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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战多美滋，一场失衡的较量

2009-2-27 16:15:07　来源: 南都周刊　浏览量: 89　网友评论 0 条 点击查看一边是，质监部门鉴定，企业辟谣：多美滋奶粉不含三聚氰胺。一边是，疑因吃多美滋奶粉导致宝宝得病的登记案例仍在增加…… 南都周刊编辑：吴金　记者｜华璐 贵州凯里 广州 报道   2009年2月11日，上海某超市，一名儿童在多美滋奶粉货架前。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看着自己的亲人被伤害却无能为力，世界上最让人生不如死的状态，就是自己投毒，害了自己最爱的人，那毒，是在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下投的，被人蒙蔽状态下投的。”
　　一位名叫周莉的妈妈在“多美滋结石宝宝”QQ群上，发表了这篇名为《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生命的延续》的文章。这位1岁孩子的母亲在文中坦承，面对企业的强势，自己却无能为力，日以继夜地难以摆脱没有保护好孩子的良心谴责。
　　多美滋奶粉事件曝光至今已半月余，质监部门鉴定，企业辟谣：多美滋奶粉并没有三聚氰胺。但疑因吃多美滋奶粉导致宝宝得病的登记案例仍在增加。重重疑点在124名孩子的家长心中挥之不去。他们的孩子最大的不过4岁，最小的只有60天，都怀疑因喂食多美滋奶粉而患上不同程度的肾病，包括肾结石、肾结晶、肾积水。
　　在质监部门鉴定与企业表态已经明显不利于他们的情况下，家长们只好以网络为联络平台，通过“结石宝宝之家”论坛自发联合起来，发出自己哪怕微弱的声音。  

洋奶粉安全幻想破灭

　　与去年的三鹿事件相比，这次多美滋奶粉安全危机有其非比寻常之处。
　　调查记者柯志雄在《中国奶殇：中国奶业深度调查报告》中指出，在众多消费者心中，往往有这样的思维定势：“便宜没好货”，反过来，昂贵的消费品质量必定有所保障，有害食品绝大多数来自无名之辈；大企业，尤其是外资企业，对消费者是负责的；国家监督至少在大企业环节中是有效的。
　　三鹿奶粉事件后，父母们更是偏向选择价格昂贵、号称纯进口奶源的洋奶粉。但作为全国婴幼儿奶粉市场连续数年销量第一的进口奶粉，多美滋打破了一切有关安全的幻象，同时改变了众多普通家长的生活轨迹。
　　安徽省六安市的女婴张祺（化名），五个月大，因为出生时碰上三鹿奶粉出事，所以父母选择了金装多美滋一段900克装，价格为190元/桶。张琪的父亲张于贤（化名）告诉记者，购买多美滋奶粉，主要看中的就是它的安全性。“我在选择奶粉前做过很多比较，在多美滋的网站上，我看到他们声称自己的奶粉是2005年和2006年国内婴幼儿奶粉销量第一，首创于1946年，纯进口乳源，还是法国达能公司的下属公司。这几项描述一下就让我认定，就是多美滋了！”
　　2月11日，张琪因小便浑浊，母亲带她去医院做彩超检查，超声在张琪的左肾下极探及一个强回声光团，声影不明显，大小约0.3×0.4cm。这显示左肾有结石。张于贤攒着彩超报告单，在医院的长椅上抱着孩子呆坐了半个小时，不时用力地捏着自己的脖子，感到喉咙一阵灼伤。他想起上一次这样在医院坐着，是在产房外等待孩子的出生，虽有焦虑，但那是一种充满期盼的等待。“这次我真的是不知所措，一个大男人，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
　　踏入二月以来，民间对多美滋的质疑不绝于耳，尤其是对其“洋品牌”的身份和其奶源的产地。多美滋究竟是丹麦、荷兰还是法国奶粉？奶源来自上海还是澳大利亚？一篇名为“多美滋内幕”的帖子在“结石宝宝之家”的20多个QQ群上被传阅，多位消费多美滋的家长都对记者表示，对该品牌“换帽子”宣传自己的手法感到迷惑。
　　据《南都周刊》调查，多美滋品牌由丹麦宝隆洋行始创于1946年，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只在东南亚和港澳台地区销售，直到1995年才正式进入内地市场。多美滋在国内的公司——英特儿营养乳品有限公司，其曾经的股东是上海新安乳品公司，该公司由上海崇明一家农场乳品厂发展而来。1996年，宝隆洋行收购新安所持股份，英特儿成为其全资子公司。2006年，宝隆洋行退出，将所有股份转让给了荷兰纽密科。2007年，达能收购纽密科，多美滋也由此成为达能旗下品牌。
　　在此过程中，多美滋的奶源也几经变更。1999年6月，北欧发生二恶英事件后，卫生部发出禁止经销从欧洲四国进口的受“二恶英”污染食品的紧急公告，多美滋在媒体上澄清：“多美滋的奶源来自上海崇明岛指定牧场。”
　　但奶粉风波发生后，多美滋对外事务总监蒲家彬介绍，“2006年，纽密科接手多美滋之前，我们的原料已经全部进口了。”他表示，多美滋的奶粉目前全部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进口，然后在国内进行各种成分的添加和包装。
　　虽然上海市质监局和国家质检总局先后出台报告，表明多美滋奶粉中不含三聚氰胺，但家长们心中的疑虑依然无法消除。来自多美滋方面的消息称，在2009年2月11日后，曾在2005和2006年连续两年在全国婴幼儿奶粉市场销量位居第一的多美滋，销售遭受了重创，2月13日跌到了谷底。     贵州凯里的母亲蒋亚林，是这次民间质疑多美滋行动的发起人，她的女儿疑因饮 用多美滋奶粉查出双肾有2—3粒米粒大小的结石。                               摄影｜华璐

