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张千帆：禁止市民睡衣上街不合理(南方都市报 20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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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千帆专栏:禁止市民睡衣上街不合理
类别：时事评论 作者：张千帆 原创 浏览量：203 发布时间：2010-02-06 手机看新闻版次：AA24 版名：个论 稿源：南方都市报
■知道分子 之张千帆专栏
上海世博会最近展开了“劝阻”市民穿睡衣出门的活动，临近场馆的小区更是打出“睡衣睡裤不出门，做个世博文明人”的标语，引起诸多热议。(《广州日报》2月3日)赞成者认为“睡衣上街”是一种陋习，有损上海作为大都市的文明形象；反对者则认为它是一种地域生活习惯和文化特色，甚至是一种“优雅时尚”。
据2006年调查，42%的上海人表示自己或家人有时甚至经常会穿睡衣外出。对于大多数上海人来说，睡衣上街或许只是一种不经意的生活习惯，但在外人看来，五颜六色的各式睡衣却成了一道独特风景或一种“行为艺术”。穿什么衣服上街当然是一种无声的行为，但是这类行为不仅是一种生活方式选择，也是市民的一种自我表达方式。在本质上，它是一种和说话、表演、出版等表达方式类似的言论，或用专业术语表达，睡衣上街其实是一种“象征性言论”(symbolicspeech)。
既然是言论，那么不论重要与否，也不论是明确传达信息的语言还是“此处无声胜有声”的行为象征，一概都受到宪法第35条的保护。换言之，政府不能因为自己喜欢或不喜欢什么，就以自己的标准强求公民。即便古时齐桓公好衣紫，但见一国尽紫，“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那也只是上行下效、投其所好的结果，并非统治者强令造成。尤其是服饰、审美等价值观涉及见仁见智的个人主观判断，并不存在唯一正确的“标准答案”，各人大可按照自己的立场、偏好自行其是，政府干预并不具备正当性，强行干预必然产生反感乃至反弹。
当然，即便言论也会有需要管制的时候，那就是在来不及讨论的情况下，言论的传播很可能会产生清楚而严重的社会危害。譬如有人在漆黑一片的剧院突然高喊：“恐怖袭击来了！”大家不明真假纷纷找出口逃命，结果造成严重踩踏事件。这样的言论显然是不受宪法保护的，也是政府可以合宪惩罚的。但是只要还有时间讨论，只要有争议的言论不会产生清楚、严重而迫在眉睫的危险，那么政府就有义务尊重宪法第35条规定的言论自由，让讨论或争论继续进行下去，而不是采取断然干预。睡衣上街是否可能会对他人产生严重的不利影响呢？这不是一个问题。如果有人斗胆全裸出门，政府才可以立刻监控，因为这样的“镜头”一旦入目就会即刻产生伤害。睡衣上街连“有伤风化”的边都沾不上，据说穿睡衣逛外滩还是中外游客眼中一道风景，有何禁止的必要呢？
也许有人看不惯，也许睡衣上街确实是不文明的“陋习”，但是究竟谁有权说了算呢？至少近半成的上海市民穿睡衣上街，谁有权利说自己的生活习惯就比他们更文明呢？政府显然是担心睡衣上街在世博会期间损害外国人对中国的印象，但是习惯表达自由的“老外”究竟会怎么看待这种现象呢？至少已有“老外”表示：“这是上海的一种时尚现象，并且是一种相当迷人和相当优雅的时尚。”他们会认为禁止睡衣上街不仅让他们失去了观赏这种“时尚”的机会，而且这种干预本身相当粗暴，因而是有损中国形象的。
我小时候生活在上海，曾亲眼看到一个公园派出所民警强行让一名逛公园的男青年脱下“喇叭裤”，并当众辱骂殴打了他。不知为什么，这段不起眼的童年经历竟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睡衣上街也许是一种不文明的“陋习”，但是禁止睡衣上街的做法却注定要比睡衣上街本身不文明许多倍。
(作者系北京大学宪法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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