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乡镇党委书记的酸甜苦辣:如何才能得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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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乡镇党委书记的酸甜苦辣:如何才能得民心?

2010年09月28日 08:56 来源:人民日报 

  近日,人民日报收到一些乡镇党委书记来信,反映基层工作的酸甜苦辣,我们摘编如下。这虽不能代表乡镇主官的全部,但从这些心声中,我们看到了乡镇党委书记这个群体的酸甜苦辣,看到他们也渴望得到社会的理解和支持。

 

  《党建周刊》编辑:

  你们好!

  农村税费改革以前,乡镇干部的主要任务就是找农民“催粮派款”,有的地方使用强硬手段,干群关系紧张。如今千年“皇粮国税”全部免除,对农民种田还有各类补贴。因此,有些人包括上级领导都说,现在乡镇干部太好当了,其实,这是一种误会。

  乡镇政府从管理向服务转型过程中,上级的要求更高了、更多了、更严了;农业的形势更加多变,农村的情况更加多样,农民的诉求更加多元。乡镇干部的服务与各方的愿望还有差距,由此产生一些矛盾、压力和困惑。

  首先是维稳。乡镇处于行政的底层,顶头压着众多机关部门,下头直面千家万户。机构改革、企业改制、田地权属、村级债务等留下很多历史问题,一些人“信访不信法”,县里不行到省里,省里不行就进京。上面再一层一层“回转”通知,最后由乡镇一把手去领人。乡镇政府“能力有限,责任无限。”有些问题可依法依规圆满处理,有些属于不合理诉求,根本没法解决。

  其次是检查考核。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每根线都能“勒死人”。一个乡镇上要面对几十甚至上百个科局。有一天,上头同时来了7个检查团。我是书记,哪个都不敢怠慢,都要汇报,都要陪同,都要招待,还都得赔笑脸。

  一票否决项目太繁多,乡镇工作压力太大。最初,计划生育、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属于一票否决,后来基层组织建设、安全生产、森林防火……都进入一票否决之列,只要一项出错,一年就白干了。尤其是安全生产,执法由“条”上管,责任由“块”来担。出了事故,所在乡镇的书记、镇长是第一责任人,还可能为此丢“帽子”、进“局子”。乡镇干部都说,对安全生产,我们“一只脚在牢外,一只脚在牢里。”

  手机24小时开通,最怕半夜来电话。生了大病,没时间住院,也住不起。很多乡镇干部从上班第一天起,就注定要在那个乡镇干到退休,20年以上“乡龄”的大有人在。有的干部思想挣扎,埋头干吧,不知前途在哪里。不好好干吧,对不起群众,对不起组织,也对不起良心。客观环境就是这样,多数群众是可敬的,因此,天一亮还得爬起来,一大堆事在等着,书记不带头干怎么行!

  ——一名普通的乡镇干部

  神经末梢的大服务员

  在中国的“官员”序列中,乡镇党委书记怕算得上是“神经末梢”上的一个“主官”了。这个“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论行政级别,乡镇党委书记一般只有正科,主任科员而已;讲管辖范围,不少书记都管着几十里地,好几万甚至几十万人。所以,有人说,乡镇党委书记是“芝麻官”顶着西瓜大的责任。

  最紧迫的任务,堪称发展。在乡村行走,随便问老乡:你这个乡镇,党委书记干得怎么样?他们最常态的反映恐怕有两条:一是这个人好不好接近,有没有架子,作风实不实;另一条,就是门前的烂泥路修了没有?年久失修的沟渠廓清了没有?村里的自来水通了没有?……而且,如果没什么事,乡民们是很少往乡镇大院里跑的,他们对乡镇干部尤其是乡镇党委书记的好恶判断,多半来源于这些具体的事情处理结果上。路、水、电,这些事儿看着不大,但对很多农村来说,这些就是乡镇发展的大事。这些事情做好了,得民心;做不好,丢民分。除此之外,富余劳动力往哪儿输出?农民收入水平怎么提高?特色产业怎么形成?快速发展与可持续发展怎么平衡?这些问题,也是乡镇党委书记不得不认真思考的“大题”。

  最沉重的压力,莫过于稳定。社会在快速行进中,出现这样那样的矛盾总是难免的。中国的稳定,首先源自拥有几亿农民的广阔农村的稳定。在农村,在基层,乡镇党委政府是化解社会矛盾、处理社会纠纷的早期“减压阀”。事实证明,很多问题如果在村里、在乡镇里就得到妥善的解决,得到了“救济”,谁又愿意不辞辛劳地往市里省里甚至北京跑?有的时候,人们最需要的,并不是物质上的倾斜、补偿,而是公平地对待、公正地处理,像秋菊打官司那样“讨一个说法”,甚至,就是几句温暖人心的话。在乡镇,书记是最大的“官”。有问题,找书记。所以,对乡镇党委书记来说,引来大项目落地是政绩,确保一方平安则是前提。

