「十块钱也许就可以打发她了。」哈利小声说。
珍妮看向亚当,想知道他对眼前这两人的看法。
他的表情只有轻微的不屑。
这两个男人有些怪异,而且外表完全相反。一个既高且瘦,汗腺大概有些问题,那整张脸全是湿的;另一个又矮又胖,走路大概有点问题,珍妮看到他苦着一张脸,不住的换脚。
「两位先生究竟想要说什么?」她问。
施哈利回答她。「我们希望妳今晚能为一些人做一场表演。」
亚当爆炸了。「够了!」他吼道。「珍妮,我们走。至于两位──」
皮恩尼举起两只手。「不要胡思乱想,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正陷入一场困境,一场真正的困境,这位小姐如果不能帮我们脱困,哈利和我一定会被吊死的。」
施哈利急切的猛点头。「我所拥有的酒吧就在他的旅馆隔壁,」他指指皮恩尼。「酒吧里设有非常时髦美丽的舞台,我们有时会找一些艺人来镇上表演。我们两人都看到小姐拥有一双漂亮的足踝,但愿妳的腿也一样的修长迷人。」
「你不会有任何机会看见她的腿。」亚当凶道。
「老施,闭上你的狗嘴,因为你每一开口只是使这位先生更加生气而已。让我来说吧!」皮恩尼交迭双手向外推一推,然后掏出手帕来,先擦擦他的脸。
「事情是这样的,小姐,我们正碰上一件超级大困难。因为上个月就有两次,我们重金礼聘的演艺人员没有依约出现,镇上的人已经非常失望,现在事情又再次发生。我们收了钱,聘请著名的钻石小姐黎如碧前来他的酒吧唱歌跳舞。我们在全镇挂了广告,以吸引大家前来观赏,可是这位小姐居然没有出现。
「再一个半小时后,节目如果还不上演,大家就会开始疑心,我们的项上人头就会有危险了。」
「这也难怪大家会生气。」她同意道。
「妳只需假装妳是如碧。」施哈利求她。
「钻石小姐黎如碧?这一定不是她的真名。」珍妮忍着笑。
「欧丽丝,她的真名叫欧丽丝。」皮恩尼脱口说道。
「那么她是爱尔兰人?」(译注:Oreilly是爱尔兰人常见的姓)
「是的,小姐,她是爱尔兰人。」
珍妮微微一笑。「可是我不是爱尔兰人,」她平静的说。「你们一定不难注意到,我的祖先来自非洲。你们怎么奢望任何人会相信我是来自爱尔兰的黎如碧小姐呢?你们得了失心疯不成?」
「请妳听我们说,小姐,妳真的不清楚这情况有多么危急。如果我们不找到一位漂亮的的小姐,把她送上舞台,我们真的会被吊死的。」哈利几乎要哀泣了。「妳如果不喜欢如碧这个名字,我们可以给妳另一个芳名,翡翠或蓝宝如何?」(译注:Ruby如碧原意为红宝石。)
「我的名字是珍妮。你们要求舞台上的人做些什么?」
「妳还是不懂吗?我们根本不在乎妳上了舞台后要做什么。妳够漂亮了,或许妳只需站上去,然后转几个圈,高兴的话,甩甩妳的手或脚,大家就会觉得值回票价了。」
「妳打算要答应他们?」亚当惊骇的问。
「这两位先生似乎真的有了困难,如果我帮助他们,或许可以救他们一命。」珍妮理直气壮的说。
「可以的,小姐,妳真的可以。」皮恩尼顺着她的语气说。
她的确是同情他们,而且也为自己或许可以因此而使得荷包快速充实,感到些许的刺激与兴奋。这是一个满吸引人的建议,不过,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困难。
「我是会唱歌,不过只在教堂唱。」她解释道。
「天哪,她会唱歌,老皮!」哈利仰天长啸。「这是上帝显灵,她真是神派来给我们的!」
「这不就好了吗?」哈利又说。「妳会唱歌,那么妳只要唱歌就好了。」
「妳会不会扭一扭?」皮恩尼较为得寸进尺。
亚当在摇头了,但是她不理他,只问:「扭一扭很重要吗?」
施哈利耸耸肩。「大概吧!观众会想要看看妳的足踝。」
她看向亚当,那一脸阴沈的表情,让她知道他已经快要沸腾了。
「我看我做不来那些扭一扭或甩一甩的事,不过我想要赚三十元。我愿意为这笔钱唱一些歌,但是一毛也不能少。」
这件事已一丁点儿也不需要讨论。施哈利立刻伸手与她握手。「就这样说定了,小姐。」
「请两位先把钱给我好吗?」她问。
「当妳一站上舞台的那一刻,我们会把钱交给妳的同伴。」施哈利朝亚当点点头。
「如果你不付钱,他会毫无迟疑的开枪的。」珍妮甜甜的说。
皮恩尼对亚当说:「你将不会有必要开枪,他一定会付钱的。」
「现在我们只需要偷偷溜到酒吧的后门,以免大家知道妳才刚到。」
「我还没进过酒吧呢!」珍妮饶有兴致的说。
「所以这也是妳的大好机会喽,而且是免费的。」皮恩尼说。
「也可能有些女人会来观赏。」施哈利向她保证。
「亚当,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珍妮说。「这两位先生如此急切的需要我的帮助。」
哈利和恩尼像装了弹簧的玩具,不约而同的点头,脖子上的金链子像火鸡颚下的赘肉,摇摇晃晃的荡着。
「如果他们说出实情,人们应该会谅解的。」亚当说。
「我们不能说如碧没有出现,他们会把我们吊死的。」哈利极为坚持。
「甘比镇没有警长吗?」珍妮问。
「有的,小姐,」恩尼说。「可是他今天不在镇上。他听说米德镇的银行遭人抢劫之后,立刻就赶了过去。其实人家并不需要他,可是附近的三个联邦警长都去了,他不去好像不好意思。这么多警长,那些抢匪一定很快就会被抓到。」
「米德镇距离此地必须骑数个小时的马,等警长赶回来,我们早就被吊在树上变成人干了。」哈利故意危言耸听。
「你们已经收了观众的钱,对不对?」亚当问。
「是的。」哈利不得不承认。
「把钱拿去还不就得了?」
两个男人大为惊骇。「这怎么可以。」恩尼说。
「这对我们的商誉会有很大的伤害。」哈利插嘴道。
亚当放弃了跟这两个混帐商人讲理的企图,珍妮还是一副很同情他们的样子。
「珍妮小姐,妳是否刚好有可以在舞台上表演的漂亮衣裳?」
她微微一笑。「真巧,这样的东西我倒真的有一件。」
第十章
她穿上了最心爱的那件、去教堂才穿的衣服。
它的频弝是新鲜的、刚打过的奶油那般润滑的颜色,还有搭配成套的宽边帽、到手腕的手套及略有高跟的鞋。衣服为长袖洋装、裙子长到足踝、领子上达下巴,因此也通过了亚当的审查。
然而,看见她穿上周日的高雅服装出来,他还是很不高兴。恩尼和哈利是更不高兴的两个人,他们一再的、轮流的恳求她换件其它的衣服。
亚当坚持他们将要住进镇外的寄宿宿舍,可是时间已不够他们过去换衣服,所以珍妮被迫使用酒吧后面的贮藏室作为更衣间。她不管恩尼一再抗议他将违反守了多年的神圣誓言,也要恩尼替她守在门外。
她走出来问亚当是否可以时,他摇摇头说,穿了这么暴露的衣服,将会更加煽动那些男人的胃口。哈利哀求她至少卷起袖子时,亚当上前把她的下巴往上抬,替她扣好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她知道亚当仍在为自己没能说服她放弃登台而生气;因为她的发抖,他也知道珍妮正处于紧张的状态。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他小声说。
她靠近他,努力的想要微笑。「我有一点点紧张。」她承认。
他伸手搂住她,但压抑住想要摇出她的理智的冲动。
「那我们就离开呀!妳这样一个教养良好的小姐,不适合去酒吧那种地方。」
她很感谢他说出这么好听的话。「是吗?」
「我们离开吧!」
她摇摇头。「事关三十元呢!」她再次提醒他。「我将可以把欠你的钱还给你。」
「妳没有欠我任何东西。」
「我逼你把钱给了米家的人,记得吗?」
他得低下头才能在舞台另一边传来的巨大声浪中听见她的耳语。
「我不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逼我去做。」
「天可怜见,两位呀,这可不是甜言蜜语的时候。情况紧急呀,小姐!」哈利哀哀怪叫。
「观众好像很……不安。」她说。
「那不是观众,那是一群暴民。」亚当没好气的说。
哈利过来扯珍妮的手臂,并道:「他如果放得开妳,我带妳到舞台旁边等候上场好吗?」
他将她自亚当身边拉开,带她来到舞台左边的红布幔之后。她抓住亚当的手不肯放开,他们一再要她改变主意。可是她太紧张了,根本听不见他说的话。
群众的声音也是震耳欲聋。她的自尊不容许她提起裙子转身跑向安全的地方,她已答应了一件事,就该完成。
她探身想看看群众,哈利看出她的企图,走过来挡住她。
外面的群众开始鼓噪,居然不约而同的吼叫黎如碧的名字,并用拳头敲打桌面;有的甚至抄起喝空了的酒瓶砸向舞台和墙壁。
这些声音足以吓死一个普通的人。「他们好像……很不耐烦。」珍妮听到某种东西被砸碎时,颤声说道。
「如碧……如碧……如碧……」群众大声唱和嘶吼着。
「你没有告诉他们如碧不来了?」亚当质问。
「我现在就出去告诉他们,」哈利向他保证。他转而向珍妮说:「我介绍妳之后,乐队便会开始演奏,这时妳就可以出场了。」
「等一下,」她在他转身时,拉住他。「乐队会演奏什么?」
哈利笑了。「哎,这谁也不知道。艾文会敲打琴键,而两个提琴手就听他的调子拉出一些音乐吧!」
「但那是什么歌呢?」
「谁管它呢,这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她嘟嚷道。
他拍拍她的手臂。「不会有问题的,真的!」他安慰道。
她的胃开始翻搅,她猜她的脸大概也变成绿色的了。冒险看了观众一眼之后,她随即大为后悔。她瞥见上层的包厢有两个男人大半个身子都挂在栏杆外,而且正持着酒瓶往下倾倒。
她跳着退回来,瘫靠在亚当胸前。「天哪!」她小声说。
亚当这辈子从未感受过如此尖锐而强烈的焦虑。珍妮为何一定要这样固执呢?她难道不知道,一旦观众们发现要来表演的不是如碧,他们铁定会把这个地方拆个稀烂?