蒋亚林挑战多美滋

　　蒋亚林一直说，我就是个“苗子”。
　　在黔东南的语言体系中，“苗子”形容一个人执拗、性子直、认定的事情必定坚持到底。贵州凯里的母亲蒋亚林，是这次民间质疑多美滋行动的发起人，她的女儿疑因饮用多美滋奶粉查出双肾有2—3粒米粒大小的结石。
　　2008年9月19日，蒋亚林1岁的女儿唐鑫宜琳被查出结石。“我们就是消费多美滋的家庭，从来没吃过其他品牌的奶粉。”自此，蒋亚林的“苗劲”发挥到极致，两度上京反映情况，四处联络媒体，在网上呼吁吃多美滋出问题的家庭团结起来。
　　多美滋事件之前，从来没有人认为蒋亚林是个不安分的人。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主妇，就像你在街头随处可见的那种，33岁，圆脸，烫个大卷发，手臂因为长期抱孩子结实有力，经常说：“宝宝，乖，给妈妈拿瓶水。”“再不乖妈妈要打你屁股。”她甚至没有上过一天班，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带好孩子，闲暇时用电脑玩玩游戏《红色警戒》。
　　如今，她已俨然成为200多个疑似多美滋受害家庭的牵头人，20多个QQ群里，不分日夜都有人向她咨询向多美滋索赔和关于孩子治疗的事宜，各地记者们更是把她当成了多美滋事件中消费者的发言人。在蒋的红色三星笔记本电脑中，已经记录了超过200个疑似多美滋受害家庭的完整资料（其中124名宝宝已有B超检查单扫描件确认）。每一个都写得清清楚楚——患儿资料，家庭联系方式，病史和病情，诊断书和B超检查单扫描件，是否愿意接受媒体采访，是否愿意参与由公盟代理的跨国诉讼。
　　2008年9月，“结石宝宝之家”发起人赵连海第一次接触到蒋亚林，那正是三鹿奶粉事件事态扩大的时候。“这个来自贵州的妈妈通过网络找到我，说孩子吃了多美滋得了双肾结石。”赵连海至今颇为遗憾，因为当时忙于联合吃了国产问题奶粉的家长们，他只能告诉蒋亚林，你自己去联系多美滋家长。
　　蒋亚林接下来做的一切，让赵连海惊讶不已。每天坚持不懈地上网搜集吃多美滋出问题的家庭的联系方式，动员家里人帮忙整理患儿资料，联系律师计划跨国诉讼，在记者面前侃侃而谈。今年1月2日，“结石宝宝之家”在北京召开媒体见面会，由于租用的酒店场地出现问题，蒋亚林和几位家长顶着零下9摄氏度的严寒，在马路边上对着数十台摄像机大声说着：“我的女儿叫唐鑫宜琳，2007年6月27日出生，出生后一直吃多美滋金盾一段，去年9月查出双肾结石！”当时，她已搜集到48名因喝多美滋奶粉患肾结石的婴儿资料。不到一周，境外媒体报道了蒋的故事，多美滋奶粉由此被推上了公众质疑的“被告席”。
　　1月23日，蒋亚林再次上京，连同几位多美滋结石宝宝的家长到卫生部反映情况。面对卫生部的工作人员，她这样简单地表述自己的愿望：“让我知道真相，让我知道奶粉对孩子的伤害到底有多大。即使孩子只能活8年、10年也好，让我知道期限，我会知道如何善待孩子。”
　　“我一辈子大概只能够做这么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了。”在贵州凯里，记者见到了蒋亚林，她这样点评自己的“壮举”。说话的同时，她手中的打火机火苗掠过香烟。“不好意思，太累了，每天电话都响不停，记者呀，家长呀。事实上我现在是感到有压力了。”
　　“不把蒋亚林绳之以法，国无宁日！”
　　“蒋亚林！那些冤枉花钱检查的家长不会放过你！”
　　在百度多美滋贴吧，这种暴力的大字报标题随处可见。因为签名曾经出现在“结石宝宝之家”的毒奶粉索赔名单上，蒋亚林被怀疑以三鹿受害者的身份冒充多美滋消费者，其个人履历被人肉搜索。有网友怀疑她意图勒索多美滋奶粉所属的英特儿公司，甚至怀疑她是多美滋竞争对手聘请的商业间谍。
　　蒋亚林解释，她参与签名的其实是一份针对所有结石宝宝家长开放的申诉书，凡是孩子因饮用奶粉造成结石的，都可以在上面签名提出赔偿要求，即使孩子没有得结石，只要支持受害家长，都可以签名。  

