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3:29:59


怀念父亲

629,是父亲逝世33年周年纪念日。

父亲一生经历了晚清、民国、新中国几个朝代,他所走过的路程太坎坷、太奔波、太劳累,以致他81年的人生经历充满着磨难。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个体型精瘦、肩背微躬、理着光头装着假牙的老人,因为我出生时他已年过50了,我无法知道也无法想象他年轻时的模样。

父亲是铁路工务段的领工员,他长年带领工人在铁路沿线流动工作,难得回家一次;待他临近退休时,我又独自一人从南宁来到柳州,从读初中开始直到到工作、成家,也难得回家一次,我们总是聚少离多。

父亲出生于山东省郯城县一个靠推着小车走村串户为农民打造农具的铁匠家庭,他是几代单传的独苗。父亲十多岁时家乡又遭灾荒,他只身逃了出来,碾转流浪到南京时遇到铁路正招火车司机和养路工,因为不想当学徒、不想穿那身油腻腻的工作服,他选择了养路工。

父亲的选择注定了一生在铁路线上奔波劳累,没能再回过家乡的命运;注定了以后母亲也随他吃苦受累,他们的头几个孩子也蒙受了少年夭折的命运;注定了我与父亲聚少离多的缘分在他年过50后开始。

由于长年累月在野外工作,备受日晒雨淋、风吹雨打,父亲患有严重的哮喘病,每当发作时就不能平躺,也不能站立,只能在床上斜靠着两床叠加的棉被,常常因一口气喘不过来而憋得满脸青紫、浑身抽搐,让人看了害怕,这个病将他一直折磨到63岁。那一年,一位北京来的年轻女医生到铁路医院做“梅花针”针灸的临床试验,由于治疗的“残酷性”而没人敢试,父亲挺身而出并坚持配合完成了试验,结果意外的成为唯一得到根治的哮喘病患者。

父亲几十年如一日坚持带病工作的精神,勇于接受痛苦挑战的勇气,从小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之中,并影响着我的一生。

我才上小学三年级,父亲就到该退休的年纪了,单位找他谈了话,这意味着一家六口的生活将面临困难,为此家中愁绪笼罩。当时我正患腮腺炎,两腮被草药厚厚地包着,疼痛加担忧,我哭了,就在那一天,我仿佛开始成熟了,老盼着快快长大,好替父母分忧。

也许是老天的怜悯,也许是一时未能找到顶替父亲的人,父亲的退休延续到65岁,那年我在柳州铁中刚进初二,时值我国“三年困难时期”开始。

父亲退休后,每月只有50多元的退休工资,要维持六口人的生活,要供我们兄妹读书,尤其要分出一部分钱供我在柳州读书的所需费用,困难是相当大的,为此父亲决然地跟母亲一起去打工挣钱。父亲的举动极大地震撼了我,我也随之作出了果断的决定,不顾学校的劝说,毅然在初二转学南宁铁中,并在学校放假时和大妹妹一起随父母去打工,一为挣学费,二为减轻父母的负担。在那三年困难时期内,我们一家有四人去打工挣钱,才不至于陷入更窘迫的状况。当然,我和妹妹的打工只局限于假期。

那年头我们打工干的是相当艰苦的“土方工”,没有机械设备,只有镐、锹、挑担,工钱按方计算,每天只挣6角来钱。“土方工”的流动性相当大、工地相当远,全靠双脚行走,单程都要走一个多小时,因此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煞黑才到家;午餐要在头天晚上做好带去,蒸饭时多放水,蒸出的饭象米糕,显得多一些,再弄些辣椒、豆豉或咸菜佐餐,或是在工地周围择些野菜,烧开水撩一下,拌上事先带去的辣椒酱油,就是难得的美味了。

这样的打工生涯连我都感到非常吃力,但年近70的父亲虽然佝偻着腰背吃力地挑着担子,蹒跚着往返行走,却默默地坚持了三年,直到我初中毕业执意缀学打工,他才听从劝告不再去打工。后来我常想,父亲当初并不是为打工而打工,而是在用行动告诉我如何去面对困难,如何去经受磨砺。

