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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回 察隐忧探春嘱贤语 忧后事贾母吐心思
     探春穿了一袭柳绿色长裙，未带丫头，已然进屋，与宝黛相见，紫鹃斟上茶来，探春泪眼盈盈，半晌未说话，宝黛也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紫鹃聪慧，悄悄出去带上门，自己在门外守着。这边探春抬头刚叫一声“二哥哥”，可巧宝玉也叫了一声“三妹妹”，倒是觉得愈发伤感了。黛玉道，“三妹妹，我和你哥哥想着去瞧你的，怕你那里人多嫌烦，不想你却过来了。”探春道，“多谢哥哥嫂子，正是呢，烦了一天，也懒得见人，倒是想和哥哥嫂子说说话儿。”黛玉道，“妹妹可还记得在庵里求得的灵签，想来真是极灵验的。那年占花名儿，妹妹也掣了杏花签，只可惜离家太远，让人心里伤感。”探春勉强笑道，“可不是呢，看来凡事命中都有注定的，嫂子也不必太难过。女儿家本就是要出嫁的，那里都像嫂子一样仍旧和亲人住在一起。不过，如今这样，也是我的造化了，本就是庶出，蒙老太太和太太不弃，待我这般好，这次又沾了大姐姐的光，才能如此风光，也算回报了爹娘的恩情了。哥哥嫂子不必难过，这是别人家求也求不来的好福气呢。”说着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簌簌的流了下来。宝玉道，“虽如此说，毕竟是离乡背井，让人怎么放心的下？”声音却已哽咽了。探春道，“瞧我，白来惹了哥哥嫂子伤心。我正是有事情拜托哥哥嫂子呢。”宝黛忙道，“妹妹有什么事，只管说。”
    探春道，“老太太、老爷和太太不消我嘱咐，哥哥嫂子自然会尽心孝顺的。只是我若是不在，还请哥哥嫂子照料姨娘和环兄弟，我虽看不到，心里也就放心了。家里这么些人，我也只有哥哥嫂子可以托付了。”宝黛心里甚是惊讶，满口应允，只是诧异，探春平日里最注重这名份上的事情，怎么这次如此关照，但想想亲情使然，也就情有可原了。探春道谢，又道，“有些话，当妹妹的原不该如此说，哥哥嫂子万勿介意，妹妹才能说。”宝玉道，“三妹妹有话直说无妨。”探春道，“哥哥和嫂子青梅竹马，情意不是别人轻易可比，做妹妹的只希望哥哥嫂子莫要为了无谓的事情生分了，别说老太太不放心，便是妹妹心里也不踏实。哥哥嫂子要一直和睦才是，家和才能万事兴！”宝黛感于探春的真情，俱应允了。探春笑道，“来了好一会儿，也没带丫头，哥哥可能送我回去？”黛玉笑道，“如何不能？可见得心里只有哥哥了，你也乏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探春告辞，宝玉相送，一路走进园子里。探春对宝玉道，“二哥哥，还有些话当着嫂子我没有说。要娶宝姐姐的事情决计不是嫂子的主意。二嫂子的性子你也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越是平静，越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听得丫头们说，忠顺王府曾向宝姐姐提亲被拒，想来忠顺王府举荐我和亲，也有这事儿在里头，现在阖家只瞒着老太太和老爷，下人们都知道了，日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风波。咱们家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二哥哥也要想想日后的事情，不能光顾着眼前，我知道这话哥哥不爱听，但此时不同往日，还望哥哥多加费心，老太太，老爷和太太的将来都要有所依靠才是，还有环儿和大嫂子。二嫂子待哥哥的情意大家都看在眼里，听说要娶宝姐姐过来，哥哥若能阻止最好，若不能阻止，也要更加和嫂子和睦才是，只怕咱们的家运快完了。”
