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情思万种续红楼28-红楼书话-文化纵横-搜狐社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01:23:56
第一二九回  太夫人仙逝得哀荣 孝子孙反目为家财
    史家族人俱在,只史鼎带了家眷出任。贾璜登门求见,禀明缘由。史鼎堂兄虽也是贾母的侄子,终究不亲,且因无实职,向日往来不多,又妒忌史鼎发达,故此婉言谢绝道,“因二老爷不在,我也不过暂代管理家事。贵府老太太的白喜,怎容我这底下人去放肆。我是万万不敢的。”贾璜苦求无奈,只得返回贾府禀告。
    因南来风俗,若是丧主不来或不许成服,主家不得哭灵穿孝,是以有些亲戚不睦的,在亲人死去后,借着机会哭闹作践的也多的是。贾政忧心道,“史侯回京少也得一两月,还要禀明圣上。这可如何是好?”贾赦道,“我偏不信这事儿办不成。琏儿去备了厚礼,说我和你叔父拜上那边表叔,因守制不能前来,请大老爷移驾。论理,大老爷在京中为长,这亲戚却不论官职高低,理应由长兄出面,请大老爷不要推辞。待丧事办完,我和你叔父登门道谢。”贾琏答应了,恐坐车慢,直骑马带了人去。果然史家大爷听了一番话,心里自在,又拿了厚礼,沉吟了一番道,“既然你父亲他们抬举,我也就僭越了。这表兄弟之间何必这么客气,论礼也该我们去做了这番手续不是?”贾琏赔笑道,“亲戚间往来应该的,也并不是单为了请表叔过去。我外面备了车,表叔是坐我的车去,还是?”
     史鼐道,“既是你备了车,也是一片孝心,我却不好驳回的。如此,你略等片刻,我换了衣裳就来。”贾琏赔笑道,“表叔请自便,小侄等候就是。”那史鼐洋洋得意,进去换了素色衣裳,正了冠,贾琏伺候着出门来,一径往贾府而来,绕是赶得快,亦到了未时。贾赦等正在焦急等候,林之孝家的一路小跑进来禀报史家大老爷来了,贾赦忙敛了神色,捧起叠好的白布手巾,见史鼐到了厅门口,往前迎了两步,扑通跪了下来,高捧手巾过头,哀哀痛哭。那史鼐得了好处,怎会刁难,且也没那个胆子,忙接了手巾戴上,又扶了贾赦起来,一边的下人早捧了贾赦的孝服躬身候着,史鼐取了,亲自给贾赦穿上,系了麻在腰间,换了孝鞋,众人也便都自己戴孝,一时史鼐率先来到灵前,恭敬祭奠了,焚了纸钱,跪下恭敬磕了四个头,放声哭泣,于是,以贾赦邢夫人为首,众人都举哀起来,哭声震天。
    孝子孝媳是定要哭泣的,越是悲伤越好,多少双眼睛盯着,可叹世人只顾了死后的体面,父母活着的时候不思量着一丝孝敬,死后大办丧事,还要哀哀哭泣以表思念之情,何苦来哉?
