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论之五：自我意识的绽出

概念论之五：自我意识的绽出

(2010-07-29 08:19:51)

在《圣经》的故事中，亚当和夏娃曾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东方的伊甸园。他们没有神那样的明亮眼睛，赤身裸体并不羞耻，既不知善恶，也不知羞耻，更不知自我，也没有自己的自由意志。由于蛇的教唆，夏娃和亚当违背了上帝的安排，吃了园中的那棵智慧之树上的果实，于是，知道了善恶、知道了羞耻，知道了自我，拥抱了人的自由意志的选择，于是被耶和华逐出了伊甸园，从此背负了人类的原罪，需要用世世代代的苦难劳作进行赎罪。

文艺复兴时代的米开朗基罗曾在罗马彼得大教堂的穹顶上，以其独特的心灵，绘制了创世纪的传世宗教壁画，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有三幅：

第一幅是上帝和亚当各自伸向对方的手指若即若离。美国灾难片2012就选用了这幅图像。灾难来临时，彼得大教堂崩裂的第一条裂缝，被刻意地安排从上帝和亚当之间若即若离的手指缝隙间穿越。在这人类浩劫来临的危急时刻，上帝以他的一贯作风抛弃了人类。对此，我想，人类当以自立。正如《国际歌》中所言从来也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第二幅是上帝把亚当和夏娃逐出了伊甸园。米开朗逻辑以他独有的心灵，绘制了一个脸上充满愤慨的亚当。一般人们以为，逐出伊甸园是亚当和夏娃违背上帝的罪有应得，是人类的原罪。而我以为，如果没有亚当和夏娃的勇敢尝试，没有人的自由意志的选择，那么，人类永远也无法走向自己的劳动创造，走向人类的文化和人类的文明。亚当的愤慨是人的自由意志的觉醒，米开朗逻辑的绘制，反映的不仅是他的强烈的人文主义情感，更是一种时代的觉醒。

第三幅是大洪水来临，在上帝孤注一掷的灾难面前，人类并没有屈服，他们互相搀扶、救助和协同，为生存的奋斗，显现了觉醒了的人类，自立的自由意志和这种自由意志的选择和创造。

我以为，这三幅画特别有意义，它们是米开朗罗基不同凡响的心灵，是人文主义的光耀，是人的精神的新的觉醒。

当然，《圣经》中的这段故事，只是故事。但我们借此所需要讨论的问题则是，何谓自我意识，它是怎样在人类的心灵中生成的。和《圣经》的故事不同，在我看来，人类的自我意识并不是因为吃了智慧之树的果实，而是由概念意识方式的生成和发展所建构的。

当我们谈论生命意识的历史时，它是一个由反应意识到知性意识，进而发展到概念意识的生成、变化和发展的进化过程。而概念意识则是从生命意识的文化进化中发展出来的。概念意识出现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成果就是造就了观念、造就了思想、造就了知识、造就了人类的自我意识。从本质上来说，观念、思想、知识和自我意识都是建立在概念意识的基础上，它们都是概念意识的建构。

我们来讨论自我意识。

    自我意识是西方哲学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基础。西方哲学曾对自我意识进行了长久的探究，从康德的先验自我意识到黑格尔的绝对自我意识，为我们提供了关于自我意识的深入的哲学思辨。

    一、自我意识的由来

    人类的自我意识既不是上帝的植入，也不是心灵的天赋，而是概念方式的造就。

    概念是借助于符号的制作，符号的记号和指代，符号的定义所生成的。概念一经生成即开始了它的自我的生命力，即以它的自我抽象和概括，逻辑能动在人类的经验历史活动中建构它的自我所在。

    一切概念都内含它的概念自我的抽象和概括。如，“人”这个概念有它的概念自我的抽象和概括；“喜欢”这个概念有它的概念自我的抽象和概括；“汽车”这个概念亦有它的概念自我的抽象和概括，等等。正是每一个概念的自我抽象和概括，从它们的普遍必然的逻辑方式上，造就和绽出了概念自我，为人类的意识活动走向自我意识铺平了道路。

