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断魔爪 作者:伊恩·弗莱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14:13:30
    第一章  危险的交易
  西非三个国家交界处山峦起伏,森林茂密,但在中部二十平方里有块平坦的岩石地,周围到处都是丛丛矮小的灌木林。在这些矮小的灌木材中,长着一探局大的霸王刻,犹如鹤立鸡群,成为几英里外就可以看见的显著的标志。由于其根部水源充足,它长得特别高大繁茂。
  这片地区位于法属几内亚境地,离纳米比亚的北端只有十英里远,搬塞拉利昂的东部也不过五英里远。在这片不毛之地上散布着好些钻石窟矿。这些钻石由非洲国际矿业公司控制,是英联邦的一大重要资产。
  明月高照,星星点点,一个中年人倚靠在霸王车上。他在那里已足足等候了两个多小时,摩托车斜靠着放在二十码的地方。
  空中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发动机声音。那个人马上站直身子,仰头观察。他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子从东方迅速飞来。他借着月光能依稀看出闪闪发光的直升机旅翼。
  那个人连忙把手在卡叽布短裤上擦了擦,快步跑到摩托车旁边。从车座两边的一只牛皮袋中掏出了一个小布包,塞进衬衫口袋。他又从另一个牛皮袋中取出四只手电筒,跑到距离霸王荆棘五十码外的一块平坦场地上。
  他在这块场地的三个角落上把手电街头朝上插在地上,打开电筒什夫。他手里拿着第四只电筒站在第四个角落上。四个手电筒正好形成一个方形。
  直升机在离地大约一百米的高度上盘旋,主旋翼缓缓转动,仿佛一只巨大而古怪的错蜒。他感觉到飞机发出的声音太大了。于这种事情,最好是越轻越好。
  直升机微微向前倾斜,正好位于他的上方。座舱中伸出一只手来.用一只电筒朝地上打信号。电筒光一短一长,构成了摩尔斯电码的A字母。
  他立即按了手电筒的开关,打出了B和C两个字母。他把手里的电筒插放在地上,急忙向一边跑去。他用手蒙住眼睛,以免卷起的尘上吹进眼睛。直升机稳稳地着陆在四只电筒中间的场地上。
  飞机发动机的声音逐渐减弱,主旋翼转了几转便嘎然而止,只留下尾旋翼在空档中缓缓转动。
  直升机降落后,驾驶员打开舱门,从门中放出一架铝梯子,走了下来。他站在直升飞机旁,等着那个中年人走向场地的四角拾起那四只手电筒。
  飞机比预定时间晚了半小时。驾驶员心想,又该听到不少抱怨了。他讨厌非洲人,对接飞机的人也无好感。对于一个曾经保卫德意志第三帝国的飞行员来说,这些黑客既狡猾,又愚蠢,没有教养。这个接机人虽然肩负艰巨的使命,但与驾驶直升机在夜间飞越五百英里的丛林,然后再返回原地的人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那个中年人收拾完后,向驾驶员走来。
  驾驶员向他打招呼道:“一切都好吧?”
  “感谢上帝,一切平安。不过你又迟到了。这样,我回去时,天都快亮了。”
  “是因电视出些毛病。谁都有麻烦事的时候,不可能事事都称心如意,就好象一年只有十二天是满月。好了,货都准备好了吗?给我吧。帮我加些油。我马上就得飞回去。”
  接机人一言不发地从衬衣里掏出那个小包交给驾驶员。这个包沉甸甸的,包得也很拉齐。
  驾驶员接过小包,放进村衣的口袋里,然后把手在短裤上抹了抹。
  “就这样吧,”驾驶员说完转身向飞机走去。
  “等一下,”接机人语调阴郁地说。
  驾驶员转过身来,心里想,这家伙又要埋怨什么。那副样子就好象是对伙食不好要发牢骚一般。“什么事?”