    自来没有人和宝玉分析过这样的话，不异于平地惊雷，宝玉惊得满脸苍白，道，“忠顺王手握重权，且和府里素来不和，既如此，太太怎敢要娶宝姐姐？”探春淡淡笑道，“这是太太的决定，做晚辈的不好说什么。只是有时候，如果被一时的恨意或眼前的利益蒙住双眼，往往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甚至满盘皆输，到时悔之晚矣。”宝玉急道，“我这就去禀告老太太和老爷，取消这门亲事。”探春道，“迟了，既然忠顺王府知道了，想必已成定局。”宝玉失神道，“难道天意如此？”探春道，“我原也不信天意，命运之类的，如今也不得不信了。我只是告诉你，哥哥日后也要撑起门楣来，方不辜负祖宗的一番荣耀。这些话也不必同嫂子讲，她是个多心的人，最近事情繁多，倒是更加伤神。”宝玉已不能思考，不一会儿到了秋爽斋，探春笑道，“这园子越发清静了，日后只剩了四妹妹和妙玉师父，还有大嫂子和兰儿。也不知道将来结局如何，我是不能看见的了。”回头看看宝玉正在用袖子拭泪，微微蹙眉道，“二哥哥如何这般伤感。家里只余了二哥哥能日后帮着老爷，光耀门楣了，二哥哥自己也要好好想想，万不能同从前那般胡闹了。只是也不必过于忧虑，大姐姐被追封皇后，尸骨未寒，我又即将和亲高丽，忠顺王府一时也不能把咱们府里怎么样，只是树大招风，岂有一门之中出了两个皇后的，以后行事务必低调，不可辜负了皇上的恩宠。”宝玉唯应喏而已。探春道，“你只在有事时提醒老爷太太即可。我到了，横竖还有几天相聚，二哥哥也早些回去，怕是嫂子等你吃饭呢。”说着，径自去了。
宝玉心想，“从未听见过这样的言论，到真是我的糊涂。素日看她爽利，胸中颇有丘壑，果然不错，即便是当了高丽国的王后，谅来也能辅佐君主，成为一代贤后。若是许了平常人家，倒是埋没了才干，看来古人说天生我才必有用果然是用道理的，只是我这须眉浊物岂不羞愧死，论才不比林妹妹，论干不比凤姐姐，更有三妹妹这等才貌双全，不让男子之巾帼，便是元春之贤德、宝钗之端庄、迎春之柔媚、惜春之灵秀、真正天地之灵秀都集中在了这些姐妹们身上。不知道可还有人超出这些人之上的。”倒是将方才探春的一番金玉良言暂时置之于外了，真正可笑。
     宝玉回去，见黛玉正在拭泪，忙问道，“妹妹放宽心，才三妹妹已经宽慰我了，虽说远离家人国土，终究比嫁入寻常人家好，妹妹快别伤感了。”黛玉道，“是啊，何必为了这些伤感呢。你可记得那年你气急了参禅，险些就悟了，都怪我问住了你，若是就此了悟，凡间之纷纷扰扰也就不复存在了，又怎会伤感呢？好了，快吃饭吧。”宝玉听了诧异，道，“妹妹怎么会又这样的念头？难道盼着我去做和尚不成？”黛玉笑道，“你去做和尚我怎么办？老爷和太太怎么办？我记得你是说了两遭我死了你去做和尚，如今我还活着，你为什么要去做和尚？莫不是你真悟了？”宝玉笑道，“有妹妹在，我何曾想去做和尚？”黛玉道，“那如果哪天我死了呢？” 宝玉道，“那我去做和尚！如今你可不能说我唐突你了吧？”黛玉道，“过些日子娶了宝姐姐过来，若我死了，你也去做和尚？”宝玉道，“这个…”黛玉冷笑道， “是啊，有了宝姐姐，哪里还记得我！”宝玉道，“我自然是要去做和尚的，只是怕惹恼了宝姐姐。不如，还是不要宝姐姐过来的好，就咱们俩人，也就没有了牵绊了。”黛玉道，“依你说，可是那句，无立足境，是方干净了。