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安考论 - 文学编年 - 国学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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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安考论

吕安考论
                                         一·吕安的生世及与七贤的交往
《三国志》卷十六注引《世语》:“(吕)昭字子展,东平人。长子巽,字长悌,为相国掾,有宠于司马文王。次子安,字仲悌,与嵇康善,与嵇康俱被诛。次子粹,字季悌,河南尹。”
    《文选。思旧赋》注引干宝《晋纪》:“安,巽庶弟。”
    吕安与七贤交往甚多,惜传世文献太少。《世说新语·简傲4》:“嵇康与吕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据刘孝标注知出干宝《晋纪》。
    《世说新语·言语18》注引《向秀别传》:“少为同郡山涛所知,又与谯国嵇康,东平吕安友善,并有拔俗之韵,其进止无不同,而造事营生,业亦不异。常与嵇康偶锻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与山阳。不虑家之有无,外物不足怫其心。“
《晋书·向秀传》:“又共吕安灌园于山阳。”说明三人在一起过。
《初学记》卷24 引江敞《陈留志》:“园庾,襄邑人也。庾始居园中,故世谓之园公。向秀与吕安灌园于山阳,收其余利以供酒食之利。”大概是庄园经济吧。
向秀《思旧赋序》:“余与嵇康,吕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嵇意远而疏,吕心旷而放,其后并以事见法。”
《晋书·山涛传》:“与嵇康、吕安善,后遇阮籍,便为竹林之交,著忘言之契。”似乎早期只有这四人了。
在七贤中,吕安与嵇康、山涛、向秀均为深交,据《山涛传》,当时吕安似乎已经参与了竹林之交,不过,后人却把他遗忘了。
                           二、七贤结社的性质
现代学人多从哲学角度来看竹林七贤,但实际上,竹林之交具有多面性——艺术团体、学术流派及行为上的反社会性。历史上,从没有一个这样性质的结社,七贤是独一无二的群体。
1·艺术,最集中地体现在书法上。
山涛:
《述书赋》:“巨源正书,朴略廼余,染翰忘筌,寄情得鱼,若被坚草泽,匿锐茅庐。《九品书人论》:“滔行隶品下中。”《书小史》:“ 滔善正行书。”
王戎:
《九品书人论》:“戎行草品中之中.”《宣和画谱》:“戎作草书,得崔杜法。” 《书小史》:“戎善隶行书。”
嵇康:
《书断》:“叔夜善书,妙于草制,观其体势,得之自然,意不在乎笔墨,若高逸之士,虽在布衣,有傲然之色,故如临不测之渊,使人神清,登万仞之岩,自然意远。”
《述书赋》:“叔夜才高,心在典墳,允文允武,令望令闻,精光照人,气格凌云,力举巨石,邁逾众芳。”
《唐人书评》:“嵇康书如抱琴半醉,咏物缓行;又若独鹤归林,群鸟乍散。”
《九品书人论》:“康草书品中上。”
张怀瓘《书议》:“尝有其草书《绝交书》一纸,非常宝惜,有人与吾两纸王右军书不易。近于李造处见全书,了然知公平生志气,若与面焉。”
裴孝源《贞观公私画史》曰:“巢由洗耳图,狮子击象山,右二卷,题云嵇康画,未详,隋收官本。”
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嵇康工书画,有狮子击象山,巢由画,传于代。”