  “这里的事越来越不好做了。我是说矿场。我简直烦透了。伦敦派来一个情报员,想必你已经知道,这人叫西利托。据说是钻石公司派来的人。他来了之后,修改了一大堆规章条例,处罚也比过去重多了。我手下人吓跑了不少。我只有发狠心,狠狠地整了一个家伙。但我不得不提高奖金,多付他们一点,可他们却仍不知足。我想,家这样,总有一大矿上的保安人员会逮捕我们的。你了解那些黑鬼。只要毒打他们,他们就会全部供出来的。”他看了一眼驾驶员,又接着说:“那种苦谁也受不了,我也不例外。”
  “你的意思是,’驾驶员停了一下问,“你是不是要我把这一威胁转告BC了”
  “我不是在威胁任何人,”那人急忙说道,“我只想让他们知道事情越来越不好办。他们应该心里有数。他们得知道有西利托这个人,而且要留心听听公司的董事长年度报告中的分析。他说由于走私,矿场每年损失达二百多万镑。政府应该采取措施堵住这个缺口。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不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吗?”
  “也是断了我的活路,”驾驶员附和着说,“那么,你只是需要加钱?”
  “是这样的,”接机人硬梆梆地说,“我要求多分一点,起码给我百分之二十,要不我只好不干了。”他看着驾驶员,希望博得他的同情心。
  “那好,”驾驶员脸上表现出无动于衷的态度,“我会把你的意思转告达卡。如果他们觉得有理,会向伦敦反映的。这事用我没关系,我要是你的话,’驾驶员的态度第一次温和起来,“我就不会对这种人施加压力。这些人不是好意的,他们比西利托或者政府当局更难对付。去年一年,我们那边就有三个人送掉了命。第一个人因为胆小,另外两个因为手脚不干净。你知道,你的前任就死得有多惨。有人在床底下放了炸药,多有意思。他可是个小心谨慎办事的人。”
  在那一瞬间,两人在月下默默地互相凝视着。接机人最后耸了耸肩说:“好吧,就告诉他们我手头拮据,需要多一点钱发给手下。他们要是知情达理,就该多分给我一成。要不…”他想说的话没有说出来,走向直升机,说:“来呀,我来帮你加汽油。”
  十分钟后,驾驶员登上座舱,收好扶梯,向他伸出一只手摇了摇:“再见,下个月见。”
  接机人突然生出一种孤独感,“再会。”他挥动着手,好象在和心爱的人诀别:“祝你一切顺利!”说完,急忙倒退几步,看着飞机起飞了。
  飞机带走了价值十万镑的原料钻石。那些钻石都是他手下的人在上个月开凿钻石时偷出来的。他们坐在牙医的椅子上大张着嘴巴,由他取出舌头下的脏物,而他却粗鲁地问他们是否口腔发炎。
  每次,他从口腔里夹出矿石后,都用小手电检查一下,然后报出其价码:五十、七十五或者一百。那些人常常点点头,接过写着数目的处方单放在衣袋里,同时也接过用纸包好的“阿司匹林”,离开诊所。他们从不讨价还价,也没有这种可能。按理说,他们是绝不允许私带原料钻石离开矿场的。工人一年之中可以获准外出一次, 去探亲或者参加红白喜事,但每次出去前必须接受X光透视。一旦查出私藏钻石, 后果不堪设想。找借口上牙医诊所看病不费什么事,而且钞票在X光透视时也查不出来。
  接机人启动了摩托车,沿着狭窄崎岖的乡村小道,向塞拉利昂的山麓驶去。
  他要跨过二十英里的山路,天亮后才能到达俱乐部吃早餐。在那儿他要忍受朋友们的揶谕。
  “晚上是不是找黑婆娘去了,医生?”
  “听说她在这一带可是个黑美人呢。”
  他们并不知道,每送出十万镑的钻石,就有一千镑存进他在伦敦银行的帐目上。上帝保佑,但愿这些日子万事如意。恐怕干不了很久了。他决定存到二万镜时就不再干这危险的事了。
  他骑在摩托车上,满脑子在胡思乱想.他加大油11想早点四起这一段崎岖的道路.愈早远离霸王刻愈好。这是世界上最有油水可捞的走私路线的起点,但要达到最终目的地,中间要经过五万英里漫长而迁回的道路。
  第二章  钻石之迷
  “不要往里压,把眼罩旋进去,就会戴好的。”M局长不耐烦地指点着。
  邦德再一次把珠宝商放大镜轻轻转了一下。这次放大镜果然正好嵌在右眼眶里。
  现在已是七月的下旬, 局长办公室里阳光灿烂,但M局长仍打开台灯,让它倾斜着照着邦德。邦德抬起一位光彩夺目的宝石,就着灯光欣赏。他的手指慢慢地旋转,多面体的钻石放射出令人目眩的彩虹之光。看久了,眼睛备觉疲倦。
  邦德取下珠宝商放大镜,正想说点什么。
  M局长看了看他,问道:“这宝石不错吧?”
