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思潮产生和传播原因再认识-共运实践探索-马克思主义评论网

　　一、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反映了发达国家由其在世界体系中的地位所决定的大众社会政治意识

　　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诞生于欧洲，尽管目前其影响力已遍及全球，但其大施拳脚的地方，主要还是欧洲。那么，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为什么首先诞生在欧洲?为什么欧洲发达国家的社会中下阶层能够逐步接受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而疏远主张暴力革命的共产主义?这要从由欧洲发达国家在世界体系中所处的地位所决定的大众社会政治意识中去寻找原因。在这方面，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和列宁都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线索和分析方法，即我们在分析各国社会主义运动的实际状况时，一定要有宽广的世界眼光，否则，就一国的社会主义谈该国的社会主义，许多现象是难以搞清楚的。

　　恩格斯早在1858年10月7日给马克思的信中，就已经开始考虑英国无产阶级因该国在世界上所处的特殊地位而获得的特殊地位以及这一特殊地位对他们的政治态度所造成的影响。恩格斯在信中指出：”英国无产阶级实际上日益资产阶级化了，因而这一所有民族中最资产阶级化的民族，看来想把事情最终弄到这样的地步，即除了资产阶级，它还要有资产阶级化的贵族和资产阶级化的无产阶级。自然，对一个剥削全世界的民族来说，这在某种程度上是有道理的。在这里，只有出现几个极坏的年头才能有所帮助(指造成新的革命形势--笔者注)，但是自从发现金矿以来，看来这样的年头已不再那么容易遇到了……“[2]恩格斯在1882年9月12日给考茨基的信中就英国工人阶级对殖民政策的看法回复说：”您问我：英国工人对殖民地政策的想法如何?这和他们对一般政策的想法一样：和资产者对它的想法一样。这里没有工人政党，有的只是保守党和自由激进党，而工人十分安然地同他们共享英国在世界市场上的垄断权和英国的殖民地垄断权。“[3]1892年，恩格斯在为《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德文第二版所写的导言中进一步就英国在世界上所处的工业垄断地位对英国社会主义运动所产生的影响深刻地指出：”真相是这样的：当英国工业垄断地位还保持着的时候，英国工人阶级在一定程度上也分沾过这一垄断地位的利益。这些利益在工人阶级中间分配得极不均匀：取得绝大部分的是享有特权的少数，但广大的群众至少有时也能沾到一点。而这就是自欧文主义灭绝以后，英国未曾有过社会主义的原因。“[4]

　　列宁对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分析方法和恩格斯是完全一致的。1916年，列宁在《帝国主义和社会主义运动的分裂》一文中，在分析机会主义对欧洲工人运动取得胜利的原因时，大量引证了恩格斯的上述观点，并深入分析”资产阶级工人政党“在发达国家产生和存在的国际原因--发达国家的资产阶级通过世界殖民地垄断权及获取的超额利润来”收买本国工人，建立某种同盟“[5]，恭顺的改良主义和爱国主义的职工们因而获得了经济和政治上的特权和小恩小惠。结果是”‘资产阶级工人政党’这种政治现象在一切先进资本主义国家里都已经形成了“[6]。

　　恩格斯和列宁在分析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时所体现出的”世界眼光“和宽广视野非常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用”世界眼光“来看，由于西方发达国家和东方落后国家在世界经济政治体系中的地位不同，即两者分别处于世界经济政治体系的”中心“和”外围“，因此两者社会变革力量的主观条件有很大差别。处于世界体系”中心“的国家，由于处于经济政治的”制高点“地位，通过新老殖民主义等侵略剥削形式，从处于世界体系”外围“的国家获取各种超额经济利润。这一客观现象不可避免地要对处于世界体系”中心“的国家带来重大的社会政治影响。

　　对处于世界体系”中心“的国家来说：其一，由于能够在”外围“国家和地区获取超额利润，资产阶级在国内的相互倾轧有所缓解，统治集团比较稳定;其二，由于它的剥削重心常常在国外，这不但会使资产阶级对本国工人阶级的剥削有所减轻，而且本国工人阶级还能从资产阶级在国外得来的超额利润中分沾到一定的好处。因此，西方发达国家在世界经济体系中所处的特殊地位，会使”中心“国家的工人阶级的”大多数人就仍将承认现存的社会秩序是唯一可行的秩序，而在政治上成为资本家阶级的尾巴“[7]。对于一个还在承认现存的社会秩序是唯一可行的秩序的阶级来说，他们怎么会发动暴力革命呢?怎么会去积极追求”制度替代“呢?在这样的国家，主张在资本主义国家的基本制度框架内作有限改良的民主社会主义，自然比给予暴力革命学说和制度替代前景重要地位的科学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理论更容易被大众理解和接受。

　　直到今天，发达国家通过其”先发优势“及其产生的经济科技优势，每年还在全球获得大量的超额利润，尽管发达国家的各个社会阶层从中受益程度不同，但大都或多或少地从中受益，这就造成了发达国家包括社会中下阶层在内的国民的优越感。