    亦有真心哭泣哀悼的,贾母做了这多年的老祖宗,待下宽厚,且对子孙多有疼爱,众人自然悲痛。举哀既起,贾珍便派人四处报丧,又写了折子,为贾政、贾赦向礼部报了丁忧。原本贾政主礼部事务,元春法身入地宫,是要随行主祭的。当今圣上见了丁忧的折子,想起元春在世时多次言过仰赖祖母抚育之恩,且贾府世代功勋,贾母又是钦封一品诰命,当下批了丁忧,命礼部主事备了祭文,赏祭银一千两,蜜蜡佛珠一串,代朕亲祭,并允王公以下亲自祭奠,又恩赏了贾琏和宝玉礼部行走的闲差,待一年后上任。当今圣上苦于忠顺王把持朝政,老的臣子又非亲自调教出来的,并不十分上心,此举一则顺了元春的在天之灵,二则也慰勉了老臣之心,当下,世袭的老臣故旧们纷纷称赞圣上仁德,恩泽旧臣,可谓收效颇丰。
因有皇上的赏赐和恩旨,贾府也只得倾了阖府之力来办丧事,力求办的风光。各王公大臣纷纷来祭奠,贾珍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贾琏、宝玉、贾璜、贾蓉、贾蔷等都帮着招呼前来的官员世家,内里以尤氏为首,凤姐、李纨等也是每日忙着迎来送往。幸好众人也不敢马虎怠慢了,且尤氏凤姐又是经过事的,倒也井井有条。只贾母的东西除了定好了给宝玉和孩子的,并已经分了的,余下的器皿大都出去当了银子贴补丧事之用。
    荣禧堂前设了流水席,招待前来奠基的客人。贾赦、贾政只在灵前守孝,饭也是端了来吃,南来的规矩,孝子晚上守夜铺草席睡地上,白日里也不得离开灵前,不得上桌吃饭,贾政尤可,贾赦年纪大,禁不住,也只得忍耐着。好在众亲友怜惜,也并不多叨扰,也有尽了礼数即走的,也有留下来帮忙的。
    找了阴阳先生,看准了三日入殓,停灵七日后,送灵柩至铁槛寺,年后扶柩南下。三日入殓时,依旧要丧主出面的。贾母法身身着大红一品诰命服,头戴凤冠,手上戒指手镯一如生前,面上已经修饰过,面容安详,口里含了玉鱼,可保法身不坏的。朱红油漆了三遍的上好板材,四角分别放了糕和铜钱,头部方向放了玉枕,将贾母法身放入棺中时,邢夫人等女眷大放悲声,更是拉住棺板不让封棺,哭闹不已,观者无不动容,这也是南来的风俗,孝子女不忍父母离去。总是有亲戚的女眷前来劝止住,扶了歇息劝慰的。
    待法身安置妥当,史鼐拿了剪刀,将贾赦和贾政的头发各剪了一缕,用红布包好了,待阴阳生封棺钉钉时,靠近头部的孔里将红布的一角钉入,以示孝心,也证明死者后继有人,不让别的小鬼随便欺负了去。
    一连七天,贾赦贾政等在灵前哀哀守灵,不得丝毫放松。这日第七日送灵柩至铁槛寺,说不得的盛况,比之当年送殡秦可卿时不知道风光了多少倍,但说东平、南安、西宁、北静这四家世交的王爷,并除了宁国公、荣国公外的其他六位国公府,神武将军府等要好的亲友家,便连忠顺王府、孙绍祖等并不相与过多的王公官员也扎了路祭,以遵皇上抚慰老臣之心。只苦了贾赦等沿街磕头,路祭的棚子直搭到了城门口,这几里的路程折腾了两个时辰还未出城。
    出了城门就快了,一路车马,不过再有两个时辰的功夫便到达了铁槛寺。这乃是家庙,之前没了的族内人等灵柩都寄于此,随后扶柩南下,葬于金陵贾氏陵园内。是以这寺庙里的和尚一应事情都很熟,祭奠诵经做法事,水陆大会等,说不尽的风光,众人见黛玉尸骨未寒,贾母也已仙逝,昔日祖孙情深,如今阴界相逢,更觉伤感。宝玉和紫鹃心痛欲绝,紫鹃念着胎儿,不敢哭得太狠了,只心里暗暗发狠,定不叫黛玉白白的死了。
    待灵柩安放完毕,天色也已快黑了,这里早已安排下贾赦贾政等守灵的屋子,待七日法事结束后方回府去。紫鹃执意留下,宝玉也陪同留下。凤姐此刻哭得泪人一般,死活也不离了去,邢夫人看着,只不好说什么。最后回去的只有贾珍、尤氏,去照料西府里的事务,府里的执掌应用之物该要收管起来。贾蓉和胡氏回东府理事,其余人等都留在铁槛寺,待到第二天,李纨和宝钗、玉钏也回了府里。
    七日后,阖府返回,孝服未除,便在荣禧堂聚了一起,贾赦先流了眼泪道,“老太太享了一辈子的福,如今撇下我们去了。老太太在时,咱们两府里没分过彼此。如今老太太走了,俗话说的,各家管各家的事,少不得我讨嫌说句,亲兄弟明算账,也并不是我贪财,到底都是老太太的儿子,原是大家有份的。今日府里人都在,也把这事情理一理,时间长了,若有说不清的,伤了兄弟的情分。不知道二老爷和弟媳意下如何?”
