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节，向我们的孩子忏悔

六一节，向我们的孩子忏悔

    每年六一节，学校往往逼迫孩子做幸福状，甚至逼迫孩子向主席台上道貌岸然的老头老太太献花，这个无耻、残酷的场景仍在延续。

    “孩子，你们现在多幸福呀”——每当听到这句话，我总有一种呕吐的感觉。

    今天早上，给孩子做了早饭，看着孩子背着几十斤的书包赶往学校的时候，我再一次在心里对孩子说：对不起，请原谅我们把你生在这样一个国家、这样一个制度下。身在这个国家，我们无处可逃，孩子更是无处可逃。

    我们的童年是不幸的，而我们的孩子，则更加不幸。至少，我们在不幸的童年里，有充足的游戏时间，有那么多的游戏可以回忆。而如今，万恶的教育制度主宰着孩子的一切。那万恶的教育制度，只是万恶的某某制度的一个组成部分。

    万恶的毒牛奶、假疫苗，其实尚可忍受。最无耻的事情是，老师在课堂上传播着无穷的谎言，并且逼迫我们的孩子去背诵这些谎言；而我们为了让孩子考出好成绩，竟然主动充当帮凶，主动向孩子灌输谎言……

     转发阿丁和萧瀚的文章。这两篇字字血泪的文章，更能表达出我们为人父母的忏悔。阿丁比我勇敢，他居然敢告诉孩子真相；萧瀚比我懦弱，连孩子都不敢生，其实，是他比我们更有责任感。

     六一，是每一个中国父亲或母亲的忏悔日。孩子，对不起。我们爱你，希望你下辈子不要托生在这片罪恶的土地上。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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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孩子。

    你过生日我比你还高兴，都想扯着脖子高歌了，所以爸爸就改了个大烂歌唱给你听。不过这个专利是你的，昨晚我听到你和妈妈正在快活地篡改一首歌颂这鸟国的马屁歌，它因为你的篡改而变得不那么烂了。我喜欢你每一次抖的小机灵，比如你贴在座椅靠背上那份学习计划，你说我“靠的是计划”，简直好玩死了。

    你说过爸爸不要随便道歉。可我是个道歉狂，我还是要对把你生在这个国家而SAY SORRY。生在这个国的孩子太累了太不容易了，有很多孩子在这个鸟国甚至活不到你现在的年纪。那些小弟弟小妹妹们有的被奶粉毒死了，有的被豆腐渣压死了，有的被黑砖窑闷死了，这么说起来你还算幸运，虽然你被狗日的作业压得抬不起头来。看到这你可能又要说爸爸了，不许说脏字，说脏话不乖。你说的对，不过我倒愿意让你说几句脏话，只要内心纯净说什么话都不能算它脏，脏话也是汉语的一部分，汉语的美妙不是一块被剔得干干净净的骨头，那样的汉语狗都不吃。再说你生活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该骂的人和东西，我不想看见你在遭遇什么屈辱时还保持风度，那么，跟爸爸一起骂，去他妈的风度！这个世界上有那么那么多的王八蛋等着被你骂，那些剽悍的汉字天生就是为王八蛋们准备的。何况发泄出来对身体是有益处的，所以咱们不装，更不憋着。要知道，这是个说一句话就可能获罪的国家，还有许多真正的文明人正在监狱里，我们的脏话就是为剥夺他们自由的杂碎们准备的。

     有好心人跟我说，我让你的童年变得灰色了，提前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没用，谁说也没用，收起你们的好意吧，孩子是我的孩子，我不认为我对你有什么天赐的教育权，那么别人当然也没设置你成长轨迹的权力。爸爸要做的就是让你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很多丑陋甚至丑恶的东西，这世界并不像报纸和电视上说的那样美得冒泡，这样你长大了就不会是个糊涂虫，就不会沉溺在用心叵测的大人们虚构的童话中醒不过来。我相信，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来说，现实和真相是最有用的东西，就像小草小树需要氧气和水。小兔子的父母不会编造一个世界是如此和睦美好的故事讲给小兔子听，假如真有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兔子，它一走出家门就会成为大灰狼的口粮，中午出去是午餐，晚上出去就是宵夜了。我想有关成长的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此。