    概念自我以抽象和概括为逻辑，通过共性集合递升的逻辑进阶，从个别概念的自我上升到特殊概念的自我，从特殊概念的自我上升到一般概念的自我，进而从一般概念的自我嬗变为根本概念的自我。这种概念自我的逻辑进阶，使得概念自我的抽象和概括，生成了它的不同的逻辑阶乘，即个别阶乘的概念自我，特殊阶乘的概念自我，一般阶乘的概念自我，根本阶乘的概念自我。

    概念自我，由个别进阶到特殊，特殊进阶到一般，再由一般嬗变为根本，显现了它的不同的逻辑阶乘，是一个随着经验历史和逻辑进阶的不断上升、扩展和发展的建构。黑格尔在他的精神现象学中，把自我意识描述为是一种欲望，是一个从个别要素、关系要素到绝对要素的辩证发展过程，他的说法是非常值得我们重视的。也就是说，自我意识是建立在概念自我的历史和逻辑绽开，以及从个别到根本的永无止境的进阶上的。

概念的自我抽象和概括进一步以其普遍必然的方式生成概念自我。

当概念自我发展到它的根本逻辑阶乘而概括一切时，这种概念自我就会以自我为根本，为定点，从抽象到具体，进行它的自我体系的建构。例如，以“我”为根本地从抽象到具体地摄取，我的书包、我的家庭、我的爱好、我的房屋、我的事业、我的生活，我的目标、我的意志，等等；以“虎”为根本地从抽象到具体摄取，虎的雄姿、虎的凶猛、虎的食物、虎的力量、虎的危害、虎的骨头、虎的皮毛，等等。

每一个概念都有着以自我为根本的从抽象到具体的摄取，这样的普遍必然方式十分容易使人们以为，自我意识是一种先验的自我绝对，或先验的自我即有。这样，当自我意识用概念制作的梯子爬上了云端，则把那把概念制作的梯子忘记了，以为自己始终处在先验的云端之上。由此，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康德会把自我意识定义为先验的统觉意识，而黑格尔总是认为概念体系是从抽象到具体的上升，并通过这种抽象到具体的历史的和逻辑的运动而达到它的自我意识和自我绝对。

在西方哲学史上，许多学者有着关于自我意识的种种深刻见解和哲学思辨，然而，这些哲学思辨尽管非常深入和给予了我们许多重要的启示，但是由于没有引入对自我意识的概念方式的考察，没有引入概念的历史和逻辑的运动，始终未能揭示自我意识的由来和它的确定性基础。黑格尔曾非常天才地以他的逻辑学指示了自我意识是概念逻辑发展的必然，他实际上已经把自我意识作为了概念逻辑的必然绽出。黑格尔的问题只是，在他的逻辑学中，概念的运动只有抽象到具体的上升，而没有具体到抽象的根基，因此，自我意识在黑格尔那里仍然是一种先验的绝对。

而在我看来，自我意识是从概念自我中发展出来的，概念自我则是概念抽象和概括的一种普遍的逻辑方式，这种概念的普遍的逻辑方式又来自于概念生成的经验历史。正是这种源自于经验历史，从经验历史土壤中生长出来的概念逻辑和每一个概念以自我为根本，进行抽象到具体的建构，是自我意识的由来和基础。而在西方不少学者看来，概念只是自我意识的运用工具，而恰恰没有看到自我意识在本质上是一种概念方式的逻辑生成和逻辑制作，是由概念所孕育的。他们只看到概念从抽象到具体的发展，而没有深入地看到概念由具体到抽象的生成，因而只能用一种先验的绝对来确立自我意识，使自我意识陷入在雾里看花之中。对于哲学思维来说，只有在概念方式的基础上，在概念的经验历史和逻辑能动中，在概念从具体到抽象和抽象到具体的统合运动中，才能找到自我意识的根基所在和逻辑所在。