肾结石的病源疑云

　　实际上，质疑和中伤几乎全程伴随着蒋亚林，从她决定和多美滋开战的那一刻起。
　　“女儿检查出有结石后没几天，我进了一个叫天津多美滋乐园Q群，我说女儿喝多美滋现在有结石了，各种质疑声音跟解释铺天盖地，说多美滋是合格的。当时我的感觉就像是在一片黑暗的空旷的沙漠里，不管我怎么呼喊，但是没有一个回答，有的只是一些很让我伤心的声音，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离开了这个群。”
　　随后，她找到了“结石宝宝之家”论坛，一个从三鹿事件就开始存在的民间受害家长联盟。蒋亚林在“结石宝宝之家”这个平台上，开始收集怀疑因饮用多美滋出问题的孩子案例。
　　“多美滋一会说是竞争对手恶意中伤，一会说从来没有接到过家长的投诉，我去年给他们打电话反映情况，他们说是我喂食不当造成孩子结石。如果真的是喂食不当或者先天性结石，怎么喝多美滋出事的孩子数量还在不断上升？”蒋亚林说，2008年10月，几位家长曾自行将多美滋送检，的确没查出三聚氰胺。“但这不代表多美滋没有其他成分可能导致孩子得肾结石。”
　　蒋亚林这种怀疑不无道理。中国奶业协会常务理事、曾担任过广东省奶业协会副会长的王丁棉介绍，有几种情况都可能导致婴儿肾结石发生。一种是，孩子过度补钙、或者钙源不纯正。其次，“高渗透压”现象，奶粉中的蛋白、钙、磷等含量如果偏高的，当碰到天气很热，宝宝喝水又少，甚至体重偏低的情况时，将出现高渗透压，磷酸钙就沉积到了肾脏，导致结石。第三种是奶粉配料中的乳清粉如果质量较差和盐分较高，也会产生结石。第四种就是奶粉中残留抗生素，比如绿霉素、青霉素就会与奶粉中的钠分子进行化学反应，而产生结石。还有一种类似于三聚氰胺的物质“三聚氰酸”，能提高蛋白质的含量，也是导致肾结石的因素之一。
　　2月18日，国家卫生部介入调查多美滋事件，派出专家在凯里市黔东南州医院给唐鑫宜琳复查，孩子去年就是在同家医院查出双肾结石的。这次检查的结果，孩子的结石消失了。蒋亚林几乎是对着手机高兴地大声吼出来，把远在浙江工作的丈夫吓了一跳。但冷静下来，她心中的疑问不减。“孩子没采取任何治疗，2月1日我带她到认识的医生（蒋拒绝透露是哪家医院）那里检查，还说双肾有结晶，怎么一下就消失了呢？多美滋这结石到底是什么成分，怎么来无影去无踪？”  