看来这些年，你还是没有长进。岂不知六祖惠能偈言：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心中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为了此偈，方得传承衣钵。若是因为宝姐姐，你就放不下，那是因为心中无我，而有宝姐姐了。”宝玉听了，也不敢分辨，怕再说错话，唯怨苍天如何能表明心迹。二人默默吃饭不提。却见琥珀走来，提了食盒，是贾母命送来的新鲜的果子，给宝黛二人消食的，二人站起来领了，琥珀自回去复命。
    贾母正歪在炕上，鸳鸯坐在一边做针线，陪着贾母说些闲话，琥珀回来，贾母问，“宝玉和林丫头两个人怎么样？”琥珀回禀，“回老太太话，二爷二奶奶气色还好，只是似乎有些不高兴的神色。听说三姑娘才过去说了会儿话，想来是伤心的。二爷二奶奶叫给老太太请安。”贾母道，“天天你也请安，他也请安。出了这么些事情，何曾能安？能给我省点事儿，我也就能多活几天了，日后也好见列祖列宗。好了，你下去歇息吧，鸳鸯在这儿陪着我就行了。”琥珀告退。这晌贾母对鸳鸯道，“我真想闭眼也就不操这心了，这会儿天天惦记着叫人去瞧瞧他们两个，一刻也放不下心。若是林丫头有个三长两短，我以后怎么见你姑太太？唉！”鸳鸯道， “老太太也不必烦心，这会儿三姑娘的事情出来了，宝姑娘的事情肯定得推迟，且耽搁一会儿是一会儿吧。再说了，宝姑娘在名分上差了一层，也没有娘娘赐婚，谅来也不会僭越了二奶奶。”贾母叹气道，“你这孩子，就知道宽慰我。你最聪明伶俐的，又跟了他两个半年多了，有什么不了解的。林丫头心思重，若是和宝玉吵吵闹闹的，也就不用操心了。怕的是那个丫头心里有苦说不出，身子又不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说宝玉，就是我也受不了啊。”鸳鸯道，“老太太放心，每日里派人去瞧瞧罢了。如今可没工夫了，三姑娘的事情横竖这几天，明儿亲戚家的人来贺喜，准得拜见老太太，老太太还是准备些玩意儿赏人吧？”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别做针线了，里面柜子里那个雕漆描金的小红匣子给我拿来。”鸳鸯依言捧了来打开，里面第一格是些金玉戒指、玛瑙扇坠儿、金银镯子、小如意配件等，第二格是些荷包，装着些金银锞子，刻着些福寿吉祥的话儿，第三格里却放着一些精致的小盒子，里面分别装着簪子、项圈儿、吉祥锁等等。贾母命拿些戒指扇坠儿之类的出来准备送人，又命拿些荷包出来，预备着谁家亲戚带了孩子过来，送了给孩子玩儿。鸳鸯依命取出来放好。贾母又命挑了对簪子，又挑了一个金项圈儿，让鸳鸯明天送给探春去。贾母看着鸳鸯拿了东西放好，道“你在这儿陪我好长时间了，明儿收拾了依旧回去吧。宝玉他们也离不得你。”鸳鸯道，“老太太想撵我走么？咱们院子里横竖人也多，不差我一个，老太太只管放心。”贾母道，“虽如此说，你年纪轻轻的，怎能为了我一个人出来住呢？况我现在身子好了，你若不回去，别人也会说我这个老太太不通人情的。”鸳鸯笑道，“那么等三姑娘的事情办完了我再搬可好？这几天人来人往，我就是搬回去也放心不下呢。”贾母道，“偏你爱操心，就依你罢了。”鸳鸯笑道，“多谢老祖宗恩典呢。”