贾政是个老好人,素来不问这些家务,当下道,“大老爷这话叫我怎么受得起?您是长兄,说的也在理,自然听您的吩咐。况且当日老太太原有过嘱咐,身后的物件儿如何分配,都是有了吩咐的,如今照老太太的吩咐也就是了。”贾赦道,“既然二弟如此说,我就却之不恭了。如此,老太太物件应该造册了的,把册子拿来吧。”
    一旁琥珀捧上册子,贾赦接过去看时,许多的铜锡大家伙已经当掉,如今只剩了衣服首饰之类的,并金银三五千两。贾赦皱了眉头道,“虽说咱们家不如从前了,可老太太也不止攒了这些钱吧?老太太当日的陪嫁不说,便是做诰命夫人这些年,加上各府里的孝敬,我虑着银子少也得三两万才是。难道二老爷家的日常开支是老太太的体己不成?”
    贾政素不管事,便看向王夫人。王夫人拿了串珠正在念佛,听闻此言,笑道,“大老爷这话说差了,别说老太太,当年娘娘省亲之时,哪个人的体己不填补进去了,便是我和珠儿媳妇的体己,再那边珍哥儿媳妇的和蓉儿媳妇的,如何算得清楚。虽说我们不比大老爷宽泛,也没到用老太太的银子的地步。这老太太日常的开销,究竟填补进去了多少,如何能和大老爷算清楚?况且我们也没找大老爷去计较这些?大老爷这些话,竟让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邢夫人冷冷哼了一声,道,“二太太说的自然不错。只这两年老太太的东西倒是不间断的在当铺里发现,难道竟是我们看差了不成?虽说老太太住在这边,你们服侍得也辛苦周到,到底帐目也要摆到台面上来,这悄悄儿的算得了些什么?你们家出了一个皇后,出了一个王妃,难道还穷到当了老太太体己的地步?”
    王夫人也冷下脸道,“虽说我的女儿当了皇后和王妃,我也没不顾他们的死活去要了他们卖身的银子。难道皇上把国库赏了给我们不成?现说老太太的东西,如何能扯到别的上头。现有老太太物件的册子,若是果有不对的地方,大老爷和大太太只管说。”
贾政急得道,“老太太才没了,你们就吵成这样,叫别人家知道算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贾赦道,“我倒是想好好说呢。老太太素来偏心,也不管还有多少东西,先给宝玉和未出世的孩子各留了一份。孩子不消说,外甥女儿当日带了多少银子来,既是你们二房的人,用了也就用了。姑太太没的早,老太太留这五千银子我没意见。宝玉是老太太的孙子,琏儿就不是吗?珍哥儿和环儿,琮儿也该一视同仁才是。这帐目不对,我倒要瞧瞧老太太留了什么好东西单给了宝玉。”
    王夫人脸色一凛,随即笑道,“大老爷竟和侄儿争了起来,管它什么,总是老太太留下来,指定了给宝玉的,难道大老爷竟要违了老太太的意思不成。”贾赦道, “我只瞧瞧,公道自在人心,若你藏了三五万的银子在里头,我也不问?好歹孙子辈的也要公正些,如今既然以我为长,少不得讨你们嫌了。让丫头把箱子抬出来吧。”王夫人正要说些什么,贾政道,“大老爷既然要看,就看吧。”便回头问琥珀,琥珀叫了两个婆子,抬了一个朱漆樟木箱子出来,上面的封条还在,贾赦和邢夫人得意的看了一眼王夫人,王夫人心突突的跳,料着贾母定留了体己给宝玉,唯恐里面的财物叫众人分了去。