《东观余论·法帖刊误》:“世传《七贤帖》,皆怀琳伪迹。”
阮籍:
《九品书人论》:“籍行草品中上。”
《广川书跋》:“昔于官书中见山涛、阮籍、嵇康书,皆入作者阃域。”
《书小史》:“籍工行草书。”
刘伶:
《九品书人论》:“伶行草品中上。”《广川书跋》:“长安李丕绪得就晋七贤贴,刘伶书尤怪诡。”《书小史》:“伶善行草书。”
七贤中,除阮咸、向秀外,有五人擅长书法,且以行草居多,颇类似清代的扬州八怪。
《全宋文》卷十七:
“晋七贤贴:右晋七贤贴,得之李丕绪少卿家,丕绪多藏古书,然不知此为真否?七子书蹟,世罕传,故录之。”
欧阳修既称《晋七贤贴》,那么向秀、阮咸二人的书法也应该有。
在音乐方面,嵇康与二阮俱善弹琴。
2·行为
在生活习性方面,七贤多善饮酒。
七贤虽行为放荡,不遵礼俗,而率多孝子,且多孤儿,母丧多有记录。
阮籍丧母,不遵礼制,然至孝,毁瘠骨立,殆致灭性。
山涛丧母,归乡里,虽年逾耳顺,居丧过礼,负土成墳,手植松柏。
王戎以母丧去职,性至孝,不拘礼制,饮酒食肉,或观奕棋,而容貌毁悴,杖然后起。
阮咸
3·结社过程
七贤中,以嵇康为交往中心的交友为山涛、向秀;以阮籍为中心的交友上阮咸、王戎、刘凌。甘露二年(257年)阮籍丧母,嵇康来吊,遂与结交,成竹林之有遊。
  4·著述
  据《隋书·经籍志》,山涛、嵇康、阮籍《秦记》、《宜阳记》、《魏氏春秋》、阮咸、向秀、吕安有集,惟独王戎、刘伶无集 。
  因此,七贤更多地 体现为学术流派、艺术团体,但由于作品传世少,到今天已经很少看到,有的一点也没有,其艺术结社这一点反而被人遗忘,而专注于其学术团体这一特性。
三·吕安、嵇康被杀的原因
《文选·思旧赋》李善注引干宝《晋纪》:“安,巽庶弟,俊才妻美,巽使妇人醉而幸之,丑恶发露,告安谤己。”
《三国志》卷二十一注引《魏氏春秋》:“初,康与东平吕昭子巽及巽弟安友善,会巽淫安妻徐氏,而诬安不孝,囚之。安引康为证,康义不负心,保明其事,安亦至烈,有济世之力。钟会劝大将军因此除之,遂杀安及康。”
《世说新语·雅量2》注引《晋阳秋》曰:“初,康与东平人吕安亲善。安嫡兄逊淫安妻徐氏,安欲告逊谴妻,以咨于康,康喻而抑之。逊内不自安,阴告安挝母,表求徙边。安当徙,诉自理,辞引康。”《文士传》:“吕安罹事,康诣狱明之。”
《嵇康集·与吕长悌绝交书》:
“而阿都去年向吾有言,诚忿足下,意欲发举,吾深抑之,亦自恃,每谓足下不足迫之,故从吾言。间令足下因其顺亲,盖惜足下门户,欲令彼此无恙也。又足下许吾终不系都,以子父六人为誓,吾乃慨然感足下,重言慰解都 ,都遂释然,不复兴意。足下阴自阻疑,密表系都,先首服诬都,此为都故信吾,又悟无言,何意足下包藏祸心?都之含忍足下,实由吾言,今都获罪,吾为负之,吾之负都,由足下之负吾也,怅然失图,复何言哉,若此无心复与足下交矣。股之君子,绝交不出丑言,从此别矣,临别恨恨,嵇康白。”
这件事情,吕巽的罪过是清楚的,问题是吕安,吕巽告他挝母(《世说·雅量2》)、不孝(《三国志》卷21 ),再联系《与吕长悌绝交书》“间令……先首服诬都”说明吕安确有过错,否则吕巽怎么会“许吾终不系都”呢?据《文选·思旧赋》李善注,吕巽与吕安同父异母,颇疑吕安不孝、挝母乃指巽母而言,这样,吕安被捕及罪名的确立才具有合理性。据魏律、晋律,不孝罪至徙边、弃市。
应该说,吕安真的犯有不孝罪,至于情节轻重如何,实难详知。嵇康因与兄弟二人至交,居间调停,已经成功,互相不告官。而吕巽突然反悔,嵇康作证,因吕安不孝罪名成立,嵇康受牵连而被诛杀,我们虽不清楚魏末法律的具体条文如何,在当时人看来,吕安不孝而被诛杀是罪有应得,嵇康牵连受诛则很冤枉。《晋书·嵇康传》:“康将刑东市,太学生三千人请以为师,弗许。”《世说新语·雅量2》注引王隐《晋书》曰:“康之下狱,太学生数千人请之。于时豪俊皆随康入狱,悉解喻,一时散谴。康竟与安同诛。”