第二日可巧风和日丽，一早凤姐儿早早起来了，带着平儿料理宴请的事情，因尚未正式接到圣旨，故此，只请了一些亲戚世交，因天热，就在榆荫堂摆席，请了男客。女眷们的酒席摆在园子里红香圃，正好牡丹芍药百花盛开，也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气象。榆荫堂的一应事宜自有贾琏贾珍料理，贾赦贾政也在客堂里陪着王子腾、史侯、镇国公、神武将军等亲戚世交说话。尤氏带了贾蓉媳妇吃了早饭过来，也帮着料理。听闻这天大的喜事，兼之探春远嫁，亲戚世交都早早过来了。从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起至黛玉等，都换了新鲜颜色的衣裳，早早在贾母上房等候。王子腾夫人作为舅母，是最早到的，带了自家的几位姑娘，也是同探春极熟悉的。姑娘们请安相见后便有人带着直接到园子里与探春姐妹们说体己话去了。湘云与宝琴也到的早，姐妹们许久不见，分外亲热，贾母便命黛玉陪着去探春那里，也不用回来，只在园子里等候。因北静王出巡在外，北静王妃只一个人过来，南安王太妃和王妃也闻讯赶来，贾母忙另辟净室，亲自带了王夫人相陪。太妃王妃客气寒暄，贾母和王夫人殷殷款待。太妃道，“园子里这时候景色正好，倒是在那里坐席的好些。”贾母笑道，“正是呢，在红香圃摆了桌子，等会儿咱们坐轿子过去。”太妃道， “现在精神还好，我们倒是走过去，顺路看看景色也好。等回来累了再坐轿吧。”贾母道，“也好。”几个人出来会齐了其他女眷，正准备往园子里来，听得外面报道，“薛姨太太来了。”王夫人赶忙迎出去，薛姨妈早已进来了，给太妃王妃请安之后，与众人相见。尤氏道，“正要派人去请呢，姨太太可是来迟了。宝妹妹和岫烟妹妹怎么没来？” 第一零五回 忠顺王妃旁敲侧击 坦率湘云不假辞色
         却说尤氏问道宝钗和岫烟为何没来，薛姨妈微笑道，“可不是，早上原准备早些儿过来的，不成想蝌儿媳妇胎像不稳，请太医来瞧耽搁了半日功夫，惦记着这边，才匆匆过来，还是迟了。蝌儿媳妇留着宝丫头陪着说话呢，我也不放心，由她们去吧。等好些了，姑嫂两个过来陪三姑娘说说话儿。”京城里原都是没有什么能瞒得了人的，近来贾府的事情也都有耳闻，故此大家心知肚明宝钗是因为即将结亲的关系，也不多说什么。唯有邢夫人素日愚笨，听到岫烟胎像不稳，忙问道，“太医怎么说？可有什么大碍？”薛姨妈道，“大太太放心，已吃了药，没什么大碍。”邢夫人道，“姨太太那边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怕听了些不中听的话儿，动了胎气，也未可知。还要请姨太太多疼顾些儿。”薛姨妈笑道，“是我的媳妇儿，我自然会用心。咱们还是别耽搁大家工夫儿，累得太妃王妃好等。”大家都说不妨事，一起出来往园子里来。
   一行人带着丫头，穿花拂柳，来至大观园门口。宝玉因贾母疼爱，没让他到外面去陪客，故此也在此列。原以为宝钗过来，不想薛姨妈挺有道理的，没有见到宝钗，心里有些失落，却也是料想之中，想来也是该的，若是真的见到了，不知道该如何见面。一个人呆呆的走在最后。贾母因园中匾额均为宝玉所填，有心炫耀，故此和太妃们谈笑风生，心情极好。王夫人自然也是脸上有光彩，唯邢夫人脸上似有不以为然之色。众人依次看了怡红院、潇湘馆，赞不绝口，加之是宝黛成婚前居所，更是赞叹出尘脱俗，当得起这般人物。北静王妃尤其爱那几竿翠竹，留连许久方准备离开。却见琥珀急急跑来道，“忠顺王妃来贺喜。”贾母等忙准备出迎，却见王妃的轿辇已随后来到，只见忠顺王妃仪态万方，施施然下轿与众人见礼。北静王妃，南安王太妃王妃俱很熟悉，大家平礼相见。贾母带着众人拜见，忠顺王妃忙扶起道，“使不得，你老人家可是折了我的福了，一门之中出了两位皇后，真是罕有之福气啊，我今儿也是来贺喜，顺便沾沾老人家的福气。”贾母道，“多谢王爷举荐，改天让小儿上门拜谢。”王妃道，“不敢当，是贵府三姑娘自身的福气，也是圣上的恩宠，我们王爷只不过是体察了皇上的意思而已。”