「妳仍然要一头钻进这个愚蠢的事件里吗?」
她还来不及回答,皮恩尼已跑了过来,他对哈利说:「快出来吧!老傅已经拿你水晶吊灯在荡秋千了,而独眼韩利则想用绳圈把他套住好把他拉下来。他们都已经醉得像酒缸了。」
亚当伸手抚过珍妮的肩上后,再一把抓住哈利的衣领。「她在台上的时候,如果有人敢靠近她,我会开枪的,听清楚了吗?」
哈利用力的猛点头,踉跄的往台上走去。珍妮屏住呼吸,等待群众听见不是如碧前来表演时的反应。
哈利高举双手、手掌向外,作势要大家安静下来,一阵嘘声因应而起,彼此要对方安静。老傅由吊灯落到一张桌子上,再滑入他的座位;独眼韩力也丢掉绳子坐了下来。
「兄弟们,我老早告诉你们,钻石小姐黎如碧将在今晚演出──」
他突然停下来,群众纷纷探身向前,满心期待的等着他的下文。整整一分钟,哈利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舞台中央,重心由一脚换到另一脚,瞇眼看着台下的人,台下的人也瞇眼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全场所能听到的唯一声音就是哈利那双黑白两色鞋所发出的皮革叽叽声。
观众的耐心很快就磨光了,后面的区域开始有人发出不满的低语,它像海浪一样,潮涌向前。
正当老傅又要爬上桌子去抓吊灯,他的朋友又要去拿绳子时,哈利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精明的微笑。
「我答应给你们钻石小姐黎如碧,」他发出低吼。「她──来了!」
他以夸张的姿势向珍妮深深的鞠了一个躬,挺直身体后,以手势要艾文开始弹琴。然后,他便像闪电在背后追他那般,飞也似的窜向舞台的另一边。他钻入布幔之后,又回头由其后偷看观众的反应。
恩尼将三十块钱塞入亚当的手里,同情的看了珍妮一眼、再推她一把,便也跑去找个地方躲藏了。
亚当怒视着哈利逃走的方向。「我会杀了那狗娘养的──」
珍妮打断他的话。「这将是另一场探险。」她小声说。
她挺直肩膀,逼自己挂上微笑,一吋一吋的向舞台移去。
亚当也跟她一起上去,站在每个人都看得到的地方,他慢慢的执起来复枪,手指伸入板机的圈圈。他要告诉别人的事明显而易懂;敢对珍妮不是如碧的事实吐出一声抱怨的人,将成为他的枪靶。
如果那枪所代表的警告还不够明显,他脸上的表情也足以作为补充说明。他一副脾气不好、要开枪才会开心的样子。
事实是,他的预警一点也没有必要。
珍妮的出现让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看见穿着周日上教堂之最佳服饰的她,让每个观众目瞪口呆。他们瞠目而视、惊喘出声;艾文忘了弹琴,提琴手的弓掉了下来,人人张大了嘴巴注视着舞台上的女人。
她紧张的每根神经都像要应声而断,心中慌乱的想着:看来有些探险最好不要贸然尝试。她真是疯了才会答应这种事,亚当是对的,这整件事既蠢又傻。
她转身要走,发现他竟陪她站在舞台上,举着枪准备随时发射,脸上的表情足以令一个心脏稍微弱一点的人尖声惊叫。
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她挂上更明显的微笑,转回去面对她的观众。她的膝盖打颤、胃部翻覆、喉咙干涩,可是只有一个思绪占满她的脑海;亚当在保护她。
她爱这个男人又何足为奇?
某些恶劣的味道侵入她的鼻腔,原来她的四周全是罪恶的威士忌酒味。她从一边看到另一边,发现所有的桌子和地板上都散置着空的酒瓶。
她的观众们全都喝醉了,多么可耻呀!她突然感到厌恶而忘了害怕和紧张。
群众的第一波惊讶终于过去了,有几个男人开始对她微笑,其它人则皱眉。她完全不是他们所预期的那个样子,但在有人鼓噪并向施哈利抗议之前,她张开嘴开始唱歌。
这一刻之后,她就将他们掌握在手掌心了,若非亲眼看见,亚当一定无法相信。她在几分钟之内,把一群醉么变成了眼泪汪汪的大孩子。
她选唱了曾在教会中唱过的一首歌「可怜而需要帮助的罪人,请到我的怀里」;因为它的歌词实在太适合眼前这群观众,她的声音是如此清亮干净,轻轻拂过在场的群众,抚慰了他们心中的躁郁。
慢慢的、一个接一个的,这些男人开始静下来听她的歌词,而且纷纷低下头去。有几个人推开身前的酒杯,还有人拿出手帕来拭泪。
等到这首歌唱完,几乎每个人都泪湿衣襟了。亚当退回阴影中,放下他的枪。这些人的反应如此怪异,令他真想哈哈大笑。可是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怕会破坏了酒吧里那种凝重的气氛。
他当然知道她为何选唱那首歌,她想叫那些男人感到惭愧。而从那些抖动的肩膀和此起彼落的抽鼻子声音,她显然达到目的了。
第二首歌「我神圣的母亲,妳对我的期望」所触动的情绪,似乎更加的强烈。等她唱完第三段歌词时,有个嚎啕大哭的男人甚至需要朋友抱住他,才能稍微小声一些。
施哈利先是注意到一个不同于以往之表演的现象;没有人竞相出来购买他那些高价的酒。他气急败坏的走上前要阻止珍妮再唱这些饮酒乃至大罪恶、并辜负亲爱母亲对你的期望的这些歌。他在人群中穿梭,挥着手臂且猛弹手指,用意是要珍妮唱些快歌,让场子热闹起来。
亚当终于笑了出来,这场面实在滑稽得叫他忍俊不禁。珍妮径自对施哈利微微的笑,可是另外一首歌还是罪人终于认错的、与死亡救赎的歌。亚当怀疑歌词根本就是她自己所创作的,因为它们全不押韵,不过好像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哈利因为她的不肯合作,害他正损失无法估计的酒钱进帐,急得几乎把所剩不多的头发快扯光了。他挤到舞台旁边再度做着垂死的挣扎,跳着两步舞曲,明白的暗示她让气氛热络起来,让群众兴奋的想喝酒。
她根本不理他,径自按照自己的良心让观众陷入悔恨及惭愧的情绪中。有个男人哭叫着要她把「他妈妈如何如何」的那首美丽的歌再唱一次。哈利激烈的对珍妮摇头,可是珍妮当然不能拒绝这么恳切的要求,于是那首让人的心揪成一团的歌再次被唱了出来。
当她唱完时,他们哭着大鼓其掌,哈利则是欲哭无泪。
喉咙已有些负荷不了,她决定再唱最后一首便要鞠躬下台。她将全部的灵魂和一整颗心全掏了出来,放入这首甜美的、音阶愈来愈高的灵歌之中。
它一直是她父亲最喜爱的一首歌,她的观众所受到的感动也与他如出一辙;他们用力踩踏地板,一边随着节奏拍手。
她正唱到最后一段的一个高音时,瞥见酒吧的门打开,三个男人挤了进来。
其中之一是锺芮肯。
这使得她像被浇了一盆冷水般,当场冻住。像一把刀将音符一切两半,她的歌声在骤然间戛然而止。她猛然后退,视线盯着锺芮肯,无法动弹。
她觉得自己正望入魔鬼那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可是她无法转开,她甚至动不了,时间像永恒那般的停止了。
恐惧使她失去行动的能力。她的手紧握成拳头贴在身侧,整个人僵直、挺立在原地,瞪视着锺芮肯穿过人群,缓缓的向她逼近。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快跑、快跑,终于──这个紧急的思绪总算穿透她的麻痹状态,她转而面对亚当,向他跑去;可是随即停住。
他看见了她眼中的惊惶,上前一步的同时,也举起来复枪扫视底下的群众,寻找制造威胁的人。
她摇摇头。不,她不能去找他,不能害他陷入这种危难。一群专吃腐肉的胡狼已经向她围了过来,他一定会想要保护她。她不能让亚当有受伤的危险,而她很清楚锺芮肯的手段,杀人只是微不足道的事。
浑身悚悚发抖的她转向哈利,狂奔而去。她奶油色的宽边帽飞掉了,落在舞台上。哈利企图在她跑过身边时抓住她,可是她跑得太快,而惊讶使他的反应慢了一步。
她的手提包就放在贮藏室门外的椅子上,她跑过去时把它拿起来抱在手臂中。出了后门、钻入巷子,左右看看,不知该往哪里去。等等,她得先弄清方向,搞清楚寄放马匹的畜房在哪里。
她做出决定,启步开跑时,差异把门拆掉的亚当冲了出来。他呼叫她的名字,由她略一迟疑的身影知道她明明是听到的,可是她仍跑过转角,消失不见了。
第十一章
她的方向是主街,而亚当十分确信她是打算去畜房骑马离开镇上。
他正要追上去时,听见酒吧的后门咿呀的打开,他立刻躲到阴影中的一堆板条箱子后面。
群众中的某个人把她吓坏了,他必须找出是谁和为什么。他并不担心会追不上珍妮,即使她离了城,在如此明亮的月光下,他老远都可以看得到她。
他的耐心很快就获得了奖赏。三个面貌凶狠的人钻了出来,其中两人十分粗壮,而且不难看出是听命于另一个衣着像是去参加葬礼的政客那般的矮胖男人。
亚当猜测那两名走狗是受雇于那个矮胖男人。在后者一跨出门、擦火迤点雪茄时,两人也十分恭谨的在一旁等待。
「你要我去把她追回来吗,牧师?」三人之中最高者问。
「不急。」牧师的南方口音浓如枫糖浆。
「这婊子逃不远了,」他的声音由鼻子出来。「我总算找到她了,赞美上帝。我告诉过你的,赫曼,上帝会指示我明路。我说得没错吧?」
「是的,牧师,你的确说过。」
他步入光线中,亚当看到了这个叫赫曼的人。他的额头突出,鼻梁显然因上次打架而歪扭,脸上也有刀疤,完完全全一副走狗模样。
「如果她拒绝跟你回去,你要我和路易怎么做?」赫曼问。
路易在牧师回答之前抢着答道:「你要不要我们揍她一顿?」他热切的问。
「可以呀!」牧师哼道。
他以手势要两名走狗让路,缓步朝街口走去。「来把,孩子们,自助老天助,我们要自己采取行动,上帝才会帮助我们。」
亚当听够了。他静悄悄的跟在三个人后面经过酒吧和旅馆,但他随即钻入巷子,取道可减少二分之一路程的快捷方式,赶去畜房。
他悄然无声的溜入畜房内,且将门上了闩。尚未看到珍妮的人,他先听到她的声音──她一边在设法为她的母马上鞍,一边低声的哭泣着。
「要去哪里吗?」他拖着声音说。
她吓得跳了起来,且发出一声惊呼。猛然转身,便发现亚当已在同一隔间的畜栏内。
她觉得她的心好像要爆炸出来。「你吓死我了。」
「妳早就吓到了。」
他轻轻地将她推开,安静且迅速的替她完成上鞍的工作。她抱着铺盖卷站在一旁,等待他要求她解释。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在工作完成后转过身,看见她的铺盖卷,便建议她放下别带。
「天哪!这怎么可以。」她嚷道。
他没有时间争论。「那就把它绑在马鞍后面吧!」
他进入隔邻的畜烂,同样迅速的为他的马上鞍。她抱着铺盖卷,跟着他过来,站在他身边。
「你不能跟我同行。」她以很肯定的口气说。