    鸳鸯拉了拉紫鹃的手,给了一个暗示,紫鹃也握了一下鸳鸯的手,静观其变。琥珀撕了封条,拿了钥匙打开箱子,一一理清楚,里面有宝玉从小换下来的寄名符,冠带,荣国公当日用过的笔砚,上好的扇坠两个,宝玉初习字写了的字,娘娘赐的沉香木佛珠,金寿星一尊,玉如意两柄,回文绣扇面两幅,婴孩的衣物两套,想来是给紫鹃肚子里的孩子的。余外,还有两套衣服,八九成新,估计是当日荣国公所穿过的。
    王夫人见此,心里失望的很。众人也是很诧异,贾母那么疼宝玉,如何只留了这些东西,那邢夫人更是拿了衣服细细的捏了一遭,又仔细瞧了箱子并没有夹层,方才无奈的放手。
    王夫人勉强笑道,“大老爷和大太太可看清楚了?老太太虽说疼宝玉,到底老太太是明事理的,怎么会偏心孙子,偏了儿子?”贾赦和邢夫人很失望,贾珍和尤氏本也期待发现什么,见如此,也只得罢了。邢夫人忽道,“老太太的物件都是鸳鸯管着,谁知道这里头有什么名堂。若是拣了好的藏起来,咱们横竖近不了老太太的身,也只好当傻子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了鸳鸯。鸳鸯气的满面通红,走出来跪下道,“我本是个丫头,蒙老太太和老爷太太恩典,跟了二爷。虽说每日里服侍老太太,也只是端茶倒水的份儿。老爷太太们是老太太的心槛上人,岂有老太太将体己交由我管的。老太太咽气的那一刻起,家里事情全交给了东府大爷大奶奶,我每日服侍太太守灵哭丧的,又岂有那个功夫惦记老太太的物件儿。我便是老太太养的一条狗,也断不会背恩负义去算计主子。”
    王夫人吩咐鸳鸯起来,道“你何苦这样,大太太不过那么一说,怎会认真和你较真起来。”邢夫人笑道,“二太太说的是。琏儿媳妇,你从前倒是这边管事的,想必清楚的很。老太太的物件虽不经你手,多少也知道些儿吧。不然前年怎么当了老太太的物件儿办中秋节礼呢?若说鸳鸯不管老太太的物件儿,怎么能偷偷把老太太的东西偷出来呢?”
第一三零回 鸳鸯的命运
    却说鸳鸯跪着,头低着,身子明显晃了一下,抬起头来,脸色煞白,却不言语。凤姐心下愧疚,忙出座施礼道,“当日周转不开,当掉的已经都赎了回来。求太太明察。”邢夫人冷笑道,“你的我暂且不说,横竖这府里的钱是你嫡亲姑妈的,我是个外人,犯不着操心,便是都被你捣腾光了也不与我相干。老太太的却是子孙都有份儿,容不得一个丫头撒野,欺上瞒下的。我不管赎回来了没有,只是鸳鸯既能偷偷助你们,焉知她自己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藏些体己?我今儿倒要好好察看方可。”
    话说得理直气壮,王夫人等也无话可说,只好干着急。鸳鸯哑声道,“我对老太太的心可昭日月,可以对天起誓。”贾赦站起来踱了两步,道“你起誓是起惯了的,别人也不信。当日挑拨我和老太太的母子关系,叫老太太不待见我。我说你是个势利眼,瞧见老太太身边有利可图,又恋着宝玉,你对天起誓,这辈子,别说是宝玉,就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是老太太逼你,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从命。你今儿可还有话说?”