说着与邢夫人等依次寒暄，也赞叹了王夫人和宝玉好福气。见到薛姨妈时，薛姨妈有些局促，王妃倒是笑眯眯道，“薛太太真是好福气，听说要和二太太亲上加亲，真是让人羡慕啊。”薛姨妈谦虚也不是，说好也不是，只得红了脸道，“多谢王妃！”众人相见完毕，便继续闲逛，远远看见一带山墙掩映在绿树中，忠顺王妃问道，“那里好景致，是个什么所在？”王夫人回道，“是家庵，栊翠庵。”忠顺王妃便向北静王妃和南安王太妃王妃道，“不若咱们先去那边拜拜菩萨，可好？”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早有丫环前去通报了。
众人到了庵门口，却见探春、惜春、黛玉、湘云、宝琴等已站在门口等候，原是得了消息赶过来迎接的，妙玉也已在山门恭候。姐妹们拜见各位王妃和夫人，便随同妙玉入内。因走了这半日，故此先坐下喝茶。一色成窑小茶钟，用泉水冲泡的西湖龙井，闻之沁人心脾。忠顺王妃道，“不错，这是今年的新茶，贡品也不过如此。”妙玉道，“王妃好品位！这是道友在杭州托人捎过来的，今儿刚开封。”忠顺王妃留心看贾府姐妹们，一个赛似一个，黛玉轻灵、探春敏慧、惜春稚嫩、湘云娇憨、宝琴若仙、熙凤华丽、妙玉出尘，想想元春的端庄高贵，心底诧异为何这灵气如此钟情于贾府之诸女。却听得湘云问道，“姨妈，宝姐姐怎么没来啊？”忙用心细听。薛姨妈因忠顺王妃在场，却更加尴尬，后悔自己不该过来，道，“你二嫂子胎像不太稳，留了你宝姐姐做伴儿呢。”湘云道，“留下薛二哥哥照看就好了，姐妹们许久没见面了，想她呢，刚才都在说。二嫂子，是不是啊？”黛玉勉强笑道，“是啊，好久没见了，怪想的。”湘云道，“就是啊，连二哥哥二嫂子这么近都很久没见了，宝姐姐不是和咱们生分了吧？”众人一时都沉默了，王夫人忙道，“姑娘还是这般心直口快，若是想你宝姐姐，可以过去看看她嘛。”薛姨妈也忙笑道，“宝丫头一早惦记着要过来会你们，心里急得什么似的。等会子吃了饭可以坐车过去瞧瞧。”湘云方不作声。众人看探春举止端庄，威严隐露，果然当得起一国之后的身份，不由心底钦佩。
   众人喝了茶，便随着妙玉进入大殿，果见宝相庄严，忙净手上香，也各捐资作为香火钱，妙玉稽首道谢。宝玉想起那一年自己和黛玉宝钗一起在这里喝茶，未曾想自己三人竟真的不分开。看着黛玉强颜欢笑，陪着众人，自己心里也苦楚。平日里都说凤姐姐善妒，想来也不过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一贯最体会妹妹心思，如何才能帮到妹妹呢？不禁后悔自己这些年没有多读些书，多经历些事，如今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黛玉看着宝玉神色呆呆，只当是听见了话想着宝钗，也不搭理，只管和湘云等谈笑，心里愈发懊恼。随着香火缭绕，佛像在烟雾笼罩中越发庄严，佛祖的眼神透出无限怜悯，黛玉心下不由想到，不若放下一切，一了百了，强于如今这般折腾得死活不得。又想起宝玉曾说过，若自己死了，便去做和尚，心下泛过涟漪。转过去是观音菩萨的圣像，黛玉叩拜完毕，仿若看见观音身边龙女的眼睛眨了一下，唬了一跳，再看时，并没有什么异常。心想自己神思恍惚，眼花如此。突然想起曾经梦见过仙女，仙境瑶花异草，沁香馥郁，只是当时说了什么话儿却不记得了，心里想着，若果真有仙境如斯，尘世间也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了，死了倒真是解脱，不由得心旌荡漾，目眩神迷。
