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鹏 牛思远:广州“房中房”钉子户们(南都周刊 200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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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房中房”钉子户们

2009-8-7 9:55:00 来源: 南都周刊 浏览量: 2995 网友评论 0 条 推荐此文即便“房中房”拆除大限在逼近,但仍有数以万计的房东、租客,继续跟政府的整改决心进行着博弈,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 广州市天河南一街某小区的房中房,每个小套间都有厨卫。 摄影·冯宙锋 实习生·陈文才 6月11日,白云区某机关率先自拆房中房,工人中在现场拆除装修一新的房中房。摄影·方谦华   南都周刊主笔·周鹏 牛思远 广州报道     7月31日,是“房中房”自行拆除的最后时限。     51岁的“房中房”业主张文斌,坐在一张破旧的黑色沙发上,认真翻看着这天的报纸。报上任何关于“房中房”的新闻,都是这个在广州做了5年礼品生意的湖南人关注的焦点。他说:“我要看看政府有什么新的动作。”     那套位于天河区83平方米的“房中房”,每月近5000元的租金,比他现在起早贪黑做的小本生意来得赚钱。但赔不了本的买卖,在这个炎热的夏天被紧急叫停。     继去年上海整改“群租房”风暴之后,广州市政府也给出了“房中房”整改时间表:7月31日前业主自行拆除违规建筑,恢复原貌;8月开始,尚未拆除而又不签订承诺在月内自行拆除书面协议的业主,将面临5万-10万元的罚款;而到9月至11月,政府将强制拆除那些“房中房”钉子户们。     倒计时的警铃正在一天天地逼近。希望能在报纸中找到些宽慰的张文斌,黯然而沉默:“说实话,我很担心。”
上个月,他给四个租客都一一打了电话,安抚他们继续住下来。“我是绝对不会拆除房中房的”,对于政府宣布将强制拆除“房中房”的举措,他说,“谁要是砸了我的饭碗,我就会砸他的饭碗”。     截至7月底,根据媒体报道的数据显示,广州市政府掌握确切情况的4000余套被改成房中房的出租屋,仅有不到3成完成了自拆。大多数业主跟张文斌一样,和政府大玩“躲猫猫”游戏的背后,是巨大的市场需求所带来的利益刺激。     “钉子户”的利益     在白云区机场路,张文斌租有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商店,一直做着玻璃、金属类礼品的批发生意。尽管没赚到什么大钱,但他自认为还算顺利。     对于来广州的外乡人而言,拥有一套房子是每个人的梦想。3年前,张文斌在商务楼云集的天河区,购买了一套总价超过80万元的二手房。为了减少银行利息,他拿出了多年积攒下的积蓄,支付了这套83平方米房子一半的房款。     但直到现在,张文斌和妻女,还租住在白云区一间出租屋里,从未享受过居住在新家的幸福——为了能按时还上每月4000多元的按揭贷款,张文斌在收到新房后,就将房子隔成4套“房中房”,并全部出租给了在天河区工作的年轻白领,这能给他每月带来近5000元的租金收入。     张文斌的妻子患有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只能在家做些简单家务。张文斌的女儿考上了大学,每年光学费就要7000元。他说:“我做生意挣的那点钱,在付完全家日常开销后,就没有什么结余了,按揭贷款只能靠房中房的租金来归还”。     根据《广东省物业管理条例》规定,物业管理区域内禁止损坏或者擅自变动房屋承重结构、主体结构;禁止将没有防水要求的房间或者阳台改为卫生间、厨房,或是将卫生间改在下层住户的卧室、书房和厨房的上方。     被张文斌改造后的房子,正属于被整治的范围。走进他的出租房,你会发现,这套房子内,有4间带独立卫生间的小“公寓”,一条狭窄的走道,将这四间房串为一体。