    这话提起了当日贾赦要鸳鸯作姨娘,鸳鸯赌咒发誓不愿意,惹得贾母发了火,不待见贾赦和邢夫人,二人好一阵子没好意思露面。虽说后来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了嫣红来,到底意难平。贾母作主给了宝玉作房里人,贾赦不好说什么,心里却是暗恨的,只等着哪天好好报复一番。今儿得了机会,便发作起来。贾珍尤氏明知此事,想笑又不敢,只得端正了脸色看着。贾政和王夫人虽也明了,只是贾赦说得也是事情,又怕落了不是,也不敢多说。
    见鸳鸯面无血色,贾赦心中得意,道“我是个孝子,既然老太太作主给了宝玉,你如今也是个姨娘,照理我也不该多说什么。但如今既然以我为长,你又是服侍过老太太的丫头,少不得就不避嫌疑了。老太太的帐目上有什么可疑,你只老实说出来就罢了,该怎么发落你,是二老爷二太太的事情。”
    贾政从不管家事,也不知道里头有什么,一向又尊重贾赦,故此也不多说什么。王夫人懊恼的很,又无从反驳。宝玉起身作揖道,“鸳鸯此刻是我的屋里人,我可以作证,这一年多的时间,也只是白日里伺候老祖宗茶水,老祖宗的物件实未料理。现有老祖宗的丫头在,大老爷怎可审问侄儿的房里人,说出去不说别人笑话,也不像咱们荣宁府的做派。家里下人多,传来传去,说出去的只怕名声不好听。当今皇上仁孝,又给了老祖宗莫大的恩荣,若是知道了老祖宗尸骨未寒,咱们家为了些家产闹得沸反盈天的,不说圣上震怒,便是大姐姐在陵寝里也不得安生。侄儿斗胆,请大老爷细细思量。”
    贾赦被宝玉一堵,原是自己发狠说过凭着鸳鸯到天上,这辈子也跳不出自己的手心,如今要这么算了,又不甘心。想了片刻,道,“宝玉说得也是。只是这事儿也可大可小,也罢了,鸳鸯姨娘,且起来说话吧。”
    鸳鸯心里早已掂量了百十个来回,明白自己在老太太身边多年,大老爷和大太太恨自己入骨,焉知王夫人和宝钗如何思量,在府里的日子是难过了,不如趁早打算。见贾赦叫自己起来,便拜了几拜,贾赦道,“我叫你起来,这是何故?”鸳鸯转向贾政王夫人又拜了几拜,道“我跟了老太太这些年,虽说老爷太太看得起我,抬举我,我也只当自己是老太太的丫头。当日,原是林姑娘求了老太太和太太,要了我做陪嫁丫头,可怜林姑娘自小就没了父母,老太太怜悯,我也不好推托。虽说跟了二爷,这一年多也是仍旧在服侍老太太,并不敢把自己当主子看。我当日说过,服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着老子娘哥哥,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如今既做了姨娘,寻死自然不该,当姑子也不合理。横竖老爷要送老太太的灵柩回南去,还有林姑娘的灵柩,我愿意请命为老太太守灵看墓,也不枉老太太疼我一场。请老爷太太允准。若是不允,我宁愿一死,追随老太太,说不得不孝了。”说着拜下去。
 众人惊诧的看着鸳鸯,贾赦原想折磨鸳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消自己心头之恨,不料鸳鸯竟说了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自己一时倒不好说些什么。宝玉看着鸳鸯,知道自己无法保全,想起昔日鸳鸯还是丫头时倔强不屈的眼神、温柔贤惠伺候老太太的情景、开朗活泼打趣自己、细心体贴帮衬凤姐的情景,自己一个须眉浊物在鸳鸯这样灵秀的女子面前竟无颜以对。黛玉已被自己所误,如今断不能再委屈了鸳鸯,想至此,尽管素日在老爷太太面前不敢多语,也是果断站了起来,道,“老太太和鸳鸯名为主仆,实则情分极深。况且老祖宗没了,我也思量着要怎么尽孝心方可。只是,父母在,不远游。倒不如全了鸳鸯的孝心,也权当替老爷太太和我们尽孝了。我想着,不如鸳鸯收拾一下,就在寺里先守灵,也不用回府来,横竖我们每七日也要去一次,一应用度什么的也方便交代给寺里。待年后扶柩回南,鸳鸯便随我们一起去。儿子只这一点孝心,不能亲力亲为,唯愿老祖宗不怪罪我。还请老爷太太允了吧。”