「不,我必须保护妳!」他的声音有着坚定,表示他也可以一样固执。
「请你听我说,你现在不能再跟着我了,你会受伤的。」
「那妳呢?」
「我不要你跟我一起。」
「真是遗憾。」
「亚当,我求求你,你赶快离开吧!」
「不可能,」他的口气斩钉截铁。「我们是一起的。我也很想赶快离开此地,我要妳单独面对着我,再次好好的解释,妳那套所谓麻烦并不严重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妳是这么说的,对吧,珍妮?」
她的头低了下来。「我就知道你会生气。」
「不,我并不生气,」他回答。「我早已超过了生气的阶段。」
她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但他举起手示意要她安静。有人正用力的推着畜房的大门,珍妮转身要过去时,亚当伸手抓住她。
他毫不客气的将她扫到身后,推入畜栏的角落。他随即迅速的攫起他的来复枪,将它架在肩上,等待着。
畜房的双扇大门被用力的撞开,赫曼跑了进来,路易紧随在后。两个人朝不同的方向分散开来,瞇着眼开始搜索。
锺芮肯牧师随后晃了进来。
「啧啧,这里面可真暗呀!妳藏在哪里呀,小女孩?我知道妳在这里面,也许我该把油灯点亮来看个清楚。不过,我自小就喜欢玩捉迷藏,这样也是不错的。」
亚当知道珍妮正瑟瑟发抖,她也一直想要绕过他的身边挤出去,可是他更用力的把她压在角落里。
即使她并不想要危害到他,他也已经决定要保护她到底。当她小小声的求他救救他自己时,他摇头。
他得十分专心的留意锺芮肯和那两名爪牙的行动方向,使得他不敢对她多说什么。那两个打手正训练有素的检查一间间的畜栏,并以包抄的方式,朝着他们所在的这条走道而来。
他们愈来愈近了,而锺芮肯则只停留在门口附近。「出来吧,出来吧!反正妳迟早都会被我们找到的。」他唱歌似的说。
「妳怕不怕呀,女孩?妳应该要害怕的。任何胆敢欺骗锺牧师的人,都逃不过上帝怒火的惩罚。」
「我们这里面需要一点灯光。」路易叫道。
锺芮肯划了一根火柴,硫磺响的声音,在全面的寂静中,恍若平地一声雷。他点燃一盏油灯,让它在挂上晃来荡去,既而转身关上畜房的门。
「呵,我可不希望任何人进来打扰我们呢!」他拖着声音说。「而且我也不要妳再由我身边溜走,珍妮小姐。这儿没什么窗户可以爬出去了,不是吗?」
赫曼静悄悄地爬入隔壁的一个畜栏,然后突然探头出来──与珍妮的眼睛瞪个正着。她连事先警告的时间都没有;不过,那也不必要了。
亚当与她同时看见了来人,而且证实他的动作比对方更快。他举起枪托,用力猛击赫曼的头侧,赫曼的表情似乎十分意外。然后,他的眼睛向上翻,人则重重的跌到地板上。
这声音使得路易快步跑了过来,在看见一把枪指着他的胸口时,骤然停步。
锺芮肯倒是不慌不忙,慢慢踱过走道,来到他所雇的枪手身边。看见亚当时,他的表情转为冷硬;不过,就在他慢条斯理的说出话来时,某种不可能的微笑也出现在他脸上。
「你是谁呀,先生?」
「你不必知道。」亚当回答。
「我跟藏在你背后的女人有些事情要办,不过我跟你没有纠纷,你只需要把她交给我就可以离开,没有人会伤害你。」
「我哪里也不去,而你也休想告诉她。」
「我可以付你一些报酬。」
「不必麻烦了。」
锺芮肯瞪视亚当的眼光中,有着不容否认的、纯粹的憎恨;接下来的话语中,那些原本就是伪装出来的绅士口气就完全不见了。「你所藏匿的是一个犯了罪的罪人,你完全被她口蜜腹剑的方式蒙蔽了,掉入她欺骗的网中。」
珍妮一步一步的来到亚当身边。「犯了罪的人是你,我才没有。」她嚷道。
他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她。「叛徒!」他喊道。
「你到底是谁?」亚当质问。「你找珍妮做什么?」
锺芮肯像只大公鸡那样鼓起全身的羽毛,一手拉着西装衣领,摆出像要让人替他画肖像的傲慢姿势。
「我是锺芮肯牧师,」他自以为是的大声宣布。「而她拿走属于我的东西。」
「我没有拿走你的任何东西。」
「上帝会因妳撒的谎而惩罚妳,女孩。」
「你凭什么敢自称是为上帝宣教的牧师,你只是个手段高明的小偷。」
「亲爱的,我身上没有一样东西是小的。」
他再次望向亚当,装出遗憾的神色说:「正如圣保禄一样,在看见上帝的灵光之前,我也是罪人。把钱还给我!」他突然吼道。
「我没有拿你的钱。」她大叫。
路易向她逼近一步,亚当开枪射击他脚前的土地。泥块飞打到他的脸上,他向后跳开,差点将锺芮肯撞倒。
牧师将手下一把扫开。「她拿走了我的四千元。」
「没有,」她仍坚持。「我没有拿你的钱。」
「她说谎!」锺芮肯大吼。
「亚当,你是相信我的,对吧?」
「你听见小姐说的话了,如果她说她没有拿,她就一定是没有拿。你们可以走了,不要等到我失去耐心,一枪打中你目标显著的臀部。」
锺芮肯不为所动,兀自站在原处。「你难道看不出你是怎样的被她欺骗了吗?她是一个专用甜美外表欺骗他人的毒妇,你若不听我的,会被她一起带入地狱。」
「我们何不去找警长,让法律来决定是谁说了真话?」亚当建议道。
「不用!」锺芮肯忙不迭的说。「这件事不必劳动警长。」
「是吗?」亚当说。
「哪个人的过去没有一些污点,我不希望那些事阻碍我的未来。」锺芮肯不得不承认,他极力要摆出庄严的样子,当然失败得很凄惨。「不然,我早就去找警长办理了。上帝为证,我早那样做了。」
「滚开吧!」亚当命令道。
锺芮肯转身,但嘶哑着声音发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路易想要去救仍然昏迷不醒地躺在隔壁畜栏的同伙,亚当不准他去。
「不必理他,快走!」他命令道。
锺芮肯打开畜房的门。「我会抓到妳的,女孩。我知道妳要去哪里,妳到不了的,审判日已经到了。」
说完,他就消失在黑暗中,路易急急的追了出去。
珍妮筋疲力尽的跌靠在墙边,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但是亚当不许她松懈。「我们必须在他发现要伏击我们其实非常容易之前,赶快离开这里。快呀,珍妮。噢,天老爷!妳这会儿又是在干什么?」
她扑入他的怀中哭了起来。「噢,亚当,谢谢你相信我。」
他纵容自己享受这片刻的温馨。他用力抱她一下,低头亲吻她的额头,然后他退开。
「我们该走了,甜心。」
她用手背拭去泪水,带着眩惑的眼光和微笑站在那里看他。
「又怎么啦?」他咕哝道。
「你称呼我是甜心?」
「那又怎样,」他说。「走吧。」
他作势要举她上马,但她退开。「我的铺盖卷没拿。」她解释。
她转身要将它由角落拿起来,但亚当动作更快,探过去拉住一端,将它甩上马背。
然后他冻住了,无法相信的看着一张张百元钞票由铺盖卷中飘出来,掉在他的双腿之间。
他注视了它几秒钟,之后才弯下身去将它拾起。他并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带着有点好奇的表情看向那铺盖卷。在她领悟之前,他已解开绑着铺盖的绳子,将它展了开来。
许多百元大钞像下雨般落在脚边,形成一座绿色钞票构成的小小金字塔。他知道这里大约有多少钱,但他仍想弄清确实的数字。
他的眼光缓缓转向她。「四千元?」他平静的问。
她摇头。「将近五千,四千七百零三元。」
「牧师的钱?」他的声音出现火气。
他已气得不大说得出话,不过,他仍注意到她的脸上丝毫没有惭愧或羞赧的神色;而且她甚至丝毫也不害怕。
「愿意解释一下吗,珍妮?」
她交叉双臂抱着腰。「我没有偷牧师的钱。」
他垂视那堆钱,再看向她,证据如此确凿。
「亚当?」
「什么事?」
「你会相信我的。」
第十二章
从他们一见面她就开始说谎──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所以,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理由应该相信她。
可是,他真的相信她。所以,他若不是全世界最浆糊脑袋的男人,就是最疯狂的一个。可是,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信任她。
她不是会偷任何人的东西的那种人。
所以,她随身携带着这些钱,一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只需要在他们能够坐下来谈话时,立刻要求她说出一切。
一直到他们在甘比镇南方十多哩外的地方扎营之前,他都没有跟她说话。他要她生个火,而他必须回头走一段路除去他们的踪迹,并确定没有人跟在后面。
他回到营地时,她已解下铺盖,让一壶咖啡在火上煮着。
她静静地等待他安置好马匹、吃完晚餐,再提起那个铁定会让他消化不良的话题。
「我想把钱放在手提包一定不是个好主意,那是锺芮肯第一个会找的地方。」她以这些话作开场白。
「只要他逼得够近,他每个地方都会找的。」
他朝营地四下望望。他记得将手提包扔在铺盖的旁边,但现在已经没有看到。
「妳又把钱藏到哪里了?」
她指指七、八公尺外一块嶙峋的大石头。「就在岩石后面的灌木丛丛下。」
他在火中加入一些树枝,她递了一个苹果要给他,他摇头拒绝后,她拿着它放在腿上的裙子磨着。
「你看得出锺芮肯有没有跟在我们后面吗?」
「没有,」他回答。「云层逐渐厚了,他若跟来,也很快的会因下雨而找不到我们的踪迹。」
「他会不会看见我们生火的烟?」
「在雾这么浓的时候?不,他看不见的。」
「这里为何这么湿?」
「我们离杰尼瀑布不远,」他答道。「妳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随身带着这么多的钱?我的天!妳甚至让它跟马匹留在畜房里。」
「没有人会偷我的铺盖卷,」她说。「它在畜房里比在酒吧安全。而且,我若带着它去酒吧,也会很奇怪吧!」
他正运用全部的意志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发脾气。「妳最好开始解释,如果这些钱不是从锺芮肯那里拿走的,又是哪里来的?」
「噢,我是从他那里拿的。」
他的下颚差点掉了下来。「妳说什么?」
她伸手按着他的膝盖,想安抚他。「听完一切再做结论,这是你说过的名言。钱是从他那里拿的没错,但是这从来就不是他的钱。是他先偷了钱,我才把它拿走的,真的是这样。」她点个头强调。
「从最前头开始说,而且尽量说清楚。」
「我最讨厌你这样凶巴巴的命令我了。」
「快开始说,珍妮!」
他的毫无耐心令她有些生气。她转身将苹果放回网袋,双手迭在腿上。
