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称包含着太多的褒义 - 闲侃庐随笔 - 张延龄 - 和讯博客

那名称包含着太多的褒义 [原创 2009-11-26 15:57:40]    字号：大 中 小 这名称包含着太多的褒义
    开始见到称教授为“叫兽”的，以为是网络上的恶搞。后来才知是一本题名为《教授》的长篇小说起头叫起来的。一经叫出就不胫而走，可见大众对这称呼的认同程度。我没读过这篇小说，但对这叫法却期期以为不可，因为这名称包含着太多的褒义。
    六十二年前我读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学的《动物学》，记得对高等动物（脊椎动物）是这样分类的：脊椎动物门下分五个“纲”，依次是哺乳纲、鸟纲、爬虫纲、两栖动物纲、鱼纲。现在不知还是不是这样分法，也不知道我记得准不准。如果分法不变并且我记得还准确的话，请为国民政府时期的中学教育质量和教育成绩鼓一下掌。至于当时我这个小中学生，十分的调皮捣蛋，三分之一的精力也没有用到正课的学习上，不值一提。
   我们所使用的汉语是非常丰富的，同一样事物常有不同的名称来指称它、表述它。譬如我们把哺乳动物又称为兽类，把鸟类又称为禽类。《尔雅》解释说“二足而羽，谓之禽；四足而毛，谓之兽”。
    在禽类和兽类中又各有一些物种被人类驯化和豢养。禽类被驯化和豢养以后称“家禽”，兽类被驯化和豢养以后却不称“家兽”，而称“家畜”了。这样就缩小了“兽”类的内涵，单指家畜以外的野兽了。
    各种家畜都是善叫的。我的印象中只有家兔不叫，其余的都能发出各不相同的声音。可能是有了人类的保护，有了安全感，也有了话语权的缘故。但野兽大多数是轻易不叫的，无论从觅食还是自我保护的需要出发，都要求它采取悄无声息的方式进行。它们只在生命最危急的时候才发出叫声。只有在一定范围内居于最强势地位的物种才敢于随时根据需要发出叫声。
    最强势的野兽首推老虎和狮子,但它们的叫声很难听到。不仅现在已成濒危物种，叫声基本上绝迹了，就是古代恐怕也不是随时可以听到的。东晋时创立佛教白莲宗的庐山僧慧远，送客到虎溪，主客之间还是谈说个没完，老虎等不及叫了起来。老虎的叫声称为“啸”。我想它那一声“啸”，应当是高昂的，激越的。前几年占亲戚的光逛了西安的野生动物园。原来是汽车在铁栅栏隔开的夹道中穿行，狮虎等动物在铁栅栏隔开的小范围内，实质上仍是被囚禁，与真正的野生状态相距甚远。大概是司空见惯了，汽车拉着一车一车的“食物”经过，它们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卧着。逛完了猛兽的区域，逛到远远的禽鸟馆的时候，听得远处一声兽叫，据导游说是虎啸。与我对庐山虎溪的那声虎啸的想象完全不同，这声虎啸短促而低沉，但毕竟是虎啸，具有极强的穿透力。我想它表达的情绪是孤愤，是抑郁和无奈！平生就听过这麽一声虎啸。
    据说狮的叫声称为“吼”。佛陀说法被称为“狮子吼”，比喻其威力。《楞伽经》：“我于佛前，助佛转轮，因狮子吼，成阿罗汉。”这也可转而证明狮吼的威力。狮子原产地不在中国，它应当比虎啸的声音更稀罕。苏东坡老先儿有个不伦不类的比喻，他把怕老婆的人听到悍妇的吼叫比喻为“河东狮吼”。我想苏老先儿也是没听过狮子吼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威风八面的狮吼想象成女人的尖叫。再说他也有不能免俗的一面。怕老婆是男人的优秀品质，除了吃软饭的孱头货色以外，怕老婆的男人都是好男人，不该写诗讽刺的。