  最根本的宗旨,还是服务。不服好务,老百姓凭什么支持你、拥护你?服务型政府,不独在城里,更应在农村。在城乡统筹的宏大背景下,乡镇的服务功能被前所未有的放大了。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乡,这些良好的理念正在被很多地方努力实践着。而随着人们需求的增长和变化,乡镇所提供服务的数量跟质量也需要与时俱进。这一点,在已经先行一步的发达地区乡镇表现更为明显。当人们的温饱问题解决后,他们对乡镇服务的要求更高了。所以,我们能够看到,有的乡镇已经开始“花钱买服务”,这不单是精简机构的需要,也是服务趋向专业化的集中体现。理论上说,乡镇党委书记就是乡镇的“大服务员”,但在现实中,他们更需要做到的,是找准这个角色定位。

  乡镇“主官”该咋干?从本期开始,本刊将推出系列报道,关注乡镇党委书记这个特殊群体,了解他们的挑战与担当,品读他们的苦累与困惑,谋划他们的出路与方略,因为他们,直接与几万百姓相关,与我们广袤的农村有关。

  ——编 者

  乡镇是我国行政序列的底层,乡镇党委书记在百姓看来是个“官”,而他们自嘲“连芝麻官都算不上”。走访湖北一些乡镇,许多乡镇党委书记都有这样的信念: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几年下来,在这“一亩三分地”,总要干一些看得见、摸得着,上面点头、群众满意的事吧!“农民反感放空炮,只有靠实干,靠发展经济来回答。”1.

  农民增收有局限  调整结构有学问

  湖北省咸宁市咸安区双溪桥镇有5.6万人,在当地属于大镇,过去办乡镇企业小有名气。该镇党委书记兼镇长田海湖此前在一个小乡镇工作4年,去年6月来到这里任职。

  双溪桥镇共有耕地8万亩。“我们不缺耕地,愁的是怎样促进农民增收。”田海湖说。近些年国家惠农政策多,农民种田积极性提高。但是,粮食增产潜力有限,惠农补贴不可能继续大幅增加,打工收入是死数字。农民收入连续六七年较大幅度增加,基数很高了。因此,促进农民增收的渠道和空间十分有限。

 

  就是这些地、这些人,如何发掘新的“刺激”促进增收呢?田海湖说,8万亩耕地中有6万亩属于基本农田,其余是低丘改造的。只能在稳定粮食生产基础上,调整种植结构,提高每一亩的产出。

  过去个别地方调结构靠行政推动,张书记说种瓜,李书记让种豆,最后没市场。群众大骂,政府尴尬,留下很多笑话。对此,田海湖微微一笑:“我出身农家,了解农民。他们对干部推动的调结构天生反感,他们喜欢看别人怎么做,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

  邻县嘉鱼是蔬菜大县,主要品种是大白菜等大路菜。菜园四季不闲,每亩收入是单一稻谷的几倍。双溪桥镇杨堡村等有种辣椒的传统,“辣”得很有名气。镇里派人外出考察得出结论,辣椒属于精细菜、调味菜,各地一年四季都吃,市场很大。

  “调结构不能强行推动,要示范带动。”田海湖说,“我们先扶持大户,让他们发财,然后带动更多农户。”广东惠州人郑俊华今年40岁,他是杨仁村的女婿。2008年他到该村发展,听说当地人善种辣椒,不缺技术和土地,他于是种了12亩。当年亩产优质辣椒1万斤,每亩净收入1万元左右。郑俊华乐开了花,去年10月他一下子扩大到200亩。镇里把他列为示范户,新修两条生产路,完善灌溉沟渠。郑俊华说:这些基础设施耗资100多万元,是区里、镇里解决的。田海湖反复对他说:你种辣椒发财,我高兴。更主要的目的是,希望你带动更多农户一起发财。

  如今郑俊华的辣椒基地已经带动了周边6个村湾共86个农户,每户种有2亩至26亩。杨仁村的樊亚梅种了5亩辣椒,“辣椒卖钱多,明年要接着种。”

  目前双溪桥镇已经建起3片共1000多亩蔬菜示范基地,发展辣椒等精细菜,计划发展到1万亩。镇农技站和示范户为散户提供技术服务,组织经纪人收购蔬菜,确保销路。

  田海湖说:“调结构要因地制宜,最关键的是市场,不能局限于一县一省,要放眼全国。市场千变万化,这是最大的挑战。我们最怕调出来的农产品卖不动,农民抱怨,无颜面对啊!”

  2.