「我和很多人一样,都太容易受骗了。我应该告诉过你,我和你母亲去同一个教堂,我在诗班唱歌。
「每年,在圣槟树节时,会有一群牧师前来开会,我们的牧师会选择其中一个为我们讲道。在某次这样的场合中,季岱明有机会对大家说话。他说他将带领一群家庭到堪萨斯的屯恳地,他恳求我们给予帮助。这些家庭都是很穷的家庭,亚当,他们没有衣服、没有食物、没有钱,可是他们有坚定的意志,想去一个新的地方建立新生活。季牧师就好像他们的摩西一样。」
「就像锺芮肯?」
「噢,不,他是完全相反的。我在岱明成为牧师之前就认识他,我们在同一处大莫原一起长大,他绝不会欺骗任何人。」
「那么又发生了什么事?」
「芮肯那天也在场,他走上前去跟岱明说,他有一个一定会成功的方法可以帮助他。他指着诗班说,如果大家同意,他可以带我们到各个城镇巡回演唱,所以人的捐献将交给岱明。他特别指着我说,光是我的声音便可以保证会有很多捐献。」她以惭愧的声音说。
「妳的确拥有很美的声音。」亚当提醒她。
「谢谢你。我父亲常说,上帝给了我们每个人一种天赋,可是把它用在好的方面或坏的方面,就全靠我们自己智慧的选择。那时,我不懂他的意思,现在终于能够了解了。」
「因为芮肯的事?」
「有些是,但大部分是因为我自己的领悟。我让我自己被他那些赞美冲昏了头,我很得意自己被特别的挑了出来,亚当,我也开始梦想那些出名和赚大钱的事,这使得他更轻易的把我拉入他的阴谋之中。
「那时候的我非常自大,芮肯看出了我的弱点,以各种方式满足我的虚荣心。我对自己竟然变成那样的人,感到非常惭愧,我的表现完全就像是一个骄纵的小孩,」她说。「一心只想成名。不必多久,整个诗班就只有路云肯跟我做朋友了。」
「那个打电报给妳的女孩。」
「是的。」
「于是你们就去了一个又一个的城镇,唱歌并收取信众捐献的钱。」
「是的,」她说。「芮肯的要求愈来愈多,他从不准我自己或跟朋友去任何地方,他甚至雇了人看守我……」
「路易和赫曼?」
她点点头。「芮肯说他们是来保护我的,可是我没怕过什么人,却最怕他们。那时我还死抱着我要出名的美梦,直到有一件事发生,我才领悟到我的生命竟已变得那么肤浅和空虚。」
「发生了什么事?」
「我母亲去世,而我竟然在她下葬之后的两个星期才知道。我们在伯明翰唱歌,她的一个朋友特地跑来告诉我。我后来才知道,这个朋友曾在我母亲生病时拍电报给芮肯,要他告诉我,可是电报被他藏了起来。我永远不会原谅他和我自己。」
「可是,妳明明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她急急的说。「我应该更常回家去看她,可是我那么沈醉在我那愚蠢的美梦之中,忘了什么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家人。」
「是的,家人。」
「可是,芮肯会让妳回去吗?」
「不会,可是我总会找到方法的。」
他伸手将她搂过来靠在身侧。「妳父亲呢?」
「他早我母亲一年去世了。」
他叹口气。「难怪妳会想去巴黎找妳外公,他是妳仅有的家人了,不是吗?」
「外公的事其实也有内情,他是在巴黎……」
「但是?」
「他已经死去很久了,我是想去他的坟前致敬。」
「妳为何要我认为他还活着?」
她看他一眼。「你如果知道我在世上毫无亲人,你会可怜我,我不要那样。」
他眼中的温柔令她想偎入他的怀中,但她抗拒着这种诱惑,反而转过头去。「很多人是毫无亲人的,所以不要那样看着我。你还想听其它的事吗?」
「当然,把每一件事都告诉我。」
他轻轻的揉擦她的手臂,令她希望这种感觉永远不要停止。可是当她察觉自己竟有这样的想法时,她便轻轻的推开他的手。
「知道我母亲去世的消息后,我立刻就想回家,芮肯便是从这时开始锁上房门。我听见他对路易说,我是他的饭票。
「那真是一段可怕的时期,失去母亲的震惊,使我突然看清了很多事。我知道了自己所在追求的,只是一个傻瓜的梦,我不再想要名声和财富。我不断的想着我父亲,和他告诉过我的话。我可以把我的天赋用在好的方面,也可以用在不好的方面,端看我的选择;所以我决定只在绝对必要的时候,才为钱唱歌。」
「妳在酒吧里就是为了钱去唱的。」
「对,因为那正是绝对必要的情况,我不是为了虚名而唱,而且我只唱劝人为善的圣歌,因为我们需要一点钱来购买食物和住宿。」
「妳身上有将近五千元呢!」他提醒她。
「但那不是我的钱,那是属于季牧师和那些屯垦家庭。」
他点头表示了解。「告诉我,妳是怎么把钱从芮肯那里拿走的?」
「有个下午,我正坐在纽奥良一座美丽的教堂的花园里,没想到竟会看见岱明出现在教堂外面。他正跟芮肯谈话,而且似乎非常懊恼,芮肯则在取笑他。」
「妳的看门狗呢?」
「那天轮到路易,我让他把我锁在房内,再从窗子爬出来。我听见芮肯大言不惭的说他已经有了四千元,可是他一分钱也不会交给岱明。」
「岱明的反应怎样?」
「他威胁要去警局举发这整件事,芮肯因而大怒,他说岱明若敢向任何人提起一个字,他会杀掉他。起初,岱明并不相信1,可是芮肯说他反正杀过人,多杀一个又算什么。
「之后,路易和赫曼便开始殴打岱明。他跌到地上,芮肯居然还用脚踢他,一次又一次的踢个不停。我替他担心,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我想跑过去阻止他们再打岱明,可是有人比我更快赶到了。路易和赫曼跑走了,芮肯没有跑,只是傲慢的走回了教堂。」
「妳就是在这时候决定要偷走他的钱?」
「是的,我跑去他房间,就在床垫下找到那些钱。这个笨男人,大概要每天睡在这些钞票上,他才会觉得这瘾吧!我拿了钱放入手提包就逃走了。」
「去了『玫瑰山庄』?」
她摇头。「岱明被送入了纽奥良的医院,我在那儿找了一个地方躲起来,想等岱明出院把钱交给他。我不敢去医院看他,怕被芮肯的人发现;可是等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在夜间溜进医院时,才知道岱明已经出院回堪萨斯的屯恳地了。」
「那也是妳现在正要去的地方,对不对?」
「是的,」她回答。「离开纽奥良时,我原想直接去那里,可是我又担心芮肯。他知道我已看见他和他的手下如何对待岱明,不难猜到我把钱拿走的原因,那么目的地就很明显了。我怕他会跟着我,而在半路上遭到埋伏,这可不是我所喜欢的探险。」
「所以妳来到『玫瑰山庄』。」
「我认为牧场应该是藏匿一阵子的好地方,而且我是那么确信芮肯不会追踪到那里去。」
「我衷心祈祷我们在书房时,妳就把这些事告诉我。」
「我不希望连累你,这是我的问题,我应该自己去解决。如果我向你吐露内情,你一定会坚持替我把钱送去给岱明,而这会使得你遭遇到危险。你一定会那么的,对不对?」
「对。」他同意。
「我不要任何人把钱交给岱明,我要亲自交给他,我要他知道我并未参加芮肯的阴谋;这是很重要的。」
「我相信他早就知道妳没有。」
「我也想告诉他,我是多么地抱歉。可是,事到如今,我又必须认清事实。芮肯一定不会放弃的,对不对?」
「那当然,四千元值得他花一切的力气追着妳不放。」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她推开他的手臂转而面向他。「如果我出了事,或者我们被分开了,你能否替我把钱送去给岱明?」
「我不会让妳发生任何事。」
「亚当,这些钱对那些农民非常重要,他们将可以购买食物和衣服,我也才会安心一些;我要你答应我。」
「我答应妳。」
她缓缓低下头去。「我几乎不敢想象你对我的看法,我是这么天真、愚蠢又虚荣……」
他抬起她的下巴,以亲吻结束她的自我谴责。他的嘴唇轻柔且毫无要求的安抚着她。
「妳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他小声说。
她退开去。「我可不能让你这样想,我一点也不善良。如果我不是那么骄傲又自大,我早就看穿了芮肯的诡计。我的一举一动简直就像个傻瓜,可是幸好我也因此而学到了教训。现在你可以了解我怎会变得那样愤世嫉俗了吧?」
她那认真十足的表情,使他不好意思笑她,但微笑还是忍不住的。「我能了解妳想要表现出怀疑每件事的样子,可是,甜心,妳要掌握这门技巧还远得很。妳身上根本没有那种细胞,妳是我所认识最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妳有一颗美丽的心,珍妮。」
「你又来了!」她小声说。
他已将她拉到腿上,她并没有拒绝,而是伸臂圈住他的颈项。
她望入他的眼中,觉得他真是世上最奇妙、最完美的男人。她去哪里找到力量来离开他?
「我又怎样了?」他问。
「你又称呼我为甜心,」她以微喘的细语说。「你不可以再这样做。」
「为什么?」
「因为我会喜欢。」她支支吾吾的说。「现在你又要吻我了,对不对?这真的不大好。等到我们必须分开时,我会很难受。我必须去巴黎,而你必须回牧场,我们只能当朋友,不是吗?可是,亚当,我是那么的希望你能吻我,就这一次,最一次?以后我们只能……」
「握手?」他嘲弄的建议。
「是的,或者像朋友一样在脸颊上啄一下。」
她只想要友谊,不要更多?她难道不知道他们早已超过了那个转折点,再也回不去了?不过,这也许是他的错,他没有说出自己对她的感觉。他从不准自己去想,更别说去探入的加以讨论了。他知道自己喜欢她,可是正如他一向的作事方式,他想先把一切的后果想清楚再告诉她。
他的声音维持着一贯的温和。「我想妳必须先弄清楚一件事,我并不亲吻朋友,也不轻啄朋友的脸颊,更不称呼朋友为甜心。」
「我们不能再有牵扯。」
她真是一个令人生气的女人。「我们已经有牵扯了。」
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们是完全不对盘的两个人。你了解的,不是吗?你喜欢平和安静,而我专门制造麻烦。」
「妳其实并没有那样,妳积极但是固执。但妳绝不是制造麻烦的人,我也绝对不是妳的朋友。」
她正缓缓的挣脱,可是他才不会让她如愿,反而以一个有力的动作将她拉到胸前,而且不理会她惊讶的叫声,双手捧住她的头,低声说:「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不是吗?」
她不了解这话的意思,而他则忙于亲吻她而无瑕解释。
他的嘴温暖而有力,绝非朋友的吻。他故意的,他诱开她的嘴,伸入舌尖与她做亲密的接触。
她逐渐的有所反应,先是胆怯且小心翼翼,而后愈来愈热情。不必几个心跳,他就瓦解了她的保守,而且清新甜美的滋味,一如他的记忆所保留的。他似乎永远无法满足,热情在两人之间传递,她微喘的呼吸在他听来好像音乐那般美妙。
他会是她的朋友才怪!
