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吧——怀念祖母和父亲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19:48:46
  

  每当回想起少年时期的两次遭遇,我的心里就感到后怕,而同时更为父亲特别是祖母的殷殷爱心所感动。两次事故都差些要了我的命,父亲和祖母分别为我叫魂的情景,我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九五零年的初夏,豌豆结子的时候。我早早吃过午饭,到南滑去给牲口割草。我沿着芮子沟的西沟沿往下走,前面远处滔滔黄河宛若一条白练在脚下静静地流淌,河对岸陇海路上一列火车正冒着滚滚浓烟呼啸而过。而芮子沟的那边则是茨夹滑,它也与南滑一样,是由两条沟交汇而围城的块块梯田。不过它的前咀只达到南滑的一半,因此坡度更大。而那里正是祖母给我讲的,是狐仙住的地方。说是我村早先有一个猎手老张头,在那里曾看见一只狐狸,正要举枪瞄准,却成了看书的白须老头。他很害怕,回家后得了一场重病,从此再也不打狐狸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半距离。路旁是一片豌豆地,稀疏的紫红色花朵已屈指可数。我顺手摘了一个豆荚放进嘴里,就向路旁的朝子凹走去。朝子凹的上部是一块块窄斜的只能种树的条形梯田,最下边是陡峭的悬崖直达芮子沟底。

   我割着草,很快就来到悬崖边。崖畔下的小坪上有几株草在吸引着我。我小心翼翼地把两只脚踩上去,不想正当我弯下腰去割时,不幸发生了。我的右脚下土松动,整个身体向下滑去·····。我“哎呀”一声,心里清楚是这怎么回事,但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恍惚中,一个白胡须老头,从茨夹滑前咀飘然而来。不知他用什么东西,在我头上摸了一下,我只觉得一股清凉,便醒过来了。但是睁眼一看,面前却什么也没有。便下意识地寻找我的镰刀。它在距我一仗多远的崖跟躺着。这是一个斜坡,是崖上的黄土长年累月下落形成的。而我此时的位置正是斜坡的坡脚。我取回镰刀,向前走了几步,发现人们为了攀援而挖的一个个如阶梯似的脚窝。我吃力地向上爬去。

   割下的草也不要了,我急忙挎上箩头,往回走。没多远,看见本村犁地的舍子,已经在地头休息了。他看见我脸上的血,就问我,我告诉了他。他很惊奇地说:“你可是捡回一条命呀!”

   我回到家一看,大门锁着。于是来到圣人爷爷家。母亲果然在和奶奶·婶婶还有其他人说话。母亲怀里正抱着吃奶的小弟。她马上领着我找见父亲。父亲立即把牛具赶回,带好需用的东西:绳索·秤``手电筒和我的两件衣服。领着我到出事地点为我去招魂。

  我们到达那个悬崖边时,天已经麻黑了。父亲俯身向下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你胆可够大了。”他马上把带来的三条耕地使用的长绳接在一起,一头拴上我的两件衣服,慢慢向下放去。用手电筒一照,还没有到底。但绳子已经用尽了,只能这样。于是他大声喊:“争国,回来吧!”我立即回答说:“噢,回来啦.”接着父亲把它提上来。我拿电筒照着,父亲小心地解下衣服,放在盘子秤上称。又拴好,再放下去,如此这般,一连三次。我看见父亲在称重量时,有意一次比一次称得多。我想,我的魂魄大概已经附着在衣服上了吧。

    往回走时,父亲把物件全背在肩上,一只手打着电筒,另一只手紧紧拉着我的手。每走几步,都要重复前面的一问一答。看着这忽明忽暗的亮光,听着这一叫一答的凄婉的声音,我仿佛觉得我自己就是那个被招的游魂。于是心里不免害怕起来。。

  没过多久,祖母从老舅舅(祖母的哥哥)家回来了。当她得知绳子没有够到底,我并不是从落地处叫回来的,便要亲自带着我去招魂。

    第二天一大早,祖母就叫起了我,带上干粮,出发了。我们从芮子沟后沟口下去,沿着<之》字形羊肠小道,很艰难地向下走。祖母已经是六十八岁的老人了,小脚,每向下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劲。遇到陡的地方,她就坐下来往下挪动。下到沟底,也是坑坑凹凹。祖母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着,走走歇歇。最后总算走到了那个地方。祖母抬头向上一看说:“哎呀!就这么高,多悬呀。多亏大仙救了你。你要一辈子都记着大仙的好。”在她的授意下,我向着东北方向磕了三个头。

  我们要往回走了,而来时的路太陡,祖母根本上不去。于是祖母领着我一直向南,通过前沟,绕到南滑底下。从南滑前咀上去往回走。我们到达南滑自家的豌豆地,吃了点干粮,顺便摘了些豆荚。快进村时,看见人们早已吃过早饭,在下地干活了。自然一路上,也是祖母叫一声,我立即回答一声:“我回来了。”

   我的第二次不幸也发生在这一年,大约中秋节前后,正是枣子收获的季节。

  在我们村子东北有一条沟,叫小桥沟。深度大约有七八米。一天快吃早饭时,我背着草筐往回走,遇见大我四岁的邻居明森叫住我,让我帮他把一大筐枣抬到车跟前。论辈份我叫他叔叔,不能拒绝。于是我放下草筐,帮他抬枣。他在前边,我在后边。筐大扁担短,我迈不开腿。刚抬起来,还没走两步,我一个趔趄,跌倒了。筐子带上我直掉到沟底。幸好我是爬在筐子上的,只是肚子垫得有点痛,没有觉得有其他伤痛。回家没敢给家里人说。

  虽然两次遭遇我都有惊无险,时间也已尘封了五十八年之久,然而我的心里却始终没有平静。招魂的情景一直萦绕在心头。而今我也六十八岁,因此更加深切地感受到祖母当年的艰辛。祖母1959年已经作古,父亲也在1997年过世。在这里,我也要对着他们大声喊:魂兮,归来吧。请托梦给我,我想念你们。  (2008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