    妙玉向探春恭喜，探春红了脸回礼，惜春回头笑道，“庵里的签文再灵验不过的。”知道的人俱是微笑。黛玉道，“是啊，果然灵验的很。”众人回想起宝玉抽得 “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也均沉默不语。湘云和宝琴却不知道，还欲再问，平儿悄悄拉了拉，在耳边说了几句话，湘云和宝琴方才没有继续追问。
众人依次礼佛，太妃王妃们很是虔诚，众人也都虔心祷告，至于各人祷告些什么就无从可知了。忠顺王妃看到妙玉人品如此出众，便是佛像的装裹上所写的字迹也甚是秀丽清雅，不由得心中奇怪，“如此的佳人怎会出家？且还在贾府家庙里，莫不是有什么渊源？”王妃虽是柔弱女子，却不似那等浅俗夫人们，脑中所想，口中即说出来，她心中甚有城府，按捺下好奇心，只是观察着妙玉的行止。一时，丫头过来回禀，酒席已经摆好，贾母和王夫人忙请太妃王妃并诰命薛姨妈等去红香圃赴席，妙玉送到山门，目送他们远去方回，心中叹息大观园又少了一位佳人，眼看着众芳将散，越发冷清了。
    一众人等来到红香圃，酒席已经摆好，王妃一桌，众人公推南安太妃首座，太妃笑道，“那我就倚老卖老了。”然后是忠顺王妃、北静王妃、南安王妃两旁坐下，贾母和邢夫人相陪；史侯夫人、王子腾夫人、镇国公夫人、神武将军夫人、薛姨妈等序齿坐下，王夫人和尤氏相陪；年轻姐妹一桌，众人推让探春首座，探春红了脸死活不愿，湘云嚷嚷道，“你就别退让了，咱们如今只叙姐妹，别讲那些客套了，我们倒是想替你饯行的，看来也不行了，你就坐了吧。”探春无法，只得红脸坐了。余外依次是宝琴、湘云、惜春、李纨、凤姐，宝玉和黛玉相陪。凤姐也未曾敢坐下，只在太妃一桌伺候，不停的这边看看或是那边吩咐两句，命平儿随时看着些儿。因今天宴请外客，故此平儿紫鹃等皆守礼在后面静立伺候，不曾单独设席，赵姨娘和袭人等一干姨娘更是没有席位，各自依规矩伺候。
    众人开席，忠顺王妃笑道，“久闻府上园子出众，果然名不虚传。府上各位姑娘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个个不俗，不知还有几个在闺中？”王夫人忙答道，“家里除了先头娘娘之外，还有三位，如今三姑娘即将出阁，也就只有四姑娘了。”忠顺王妃道，“以前听一些诰命说过，府上还有几位姑娘也是极为出色的，可是已经出阁了？”贾母笑道，“原来还有一个是我的外孙女儿，如今给了宝玉做媳妇。还有一个是娘家的侄孙女，如今也是出阁了。还有就是薛姨太太的女儿和侄女儿，那边梅翰林的儿媳就是姨太太的侄女儿。薛姨太太的女儿也是回去住了，看着这些丫头们都长成了，一个一个出阁，看来我也是老糊涂了，日后只有四姑娘还能陪我些时日。”忠顺王妃笑道，“瞧老太太说的，您老人家有福气，这么多出色的孙女儿，看着也舒服不是。真正是老太太调教得好，这些姑娘们出落得如此漂亮，让人羡慕啊。我若是有了这般的女儿，真是做梦也笑醒了呢。可惜没福气生得女儿。”南安太妃道，“哟，没有女儿有什么关系。有个好儿媳也是一样的。王妃这样的家世，世子门又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的，京城里的名门闺秀还不是任您挑？只怕门槛儿都被媒婆踏烂了呢。”忠顺王妃笑道，“太妃谬赞了。只有别人看不上我们的，哪里那么好福气呢。”贾母道，“王妃真是过谦。王妃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我们家里闲着的人多呢，去保媒，我包了。”王夫人原本心里有鬼，更是害怕忠顺王妃说什么出来。好在忠顺王妃只是笑笑，道，“如此，多谢老太太了。等瞧好了，自然有劳老夫人。”