    那只不幸小兔子的父母真是该死，正是他们把自己的孩子害了。他们可以说，这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幸福的童年和阳光灿烂的心境，好吧，跟爸爸继续骂吧，这是最狗屁的狗屁了，不管那对兔子父母的出发点有多么正确，事实上他们的爱不过是欺骗罢了，对于孩子的成长来说，不存在什么善意的欺骗，一切欺骗都必将带来恶果。

     所以爸爸很乐意做一个导盲犬的角色，来告诉你哪有一条沟，哪哪还有一块石头，当然我不是说你是个盲人，所有的孩子都目光澄澈，后来的目光浑浊都是可耻的大人干的。在你们的路上有很多很多陷阱，还有很多人会试图捂住你们的眼睛，一心想让你们看到他们允许你看的东西，这些人是你成长之路上遇到的另一种王八蛋，他们的全部阴谋就是让你长成一个去砸家乐福的糊涂虫。这时你就需要一只爸爸这样的导盲犬了，我会提醒你脚下的沟沟坎坎，我还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冲他们呲牙，急了还能把他们的腿咬成烂茄子。

     我的孩子并没有像有人担心的那样内心塞满了阴霾，相反你很阳光，知道他人的苦难和意识到自己遭遇的不公，和内心阳光与否并不矛盾。我还就不信了，捂着孩子的眼睛不让孩子看到脏东西，内心就一定阳光灿烂。这个道理如同狗屁。相反把那些污垢和阴影指给你看，就像把阴天和乌云指给你看一样自然，你知道，那些是一定存在的，不会因为被遮挡了就不存在了，因此我很替你骄傲，孩子，小小年纪的你早就有了这个见识。

     话说你身处的世界就是个烂茄子，我最希望的就是你在这个烂茄子上依然能健康成长，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在你饱受狗日的户籍和教育制度摧残时，还对那个城楼投去感恩的目光。可你明白，爸爸不是在教你仇恨，而是告诉你要学会嘲弄它，并乐呵呵地看着它有朝一日被摧毁。

     就不把什么狗屁祝福给你了孩子，那不过是些不切实际的虚无想象，你没有不越来越幸福的理由，你正在看着这个世界一天天变糟，而不是像许多大人一样视而不见和自欺欺人，因此你终有一天会看着你生活的世界会一天天变好，直到像我们这个家一样温暖起来。

     想到你有一颗能独立思考的小脑袋，我就开始臭美了。我很高兴你不那么容易被塑造被加工，即便是现在的你，已经让很多大人去找地缝了。一想到这事儿跟爸爸有那么点关系，我就再一次不可救药地臭美起来……

     最后想对你说的是：我想像许多没出息的老头那样，在某个清晨在公园里向一大堆老头老太太吹嘘你，孩子。

写给我不曾出生的孩子

（萧瀚）

我的不可能的孩子：
    你好吗？爸爸很想你，想你已经很久了。
    给你写这封信，是受了凯尔泰斯那本小说《给未出生的孩子做安息祷告》的启发，你妈妈很喜欢他的书，爸爸也很喜欢。

    你妈妈知道，爸爸不要你来到这个世界，甚至连你妈妈怀孕的机会，爸爸都不给她。你妈妈很伤心，因为她太想你了，虽然爸爸跟她说过一堆理由。爸爸和她一样爱你，我们爱的方式不一样。

    也许你妈妈对你的爱，与爸爸相比，不是爱得更自私，就是更无私。爸爸当然赞成她说的，如果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她能给你足够的爱，她会让你感到幸福。