　　二、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部分地顺应了历史发展潮流，起到一定的历史进步作用

　　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前，社会党国际基本上是欧洲社会党人的组织，有“白人国际”之称。70年代中期，该国际组织开始向亚非拉地区发展。到1980年，非欧洲成员党超过半数，其中在拉美的发展尤其迅速。近年来，社会党国际又把亚太地区作为发展方向。欧洲社会党(包括社会党、社会民主党、工党)是目前能与右翼政党抗衡的最主要的中左翼政治力量代表。客观地看，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部分地顺应了历史发展潮流，起到一定的历史进步作用，这是其影响不断扩大的最根本原因。

　　从萌芽之日起，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就立足于争取社会中下阶层物质生活条件的改善。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者及其政党积极推动提高工人工资、缩短工人工时、改善工人工作和生活环境、为工人阶级提供各种社会保障的社会进步运动。尽管民主社会主义所推动的社会进步运动具有改良的性质，但他们为工人阶级极力争取的这些权益也是马克思主义者竭力为工人阶级争取的。社会中下阶层从这种社会进步运动中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实惠，自然会支持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者及其政党。

　　从萌芽之日起，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还立足于反专制、反独裁，推动人权保障事业，并通过推动国家的自由化、民主化，为改善工人阶级的物质生活条件提供政治保障。众所周知，17世纪中后期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和1789年法国大革命以后，包括德国在内的大多数欧洲国家仍处于封建割据或君主专制统治之下，即使在英国和法国这两个资产阶级革命的先行者那里，资产阶级革命中提出的自由、民主口号也没有得到深入的落实，法国还时常处于旧王朝的复辟威胁之下。在这种情况下，民主社会主义者矢志于推动国家向自由化、民主化方向发展，争取成年人的普选权、言论自由和结社自由，是符合历史潮流的进步运动，马克思主义者对此也是表示赞成的。只不过马克思主义者认为，在私有制下，所谓的民主、自由和人权都还有很大的历史局限性，需要进一步向前推进。尽管如此，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者及其政党在君主国和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中所推动的自由、民主运动和人权保障事业大大提高了社会中下阶层的政治地位，因而得到社会中下层民众的拥护。二战以后，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政党在推动“四大民主”--经济民主、政治民主、社会民主、国际民主的口号下，进一步推动资本主义国家民主事业的深化，也是符合历史潮流、符合社会中下层政治利益的进步运动，必然得到一些国家社会中下阶层民众的支持。

　　二战以后，一些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者及其政党还联合其他进步力量积极推动环保、世界和平、对欠发达国家的援助等人类进步事业，大大提高了其国际声誉。

　　综上所述，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部分顺应了世界历史进步的潮流。如果把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影响扩大单纯解释为“受众”和“信徒”政治觉悟不高，受了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者及其政党的蒙蔽，说服力是不够的。

　　三、走暴力革命道路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因素

　　尽管在历史上，走暴力革命道路的国家与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时常处于尖锐的政治和意识形态对立中，走暴力革命的社会主义国家时常遭到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政党的批评，但在客观上，走暴力革命道路的社会主义国家无意中却成了促成民主社会主义发展壮大的因素。

　　(一)走“暴力革命”道路的社会主义国家为欧洲国家的民主社会主义政党提供了一些可资借鉴的经验

　　早在1941年，英国费边社领导人乔·柯尔就对苏联实行计划经济的绩效给予了充分肯定。他在《费边社会主义》一书中指出，苏联的计划经济首先提出的问题不是“生产这些货物合算吗”，而是“需要这些货物吗”?除了极少数变换工作岗位的特殊情况外，失业现象在苏联完全消失了。苏联的计划经济“不仅可以废弃刺激生产的利润动机而不招致灾难，而且没有这种刺激，在工业效率上比任何国家以前有过的前进速度还要快得多”[8]。他赞扬苏联在工业上所取得的成就，“是在不到一代人的时间里，在一个非常缺乏技术人员和熟练工人的落后国家中，实际上还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实现的。它是靠社会主义计划实现的。这种计划释放出了人民被压抑的能量，而不是因为怕‘损害市场’而阻止这些能量发挥出来”[9]。他还充分肯定了苏联“正在对尽可能多的公民进行其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的教育，而不管被教育者的父母有多少财富和社会地位高低”[10]。从乔·柯尔多处提到的“苏联经验”来看，“苏联经验”对其“费边社会主义思想”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并进而影响了二战时和二战后英国工党的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无独有偶，2007年6月13日，俄罗斯的一个民主社会主义政党--“公正俄罗斯”的党主席米罗诺夫在《论据与事实》周报上发表《新俄罗斯社会主义》一文，提出欧洲的经济发展模式建立在三个基石之上：向富人和大公司征收高额赋税，卓有成效的劳动立法和强大的工会组织，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普遍的医疗保健和退休人员保障制度。他指出，这种制度在很大程度上是在苏联经济模式的影响下形成的。他写道：“20-30年代的苏联是许多欧洲人追求的理想。……欧洲出乎自己意料按照俄罗斯的菜谱制作了菜肴。”[11]