「现在妳只想跟我握手吗?」他向底线逼近。
她根本没有把他的嘲讽听进去,只是状极满足的窝在他怀中,头部抵着他的颈弯,闭上双眼向这甜美的一刻屈服了。
他拥抱着她,希望能只想着她的身体是如何的柔软。不幸的是,锺芮肯的事不断的侵扰进来。
「你在想什么?」
「锺芮肯。」他说。
「我就知道一定是件不愉快的事。你紧压得我几乎无法呼吸,而且你的肌肉是那么僵硬。」
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并松开他的手臂。「这样好一些了吗?」
「好多了,」她回答。「我真该站起来了,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动。」她承认。「我也在想锺芮肯的事该怎么解决。你认为他杀过人却逃过法律的制裁,可能是事实吗?或者只是他企图吓唬我们的伎俩?」
「我相信他说的是事实,而且我也很有兴趣想去发掘真相究竟如何。妳说芮肯是他自己后来取的名字,那么他原来的名字妳知道吗?」
「杜亨利,」她答。「我曾听路易直呼他的全名,芮肯气得严重警告他。」
亚当记住这个名字,杜亨利。芮肯改名是因为他曹受通缉吗?或者他所犯下的罪行并未被发现?亚当决定尽快找出真相。
「我们到盐湖城后,我会去找警长。」他说。
「我很怀疑他会在办公室,施哈利不是说附近三个警长都赶到米德镇去侦办银行抢案了。」
有个计划突然出现,令他竟因期待而微笑起来。这个主意真是太完美了,如果可以成功,冒点风险应该是值得的。
芮肯必须得到应得的惩罚,可是亚当并不愿意杀他,一切自有法律与公理来决定。
不过这其间有太多的如果。如果他能将珍妮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如果他能骗芮肯跟着他到米德镇;如果几个警长真的都在那里;那么亚当将把那个坏蛋送交到他们的手上。
「我想我们应该分道而行。」她说。
这也是他此刻正在想的事。「是吗?」
「是的,」她说。「我们之一应该诱使芮肯北上,另一个则拿钱去堪萨斯。」
他摇头。「在我对付芮肯和他两个手下之前,钱应该放入银行。」
「你疯了,这山区里的银行抢匪还不够多吗?他们会把钱偷走的。我认为我的计划比较可行。」
「我有更好的计划。我先替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我去料理芮肯。」
「不行,这是我的问题,必须由我来解决。」
「这是我们的问题,而我必须去解决。妳不能跟着我去,我会因为担心妳而无法专心于必须做的事。」
「例如什么事?」
「例如终于芮肯再使用这些吓人的伎俩。」
「你为我担心是很体贴,可是,我不要置身事外。你怎能指望我在你面对那些危险时,安坐在某个人家的客厅?这绝对不可以。」
他微微一笑。「我不会要妳去坐在某个人家的客厅,我想到一个芮肯绝不会去靠近妳和那些钱的地方。」
「这种地方不存在。」
他以亲吻止住彼此的争辩。「相信我,珍妮,我已想到这个完美的地方了。」
第十三章
他带她去了监狱。
即使她不得不同意这是保护那笔钱的最佳办法,她仍然不大高兴亚当的选择。尤其是当她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待在牢房里,而他却可以自由自在的去追捕芮肯和他的两名手下时。
如果她能有几分钟跟他单独相处,她一定会把自己的不悦表达出来。可是监狱里到处都是警方的人,而她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批评亚当。不过,她至少在他说牢房应该满舒服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在罗警长桌旁的椅子坐下,手提包放在腿上,并用双手按着它;亚当则站在她的身后。移去他的椅子上的一大迭交件后,罗警长自己也坐下来,把椅背斜向墙面。他的年纪稍大、肚子也稍大,他的脸让珍妮想起一头猎犬。不过他对亚当和她都非常和气,在亚当解释一切时,很有耐心的听着。
另有两位警长也靠在墙边听着,这几个人的外表是如此相像,令珍妮相信他们可以当兄弟。他们都大约有六呎高,脸上都是一副看尽世事、精明能干的表情,比较壮硕的姓戴,另一个姓莫。
他们出现在此,本来应该让她较为安心,可是她反而紧张。她觉得他们似乎能把她看穿,她得一再的保持警戒,以免他们跳上来揍她一拳。
亚当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双手按着她的肩安抚她。
听完亚当的叙述,包括许多珍妮希望他没说的细节之后,戴警长建议珍妮去看通缉犯的海报,确定锺芮肯是否为其中之一。他指指角落里一迭高达膝盖的纸。「这可能要花上妳大半天的工夫。」
「亚当,你确信锺芮肯和他的手下就在你们身后?」莫警长虽然是问亚当,眼睛却看着珍妮。
「是的,我留了许多明显的踪迹,他们应该会追到米德镇来。」
戴警长上前一步时,珍妮吓了一跳,并有些生气。「各位先生,你们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她质问道。
几位警长互看了一眼才又看向她,戴警长不大好意思的扬一扬眉;但莫警长仍保持着他那恍似冰河般的注视。她相信他起码有十分钟都没有眨过眼睛。
「我只是看了一下。」戴警长承认。
「我发誓你们那种『看法』会使人想向你认罪,好让你们别再看下去。」珍妮咕哝道。
「妳犯了什么罪吗?」莫警长的嘴似乎想笑。
这使他看起来比较有人情味一点。「没有,但我或许会虚构一个。你知道你有多吓人吗?你当然是知道的,这就是你们审讯犯人时的表情,对不对?」
「珍妮,妳在说什么?」亚当问。
「我解释了你也不会懂,你也常做同样的事。」
戴警长笑了出来。「小姐,妳真的假冒钻石小姐……」
「黎如碧?」莫警长笑着替朋友说完。
「妳真的不像是用那种名字的女人。」戴警长说。
「我并没有假冒任何人,起码我不是故意的,是施先生骗了我。亚当,你真的不必告诉几位警长,我在酒吧唱歌的事。」
亚当又按按她的肩。戴警长替他辩护。「他告诉我们锺芮肯闯入酒吧要抓妳,详细的情形我当然要问一问。」
「我向你们保证,我并不常替一群醉醺醺的男人提供娱乐节目,而且我只唱圣歌。」
「妳真的使那些人哭得稀哩哗啦?」莫警长很有兴趣的问。
「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回答使三位警长再次大笑,令她几乎想挖个地洞躲起来。等笑声稍歇,她赶快嘀咕着要警长告诉她,打算如何对付芮肯和他的手下。
罗警长探过身来拍拍她的手。「这妳就不需要担心了,小姐。」
他那纡尊降贵的口气令她有些不悦。「警长,锺芮肯要的人是我,我当然需要担心。而且我还必须担心亚当,他是那么坚决的要去追那三个可怕的人。请你别再捏我的肩膀,」她看了亚当一眼。「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
「妳无法改变我的决定。」他不容否定的说。
她转回去质问警长。「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戴警长问。
「我要你们告诉亚当,他不是执法人员,不可以去处理这种事。」
莫警长耸耸肩,这可不是她想要的反应,而他的回答更不如她的意。「他似乎很坚决,小姐,我不认为我可以改变他的心意。他想将锺芮肯绳之以法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如果我爱的女人遭受威胁,我也一定会去阻止他。」
她不知是否该纠正莫警长的假设。亚当并不爱她,他是出于同情而想帮助她,如此而已。
「锺芮肯如果涉及谋杀,或其它的犯罪事件,我也很有兴趣找他来谈一谈。」莫警长接着说。
警长掉以轻心的态度令她不满。「我不要你只是找他谈一谈,你应该把他关起来。如果他所犯的谋杀未曾有人报案,我也可以告他。」
「理由是什么?」警长问。
「他曾经把我锁在房内,不让我出来。」
「对不起,小姐,这情形将只有妳的话和他对质,我不认为他会承认他做过这种事。」警长告诉他。
「妳还是先看看通缉海报再说吧!」戴警长建议道。
「我当然会去看,可是在这之间我要你们把锺芮肯和他的手下关起来,我可以描述他们的长相。」
「我们又回到起点了,」警长抱怨道。「正如我先前告诉妳的,我们目前没有理由逮捕他。」
「要怎样的理由才是理由?」她问。
警长想了很久才回答:「如果其中一人曾经对妳开枪,那么我们可以告他谋杀未遂。」
戴警长笑着说:「我知道这很令人沮丧,小姐,可是法律就是法律。或许我们可以找他来谈,他很有可能就再也不敢威胁妳了。」
「我们应该找老雷来跟这位锺牧师谈谈话。」莫警长对他的朋友说。
「亚当,你的看法怎么样?」珍妮问。
她转身要找他,这才发现他并不在她身后。「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她跳起来朝门口走去。
「几分钟之前。」罗警长说。「坐下来吧,小姐,妳必须开始看那些通缉海报。这些是最近的,如果妳认为锺芮肯所犯得罪应该很久了,我还得带妳到贮藏室去。上面送来的每一张通缉海报我都保留着,有的甚至是十年以前的呢!」
「妳翻看这些海报的同时,我和莫警长会去电报局发几个电报询问相关单位。亚当给我们的描述已相当明确,我们相信很快就会有具体的回音。我们办这些事都很有经验,妳不用担心。」戴警长说。
「你们几位又要回到山区去搜索吗?」罗警长问。
莫警长点头。「老雷会守在医生的家,也许我们的证人会撑过来。如果你有任何困难,他会过来帮你。」
珍妮望着两位警长离去,转向罗警长问:「施先生说有三位警长前来米德镇帮忙,雷警长是那第三个?」
「是的,小姐。刚走的这两位都听他指挥,据说他是资深警长,可是也是最年轻的。」
「雷警长的全名是否是雷丹尼?」
「的确是,不过大家都只叫他警长。他并不是友善型的人,事实上镇上的人都很怕他,所以莫警长才会建议找他去吓唬这个锺芮肯或杜亨利什么的。」
「莫警长为何说雷丹尼要守在医生的家?」
「他在医生家等着看麦路克先生能不能活着,以便替我们作证。他是我们这儿前天发生的那场灾难的唯一证人,本来只是一件枪案,后来竟变成了大屠杀,路克当时刚好在银行的玻璃窗外看见了整个的经过。他昏迷之前告诉雷警长和我,他可以指认抢匪的头头。」
「那是怎么回事呢?」珍妮暂时忘了自己的问题。
「银行里的人乖乖的交出钱后,都举起双手表示不会去碰任何武器,抢匪没有任何理由开枪,完全没有,可是他们仍然大开杀戒。银行的总经理何富楠中了六枪,那地方连天花板都喷得到处是血。这是一场冷血而残酷的谋杀,五个都算是我的朋友的好人,死得连狗都不如。」
这件事令珍妮反胃。「这些可怜的人,」她小声的说。「既然他们并未反抗,为何被杀?」
