莪山纪事（盛世民族情）

山哈（畲族）《 人民日报 》（ 2010年11月29日   24 版）
莪山在杭州。现在想起来，与莪山邂逅，应该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缘分。
莪山畲族乡是杭州唯一的少数民族乡。
车至莪山中门村时，已是深夜。但见群山黑黝，四下寂静，抬头，天上有数不清的闪亮星星；低头，地上更是有数不完的黄色碎花——那是一地油菜花，此时，油菜花正艳，微风吹过，田野四下里弥漫着一阵阵花的馨香。心，顿时宁静了下来。我一下喜欢上了这里。我嗅了嗅带着春天甜味儿的山风。夜住新丰村的“畲族山寨”。问了主人，才知道莪山乡是由7个少数民族村落组成的，新丰村只是其一。
次日起早，趁太阳还躲在云层里，扛着相机四处转转。
站在山岗上，极目远眺，畲族古村落若隐若现，乡村的炊烟与春日的薄雾一层层绕着村庄，绕着山梁、绕着竹林袅袅婷婷。近处的远处的油菜花开得一片金黄，一条小溪，自山上盘下，在油菜花中劈出一条水路，又在花海里流淌着蓝天的颜色。
我热爱这油画一样的世界。
畲，字意为刀耕火种。
畲族是一个大分散、小聚居的民族，散居的特点在莪山也显得格外分明，畲族村在这里零星散落在群山丘陵之间。
牵牛进山的老乡告诉我：那半山腰住着乡长，乡长姓钟和我是本家。
到乡长家时，正是傍晚时分，乡长钟金芳一家正在埋头吃饭。见状，我把伸进的一条腿又缩了回来，正进退两难时，乡长一挥手，坐吧，坐吧！一起吃饭。我红着脸落了座，乡长向我介绍了在座的亲朋好友，最后，拍拍我的肩膀：在座的都是山哈（注：畲族自称山哈）。
一碗米酒下肚，乡长就红了脸，红了脸的钟乡长介绍起莪山来如数家珍，乡长说，山哈人有福啊，这些年，莪山乡的生态农业、乡村旅游、招商引资样样领先，经济更像雨后的竹笋——节节拔高。
乡长扳着手指和我算了笔账：1988年到2009年的10年间，全乡工农业生产总值从1385万元增长到6.5亿元，财政收入从35.6万元增长到1317万元，农民人均年收入从679元增长到8792元。
对着门外，乡长大手一指，自豪地说：“你看，畲山现在是水泥路修到家，自来水接到家，数字电视联到家。畲民富了，家家户户都起了新楼。山哈，不再是以前刀耕火种的山哈了。山哈人，也住上了你们城里人的别墅，不，比城里人的别墅还要好，因为这里有最美的山，最美的水。”
最美的山，最美的水！我顺着乡长的手指，看到对面的畲山，亮着比天上月亮还亮的灯。
我在莪山住了两夜，除了和乡长成为莫逆之交外，还认识了好多山哈人。分手时，乡长对我说，再过些日子，莪山要举办首届“三月三”，你一定要来啊。
农历“三月三”的畲民节，又称“乌饭节”，相传已有600多年的历史，是畲族人一年中最为热闹的节日。今年，莪山乡要举办首届“‘三月三’畲族文化节”。
“三月三”这天，小小的莪山成了欢乐的海洋，彩球、彩旗、彩带把个山乡装扮得喜气洋洋。七里八乡赶来的人们，更是把现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踏歌起舞》、《畲乡棍凳》、《椿黄果》、《畲族服饰秀》一台接一台节目把文化节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
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那个民族——畲族的文化魅力。
钟乡长拉住我骄傲地告诉说，台上所有的演员都是乡里的。你看，服装秀的这些女孩，昨天还在田间地头忙农活呢。唱畲歌的那位大嫂，今天一早还在割猪草呢。
当一群漂亮的畲族女孩走服装秀时，乡长兴奋地对我说：她，她，她们都是畲族姑娘。
这些畲族女孩在T台，举手投足，比城里的姑娘更是多了一份别样的风情。
第二天一早是赛歌会。一看“歌手”，我就乐了。这些畲族歌手中，有龙峰村74岁的钟奎兰、73岁的雷依香两位老姐妹，也有12岁的小娃娃。钟奎兰大姐上台前张着没了牙的嘴笑着对我说：我从小就喜欢唱畲歌。我们山哈人啊，唱一唱畲歌，心里就没了苦闷，再唱一唱畲歌，劳动就有了劲头。所以，哪里有山哈，哪里就有畲歌。
老人上了台，清了嗓子，唱了一首《采茶歌》。歌词我完全没听懂，但从老人欢快深情的表情来看，这应该是一首赞扬劳动、热爱生活的歌。
接着，上来一个手抱吉他的小伙，小伙叫雷树冰，今年 20岁，是走出莪山到北京读大学的90后山哈，这次，他为了“三月三”赛歌会，特意从北京赶回来参赛。
雷树冰同样唱的是畲歌，不同的是，雷树冰的畲歌有吉他伴奏。只见小伙一边弹拨着怀里的吉他，一边深情地唱着《起头歌》：“山歌好唱难开（张）嘴哦/来金好吃树难栽/杭州尖头都采掉/来金那是广东大石背；……人人叫我起歌头/大小男女都来到/大小男女多欢喜/个个男女扣活掉。”
吉他和声和着改良过的畲歌，听的人是如痴如醉。小伙刚唱完，台下就响起了一片掌声。
我拉住下台的雷树冰问：你怎么想到用吉他伴奏？小雷说，他在北京时，老琢磨着怎样把畲歌唱的更时尚更好听。比如这首《起头歌》，也是一首畲族老歌，他就改了三个地方，一是旋律部分作了调整，增加了一些时尚的元素；二是歌词创作上增加了第四段，就是“人人叫我起歌头/大小男女都来到/大小男女多欢喜/ 个个男女扣活掉”那一段；三是用吉他进行了配乐伴奏。
我看着这个朴实善良的小伙，仿佛看到了畲族文化的生生不息。离开莪山的时候，我特意去和残疾人雷根海告别。
雷老汉住在新丰村，10岁上得了小儿麻痹症，成为村里为数不多的老残困难畲民。县里乡里一直来对他特别照顾，县政协副主席、统战部长周媛玉还与他结对帮助。这些年，周媛玉为雷根海安装了太阳能热水器，造了浴室和卫生间。见他行动不便，怕他轮椅不小心滑到山下，去年又在他家四周安装了铁栏杆。
雷老汉握着我的手说，我没少让政府、让汉族干部操心。我内心是非常感动的，就是说不出来。
我理解雷老汉的心情，面对情感，有时语言是苍白的。
“莪”是一种有着美丽小花的草。莪山是不是因为有了“莪草”的美丽而迷人我不知道，但那些天，我的心，却真真的落在了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