　　(二)“防止共产主义扩张”的需要使欧洲国家的资产阶级及其代表人物更乐于与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政党“通融”并为其提供政治舞台

　　二战后，共产党执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在一些发展中国家具有很高的政治声誉和国际影响力，致使“共产主义的扩张”使西方右翼保守势力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为了“遏制共产主义的扩张”，西方国家以美国为首发动了对共产党执政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冷战”。为了打赢这场“冷战”，资产阶级政治家变得愿意与温和的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者打交道。1957年8月21日，肯尼迪在参议院就美国当时的对德政策发表看法时说：“我虽然在很大程度上同意民主党和共和党两党政府拟订的我国政府对德国的政策，但是，我认为也还有一种危险，就是，这些政策所受到的一致支持使它们在对付欧洲政治中随时改变的潮流时显得过分僵硬。美国有充分的理由为阿登纳总理的政治家风度和他在形成新德国民主制度中的卓越领导而欢呼。但是我也认为，在对这种成就予以评价时，美国在其公开声明中或比较正式的实际外交工作中，都不适当地忽略了德国社会民主党这个民主的反对党所作出的贡献。这个党对共产主义的反抗是顽强的，而且有一天也许会成为将作为我国盟友的一个德国政府的一部分。特别是在东欧，把德国的社会民主党人当作流氓，总是同我们的利益不符的。”[12]肯尼迪对德国社会民主党的正面看法，实际上反映了二战以后西方资产阶级政治家对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的主流观点。而且，作为西方“自由世界”的领袖，美国资产阶级政治家对社会民主党的态度也不会不影响其欧洲同事的态度。

　　西方国家资产阶级“防止共产主义扩张”的战略需要，是欧洲各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政党崛起的又一重要国际背景。当然，欧洲各民主社会主义政党在社会党国际成立后明确放弃了制度替代的政治理想，并承诺遵守本国宪法，不再对资本主义制度构成颠覆威胁，也是其赢得资产阶级右翼保守势力“尊重”的重要原因。

　　(三)共产党执政国家由于复杂的历史和现实原因所经历的挫折、正在面临的困难和问题，从反面衬托了改良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的成就，更加提高了发达国家民主社会主义的“人气指数”

　　从共产党执政国家自身的情况来看，这些国家在共产党执政后在很多方面都取得了较大的进步，如前苏联在工业化的速度和程度方面曾经给世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它以雄厚的经济科技实力为基础，为夺取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作出了重大贡献。再如，中国在建立独立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实现社会平等方面取得了很多历史性成就。但也应该看到，以下几方面的原因使共产党执政国家在20世纪70年代以后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差距进一步拉大，甚至某些方面被一些发展中国家超越。

　　1.共产党执政的国家由于执政经验不足，在执政初期采取的一些经济、政治、文化等政策不够科学，不利于激发经济发展活力、发展社会主义民主和繁荣社会主义文化。

　　2.共产党执政的国家，尤其是中国等共产党执政的亚洲国家和拉美的古巴，在社会主义政权建立之前，都是经济文化比较落后的国家，由于发展的“时间差”效应，在较长时间内在众多方面落后于欧美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是必然的。

　　3.从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前苏联，到后来其他的社会主义政权，从建立之日起，无不受到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军事干涉、威慑和遏制。特别是美国这样一个“超级世界强权”，在二战以后，对其所谓的“自由世界”的盟友进行各方面的援助、扶持，而对中国、朝鲜、越南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采取武装干涉、围堵的“绞杀”、“遏制”政策，严重地恶化了这些国家的国际生存环境。

　　自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大多数共产党执政的国家启动了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在此过程中，前苏东地区各国发生了剧变，成为西方社会制度的模仿者。而中国、越南、老挝等国家继续在坚持原有根本制度的前提下，进行广泛的政治、经济、社会变革。改革开放以来，这些国家，特别是中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

　　鉴于促使民主社会主义产生和传播的三个因素都是比较稳定的或在短时间内不会发生大的变化，所以笔者预测，民主社会主义在当前和今后相当长的时期内，仍将是世界范围内一种有重要影响力的社会政治思潮，民主社会主义影响力扩大的步伐只有遇到共产党执政国家真正崛起的挑战以后，才会有所放缓或停止。

　　注释：

　　[1] [法]雅克·德罗兹《民主社会主义(1864-1960)》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版前言第1页。

　　[2][3][4][7]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4卷第552页，第648页，第430页，第173页。

　　[5][6] 《列宁选集》第3版第2卷第713页，第717页。

　　[8][9][10] [英]乔·柯尔《费边社会主义》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35页，第36页，第106页。

　　[11] 李兴耕《俄罗斯社会民主主义政党的新变化及其发展趋势》，载于《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7年第4期。

　　[12][美]阿兰·内文斯《和平战略--肯尼迪言论集》世界知识出版社1961年版第15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