「他们将是证人,路克和尼罗也是因此挨了枪。子弹打中路克的肚子,所以他很可能活不成。他有一个妻子和四个孩子要养,他若死了,我真不知道那可怜的一家人要怎么办。」
「其它的证人呢?」她问。
「子弹由尼罗的心脏穿过去,医生说他大概还没倒地就死了。」
「我希望警长能逮到他们,并把他们关一辈子。」
「我倒宁愿他们被处吊刑。」罗警长说。「妳现在可以了解戴警长和莫警长之所以不阻止亚当去料理锺芮肯的理由了吧?他们早已忙得不可开交,这几个人最近几乎都没有睡觉。」
「你看他们会抓到这帮抢匪吗?」
「或许可以、或许不行。附近的山区起码有几百个山洞,而他们可能藏在其中的任何一个。他们最后当然都会落网,因为他们总会有失误的时候。这五个人如此横行滥杀已将近一年,他们的头头必定非常聪明,才有办法逃避雷丹尼的追捕达一年之久。他的基本策略一直都是不留任何活口,以免遭人指认。」
警长站起来,伸展一下手臂。「我大概不能陪妳了,我得去医生家看看路克的情形。」
「你去吧,不过如果你看见亚当,可否告诉他,我翻看这些海报时,需要他帮忙?」
「我大概不会很快就看到他,」警长说。「我们都知道他去找那几个人了,他可能就在城外的山下等着呢!我要找从甘比镇来的人都是这样做的,因为进入米德镇的唯一一道路,就是畜房后面的山脚。不过,我想他今晚会空手回来,如果连妳都听说有三个联邦警长在这里,锺芮肯可能也知道了。」
珍妮则摇头。「我不认为锺芮肯有时间跟甘比镇的任何人谈话,至少这是亚当的希望。警长,我真替他担心,锺芮肯十分胆大妄为,而他手下那两个人不会认为由后面放冷枪是不对的事。」
「妳可别在这里穷担心,」警长好心的说。「我或许也会去找找亚当,即使他一定不会需要我帮任何的忙。看他那个样子,要为自己战斗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即使对方有三个人。」
他告诉她贮藏室的方向后就走了。起初,她认为这种方式简直是海底捞针,不会有任何功效。那些海报堆得到处都是,灰尘使她直打喷嚏,有些纸居然一碰就碎掉了。
但她随即发现它们并非一眼看去的那么混乱,警长其实是依他收到的年份各自储存的。她没有理会最近的海报,而是由最远的年份找回来。
三个小时的搜寻下来,她因为坐在地板上工作而浑身酸痛,肚子很饿,而且身上全是尘土。
当她伸伸好像快抽筋的小腿时,不小心踢翻了一迭尚未翻看的海报。她叹口气,倾身向前去把它们捡回来迭好,一声欢呼难以遏抑的脱口而出:锺芮肯丑陋的脸正盯着她看。
海报上的人像画得不错,把锺内肯那充满邪恶与残暴的气质表现得丝丝入扣,尤其那像瓷珠子一样瞇起来的眼睛最是神似。他因谋杀与勒索受到通缉,海报上说明,他持有枪械、极为危险──这两者她都可以证明──悬赏金额是一百元。
海报的底下并注明了他常跟哪些人同伙犯案,顶上则以斗大的字写着:生死不论,皆可领赏。可见他真是罪大恶极。
突如其来的过度兴奋,使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必须尽快让亚当看见这张海报,以便得知他所要面对的是如何凶残的对手。
天哪!这人真的犯过谋杀案。她曾听他拿这种罪行夸口,但并不真的相信,如今这张海报祛除了所有的疑虑。锺芮肯果然是个杀手,但愿亚当看了这张海报之后,会同意让警方的专家去追捕他们。
她抓起手提包朝前门跑去,然后又觉得带着要给岱明的钱满街跑未免太过愚蠢,连忙又跑回里面,把提包放入其中的一个牢房锁起来。把钥匙留下来似乎也不聪明,所以她便把那沉重的金属圈像个手镯般套在手腕上,那些钥匙在她走过木板人行道时,一直互相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街上和人行道都充满了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她对亚当在哪里不是很有把握。不过,她希望他是在畜房后面的山脚下,等待锺芮肯和他的手下前来米德镇。
早先,她曾希望锺芮肯没有听说三个警长在米德镇的事而来到此地,现在她则希望他听到了消息而不敢进城。想到亚当一个人要对付三个恶徒,就让她不寒而栗。亚当是个凡事皆按规矩行事的人,他绝不会由背后开枪,而锺芮肯则毫无这种顾虑。
这种可能惜令她惧怕,不知不觉的便沿着人行道朝畜房跑去。
一声枪声突然出现,这声音吓得她脚下踉跄,赶紧抓住附近一根柱子以免跌倒,手上的海报便掉了出去。她赶紧把它捡起来放入口袋中,然后瞇起眼睛搜寻是谁开了枪。
有人对她喊叫着什么,可是话因为枪声而模糊了。那些声音像某物爆炸,在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回响着。
原本在这条大街上轻松漫步的男男女女,纷纷为自己寻找可以躲避枪击的地方,不到几秒钟,整条街一便杏无人迹。
珍妮则因惊慌而动弹不得。她看见一个手上持枪的男人跑过街的中央,朝那个声音掩去,他冲进阳光中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乍看之下就像一阵光影闪过。
珍妮身前几呎的杂货店内,有个黄头发的女人探出头来对她叫道:「妳在外面太危险,快进来呀!」
「抢银行的那帮盗匪转了回来,这次我们都要没命了。」另一个女人在刚才那个女人身后叫道。
珍妮正要跑进杂货店,突然又止住脚步。抢匪干么跑回来?银行的钱都被他们拿走了,他们回来做什么?万一不是那群盗匪……
会不会是亚当?一阵寒颤窜下她的脊椎。天哪!万一是亚当碰上了麻烦怎么办?她原本假设他去搜寻锺芮肯,但他亦有可能回镇上来了。她想象他被锺芮肯、赫曼及路易困住的可怕画面,还有,会不会是他中枪了?
她必须去弄清楚,她必须靠近一些去看,确定事情与亚当无关。
她提起裙襬往前跑,那些声音似乎来自下一条街的两幢建筑物之间的一条巷子。太阳光使她几乎看不见东西,恐惧则令她无法呼吸,她沉重的喘息,彷佛逃命一般的向前跑。
她正要跳过巷子和下一幢建筑物之间的空隙时,突然听见有人低声轻唤她的名字。她脚步大乱,转身去看究竟是谁。
然后她开始尖叫……
第十四章
他果然把他们困在他选好的地方。
亚当的背部贴靠着面对街道的砖墙,很快的重新装填子弹。他正在一条死巷的入口的左边,而且颇为自己把三个坏蛋全困在巷内而得意。
他的情绪并不是很友善的。他们其中一人曾想在畜房后面偷袭他,若非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到地上,他的背部早就中弹了。
他很想报复,也幻想过把他们全部枪杀该有多么痛快。不过,他知道最后的结果应该只会射杀他们一个或两个。他很希望芮肯会忍受不了而由巷内设法出来。
他瞥见有个人由对街朝他跑过来。此人戴着警徽,所以他应该就是那第三个警长。这位警长很高,肩膊厚实,金发蓝眼。
他看来似乎有些眼熟,但亚当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亚当向他点个头要转身时,突然瞥见警长的背心口袋垂着一条金炼,一个状似装有罗盘的金盒子吊在链子的那端。
他立刻知道他是谁了。「该死的……」亚当小声低语。这警长就是雷丹尼。
「把枪放下!」雷警长吼道。
亚当摇头,径自装填他的枪。
警长以枪指着他并重复一次命令时,枪声再响,子弹由警长的左肩上飞过去。他立刻窜向巷口的另一边寻求掩护,也像亚当一样背部紧紧贴靠着墙。
他注视着亚当吼道:「里面究竟是谁?」
亚当迅速的解释一遍,他说完时,警长问他们共有几个人。
「锺芮肯是头头,偏有两个枪手。我由街角转过来时,看见其中一个跑进了巷子里;我相信他们三个都在里面。他们一定是想穿过去而到别处,没想到这条巷子的另一边没有出口。等他们没有子弹,应该就会出来。」
雷警长说:「接下来由我处理,你别挡路就行。」
「不行,」亚当回答。「你才别挡我的路。你是雷丹尼,对不对?」
「对。你是谁?」
「柯亚当。」
雷丹尼的眉毛讶异的扬了起来,然后一丝微笑出现在嘴角。「你是梅丽妈妈的儿子。」
「是的,」亚当承认。「好标亮的指南针。」
「的确。」
「那指南针是我弟弟寇尔的。」
「的确。」
亚当正要叫他物归原主时,雷丹尼对着巷内大喊:「丢下武器、举着手出来,不然就等着送死吧!」
一阵子弹咻咻声是他们的回答。雷丹尼探身射了两枪,又退回身来。
「你母亲好吗?」他像在下午茶会中聊天一般的说。
「她很好。」亚当答完,上前瞄准并开枪,有人发出惨叫。
这声音令亚当露出微笑,他退回去贴在墙上,露出整排牙齿笑道:「一个倒了,还有两个。」
「不要插手了。」
「休想!」
「寇尔最近在做什么?」
「在牧场工作。」
「你们快投降吧!」雷丹尼再次吼叫。「最后一次的警告!」
「下地狱去吧!」巷内有人喊道。
雷丹尼叹口气。「他们像是不想活了。」他拖着声音说。
亚当点头。「似乎是如此。」
「也好,省去一堆纸上作业。」雷丹尼说。「就让他们如愿吧!」
「锺芮肯是我的,他若必须中枪,子弹得来自我的枪。」
雷丹尼耸肩。「梅丽妈妈喜欢住在蒙大拿吗?」
「很喜欢,她对你有很高的评价,而且一直认为你会把『借用』的指南针送回去。」亚当故意强调一下那两个字。
雷丹尼大笑。「这不是借的,是我拿走的。」
「把它送回去。」
「时间到了我就会去,我找寇尔有事。等这儿的案子一处理妥当,我就要去『玫瑰山庄』。」
「你最好全副武装的来。你已经把寇尔惹得怒气冲天,他大概一看到你就会开枪。」
雷丹尼微微一笑。「他不怕杀人,对不对?」
「非常对。」
「太好了,我听到的也是这样,他正是我需要的人。」
「需要?你需要他做什么?你不可能想要他去为你工作吧!」
「那正是我的想法,而且我很有说服力。」
两人的对话被来自巷内的枪声打断。雷丹尼和亚当分别反击,梒声震耳欲聋,他们很快地躲回墙壁再重新装填子弹。
「你到底是要寇尔去替你做什么?」
「除去几个恶棍。」
亚当正要更深入的质问,芮肯的手下之一对他们喊了话。「我们要出来了,别开枪。」
「扔下武器、高举双手。」雷丹尼大声说。
说完这个命令后,他以手势要亚当留在原地,自己则斜斜的踏入街心,仍然以双手持枪指向巷内。
赫曼首先装模作样的走出来,跛着腿走路的路易则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人才刚走到巷口,路易就以赫曼为挡箭牌向雷丹尼开枪,不过没有射中。
警长开枪打飞了路易手上的武器。下一秒钟,亚当便抡起手上的枪托击中他的头侧,路易踉跄倒地。
赫曼动作迅速的扑到地上,一边伸手向后,一边拔出插在腰后裤带上的枪。他人尚未着地,右臂已经举枪要射。
雷丹尼不再手下留情,瞄准要害,一枪正中赫曼的胸部,将他震向后方。他的头尚未碰到以木板铺架的人行道,人就已经死了。
亚当进入巷内搜索芮肯,那个混帐东西居然不在里面。他低声骂着,将枪放回枪袋中转身出来。