  “倾国倾城,”邦德装作很内行地说,“恐怕价钱也一定令人倾倒。”
  “连加工带打磨加起来不过几英镑, ”M局长浇了他一盆冷水,“那只是块石英。你再看看这块和它比较一下。”他拿起桌上的一张清单看了一下,选出一份用布用包好的小包,查看了上面的号码,打开小包送给邦德。
  邦德把石英放回原处,拿起第二份样品。
  “原来您有说明书,当然认得清啦。”他笑道。他再次把放大镜拧进眼窝,右手拣起这块宝石,凑近灯光。
  这一次准没错。这宝石精雕细琢,上方三十二面,下方二十四面,重约二十克拉。他发觉这宝石从中心放射出白里透蓝的亮光,令人眩目。
  他左手拣起石英,放在钻石旁边,用放大镜进行比较。在半透明的钻石对照之下,石英仿佛是一块毫无生气的石头。刚才见到的彩虹般的色泽,顿时显得浑沌了。
  邦德再次向钻石深入凝视时,他恍然大悟,为什么几百年来,贩卖、倒手加工钻石的人们会那样地对它一往情深。他们是被一种纯粹的美感所招唤。它蕴含着真理,象天上的神,其他再珍贵的石头在它旁边也是尽失颜色。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邦德已经窥到了钻石的奥秘。它的美,一如它的真,将使他永生难忘。
  他把钻石放回薄绢中, 取下放大镜放在手心里,  对着M局长若有所悟地说:“是的,我明白了。”
  M局长坐下, 说:“几天前,我和钻石公司的雅各比共进午餐时,他告诉了我一些诀窍。他说,如果我打算和钻石业的人打交道,就得试着了解这行买卖最迷人的奥妙。令人人迷的并不是数以百万英镑的贸易额,或者是它具有的不受通货膨胀影响的保值作用,也不是看重它作订婚信物能表达的情感。他说我们应该了解钻石本身的妙处, 应该知道如何鉴赏钻石。另外,”M局长向邦德笑了笑说,“我也曾错把顽石作美玉”
  邦德静静地坐着,不发一言。
  “好, 你可以—一鉴赏这些石头,”M局长,指着那些小包说,“我对雅各比说, 借几种货样看看。他一口答应了。这是今天早上派人送来的。”M局长拿起说明书,打开另一个小包推到邦德面前说,“这一包里面是属于极品的‘青白钻”’,他指了指邦德面前的一颗特大钻石说,“这叫‘水晶头钻’,重十克拉,是很名贵的宝石,但价格只有‘青白钻’的一半。你用放大镜可以辨出一丝的淡黄色。这一颗叫‘开普钻’。雅各比说,它略带一点棕色,可我没本事辨得出来。大概只有专家才能弄得清楚。”
  邦德拣起那颗水晶头钻端详了一番。 然后M局长开始指点他观赏所有放在桌上的宝石。 这些奇的宝石中有红宝、蓝宝、白宝、黄宝、绿宝和紫宝。M局长又拿来一包较小的钻石。这些钻石都有些毛病,或者带伤痕,或者颜色欠佳。
  “这些是工业用钻石,不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珍宝。但可别小看它们,去年美国总共购买了五百万英镑的工业钻石。布朗斯告诉我,钻通圣哥达隧道用的就是这种钻石。牙医要用它们钻牙。它们是地球上最坚硬的物质,百用不损。”
  M局长掏出烟斗, 装上烟叶说,“好吧,师傅领进门,学艺在自身,就看你自己的啦!”
  邦德眼睛木然地巡视着散放在M局长办公桌上的薄绢和光彩夺目的宝石, 感到一片茫然。
  邦德看了一眼手表,已十一点半了。这位局长大人召他来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钟头了。邦德进来之前曾向参谋长打探消息。参谋长说;‘我想又是个任务吧。局长对我说,在午饭以前他不接任何电话。他已经跟伦敦警察厅联系过,要你下午两点和他们见面。”
  M局长的座椅咯吱响了一声,邦德抬头傍着他的上司。
  M局长手举着烟斗说,“你从法国休假回来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
  “两个星期左右。”
  “玩得好吗?”