大公司的强势

　　多美滋事件中，蒋亚林是第一个站出来面对媒体说话的人，但她并不是第一个发现多美滋有问题的人。2008年11月21日，西安母亲王梅与英特儿公司分列原告、被告，案件在西安一审开庭。王梅在起诉书中表示，去年3月13日，她购买了两罐多美滋奶粉，批号为2E8029-0411，在奶粉中闻到了强烈的化学气味。经与英特儿公司沟通，对方承认包装袋在生产环节出现意外，致使包装袋上残留有溶剂乙酸乙酯。（注：乙酸乙酯主要用作溶剂，及用于染料和一些医药中间体的合成。对眼、鼻、咽喉有刺激作用。误服者可产生恶心、呕吐、腹痛、腹泻等。慢性影响：长期接触本品有时可致角膜混浊、继发性贫血、白细胞增多等。）
  　　以下是王梅所提供与英特儿外事总监蒲家彬的2008年4月15日对话录音摘录：
　　蒲：就是我们卷膜的包材，在我们的供应商他在生产过程当中就出现有一段时间温度失控。
　　王：一段时间是吧？
  　　蒲：那么在包材上残留的溶剂乙酸乙酯没有挥发干净，就造成了我们这个产品大概有先后几分钟包装上有残留溶剂的味道，就是你所拿到的这个，现在我们已经确认了批次，是有一段时间，包材的（供应商）他们跟我们说，生产过程当中出现了这么一个意外。
　　蒲：我们是13日得到你这个投诉的，我们14日就采取行动，在全国我们的经销商范围内去撤回我们的这批产品，就是这个时间段的。
　　王：作为一个普通消费者，咱们产品出现这样的问题，我们的要求，最简单的要求就是召回。
　　蒲：那就请你到当地消协去投诉去，好不好？即便您作为一个消费者要求企业召回产品，也要通过政府及部门。
　　因为发现得及时，王梅的两个孩子没有饮用包装出问题的多美滋奶粉。但由于双方就赔偿问题没有达成一致，最终走入了法律程序。对于多美滋后来的结石宝宝疑云，王梅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我们家中两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喝的多美滋奶粉可能都存在这样的问题，而厂家却不正确面对自己管理环节的漏洞，反而将责任推卸给包材供应商，这种对婴幼儿食品毫不负责、不敢担当自身问题的态度让我这个多美滋的忠实消费者感到气愤和无限担忧。”
　　多美滋方表示，自接到王梅投诉后，多次派专员飞到西安与王梅对话。目前案件尚在审理之中，不方便发表意见。自结石宝宝疑云蔓延以来，多美滋多次重申质检部门的检验报告，对民间的质疑却抛出“请一切参照标准答案”。“作为一个大企业，最重要的就是态度，否则就是对孩子生命的漠视。”蒋亚林说。
　　2月17日，网上曝出《多美滋总经理李伟思给全体员工的一份邮件》，邮件点出“对外沟通守则”，要求员工不要擅自对媒体或任何部门就多美滋奶粉事件的问询做出回复或评论。蒋亚林表示，“其实我们也不希望最后查出来真的是多美滋有问题，毕竟那么多孩子吃过，影响难以估计。”
　　继多美滋之后，洋品牌惠氏、雅培、雀巢也被披露出有食用者患结石的病例。有20名孩子疑因吃惠氏奶粉患上结石，但据本报截稿时收到的最新消息，惠氏（中国）公司已与部分结石宝宝家长展开沟通，希望协助他们进一步查出病因，并愿意承担相应的检查费用。
　　对于周莉、张于贤、蒋亚林等124名患儿家长来说，他们想知道与多美滋质量有关的真相，却显得那么关卡重重。  （文中数据截至2月25日，由“结石宝宝之家”提供。） 　   http://nbweekly.oeeee.com/Print/Article/7281_0.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