他看见巷口的雷丹尼正走到大街的中央,而且两眼专注的看着前方,样子好像正要举行大决斗。他双腿分立而站、背脊挺直,右手就垂在枪袋的上方。
「放开她!」雷丹尼叫喊道。
不管警长要他留在原地的手势,亚当快跑上前。亚当在雷丹尼身后三公尺处看到了他们;芮肯和珍妮──他甜美可爱的珍妮。
那杂种正以枪口抵着珍妮的太阳穴,一边慢慢地朝有人停在杂货店前的一辆马车移去。
亚当觉得自己像被一辆火车当胸辗过,他的双膝好似打了结,一颗心彷佛掉进无底深渊,整个人则涨满了愤怒。
「不!」这个字像一声低沈而饱受压抑的呻吟。
雷丹尼正缓缓逼近芮肯,全神贯注的注意着他。亚当也移近一些,但他的焦点集中在珍妮身上。
他知道她必定是吓坏了,可是她也正极力隐藏她的害怕。然后他看见她眼中的泪水,巨大的愤怒再也控制不住。
他想徒手杀死这可恶的畜生。
首先他得设法祛除珍妮头上那把枪的威胁。芮肯的左臂紧紧的勒住珍妮的脖子,并在他缓缓移向马车的同时,以她的身体作为掩护。他的右手持枪,手指扣在扳机上。
「不要担心,妳会没事。」亚当小声的自言自语。
像有某种不言而喻的默契,亚当和雷丹尼同时呈V字形的方向,朝他们的猎物逼近。他们前进到十公尺外时,芮肯要他们止步。
「你们再前步一步,我就杀了她!」他厉声叫道。
他的声音中有着清晰可闻的惊恐,眼中则是慌乱和狂野的神色。他像一只被逼近了角落的老鼠,随时可能反击。亚当可不想作出会激怒他误扣扳机的任何事。
他这辈子从未如此该死的害怕过,他甚至还没告诉珍妮他爱她。而,天老爷,他早该告诉她一百万次以上了。
他也想要告诉她,他希望他们能一起终老,而且要在余生所剩的每一天,表明她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
「放开她,芮肯。」亚当语带哀求。
「我要离开这里,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他尖着声音说。「我没什么损失,而你若想要她活着,就别跟踪我。」
「我不能让你把她带走。」雷丹尼大叫。
芮肯把头转向警长。「我会杀掉她,」他嚷道。「我的手如果开始发抖,这把枪会有子弹射出,那就是你的错了。两位都把武器丢掉,转过身去。」
「不!」珍妮尖叫。「他会由你的背后开枪,亚当,千万不要。」
「闭嘴!」芮肯警告她。「这一切的麻烦都是妳惹出来的,如果妳没有偷走我的钱……」
「那是岱明的钱,我要拿去交还给他。」
「从妳的坟墓去?」芮肯冷冷的哼道。「妳以为我还会让妳活着吗?多么天真无知的傻瓜呀,珍妮,别再挣扎了。」他在她企图将他推开时,凶狠地道。
「放开她。」亚当再次努力。
他饱受折磨的声音令她心碎。「我真是抱歉。」她小声说。
「我要你们放下枪枝。」芮肯再次要求。
「不可能!」雷丹尼叫道。
雷丹尼由右方切入时,亚当探向左边。警长伸长手臂,手中的枪瞄准芮肯和珍妮。亚当知道他想做什么,全身的血液立刻变得冰冷。他看向警长,发现后者的眼神冰冷如霜。
「不可以!」他叫喊。
「我可以射中他。」
「不!」
雷丹尼并不理会他,仍然缓缓向前,想找到最没有阻碍的射程。他知道他只有一次机会,芮肯如果没有当场死亡,珍妮就会毙命。
「不要过来!」芮肯发出警告。他的眼睛在亚当和雷丹尼之间来回扫视,一边推着珍妮更往马车移去。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雷丹尼叫道。「放开她,不然我发誓会让你死在当场。」
现在,亚当几乎要杀雷丹尼了。他怎能拿珍妮的生命去赌博?他才不管雷丹尼作法正确,他也知道芮肯一有机会就会杀掉珍妮。但是,雷丹尼若有误失,或芮肯的手指抖动,付出代价的却是珍妮。
而他绝不能让那种事发生,如果他必须死去才能让她安全,那就这样吧!
亚当开始向芮肯跑去,故意要吸引他开枪,一直来到两公尺之外,他拔出他的枪。
这可恶的家伙果然上了当,亚当让自己成为一个容易射击的枪靶,这个诱惑委实太令芮肯舍不得放弃。他的枪离开珍妮的头,朝亚当瞄准。
芮肯尚未来得及扣下扳机就死了。
枪口才刚离开珍妮的头,雷丹尼立刻开枪,子弹由芮肯的额头中心贯穿而过;而亚当所发射的子弹则由分毫之差外穿过。
强大的震力使得芮肯向后飞去,珍妮被推到一旁。她尖叫着跌到地上,而后开始低泣。
亚当把自己送到芮肯的枪下时,珍妮以为他一定必死无疑了,惊惧与绝望几乎使她魂飞魄散。
亚当轻柔的扶她起来,她扑进他的怀里,失控的哭泣着。
他紧紧的拥住她,一边设法平息怒意,以便安慰她。
他们两人都在发抖。「我还以为我失去妳了。」他的声音语带哽咽。
「都是我不好,你不该离开『玫瑰山庄』……我差点害你被杀。而你如果死了,亚当,我也无法活了……」
「嘘,甜心,都过去了。」
她突然挣开。「你怎么可以冒这种险,」她哭叫道。「你怎么可以……」
她再也说不下去,哭得像是一颗心都快被揪出来。他又将她拉回怀中,紧紧的拥住她,永远都不想放开。
「别哭了,我的爱,」他低头亲吻她的头顶。「妳非常勇敢。」
「我没有,我快吓死了。」
「我也吓死了。」他承认。
她抬起头,睁开双眼。「你?我不信,你是什么都不怕的。」
他笑开来,觉得自己的声音其实仍有些许余悸。他申出手用大姆指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抹着、抹着便又笑了出来,这回总算放松了些。「我的手还在发抖呢!珍妮,我向妳发誓,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妳。」
她安全了,他一直这样的告诉自己,希望那股愤怒可以离去。他发现他还是对雷丹尼十分的火大,几乎无法控制自己。
珍妮知道只要靠在他身上,她就会一直哭,可是她又很想抓着他。
「我差点害你被杀,」她又说。「芮肯还真是说对了,他说我是天真无知的傻瓜,看来我真的是。除了是个大麻烦外,我什么也不是,没有人应该承受这种头痛。」
他捏住她的下巴。「妳并没有叫我跟来。」他在她又要争辩之前吻住她。
她立刻又眼泪涟涟,这么好的男人,对她这么好。
第十五章
她低头望向芮肯,内心里开始打抖。亚当握住她的手,边把她拉开,边看着刚才帮助他的警长。
「他是雷丹尼?」她问。
「是的。」
「寇尔的指南针还在他手上吗?」
亚当点头。「他说他要送去『玫瑰山庄』。」
「你为何那么生气的一直瞪着他?」
「他不该拿妳的生命去冒险,如果他没有打中……」
「不要有这种想法。我很感谢他,而且我要过去告诉他。」
「不行!」
「芮肯说我替他惹了这么多麻烦,他要杀我。」
「雷丹尼应该等待。」他仍然顽固的坚持。
警长听到了他的评语。「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亚当。」
「你知道才怪!你应该让我──」
警长在他说完之前打断他的话。「你太感情用事,而我没有。」
「你是一个铁石心肠的混蛋。」
雷丹尼上前一步。「是又怎样?」
「你可能害死她。锺芮肯若移动一吋或抖动一下,你开枪打中的就会是她。」
「我一定会等到我有把握时才开枪。」
「你的逻辑不合理。」
珍妮完全被搞胡涂了,她弄不清楚他们在争论什么。两个刚刚才合作无间的救了她一命的人,现在居然是一副恨不得掐死对方的模样,这一点道理都没有。「先生们,可否请你们冷静下来──」
「你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你这算什么执法人员?你的职责应该是保护善良老百姓,而不是射杀他们。」
亚当伸手推了雷丹尼的胸膛一把,后者也不甘示弱的硬推回去。「我关心她的死活,我只是没有刚好爱上她,那是你显然正深陷其中的状况。你了解这其间的差别吗?看看你的手,我相信它们一定还在发抖。」
「它们的确还在发抖,因为我太渴望一拳打穿你的脸。我发誓……」
亚当的眼角余光看到刚才被他用枪托打昏的路易,正想要跪起来,他也看到路易手上的枪。同一剎那间,雷丹尼也瞥见那武器,两个人同时半转身开了枪。
亚当的手弹打掉路易手上的枪,雷丹尼的则在他的胸膛打穿了一个洞。路易摇晃着向前倒下。
珍妮的手飞快的按住喉咙,事情发生之快,令她连尖叫都来不及。
但亚当和雷丹尼似乎毫无受扰的样子,他们一起望着路易几秒钟,确定他已不再动弹之后,又重拾他们火爆的辩论,彷佛没有任何异常的事曾经发生过。
她由他们身边退开一步,背后撞上了罗警长。
「他们怎能如此无情!他们刚刚杀了一个人!」她激动的语不成调,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在颤抖。
「依我看,这人是自己招惹来杀身之祸。他们如果不杀他,两人之一就会丧命,所以妳真的不必那么生气。」
「他们在争吵什么?」
「哎,这只是他们释放紧张的一种方法吧!我在巴尼家的前廊看见了整个经过,妳让他们两个都吓破了胆,小姐。那把枪如果轰破了妳的头,我真不知道场面会是多大的一场灾难。」
警长用鞋尖踢踢芮肯的腿。「现在他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危险了,对不对?」
珍妮绝对不肯去看那个死人一眼。她转向亚当,正好听见他告诉雷丹尼,应该先设法跟芮肯谈判。
「我从来不跟罪犯谈判,」雷丹尼凶回去。「你现在要怎么生气都可以,不过等你平静下来,你会承认我的作法是对的。我告诉你,我一定会打中他,我也的确打中了,不是吗?」
「你对自己真的那么有把握?」
「不是有把握,而是我根本就是那么厉害。」他自夸道。「顺便告诉你,你让自己成为枪靶,那是很愚蠢的行为。」
亚当毫无接受批评的心情,他又推了警长一把,后者一动也没动。
珍妮觉得自己必须赶紧坐下来,她的心脏在狂奔,她的腿完全没有力气,她快站不住了。她想随罗警长返回监狱。
「我害亚当差点被杀。」她可怜兮兮的低声承认。
警长扶着她的手臂。「妳像树叶那般打抖呢!」他注意到了。「他差点中枪不是妳的错。」
「是我的错,在我出现之前,他原本在牧场上过着平静又安全的生活,我替他带来了大量的麻烦。」
警长笨拙的拍拍她。「哎,哎,妳可别让自己又哭起来。麻烦不是妳制造的,是躺在街上那三个坏人替妳惹来的。」
「对了,芮肯是通缉犯。」她因突然想到那张海报而大叫。她把它由口袋中抽出来,交给警长。
「你与那位小姐有太多感情的牵连。」雷丹尼的指责大声到连珍妮都听见了。
「那当然,因为我爱她。」亚当吼道。「但那并不表示我不能把事情做好。」
她猛然转身。「你爱我?」她叫道。
亚当甚至没有瞥她一眼。「珍妮,妳不要插手。你拿的生命当赌注就是不错的,雷丹尼,光为这件事,就让我想要杀你。」
「你不能爱我,我要去巴黎了。」珍妮嚷道。
雷丹尼和亚当总算都转过来看着她,她则向监狱跑去。她的心意已决,她要拿了手提包立刻去堪萨斯,把钱交给岱明之后,就坐第一班车去东岸。
她等不及警长替她开门,一马当先就冲了进去。来到牢房门口,她才发现原来挂在手腕上的钥匙串竟然不见了。她是在哪里把它丢掉了?