  鸳鸯早知道宝玉经了黛玉之丧以后,性格大变,万没想到近来行事却真当得起护花使者了。心里又是伤心,又是欢喜,想起贾母和黛玉祖孙俩,更是心下悲痛难忍,遂大放悲声,倒叫贾政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邢夫人看鸳鸯此景,心里也是怨恨,半晌道,“鸳鸯孝心自然可嘉。只是现是宝玉的房里人,只看二老爷二太太如何了。珍哥儿媳妇你们看呢?”尤氏本也不欲多插口,只是被请了来,再有也念着老太太有什么家产相留。听到邢夫人问自己,想起鸳鸯素日待自己的情分,笑道,“现二位太太在这里,哪里有我晚辈说话的份儿?大太太说的是,二太太做主就是了。只是我想着,咱们府里素以礼孝传家,此次皇上又给了这么大的体面,若是鸳鸯自请守墓,岂不是锦上添花的好事,传出去只怕别人家羡慕还来不及,也显得咱们府里待下人仁义宽厚,才让这年轻的姨娘放着好好的金尊玉贵的日子不要,倒要孤苦伶仃的去守墓。我们忝为族主,也想着金陵虽有几十家人,都是族人,并不如两府这般亲近,两位老太爷并我们老爷的墓,也不知道家人看得如何。若是二太太果然允了鸳鸯去金陵,我也想委了鸳鸯瞧瞧祖宗的坟茔,横竖南来的消息极便当,一应用度只管支取就是了,我们也省了多少的心思。”
  贾珍尤氏虽为晚辈,却是一族之主,此刻尤氏言自己亦可沾光,料到贾赦邢夫人断不会纠缠不休,宝玉和鸳鸯的心也放了回肚子里,端看贾赦如何处理。果然贾赦皱了眉头,思虑半晌道,“珍哥儿媳妇说的极事,咱们家素来秉承皇上仁孝,既如此,就全了鸳鸯的主仆情份吧。只是若叫一个房里人去似乎不合适,若是以老太太的丫头身份去,名义上也好听许多,爷们去祭拜祖宗也便宜。鸳鸯现是姨娘,不如另挑一个丫头去。横竖老太太房里的丫头都是要打发的,若有念旧情的,去给老太太守灵,我做主,月例加倍。”
  琥珀等自然知道贾赦的心思,不过是要折磨鸳鸯罢了,是以无人出首。贾赦怒道,“老太太在日,待你们不薄,怎么老太太刚走,你们就如此薄情?一个个都拉出去打板子才好。”贾政道,“大老爷不必生气,这原是各人的心意,勉强不得。且老太太临终有言,放这些丫头出去,身价银子也免了,任其父母自行择配。如今老太太灵柩已送寺里,本该放他们出去的,如何能勉强他们去金陵守灵。”
  鸳鸯道,“我本是丫头,服侍老太太多年,蒙老太太抬举,老爷、太太和二爷不弃,鸳鸯斗胆,仍愿意做老太太的丫头,终身为老太太守灵。还请老爷、太太和二爷允准。”此语一出,众人诧异,贾赦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王夫人一直拿着佛珠念佛,此刻道,“傻丫头,你又何苦放着主子不做,去做丫头?你若要守灵,哪里守不得,偏要去金陵。你一个姑娘家,冷清清的在那坟地里做什么?诺大的贾府,难道容不下你?我却不信了。”
  鸳鸯料是王夫人感自己平日照顾宝玉帮衬凤姐之情,也是暗击贾赦邢夫人淫威,方出此语。无奈心意已定,道“多谢老爷太太好意,鸳鸯福薄,甘愿为奴,还请太太成全。”
  宝玉笑道,“也罢,你既是我房里人,我也说两句。既你心意已定,留也无益,能为我们略尽孝道,也是功德一件。老爷太太就允了吧。”王夫人道,“既然宝玉也如此说,鸳鸯你把随身的物件收拾了,这边就有信去南边的,大老爷做主月例加倍,我也不能小气,每月的用度也加倍吧。你收拾了,辞辞旧日的姐妹,过两日就去寺里吧。没人敢拿你当丫头待的。老太太素日疼你不亚于孙女,如今我们又怎么敢委屈你?放心去吧。”
  贾赦道,“二太太这话说谁?这家里,我既为长,自然做得了主。我还没发落完,你倒下定论了。这是哪家的规矩?”