如果现在拆除房中房,张文斌的整套房,只能以不到3000元的价格出租。对这个资金紧张的家庭来说,每月减少近2000元的收入近乎是一场灾难。张文斌说:“我年过半百,无论如何也要     让女儿顺利读完大学,再给她留一套房子”。     没有人能统计出,类似张文斌这样的房中房业主的准确数据。广州市政府不久前曾在市内进行过一次排查,初步认定属于“房中房”的出租屋有4000余套。但广州市一家房地产中介公司的高级物业顾问说:“广州市已上牌的狗不到2万只,但还有8万多只狗并未上牌。房中房也是如此”。他相信,潜伏在政府视野之下的房中房,实际数量远远不止4000套。     让张文斌庆幸的是,他的房中房至今还没有被政府发现。“只要不让政府工作人员进屋取证,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不过他已经多次提醒租客,“陌生人来敲门的话,一定不要应答。”
卓成(化名)的态度,或许会坚定张文斌的信心。     今年初,卓成花了6万多元,将位于闹市——越秀区淘金路上一套百来平方米的房屋,改造成6间房中房,全部用于出租。     虽然已有居委会找上门来,但他表示,自己去“活动”一下就没事了。作为广州本地人,他认为自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居委的工作人员很多我都认识”。     为此,卓成亲自上门去宽慰租客们。他说,“房子是我花了几万块钱雇人一砖一瓦改造成的,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让你们搬走”。     卓成跟妻子经营着一间生意不错的服装店。尽管没有张文斌那样大的经济压力,但每月近7000元的租金收益,让他不会轻易妥协。“拆除房中房后,那么大一套房子估计只能租到4000元,而且还不一定能找到稳定的租客”。     在广州市的商业发达地带——天河、越秀地区,房中房的市场需求永远比面积大的房屋旺盛。而改造后的房屋获得的利益增值,也使得大量业主在跟政府进行着“躲猫猫”的博弈。     不愿搬的租客     让张文斌、卓成下定决心做钉子户的,更大勇气来自于像张葵这样的租客。     尽管广州夏季漫长而炎热,居住在只有几平方米隔间的租客们,还是不愿从房中房里搬出。即便政府表示,将对逾期继续租住“房中房”的租客,进行1000元至5000元的罚款,但仍有数以万计的租客跟房东一样,继续跟政府的整改决心进行着博弈。     “我属于运气不好的人”,在天河区一家IT公司担任网站编辑的张葵抱怨着说。     他供职的公司有15名同事,一直租住在天河区岗顶、石牌一带的房中房。“但包括我在内,现在只有3个人被房东要求搬出去”。从6月份开始,房东多次打电话,要求张葵在7月31日之前搬离出去。     在这个房中房,张葵已经住了4年之久。今年初时,张葵的同租者在被盗后,向小区的管理处报了案,这直接导致了房中房情况的“泄密”。张葵相信房东是因为已经被政府盯上了才提前结束租约。“万一到时真的被强制拆除的话,业主的损失会更大”。张葵说。     但更多业主不会轻易放弃房中房每月带来的稳定租金收入。张葵的十多位同事现在仍安居在小区的房中房内。张葵说,“他们对陌生人的敲门声保持着高度警惕,而这些实行开放式管理的小区居委会,也很难对他们进行盘查。”     在广州市天河、越秀、海珠等区域的商业发达地带,房屋租赁市场几乎都存在一个共同的特点:如果不愿租住在价格低廉(往往只需要数百元)但脏乱嘈杂的城中村出租屋里,又承担不起动辄2000元左右甚至更高价钱的小区套房的话,在市区,就只有房中房可供选择了。     “满堂红”地产高级媒体专员沈锐培说,目前在天河南、石牌等公司密集的区域,适合一到两人居住的小区单间或是小套房早已一房难求。“现在地产中介手里几乎没有存货,偶尔要有业主放盘,马上就会被租走”。他说。     尽管房中房通常只有20平方米左右,但每月只需1000多元租金,又有着便利的交通和良好的小区环境。