父亲对我一向管教严苛,不许持强凌弱、不许惹事生非,强调“药人的不吃,害人的不干”。因此,我养成了文静的性格、顾家的秉性,常常得到邻居们的称赞。

但潜在的山东人性格总会在沉静之中时有显现。一次我看到对门的两兄弟欺负一个小男孩,忍不住数落了几句,那老大却横蛮的冲我打来,我不会打架但比他灵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就势转了几圈再放手,他摔倒了、哭了。我正感无所措时,猛听对面的小朋友大喊:“快跑,你爸来了。”我回头一看,果然见父亲背着双手拿着一样东西朝我走来,我撒腿就跑,父亲气头一来,随手将手中的东西朝我扔来……。

由于害怕,我跑到学校躲了起来,那是我唯一一次离家出走。直到深夜,找了一天的母亲把我接了回去,父亲也没有再责罚我,大概他知道我不是惹事生非,而是仗义执言、打抱不平吧。

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没逃脱父亲对我的一顿狠揍。

那是我读高小时的一个周日,俩个同学邀我上公园玩,当时没加考虑就跟去了。头一回那么无拘无束地处于鸟语花香的环境中,看着那么多或招人喜爱、或惹人害怕的动物,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全然不知我们三家早已乱成一团,不知有多少人在满世界寻找我们……。

天临黑,我们归家了。但是,同是家中独子的我们却有不同的“待遇”,那俩个同学的家长在稍稍责备几句后就好饭好菜的哄着他们吃喝,而我却被父亲用绳子捆起来狠抽了一顿……。为此,我对父亲记恨了好长时间,直到我也当了父亲之后才开始理解,父亲这是爱之深恨之切呀!想想也是,父亲年过半百好不容易才在夭折了几个孩子后有了我,他不能不在意我的存在,要不他怎么以“小珠”为我命名呢,明显是掌上明珠的寓意。

其实,父亲对我的在意并不完全是严厉管束和教育,还有尊重和宽容,这是我在许多年后才省悟到的。当我在小学三年级时意识到名字的女性化而要求改名;当我在初中毕业后要缀学打工,他都尊重了我的选择。特别是后来我因那“三年”因营养不良患了浮肿病导致视力急骤下降,已经失去竞争工作的身体优势时,我仍执拗地坚持要“子承父业”,非铁路系统不进、非铁路工人不干,也不知跟谁较上了劲,连父亲单位的领导也无法做通我的工作。对此,父亲没有象以往那样责备我,更没有冲我发脾气,而是耐心地以“每根草都会有一颗露珠滋养”的道理开导我,反复地劝我不必“非要吊在一棵树上”,直到我想通后进入一家地方企业。正因为有了父亲的开通、有了父亲的开导,才使我在每次面对人生道路的转折时能作出正确抉择,干出应有的成绩。

在对待事业和家庭问题上,父亲对我也是一再体现尊重和宽容。随着我一天天成长,父母一天天老迈,每当我回去一次,母亲都要反复唠叨两件事,一是调到他们身边,二是成家生子让他们早抱孙子。但每当这时父亲总是宽慰地说:“急什么,男子汉四海为家,事业为重,我不也是30多岁才成家吗。”后来,我一直待在柳州,近30岁才成家有了孩子。再后来,当我为大儿子以“高歌”命名并告诉父亲时,他说“怎么取这个名字,按辈份排,他的名字应该有个俊字。”我说“我不知道排辈的事,再说名字只是个称呼而已,高歌的名字又响亮又好记,不必改了吧。”父亲听后也没多说,宽容的认可了。遗憾的是,孙子还未满周岁,他就离开了人世,未能多享“纵有美酒千杯盏,不如膝前承儿欢”的天伦之乐。

父亲辞世那年,我刚3030年来我们真正待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没几年,我对父亲的印象既是朦胧的,但也是深刻的。朦胧使我难以更多的讲述父亲的过往,但那零星的记忆却清晰地深刻脑海之中。

我遗憾,遗憾的是以前为什么没多创造机会和父亲多接触、多沟通、多了解、多亲近,以致除了父亲80岁时照的那张全家福,竟没有一张父亲其他的相片。

我欣慰,欣慰的是让他看到了孙子,临终前一段时间我和儿子也守候在床前,在他深夜离去时我和母亲、妹夫就在他身边,他并不孤独。

回想当年看到父亲在终止生命的瞬间伸直的身体几乎顶满病床时,我惊讶的对母亲说“爸爸好高呀。”母亲说:“当然,他年轻时比你还高大帅气呢!”母亲的话将几十年存于我脑海中的形象彻底地颠覆了,从此留给了我对父亲年轻时形象的想象空间。

父亲,安息吧!我以你为荣,为你骄傲!

 

 

 

                                                                                                                         2009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