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辞赋与民生之源流探析 - 文学编年 - 国学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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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辞赋与民生之源流探析
纵览我国古代诗赋,无不源于劳动人民的现实生活。《诗经》之《伐檀》、《硕鼠》等反映了劳动人民对贵族阶级发出强烈不满的心声,而杜甫则高度赞扬为“两章对秋月,一字偕华星”。屈原《离骚》“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吾不能变心以从俗兮,团将愁苦而终穷。”更是充分地呼出了民生的艰难以及从善修为的追求。《楚辞》,发展了《诗经》,开辟了新的文学体式,奠定了后来诗词曲赋的基础。因此,文学作品是人民生活的结晶,辞赋除是一种高雅贵族文学之外,又是“学而优则仕”的工具,同时她更是劳动人民的喉舌。
在《楚辞》向汉赋的转化之初,贾谊的《旱云赋》成为标准的哀叹民生之困苦的杰作,只是由于历史的原因,两千多年来被很多的雅士墨客所不识。天人合一、和谐共存、关心民生,是作者赋予作品的最高冀望。“若飞扬之纵横”,“正帷布而雷动,”“终风解而霰散兮,陵迟而堵溃。或深潜而闭藏兮,争离而并逝。”这里虚写是天上的云之变化,而实写是大旱天庶民期盼一场甘霖的降临,更实的是人们热望着美好生活的来临,结果却是徒劳的奢望。孔臧《谏格虎赋》更是直接地道出了“乐至者,与百姓同之谓也。”两位作者的与民同忧乐思想,把作品升华到了人类思想的醍醐。尽管有诸如《高唐赋》、《子虚赋》、《上林赋》、《美人赋》、《羽猎赋》等等大肆渲染歌舞升平、风花雪月的千古名篇,但是与民同乐思想依然成其为汉大赋的根本特征之一。汉赋的刺邪匡正之讽谏其实是一种盛世危言的现实表现手法。
东汉末至魏晋南北朝,从辞赋写作艺术上来说,体式得到了一个新的进化,不再象汉大赋那样过于铺陈,把作品铺采的冗长繁杂,而是以更加自由奔放地随意挥洒的形式,短小精悍,强干华丽,而且或骈俪或骈散结合,基本抛弃了大赋的奢摛,更生性地进化到了骈文阶段。其民生性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如雨后春笋般地萌生出来。张衡《两都赋》之“苟好剿民以媮乐,忘民怨之为仇”,体现了作者崇高的民本理念,赵壹《刺世疾邪赋》把憋屈在胸中的郁闷和不平化为激愤的语言,公诸世人。以其简练的笔触把个污浊的社会现实勾勒出来:“舐痔结驷,正色徒行”、“邪夫显进,直士幽藏”。他严厉指出,德政、赏罚都不足以挽救社会,汉代也并不比秦朝治理得好哪儿去,反而每况愈下。他甚至大胆地把批评的投枪投向“执政”者,“原斯瘼之攸兴,寔执政之匪贤”。这种爱憎鲜明的语言,当时社会也只有赵壹这种愤世嫉俗者写得出。“宁饥寒于尧舜之荒岁兮,不饱暖于当今之丰年”,他由讽喻刺世竟发展到向世道宣战的程度,这应该是难能可贵的古人的反叛精神。班彪的《北征赋》“游子悲其故乡”,“哀生民之多故”,把自己的艰难和百姓的疾苦联系在一起。班昭的《东征赋》也表现出对时政民生的热切关注。至于蔡邕的《述行赋》,主要在于关切国家和人民,而不是自己的遭际。曹植的“民生期于必死,何自苦以终身,宁作清水之沉泥,不为浊路之飞尘”、“民生受天命,漂若河中尘”、“嗟征夫之长勤,虽处逸而怀愁”等,从极大程度上表现了作者非养尊处优的花花公子,而是颇具抱负、顾念生民的志士。抒情赋也由早期的哀怨其生转而为为社会伸张正义。《刺世疾邪赋》和《述行赋》精神实质上是一致的,作者不仅仅是诉说自己的不幸,更是自觉地为社会伸张正义,表现出强烈的参与现实的入世精神。魏晋南北朝时,无论辞赋、骈文、诗歌、散文等,大多都反映出了动荡不安的社会现状,倾诉了民生的苦难,描绘了对美好生活的憧憬。鲍照以其峭俊之风、用妍丽之辞写下了《芜城赋》,通过对广陵今昔盛衰的强烈对比,表达对战乱的厌恶和对民生的哀叹,极富抒情张力,如写芜城今昔巨变曰:“若夫藻扃黼帐,歌堂舞阁之基;璇渊碧树,戈林钓渚之馆;吴蔡齐秦之声,鱼龙爵马之玩;皆薰歇烬灭,光沉响绝。东都妙姬,南国丽人,蕙心纨质,玉貌绛唇,莫不埋魂幽石,委骨穷尘。岂忆同舆之愉乐,离宫之苦辛哉?”他的作品亦成为这个时期的代表作之一。