  王夫人含笑道,“论理我也不该和大老爷顶嘴。只是我做主指派鸳鸯,一则,她现是宝玉房里人,不是老太太的丫头;二则,她是这边国公府的人,不是大老爷那边的人。若她得罪了大老爷或是东府里,我自然捆了送过去任凭发落,我还要落不是。如今这丫头服侍老太太尽心尽力,替我省了多少事,日常服侍我和宝玉也没错处。况且老太太走了这些日子,这丫头只管守在灵前哀哀不已,竟比嫡亲的儿女还要悲痛些,也并没有机会得罪了他人,大老爷要发落她,却不知为哪般,我却是不明白了。难道说大老爷为长,我这国公府的家也要交给大老爷来当不成?我以为我是个知礼的,却不想惹怒了大老爷,还请大老爷指教才是。”
  贾赦和邢夫人听王夫人一口一个“国公府”,分明是暗讽贾赦如今地位不如贾政,更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直觉得怒火冲天。贾赦尤可,邢夫人是个心内最没成算的,道,“二太太一口一个国公府,莫非瞧不起我们?要如此说,东府里更低了一层,日后竟连面也不见了,以免高攀了这堂堂国公府?” 
  王夫人笑道,“大太太这话奇怪,咱们是一家子的亲兄弟,若不说国公府,只说我们府里,似乎也有些生分的味道在里头。这兄弟亲戚间走动,何必比身份?当日我们只是老爷员外郎的身份,也并未在两府面前赧然回避。怎么如今不过蒙皇上的恩典,多了个虚衔,大太太就心里不自在了?亲兄弟之间,不望着各自好,倒望着我们不好?况且若是可以,我宁可不要这虚衔,天可怜见。东府里珍哥儿虽说爵位低了,日后琏儿难道不是一样?况且东府是一族之主,哪有人敢瞧不起的?”
  尤氏听邢夫人说东府更低了一层,脸上不好看,仍旧笑道,“我们是晚辈,这世袭的规矩本就逐代递减。便是白衣,每日给长辈请安也是不敢疏忽的,哪里就不好意思上门了呢?叔叔婶子即便不乐意相见,我们的礼数也是不敢有分毫的马虎的。”
  邢夫人原本想拉着尤氏,没想到尤氏说了这一番话,自己倒不好说什么。半晌道,“都是一家子,有什么乐不乐意的,倒是外道了。”
王夫人道,“既是没什么,大老爷和大太太就作主,老太太的物件儿各人留些作念想就是了。天也好早晚的了,劳累了这些天,也让珍哥儿带兄弟子侄歇息去。”
  贾赦无奈,只得将现银三府均分了,留了一些打赏下人。那衣物首饰女眷们各自取了些,只邢夫人挑三拣四,生恐好的被别人得了去,王夫人和尤氏哪里瞧得上她的做派,暗笑不提。临了,贾赦道自己屋内的花梨木大炕桌和围屏坏了,便将贾母屋内的抬走了。顺带将贾母的紫檀雕花拐杖和玉枕也拿了去,他年纪最大,托言身子弱,别人自然也无话可说。
    尤氏等得了些金银和首饰,也不多言。倒是王夫人将上房贾母卧房里的珐琅对瓶和慧绣赠了贾珍和尤氏,又将收着的字画取了几幅,剩下的贾赦和贾珍也就不好意思开口再要了。
    王夫人道,“既是老太太的物件都已经分了,这上房也空出来,不如暂且封了,横竖也少到这里来,也免得多添丫头了。待日后收拾了再用吧。”贾政同意,便让琥珀等几个丫头收拾打点自己的衣衫物件,紫鹃安排了住处,明日便着家人领了回去。
  真是:骨肉反目为哪般 利字当头情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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