    二、自我意识的生成

    1、概念自我的生成

    前面我们探讨了一切概念都有以它的概念自我为根本的从抽象到具体的摄取，并以这种概念自我为根本的从抽象到具体的摄取为普遍必然方式产生概念自我，这是自我意识生成的基础。当我们说自我意识时，自我意识首先就是一种概念自我。每一概念自我从抽象到具体的摄取有着它的种种形象式、关系式和逻辑式的键入。

    举例来说，“人”这个概念自我的抽象和概括，既包含了男人、女人、大人、小人、老人、黑人、白人、瘦人、胖人等等的形象式键入；也包含了中国人、外国人、仁人、圣人、善人、恶人、友人、敌人、工人、农人、商人等等的关系式的键入；亦包含了张三、李四、王五这种个别阶乘的，艺术家、、科学家、思想家这种特殊阶乘的，群众、人们、人民这种一般阶乘的，以及人类这种根本阶乘的逻辑式的键入。如此，“人”这个概念自我从具体到抽象，再从抽象到具体，在形象式、关系式和逻辑式的种种键入和展现中，进行了它的概念自我的体系建构。

    概念自我的种种形象式、关系式和逻辑式的键入，显现了它的内涵和外延。以“人”这个概念自我为例：以形象式为内涵，就有男人、女人、大人、小人、老人、黑人、白人、瘦人、胖人等等的外延；以关系式为内涵，就有中国人、外国人、仁人、圣人、善人、恶人、友人、敌人、工人、农人、商人等等的外延；以逻辑式为内涵，就有张三、李四、王五、艺术家、科学家、思想家、群众、人们、人民、人类等等的外延。而以“人”这个根本逻辑阶乘为内涵，就会有它的形象式、关系式和逻辑式的种种外延。

概念自我的内涵和外延，由概念自我摄取所键入的种种形象式、关系式和逻辑式的而建构，显现了它是一种从抽象到具体的过程。诚如黑格尔所认为的，概念体系的自我发展，是一种抽象上升到具体的过程。

一切概念都源自于它的经验历史，也就是说，一切概念都根基于从具体到抽象的上升。然而，我亦赞成黑格尔的见解，即对于任何一个概念体系的自我建构来说，它又是一个从抽象到具体的过程。以“人”这个概念体系的自我建构来说，它的从抽象到具体的种种形象式、关系式和逻辑式的键入（我们还将在自我意识的实践方式中涉及到主客互为关系的物化式键入），显现的就是一种从抽象到具体的上升过程。

由此，对于概念自我确立的根基来说，它是一个从具体上升到抽象的过程；而对于概念自我的体系建构来说，它则是一个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过程。两者的互为统一构成了概念运动和概念自我的总体。哲学的思辨只有在具体到抽象和抽象到具体的总体把握上，才能看清概念运动和概念自我的全貌。

从具体到抽象，进而从抽象到具体，是概念自我确立、建构和发展的核心所在，也是概念内涵和外延的包容所在，更是概念自我走向自我意识的途径所在。

在这里可以预言，人类对具有自我意识的智能机器人的企望和创造，要进一步从哲学的高度获得敏悟。即，要从具体上升到抽象，抽象上升到具体的两个过程方式的总合上找到它的实现途径和技术创造。

     2、从概念自我到概念自知

    自我意识在本质上是概念自我到概念自知的进动。

    概念自我的建构过程，亦是各个概念自我互为识别和界定的过程。这种不同概念自我的互为识别和界定，使得每一个概念自我，都在他我和非我的对立中获得它的概念自知，即在他我和非我的对立中获得自己的概念自知。这就是说，任何一个概念自我只有在与他我和非我的对立统一中，才能映照自我、绽出自我、自知自我。这样，概念自我在自我、他我和非我的对立统一的普遍必然方式中，获得了它的概念自知，并在这种概念自知中最终破茧而出成就人类的自我意识。

    概念自我与概念自知的融合嬗变为自我意识，是人类意识发展的一个极为关键的转折。人类的生命意识正是以概念自我和概念自知的融合，发展出了一种人类所独具的概念方式的自我意识。它表明，自我意识不仅在于以概念自我来确立自己，更在于以概念自知来意识自己。也就是说，自我意识作为一种概念方式的建构，是由概念自我之材和概念自知之火锻造出来的。