唐初,诗坛上将声律运用的更趋成熟;文章界与之同步,使骈文、骈赋也实施自我更新,吐故纳新,充实生活内容,逐步扬弃陈隋时期贵族化的浮靡文风,使文坛呈现出更新的面貌。魏征的直谏之文就是用这种新体骈文写的。这种新体骈文,已摒去那种体现贵族化审美情趣的骈丽华藻与空虚淫逸的生活内容,开始直叙时事、议论时政了。唐太宗本人作文,就是用平易的对偶句式。陆贽是安史之乱后杰出的政治家、骈文家,以骈体章奏著名。他以散文改造骈文,使语言平实,用典切近,意境清远,取得了巨大成就。他“讥陈时病,皆本仁义”,他将诚挚深厚的感情和精到周密的分析融为一体,具有非常大的说服力、感染力。他的作品对偶整齐,音韵谐调,婉约流畅,富有气势,成为当时骈文的最高成就。《奉天请罢琼林大盈二库状》,直斥朝廷在国家危难时私敛钱财的行径;《论裴延年奸蠹疏》揭发奸党丑行;《均节赋税恤百姓六条》洞察民困,对国家税制与财政提出了可行应行的改革意见;《论两河及淮西利害状》分析藩镇割据的危险形势。他的奏疏表,都是对当时朝政提出的匡时救困的政见。曾国藩说陆文“无一句不对,无一字不谐平仄,无一联不调马蹄,而义理之精,足以比隆濂洛;气势之盛,亦堪方驾韩苏。退之本为陆公所取士;子瞻奏议,终生效法陆公。而陆公之剖析事理,精当不移,则非韩苏所及。”(《鸣原堂论文》)陆贽的骈文实实在在地维系了中唐政坛、文坛的大局,对民生表示出极度的关切以及呼吁。晚唐到五代直至宋初 ,“古文”步入沉寂,骈体文再度兴奋起来。杜牧以其政治家的责任心与诗赋家的敏感,抓住阿房宫的兴废直接联系着秦王朝的兴灭这个题材,充分调动自己的想象力,在《阿房宫赋》中,大气磅礴地勾勒出阿房宫的豪华壮丽和主人的骄奢淫逸,对比鲜明地写出民生的艰难和风潮骤起大厦倾覆的惨烈,总结出历史的悲壮教训,发出哲人的警世之言:谁失去民众,谁就会灭亡!向晚唐统治集团敲响了警钟。这篇赋构思精巧,组织严密,语言平易,富于美感。彰显出了唐末骈文的盛大光彩。鉴于此,古文和辞赋、骈文都有其值得肯定的地方,它们都有非常美的文章流传到了今天,千年的沧海桑田并没有摧毁他的璀璨。宋朝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运用辞赋骈文的对偶手法,留下了千古名句,成为仁人志士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有清时期,汪中的《哀盐船文》,极大地宣泄出了对民生疾苦的悲悯,使他成为了清代骈文的第一高手。“《哀盐船文》:
乾隆三十五年十二月乙卯,仪征盐船火,坏船百有三十,焚及溺死者千有四百。是时盐纲皆直达,东自泰州,西极于汉阳,转运半天下焉。惟仪征绾其口。列樯蔽空,束江而立,望之隐若城郭。一夕并命,郁为枯腊,烈烈厄运,可不悲邪!于时,玄冥告成,万物休息;穷阴涸凝,寒威凛慄;黑眚拔来,阳光西匿。群饱方嬉,歌咢宴食。死气交缠,视面惟墨。夜漏始下,惊飙勃发。万窍怒号,地脉荡决。大声发于空廓,而水波山立。于斯时也,有火作焉。摩木自生,星星如血,炎光一灼,百舫尽赤。青烟睒睒,熛若沃雪。蒸云气以为霞,炙阴崖而焦爇。始连楫以下碇,乃焚如以俱没。跳踯火中,明见毛发,痛謈田田,狂呼气竭。转侧张皇,生涂未绝。倏阳焰之腾高,鼓腥风而一映。洎埃雾之重开,遂声销而形灭。齐千命于一瞬,指人世以长诀。发冤气之焄蒿,合游氛而障日。行当午而迷方,扬沙砾之嫖疾。衣缯败絮,墨查炭屑,浮江而下,至于海不绝。
亦有没者善游,操舟若神,死丧之威,从井有仁。旋入雷渊,并为波臣。又或择音无门,投身急濑,知蹈水之必濡,犹入险而思济。挟惊浪以雷奔,势若□而终坠。逃灼烂之须臾,乃同归乎死地。积哀怨于灵台,乘精爽而为厉。出寒流以浃辰,目睊睊而犹视。知天属之来抚,慭流血以盈眦,诉强死之悲心,口不言而以意。若其焚剥支离,漫漶莫别,圜者如圈,破者如玦。积埃填窍,□指失节。嗟狸首之残形,聚谁何而同穴,收然灰之一抔,辨焚馀之白骨。呜呼哀哉!
且夫众生乘化,是云天常。妻孥环之,气绝寝床;以死卫上,用登明堂;离而不惩,祀为国殇。兹也无名,又非其命;天乎何辜,罹此冤横!游魂不归,居人心绝,麦饭壶浆,临江呜咽。日堕天昏,凄凄鬼语,守哭迍邅,心期冥遇,惟血嗣之相依,尚腾哀而属路。或举族之沉波,终狐祥而无主。悲夫!丛冢有坎,泰厉有祀,强饮强食,冯其气类。尚群游之乐,而无为妖祟。
人逢其凶也邪?天降其酷也邪?夫何为而至于此极哉!”
每一字里行间,都无不表现出对难民的极度哀悼,表达了对遇难船民的深切悲哀和同情。如此为生民而悲痛如斯者,当时有几?汪中该篇的人民性,就是其作品的永垂不朽之所在。
综上所述,窃以为任何文学体裁、体式的作品,只要完全脱离了大众生活,背叛了艺术为人民而为的宗旨,那么,纵使他的作品再怎么美好,最终他的普及性、他的受众也只能抛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