众人说笑，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王夫人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王子腾夫人一桌都是各府诰命，因是姻亲或是世交，倒是甚谈得来。众夫人相互贺喜，自然以王子腾夫人最为亲近，言语间也颇为得意。探春一桌姐妹们伤感许多，因都自幼在园子里一同长大，因着湘云、宝琴出阁，迎春已逝，宝钗和岫烟未来，众人久已未聚，更遑论当日诗社的繁华热闹景象了。好在湘云和宝琴素日豁达，虽已成人妇，仍是当初那般率真。湘云道，“三姐姐，听说你在栊翠庵抽得灵签，却是什么签文？”探春笑而不答，惜春道，“云姐姐，你只想想占花名儿吧。”湘云道，“莫不是一样的？真正好灵签！其他人抽得了什么签？”众人却都缄口不语，湘云道，“真正几日不见生疏了许多，不过是一些签文，哪里那么凑巧，都是和占花名儿一样？可有什么不能说的？等我去抽了也不告诉你们。”宝琴忙道，“云姐姐要去庵里抽签吗？我也听说庵里的签好灵，我也和你一道去。”凤姐笑道，“偏生那日我没去得，听平儿说了，白白羡慕了好久，等会儿沾光也得去瞧瞧去。光是瞧瞧三姑娘的，也不由得人不信了。”黛玉道，“自然是准的，还有应验的呢，不过几日的功夫。”湘云道，“谁呀？”黛玉冷笑道，“问你爱哥哥吧。他知道的清楚。”宝玉瞧瞧黛玉，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好讪讪的笑道，“听你林姐姐的，不过是些玩笑话。”湘云却也聪明，没有追问，只是悄悄拉了拉惜春的袖子，惜春便悄悄的简略说了情况，湘云也便冷笑了两声，便问李纨，“大嫂子，兰哥儿可长高了？怎么没见？”李纨道，“跟着老爷在前头呢。”宝琴因没听见湘云和惜春的话，便追问湘云是什么情况，湘云哼了一声道，“我那里知道，横竖抽着的人心里有数。”宝琴却是诧异，哪里知道湘云如此直率，却是生气宝钗拒绝别人亲事，却来破坏宝黛之情。
    凤姐眼看尴尬，忙笑道，“你们姐妹们好些日子不见了，可还要抽那什么湿的干的？我好给你们准备东道啊。”探春道，“罢了，还是说说话儿，逛逛园子吧，她们都是拖家带口的，那里有心思？”凤姐道，“可不是我糊涂了？梅姑爷和卫姑爷不都在外边坐席，还以为琴妹妹，云妹妹在这儿住两日呢。”湘云道，“何曾不想来着，只是公公这两日身子不好，得回去伺候。”宝琴道，“是想在这儿住着的，婆婆说这两日府里必是忙得很，那里搁得住叨扰，倒是下次再来的好。过会儿有空去看看嫂子和姐姐，云姐姐要不要一起去？”湘云道，“家里还有事，况且你们一家人，我去干什么？”宝琴倍感尴尬，却不好说什么，心里明白必是为了宝钗的事情，只不知道湘云为何这般恼火。探春忙以别话岔开，离愁别绪最是伤感，姐妹们方丢开前话不提。
    宝琴那里知道湘云昔日最为推崇宝钗，今日却如此直言表达不满，却是因为湘云自出阁以来，和夫婿卫若兰甚为和睦，婆婆的娘家侄女儿素来仰慕若兰人品才貌，对湘云嫉恨之极，常常调三窝四，惹得婆婆对湘云不满，好在若兰和湘云情笃坚定，两情相悦倒也和谐。再则，湘云随着长大，懂得越发多了，倒是欣赏黛玉的真情和率真，对宝钗四面应酬、游刃有余的处世之道却不甚赞同，心里同宝玉和黛玉倒是更为亲近了。听得宝钗如此情况，湘云便更无好感，倒是其他人觉得惊诧，黛玉反倒感激地看了一眼湘云。
    酒过三巡，凤姐早命平儿去陈设好了，便请各王妃诰命起身去芦雪庵，歇息喝茶，姐妹们仍在谈笑，却见琥珀来传话道，“老太太请各位奶奶、姑娘去。”众人方收拾了起身，前往芦雪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