    只是爸爸担心，这种幸福的背后存在了多少艰难和阻碍。

    孩子，不要怪罪爸爸，虽然是爸爸不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但是爸爸至少不会让你抱怨我们让你来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很好玩，可是中国很不好玩儿。

    爸爸耻于做个中国人，这是读过爸爸文章的人都知道的事情，这不需要避讳，已经招徕无数谩骂，继续增加也无所谓。爸爸认为中国人是劣等种族，这以前都写过不少文章了，不想再说，而爸爸属于这个种族，爸爸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居然会以自己是奴隶而感到骄傲。爸爸是个重视事实和道理的人，到了现在这个年龄，尤其不容易被莫名其妙的宣传和莫名其妙无根据的氏族情绪冲昏头脑而不承认事实。

    爸爸不想让你来到世上，还是有点道理的，你说爸爸怎么让你上学？你那么可爱，爸爸能想象，你一定跟爸爸一样很爱说话，一定会说出许许多多让爸爸和你妈妈捧腹大笑的话来，你天然地对一切未知充满好奇心，可是如果让你去共产党的学校，爸爸会感到很恐惧，爸爸真的不知道他们会把你教成啥样，教你背诵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吗？爸爸做不到让你这样去上学，这样的学不如不上。可是，你这可爱的小人儿是要小伙伴的，不让你上学，把你关在家里，这也很恐怖，爸爸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好多原因，比如爸爸甚至不敢让你喝国产的奶粉，穿国产的校服，不敢让你独自上学怕被绑架……以前爸爸写过文章的，就不多说了。爸爸只是想让你知道，你那么可爱，无论是女孩还是男孩，爸爸都会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爱你，甚至超过爱自己的生命，而这个国度是如此邪恶，一切的伤害都等在你的四周，我的承受力太差，你能理解爸爸吗？

    爸爸也知道，拒绝你来到这个世界，爸爸的生命是不完整的，甚至连人的本能都不完整。

    可是，至少在爸爸的观念里，不能仅仅为了完成自己的生命就连累别的生命来到世上，爸爸不能那么自私地让你来到世上。你的胡叔叔，他生着病坐牢，他的女儿，就是你见不到面的姐姐胡谦慈，这么小就见不到爸爸，想起他们，爸爸就知道不该让你来到世上，谁知道爸爸会不会坐牢呢？万一爸爸坐牢，出狱以后如果你都不认得爸爸了，爸爸还不如去死。所以，这个国家的事，谁也别说得那么肯定。

    可爱的小人儿，爸爸不知道你是女孩还是男孩，以前跟你妈妈开玩笑说过，如果要孩子，一定得都像她，长得像她，智商像她，脾气也像她，不然都像爸爸的话就完蛋了。你会不会是一个大眼睛的孩子，不会像爸爸一样小眼睛，乌黑乌黑明亮的眼睛，跟所有的孩子一样纯洁，清净得容不下一个问号？你会不会盯着爸爸看，让爸爸为生之污浊感到惭愧？你的头发是不是也像你妈妈，黑得油亮细腻？稀疏地覆在头上？

    哦，可爱的小人儿，也许今生我们难以相见。这是个谎言遍地的国度，从政府到人民，几乎人人撒谎——爸爸撒的谎也很多，都填在前半生的那些效忠表格里了。这是个逼人做骗子做混蛋的国度，如果你不合作，你就会很惨，像小波叔叔一样。

    我的小人儿，你这么可爱，来了以后，爸爸怎么办呢？不让你撒谎，让你做个诚实的人，爸爸凭什么这么要求你呢？那会是个巨大的痛苦，对你对爸爸都是，甚至对这个爱撒谎胜过爱一切的民族来说，也会是个痛苦。以前有个叫鲁迅的爷爷，他就很后悔来到这个国度，临死前告诉家人说自己死后，用最快的速度埋掉，拉倒，过自己的生活去。

    小家伙呀，你不要怪罪爸爸，是爸爸不让你来的。你不来到这个国度，对你是件好事，你尽可以找更多的地方落脚，如果遇到别的爸爸妈妈，他们也会像爸爸妈妈一样爱你，还能给你提供更好的环境。