直到警长递了一条手帕给她,她才发现自己还在哭。
「妳不要这么激动嘛!」他说。
「我把你的钥匙搞丢了。」她哀嚎道。
「我捡回来了。」他上前去开锁。「妳掉落时,我在街上看到的。我只是不懂妳为何必须把这些衣物锁起来,妳怕有人偷走吗?」
她摇头又点头。亚当和她都没有说出钱在提包内,而现在她根本累得没有力气解释任何事。
前门在这时打开,亚当走了进来。他必须低头以免撞到门框,他的表情不是很高兴,不过这毫无差别,他仍然是她所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你别让他进来好不好?」她小声对罗警长说。
「我得有个理由才能不让他进来呀,小姐!」罗警长一边拉开牢房的门,一边回答。
她过去要拿那手提包,但亚当的话止住她。
「妳怎么啦?为何那么不高兴?」
她无法相信这么聪明的人竟会如此盲目,她抬起头看着栅栏之外的他,尽力想阻止自己再哭。
「你差点因为我而被杀,你愿意为我而死,对不对?你又好又高贵,我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完美的爱。你若发生了什么事,你母亲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呀,甜心。」
她用手背拭去泪水。「我们应该分道扬镳了,回家去吧,亚当。」
「珍妮……」
对于他声音中的哀求,她丝毫不予理会。「我已经决定了。」
亚当微微一笑。她真该知道他一定另有诡计,可是沮丧使她看不清许多事。她在牢房中的小床坐下,双手放在腿上。刚刚经历过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她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平静一下,尤其每次一想到亚当奋不顾身的举动,她就忍不住的打从心底发起抖来。
她相信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
亚当关上门,而且上了锁。然后他倚在栅栏上,双手抱胸再度对她微笑。
「我逮到妳了,珍妮。」
「我不会爱你。」
「这话说得太晚了。妳已经爱上我,或者至少我以为如此,所以妳才会那么害怕,不是吗?妳以为即将失去我,而那让妳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感觉?」
「因为我经历过同样的阶段,我也有那些感觉。」
「爱不应该是痛苦的。」
「我爱妳,甜心,这一点都不痛苦呀!」
她摇头。「这永远不会有希望的,我们是那么不相同的两个人,你很快就会被我痛得发疯。不过,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她小声的耳语道。
他大笑。「既然我们将要一起过完这一辈子,我也不认为妳会忘记我。」
「我必须离开了。」
「我会跟着妳。」
「你想要平静安定的生活,而我喜欢到处探险。」
「我们可以妥协一下,两者都各来一点。」
泪水流下她的脸颊。「警长,请你让我出去,我要去坐驿马车。」
「警长出去了,他听不见妳的声音。而除非妳答应我的求婚,否则我不会让妳出去。我们将去巴黎度蜜月,然后回『玫瑰山庄』定居,妳可以种植喜欢的每一种花。我要跟妳一起终老,珍妮。」
她紧紧握住栅栏,他的手指轻抚她泛白的关节。
「这也可以是一种探险,」他缓缓的拖着声音说。「妳将能告诉我们的孩子,他们的爸爸如何把妈妈锁在一间牢房里。」
他眼中的闪光好像真有催眠的力量,她目眩神迷的看着。他爱她,这怎么可能呢?
「我们的孩子?」她低语。
「是呀!」他回答。「我们将会有很多孩子,而我向老天祈求,他们每一个都有像妳这样的勇于探险的意志力。妳是爱我的,对不对,甜心?」
「我爱你,我一直都爱着你。」
他打开门锁,将她拉入怀中。他用力而长久的亲吻她,当他抬起头来,望入她的眼中,他在那里看到了爱。」
「你是我梦中的男人,亚当。」
他微笑道:「而妳是我最伟大的探险,我的爱。」
终曲
婚礼中,雷丹尼是亚当的男傧相,罗警长则担任女方的主婚人,挽着珍妮走过米德镇外那座小教堂的甬道。
她穿着母亲去世那年为她缝制的白色麻质洋装,手上是把美丽的红玫瑰。
看见她时,亚当几乎无法呼吸,连说誓词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不过,她也一样。牧师为他们祝福之后,亚当倾身亲吻她。
他们在一个小时之后离开了米德镇,并在甘比镇上皮恩尼那幢装潢高雅的旅馆中度过他们的新婚之夜。
亚当变得非常喜欢甘比镇,而甘比镇则非常喜欢亚当的妻子。他们仍然叫她如碧,经过无数次徒劳无功的解释之后,她终于无可奈何的放弃,并在人们那样称呼她时,高高兴兴的回答。
新婚之夜,她也像每个新娘一样的紧张。她的睡袍扣到脖子之下,腰带还打了两个结。看着她的表情,他猜想攻入美国储金库都比叫她把衣服脱去简单得多。
他关上卧室的门,倚身其上。她移到四柱双人床的另一边,警戒的注视着他。
「你想听一件好笑的事吗?」
「什么好笑的事?」
「我非常害怕。」
他的微笑中充满温柔。「我注意到了。」
她稍稍上前一步。「你一点也不紧张,对不对?」
「或许有一点,我不想伤害妳。」
「噢。」
他的眼光令她浑身无力,她的心跳飞快,呼吸却有困难;爱着亚当的事实大概会让她赔上自己的命,这想法令她微笑。
「妳想上床了吗?」他问。
「你先请,」她小声说。「我立刻就来。」
他尽力不笑。「甜心,我想做的事必须有妳参与。」
她感觉到自己一定羞红了脸。「我知道。我把赏金给掉了,你没有生气吧?」
他知道她想借改变话题减轻室内的紧张。「我一点也不生气。警长一提起那个伤者家人的惨况,我就知道妳会做什么了。妳有一颗非常善良的心,柯狄珍妮,难怪我那么爱妳。」
她看着他脱去衬衫,既而弯身去脱鞋袜。他仍然站在门边,她突然发现他是希望她在准备妥当之后过去找他。
今晚必须是完美的,如果她得花一个钟头才肯过来,他也会耐心的等待。
她都走了一半,却又突然停止。「施先生真是好,竟然送了香槟过来。」
「的确,」他说。「不过,他和皮恩尼已经在设计,要怎样才能把妳再弄到舞台上去唱歌。」
「可是我只会弄得大家哭得唏哩哗啦。」
「他希望妳别再唱那些教会歌曲。」
「但我还是会唱。」
他大笑起来。「我知道。」
她投入他的怀中、抱住他的颈项。「我是那么爱你。」
「我也爱妳。」
她深深的叹口气,退后一步开始脱掉身上的衣物。当她脱下睡衣让它跌落在地板上时,他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他的心脏猛力的搥击他的胸膛。她真是完美。
他将她拉入怀中,肌肤相亲的感觉果然一如他所预知的那般奇妙与美好。
「你让我觉得自己美丽。」
「妳本来就是美丽的化身。」他低语。「喔,珍妮,在妳出现之前,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热情的深吻她,缓缓的尝试着诱发她的热情,并一再的诉说他的爱。他抚过她的背部、她的手臂、她的胸前,不需多久,她就不再害羞了。
她拉着他的手向床铺走去,在脱掉他自己的其余衣物后,他轻轻的倚在她的身上,浑身因欲望而轻颤。
「我希望你的今晚是完美的,亚当。」
「它已经是了。」他低语。
「告诉我怎么做才不会让你失望。」
他轻轻的咬着她的耳垂。「妳永远也不会让我失望。」
他们的做爱如此神奇专注,她觉得自己彷佛已魂飞天外。
他知道该抚摸哪里才能令她疯狂;而她先是笨拙,既而急切的抚触,则令他差点回不来继续正在做的事。一切变得再也无法等待,他来到她的腿间进入她,乍然的痛混入了狂喜之中。
他是那么的有耐性,先是极为缓慢的动,直到她在他怀中开始扭动,他才加快脚步。感觉到她紧紧的圈住他,他知道她即将找到满足,他才任由自己冲上高峰。
她轻声低诉他的名字,他则大声叫出她的。
筋疲力尽的他瘫在她身上,脸部埋在她的颈边。紫丁香的味道扑鼻而来,他十分确信自己刚才死了一次,来到了天堂。
她不断的吁气,那声音令他对自己大感得意。
他终于找到力气抬起头。「我没有弄痛妳吧,甜心?」
「我不记得有,」她的手垂到身侧,又吁了一口气。「那真美妙。」
「那妳不反对我们再来一次吧?」
由他眼中的闪光,她知道他在开玩笑。「现在?」她问。
「很快。」他承诺。
「每天晚上,」她决定了。「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做一次。」
天老爷!她真是他最大的喜悦了,他探身亲吻她。「与妳在一起的生活,绝对是人生最美妙的探险。」
──全书完
编注:叫有关柯达维和费明莉的故事,请看「浪漫经典」531号(粉玫瑰)。
目有关柯道格和葛依莎的故事,请看「浪漫经典」532号(白玫瑰)。
目有关柯玫瑰和麦瑞森的故事,请看「浪漫经典」400号(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