  招商引资不容易  农民利益别忘记

  中部县域发展愿望迫切,是沿海产业转移的主要目的地,一些乡镇当然摩拳擦掌,希望发展工业,带动城镇化,拉动服务业。

  1998年长江特大洪水让嘉鱼县簰洲湾一夜间名声大振。12年过去了,簰洲湾镇党委书记兼镇长余忠东说:水对簰洲湾来说是优势,也是忧事。

  簰洲湾镇2000年合并前仅有5个村,其中4个属于“工业村”,一些企业很红火,但大多是低端的建材企业,逐渐被市场淘汰。余忠东说:不搞工业不行,又不能再走小而散的老路。这里没有特色资源;三面环水,防汛压力大;区位优势不明显。“每次招商谈判都像过火焰山!”

  古代簰洲湾商船云集,号称“小汉口”,靠的就是水。余忠东说:我们要化害为利,围绕水来做文章,以商招商。去年底,余忠东从嘉鱼籍客商徐先生那里得知,三木集团计划在湖北布点,需建专用码头。簰洲湾有50多公里优良岸线,他们赶紧与三木电话联系。对方不太相信,余忠东让人把一些关键地点拍摄图片,发给对方看,并邀请实地考察。三木集团看了实景图,两次派人考察,今年2月决定落户。由此形成产业聚集效应,其上下游关联企业10多家,主动开始与簰洲湾接触洽谈。

  相比之下,通山县大路乡招商引资遇到的是“别样的烦恼”。

  大路乡一些村子离县城仅几分钟车程,2006年县里规划建设的开发区大部分位于该乡。近水楼台先得月,目前引进的83个项目有60个落户大路乡。该乡主持工作的党委副书记金大德说:我们这里招商形势还好,麻烦的是征地拆迁、项目建设等引发的纠纷。

  今年4月,一家医疗器械厂落户该乡一个小村,村里几个“狠人”给涉及征地的农户发放补贴,以此为交换,由他们独揽该厂附属工程建设,拿了好处的村民不得参与。一时闹得乌烟瘴气,影响项目建设,不少村民居然默认。乡里得知后,由金大德带人三次到该村做工作,对涉及征地的农户,除依法补偿外,还为一些困难户区别情况办理低保、救助等,免除其后顾之忧,最终平息风波。

  大路乡还创新对征地补偿政策,征地同时按一定比例返还一些土地,由村集体支配,为村民造福。西岗村6组被征地后,预留了40亩“造血田”。该村地处城郊,不愁开发。一些村民说:“这等于给我们留了一个福利小银行。”

  3.

  水利设施老化退化  长远大计谁来管

  长江、汉江两大河流经湖北,境内湖泊塘堰众多。然而,多个乡镇党委书记都为水利工程,尤其是老旧的农田水利设施发愁。

  如今,许多簰洲湾人仍对1998年7月底的长江溃口记忆犹新,湾内几万人的家园变成泽国。1999年以来,国家投入巨资对41.5公里的民堤进行加固,处理险工险段16处,大大提高簰洲湾民堤的防洪能力。俗话说:簰洲弯一弯,武汉水落三尺三。簰洲湾民堤实际上发挥着干堤的作用,对湾内居民以及武汉的安全至关重要,但民堤等级低、基础差,防汛能力有限。今年夏天,簰洲湾遭受历史罕见强降雨,内涝严重,全镇8万多亩农田受灾,大片水稻、玉米、芝麻等半腰泡在水里,一些南瓜漂浮水面,不少鱼塘漫水,农业生产损失严重。

  余忠东说:一个乡镇兴修水利的能力有限,我们四处奔走争取政策和资金。今年4月、7月和9月,湖北省省长李鸿忠三次到簰洲湾调研灾情和灾后生产,有关部门正在规划,将对一些水利工程进行提档升级。

  问起小水利建设,咸安区双溪桥镇党委书记田海湖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他说,现在农村的水利设施严重老化,70%的设施功能退化或丧失,在用设施中仅能发挥设计能力的30%。遇到高温要抗旱,遇到大雨就防涝。对小水利建设,村集体没有能力,农户干不了,也不愿投入。“说是分级负责,乡镇没有财力,能负什么责?”田海湖说,“农民对此意见最多,小水利老化已成为制约农业发展的大障碍。”

  对此,通山县大路乡党委副书记金大德也是忧心如焚,“农村许多塘堰沟渠、泵站急需维修,可乡里没有钱,农民不愿投工投劳。”今年7月14日当地下大雨,仰狮村附近一条河发洪水,将一段水泥路淘空。乡政府只好四处化缘,这边“讨”点水泥,那边争取几千元,把路修好。“这种应急修护,难以治本。”(记者 张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