这对那些月薪四、五千元,又对生活品质有一定要求的城市白领,有着强烈的吸引力。一旦找到这样的住处,租客们往往乐意长期安居于此。     张葵从住处到公司,只需要20分钟的步行时间。几年来,那间24平方米的小房间已经像单身汉的安乐窝一样:整洁的席梦思床、柔软的双人沙发、衣柜、办公桌、彩电、冰箱......日常所需的大部分家具和电器,几乎都能在他那里找到小型的版本。橙黄色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充满古典意味的兰草图,张葵说,“早晨起床的时候,阳光刚好会照到这幅画,很漂亮”。     但现在,这样的场景只能在照片上看到了。上个星期,他搬了家,距离公司30分钟车程。在接受了月租850元和共用同一个卫生间的条件后,他成为那套公寓的租客之一。这套三室一厅的公寓未经改造过,另外的两间房已经有了各自的“主人”——与张葵一样,都是在天河区石牌一带工作的公司职员。     以前,他嘲笑那些在上下班高峰期挤车的上班族,“像争夺救济粮的非洲灾民一样”。而现在,自己已是其中一员。为避免迟到,他每天早晨7点半起床,之后像战斗冲锋般冲向公交车——不然他根本就挤不上车。要想在下班后拥有轻松的回程也是奢望——同样拥挤的公交车在等着他,以及成千上万住在市郊的年轻人。     “现在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张葵说,如果能在公司附近找着新的房中房,自己就会马上搬回去。实际上,他现在每天都在互联网上寻找房中房。由于政府禁令,目前大多数房地产中介已不再提供房中房的租赁服务,这使得不少业主和租客,开始主动地通过互联网发布供求信息。张葵说,在确定身份后,业主就会带租客去看房议价,“没有谁会知道的。”     张葵已经去看过一间距离公司很近的房中房了,但因为面积太小而没有租下来。不过他相信“只要动作够快,早晚能找到”。     最后期限?     无论是张文斌还是张葵,都对房中房有着难以割舍的利益需求。但对另一个同样为数众多的人群而言,与房中房为邻却是痛苦的经历——这样的感受对生活在房中房下面的正常居民尤其明显。     改变承重结构产生的安全隐患、施工不善导致长期渗水、租客成分复杂、生活噪音过大......如果房中房的业主不近人情,这类的问题几乎没有有效的解决途径。     几个月前,一位家在花都某小区的业主愤怒地说,她楼上的业主在进行房中房施工时没有做好防水,“把我的房子搞得像个水塘一样”。她为此曾多次与楼上发生过激烈的争吵,但最终均不了了之。现在,渗水问题依然存在,“但是我联系不到业主,租客根本不理我。”     即便没有碰到渗水这样的“大麻烦”,楼下的业主也常常会遇到其他的困扰。一位家住天河区岗顶的业主说,他的卧室上面就是一间带有卫生间的房中房,“住了两个年轻人,经常深夜才洗澡、冲水,有时候晚上十一二点还在用洗衣机”。他说自己能理解年轻人的生活方式,“但我的生活受到严重影响了,谁又来理解我?”     这些可怜的邻居们都期盼着强制拆除的最后期限早日来临,长期的生活困扰,已经让他们不愿去考虑那些被赶出房中房的年轻租客将栖身何处?     广东中原地产市场总监李粤湘说,政府应该关注一下如何改善在城市里打工的年轻人住房条件这一问题,“他们大多受过高等教育,是未来社会的中坚力量,城市管理者为他们提供适当的居住环境也是吸引并留住人才的重要因素之一”。她强调,“政府的照顾不能只盯着海龟、院士”。     最后的期限正在来临。广州房中房专项联合整治工作组、市出租屋管理办公室已经通过媒体,提醒那些房中房的业主和租客,“不要怀有侥幸心理”。     但张文斌在忐忑不安中坚持着自己的想法,“我不相信政府会破门而入来拆我的房子”。而每天忍受着交通拥挤的张葵,现在已开始在网上寻找到新的房中房。 http://nbweekly.oeeee.com/Print/Article/8345_0.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