    概念自我和概念自知是一个互为的过程。当我们把两者分开来考察时，只是一种分析的需要，并不是意味着两者的各自生成和发展，或者说先要有概念自我，才能有概念自知。正确的理解是，两者是概念逻辑的同生，它们互为依存地共同造就了人类的自我意识。

    自我意识的出现，极其深刻地改变了人类的命运，它把人类的生命意识从自然的混沌中提升了出来，从本能的无意识中提升了出来，并以自我意识为支柱，进一步发展出了人类的自我意识的主体属性，目的属性和它的意志属性，并由此造就人类自我意识的精神世界和实在世界。

    三、自我意识的实践能动。

    概念根基于符号制作的经验历史，因而始终具有它的主客互为的实践能动。这种实践能动一经上升为自我意识，就展开了自我意识的实践作为。即自我意识以它的实践能动，以它的种种概念自我和概念自知为设定，投射于主客互为的制作，进行概念自我和概念自知的实践制作和创造。例如，工具的制作，物品的制作、艺术的制作，建筑的制作，科技的制作等等。概念自我和概念自知的设定、投射、制作和创造，既体现了自我意识的精神实现，又体现了自我意识的物化键入。以一件艺术品为例，它的造型和制作，以制作者的概念建构为设定，以实践的能动键入于物化，进行艺术的加工和制作。这样，这件艺术品的制作和成就，既是一种自我意识的精神实现，又是一种自我意识的物化键入。

    自我意识的实践能动进一步的绽出是：

    1、自我意识的主体属性。这种自我意识的主体属性，以自我和自知的确立，以及自我和自知的设定和摄取，把人类从自然动物状态的混沌中提升出来，在人类和自然之间，划分出了主体和客体的界分。

    2、自我意识的目的属性。即以自我意识的设定和摄取为目的，生成自我意识的目的属性。目的属性作为一种古老的观念，从抽象到具体，渗透到了方方面面，以致人类的意识自觉和不自觉地把一切主体的和客体的活动和过程都加入进目的属性。如，人的活动有其目的属性，社会的活动有其目的属性，自然的活动有其目的属性，生命的活动有其目的属性，宇宙的活动有其目的属性，等等、等等。而种种目的属性归根到底是人类自我意识的泛自然赋予。

3、自我意识的意志属性。在目的属性的设定和求取的实现中，进一步地生成了自我意识的意志属性。这种意志属性在经验历史和逻辑建构的主客互为关系中，绽出了人类的自由意志的选择和作为，以及这种自由意志选择、作为的创造。

    由此，对自我意识的概念方式由来、分析和考察，我们看到：

    第一，概念的历史是一个从具体到抽象和抽象到具体的统合过程。这个统合过程方式，绽出了概念的生成、确立，以及概念的自我建构，并由概念自我到概念自知，孕育和生成了自我意识。

第二，自我意识从抽象到具体，有着形象式、关系式、逻辑式和物化式的多维键入。在这种多维键入中，自我意识把自己扩展到了观念和实在的方方面面，扩展到了主客互为关系的历史发展和逻辑能动。

第三，自我意识是一个生成、变动和发展的历史，它从个体阶乘的自我意识，发展到特殊阶乘的自我意识、一般阶乘的自我意识，根本阶乘的自我意识，不断地提升着自己的逻辑阶乘和扩展着自己的摄取。这样，我们就进入到了黑格尔的理念，即自我意识是一个发展着的历史，它从个体的自我意识，发展为社会的、国家的自我意识，主客统一的自我意识，进而以它的精神的和实践的世界方式达到哲学的自我意识。

    第四，自我意识以其种种概念的设定投射于主客关系的实践制作和追求，内在地生成了它的主体属性、目的属性和意志属性。这种主体属性、目的属性和意志属性的三位一体，以其主体的、概括一切的逻辑能动，以及不可遏制的欲望和扩展，赋予了人类精神和人类实践充满活力的自由选择、作为和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