    这个民族，做了几千年的奴隶，似乎到现在都还没做够，咱们就别掺和了，爸爸不想让你生来就是个奴隶，你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做奴隶呢？爸爸是奴隶，这个命运不知道能不能改变，如果哪天爸爸摆脱了奴隶身份，那会以一万个理由和没有理由的本能让你来跟我们相会。

    可爱的小人儿，我能想象你一定能听懂爸爸在说什么。如果爸爸摆脱不了奴隶之身，那也会继续努力，继续用一生的时间和不懈怠地努力去完成这个关于自由的宿命。爸爸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这个民族的人常常自己不做的事要让孩子去完成，爸爸很鄙视这种现象，只有懒汉和懦夫才会自己不努力，却想让别人去努力，自己享受现成。

    可爱的小人儿，爸爸会在梦中见到你，正如你会在另一个世界见到爸爸。爸爸相信你和爸爸妈妈一样，热爱自由胜过一切，正是因为这样，爸爸不想让你来。你还没有出生，你也不可能出生，因为甚至连你妈妈怀孕的机会，爸爸都不会给你。即便如此，对着你这么个小不点儿，这么个可爱的小家伙，说了那么多带着负面信息的话，只是想让你原谅爸爸，用幻想编织不出美丽新世界。

    我的小人儿，我又在想象你明亮得如夜空星星的眼睛，你会看着爸爸，用手指什么吗？想象你在我臂弯里熟睡的停匀气息，像一只小猫；想象你哇哇大哭，脸上挂满了泪珠，莫名地无限委屈；想象你纵声大笑，在妈妈怀里乱踹双脚；想象你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地走第一步路，我们都不要扶着你；想象你不停地喊爸爸妈妈，只是要我们看看你身边那只小狗；想象你说些有意思充满诗意的话，像个小哲学家、小诗人……想象你一切可爱的样子，爸爸知道你的一切都是可爱的。只是，你是这么尊贵的客人，我和你妈妈本该好好打扫屋里屋外，用一百公里的红地毯把你迎回家，可是我们什么也没有，我们甚至没有能力保证自己会不会被人将你和爸爸妈妈强行隔离——仅仅因为我们不想做奴隶。

    也有人建议我们带着你出国定居，可是能去哪里呢？一个热爱自由、热爱知识、热爱思考的奴隶，是到哪里也不可能有族群归属感的。世界公民是一种理想，远不是现实，爸爸妈妈都不想让你感到自己是跟别人不一样的。爸爸理解那个凯尔泰斯爷爷，他拒绝犹太人的身份，是因为这个民族曾经惨遭的命运，而爸爸我连拒绝这个种族身份的资格都没有。这个民族如此的下作低劣，爸爸不能势利地离开她，到哪里都必须公开而诚实地让人知道我属于这个民族，正因为此，爸爸不可能离开这片土地。千百年来，犹太人为这个世界贡献了无数伟大的灵魂和思想，贡献了追求自由的榜样，而我们这个民族根本没有灵魂。他们是因为优秀而惨遭迫害，而我们这个民族只是因为猥琐和利欲熏心而自相残杀了几千年，一朝朝的奴隶主奴隶在反反复复地用血和剑灌溉这片土地，毫无尽头。

    好了，我最亲爱的终生不得见的孩子，可爱的小人儿，今天是正月初三，爸爸就要停笔不写了，希望你能原谅爸爸，虽然世界很好玩，可是中国实在不好玩。如果爸爸能做自由人了，爸爸就把你接到家里来，如果做不了自由人，那就等做上了自由人——哪怕是来生，那也来生再见吧。

    天马上就要暗下来了，屋子有点冷，就像爸爸现在的心情。吻你，我的不可能的孩子，永别了，你那如夜空宝石的黑眼睛。

                                                                                                                               爸爸

2010年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