    狼的叫声称为“嚎”，这个字有的写作“噑”，我想应当是一个字。狼嚎在过去可是听到过不少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在邹县东部山区还是常常有单匹的狼乃至成群的狼出没的。那年深秋的一天傍晚，我与完小的总务主任冯荣甫、区扫盲干部田亚民一行三人，从县城返回远在六十里路以外的学校。为了少跑路，我们坐南下的火车到滕县的界河，下车后掉转头往北，经山阴、香城再向东到王村，只需走三十里就到了。下车时天就已经黑了。从界河到山阴之间要经过几乎十里路远近的一道丘陵，丘陵上高度的起伏倒不大，麻石片上被人脚踩出的一条略微改变了颜色的小路，周围一片荒凉。沿路没有一个村庄。杂草或灌木都很少。总务主任带了全区一个月的工资和办公费，那时才四百多块钱。他走在中间，田亚民在前，我断后，三人相隔十几步的距离。心照不宣地保护着这批经费。夜色寂静，显得猫头鹰的叫声更加刺耳。往前走有一道干涸的深沟。田走到沟崖不走了，冯走到田的身后也不走了。我走到还傻傻地问：“干嘛，干嘛？”冯反手轻拍了一下我的大腿，示意我噤声。就在这时我看见了，沟底有五条大“狗”，首尾相接地缓步向东走。它们拖着下垂的尾巴，鼻子嗅着地，旁若无人似地并不左顾右盼。能看清它们大大咧咧迈动的腿脚，能听到它们踩着沟底鹅卵石的哗啦声。当我意识到眼前看到的这一群就是狼的时候，只觉得一股冷气从尾闾骨一直升到后脑勺。怪不得有“毛骨悚然”这个成语，古人用这个”骨”字是有实际体会的。它们过去好久了，我和冯只把装三节电池的手电晃来晃去，又往天上照出一条条晃动的光柱，借以替自己壮胆。田是当地人，经多见广。他说，没事了，它们走远了。这条沟是从龙山到孤山的一条狼路，常常可以遇见狼的。幸而我们是三个人，要是单个人就行了，足够他们饱餐一顿，就不劳它们再向东跑了。于是我们过了沟继续前行。又走了一二里路，快到山阴村头的时候，忽然听得东面从不同方位传来三声奇异的叫声。那叫声嘶哑、干涩、短促而凄厉。听得我汗毛根根直竖。田说，它们走到了，在向老家的同类报信哩！那是我到山区去头一回见到狼和听到狼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狼可是比动物园铁笼里的狼英俊百倍的！以后夜里读书晚了，时常听到远处的狼叫。有时早上起来 ，见大街上有白石灰一样的狼的粪便。也时常听到人畜被狼衔去的传闻。长了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不知道食草的野兽怎麽叫唤，只见过书上说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萍”。凭这一点也没法再继续发挥想象。
    无论善鸣或不善鸣的野兽，在生命遭到意外的最后一刻，都会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叫。连最弱小最卑微的老鼠，那最后的哀叫都是很响亮、很尖利的。那哀叫当然不是乞求，也不是呼疼和呻吟。何以见得？我们有时见到下的老鼠夹子落了夹却没有夹住老鼠，只在夹子旁边落下半条老鼠的尾巴。有时猎人在野外下的枷落了，旁边留下一只狐狸或狗獾的脚爪。人们以为是夹断了老鼠的尾巴或狐狸的脚爪。其实不是，钝器是不能连皮带骨齐齐地夹断的。那是它们被夹到非致命之处，他们自己把尾巴或脚爪咬断逃走了的。自己咬断自己的骨肉不疼吗？可是他们这样做的时候是并没有呼叫和呻吟的。这要多麽坚强的意志才能做到！那麽野兽们最后的哀叫表示的是什麽意思呢？我想应当是对加害者最后的抗议，最后的咒骂，以及向同类们发出警报：“大家小心了，这里有坏人！”避免同类遭到同样的危险。
    总之，野兽的叫声里，没有讨好的谄媚之声，只有不屈不挠的抗议，只有永不驯服和不被豢养的声音。那麽，把一些下流的文人称作“叫兽”是不是太抬举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