虽然人们为嵇康求情,却不见有人为吕安说话,更证明吕安的不孝是被人认可的。`
              四·吕安未入七贤的原因
吕安向来与七贤中的山涛、嵇康、向秀有很深的交往,可以说早期应是参予了竹林之交的。王戎坦言“竹林之逰,亦预其末”(《世说新语·伤逝2》),似乎并未参加早期的竹林之交。
从性格上看,吕安“心旷而放”(《晋书·向秀传》),“放逸邁俗”(《世说新语·文学17》注引《向秀传》),“志量开旷,有拔俗风气”(《世说新语·简傲4》注引《晋阳秋》),“才气高奇”(《文选·禇渊碑 》注),其放达、拔俗,和七贤很相似。
从性格、才气、行为这三方面看,吕安可以入七贤,但吕安似乎又缺乏艺术家气质,书法、音乐、酒量均无记载,思想深度也没有,最为致命的是吕安的不孝罪名,使他彻底丧失了竹林之逰的地位,虽然他似乎比山涛、王戎更象竹林中人。
《全晋文·明胆论》:有吕子者,精义味道,研是非,以为人有胆可乐明,有明便有胆矣。吕子曰:敬览来论,可谓海亦不加者矣。P1335
颇疑当时即号八贤,因为从后汉至晋,诸贤多以八为名。
《后汉书·党锢传》:
“自是正直废放,邪枉炽结,海内希风之流,遂共相摽搒,指天下名士,为之称号。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顾,次曰八及,次曰八厨,犹古之八凱也。
又张俭乡人朱並,承望中常侍侯览意者,上书告俭与同乡二十四人别相署号,共为部党,图危社稷。以俭及檀彬,禇风,张肃,薛兰,冯禧,魏云,徐乾为“八俊”;田林,张隐,刘表,薛郁,王访,刘祗,宣靖,公緒恭为“八顾”,朱楷,田槃,疎耽,薛敦,宋布,唐龙,嬴咨,宣褒为八及;刻石立墠,共为部党,而俭为之魁。”
《三国志·魏书·诸葛诞传》注引《世语》:以玄等四人为四聪,诞辈八人为八达。
《晋书·胡毋辅之传》:与王澄,瘐敳,俱为太尉王衍所昵,号曰四友。
《羊曼传》:时州里称陈留阮放为宏伯,高平郗鉴。为方伯,泰山胡毋辅之为达伯,济阴卞壶为裁伯,陈留蔡谟为朗伯,阮孚为诞伯,高平刘绥为委伯,而曼为濌伯,凡八人,号兖州八伯,盖拟古之八隽也。
《光逸传》:寻以世难,避乱渡江,复依辅之。初至,属辅之与谢鲲,阮放,毕卓,羊曼,桓彝,阮孚散发裸裎,闭室酣饮已累日。逸将排户入,守者不听,逸便于户外脱衣露头于狗窦中窥之而大叫。辅之惊曰:“他人决不能尔,必我孟祖也。”遽乎入,遂与饮,不舍昼夜,时人谓之八达。
陈寅恪:
“竹林七贤”是先有“七贤”而后有“竹林”。“七贤”所取为《论语》“作者七人”的事数,意义与东汉末年“三君”、“八俊”等名称相同,即为标榜之义。西晋末年,僧徒比附内典、外书的“格义”风气盛行,东晋之初,乃取天竺“竹林”之名,加于“七贤”之上,成为“竹林七贤”。东晋中叶以后,江左名士孙盛、袁宏、戴逵等遂著之于书(《魏氏春秋》、《竹林名士传》、《竹林七贤论》)。东晋有“兖州八伯,盖拟古之八俊”(《晋书》四九《羊曼传》)。兖州为地名,“竹林”则非地名,亦非真有什么“竹林”。
【参考文献】
《后汉书》,范晔,中华书局,1973年
《三国志》,陈寿,中华书局,1982
《晋书》,房玄龄等,中华书局,1987
《书林藻鉴》,马宗霍,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年
《魏晋南北朝史将演录》陈寅恪,黄山书社,1999年
《嵇康集校注》,戴明扬著,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