  “报告局长,开始还可以,最后也就不想玩了。”
  M局长没作任何评价。 “我已经翻阅过你的人事档案了。你手枪射发成绩一直保持优秀。柔道术也不错。最近的一次体检显示你的健康状况极佳。”他停了一停,继续毫无表情地说,“现在我这儿有一件相当难办的差事要你去接手。但是我先要弄清你是否愿意接受。”
  “没什么问题。”邦德不怎么高兴地说。
  “007,你别太想当然,”M局长提高了一点嗓门,“我说这件事可能很艰巨,并非夸大其辞。世上多的是难对付的高手,你都还未曾有幸和他们打交道过呢。而这一趟差事,可能就要给你提供这样一个机会。记着,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我再三考虑最后才决定派你去,你不应该因为这而生气。”
  “当然不会。”
  “现在, ”M局长放下烟斗,抱起双臂,伏在书桌上说,“我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你讲一下。去或者不去你自己来定。”
  “上个星期, ”M局长说,“财政部一位官员与商业部的主任秘书来我这儿,与我商谈和钻石有关的事情。按他们的说法,各类钻石上品几乎全部在英国加工生产。 在伦敦的钻石成交额约占世界百分之九十,由钻石公司统销。”M局长耸了一下肩膀继续说,“别问我为什么。二十世纪初我们就已控制了这一行业,几十年来一直如此。这一行业当然是英国的大买卖,年贸易额达五千万英镑,约值一亿五千万美元。 所以,这一行业一旦发生问题,政府当然很着急。”M局长温和地看着邦德。“可是,每年约有价值二百万镑的钻石原料在西非矿区被走私犯挖走了。”
  “这是笔不小的数目,”邦德附和道,“他们走私到什么地方?”
  “据说是美国, ”M局长说,“我想这有可能是真的。美国拥有最大的钻石市场,而且只有美国的黑社会才有能力进行这么大规模的走私活动。”
  “矿业公司没有一点办法吗?”
  “他们已经用尽了办法,”局长说,“大概你也从文件中看到,矿业公司向我们借了西利托,让他去非洲与当地治安机构一起调查走私案件。据说,他已经提出报告,发表了一些加强缉私的独到意见。仅财政部与商业部并不感兴趣。他们认为无论矿业公司如何严格规章制度走私活动都无法得到有效制止。这些公司如一盘散沙。不过财贸两部已经掌握了采取法律行动的有力证据。”
  “证据是什么?”
  “他们发现, 目前在伦敦聚集了一大批走私钻石。 ” M局长两眼炯炯有神。“这些钻石正预备运往美国。警方特工处也已得知谁是送货人,谁是护送人。警方密探弄到位报后向上报告,瓦兰斯通知了财政部。财政部又立即告诉了商业部。他们研究后一起上报首相。首相已授权他们动用英国情报局人员。”
  “干吗不让特工处和第十五处管这事呢,局长?”邦德在暗示,英国情报局如果接了这个任务,也许会碰到说不清的麻烦事。
  M局长不耐烦地说道: “警方可以在送货人携带走私品出国时抓住他,但这有什么用呢?走私的组织还在,走私路线仍会继续。抓到的人多半会一问三不知。他们实际上也只是些小人物,只是奉命从公园这个门口的人手中接到货,走到公园另一个门口再交给另外一个人。要想摸清楚走私路线的具体情况,只有派人摸着路去美国,看看他们究竟如何进行的。美国联邦调查局对这个案子估计不会帮什么忙,他们现在还忙着和美国匪帮周旋。在他们看来,这些走私贩只是些小虾米。何况那帮家伙并未危及美国利益,也许还给他们带来益处呢。受损失的只能是英国。此外,美国不属警察厅和第十五处管辖范围。只有英国情报局的人可以担当这个任务。”
  “好的,我明白了。’邦德这才弄清楚了一点眉目。“那么,我们还有没有其他线索呢?”
  “你听说过‘钻石之家’没有?”
  “当然听说过,”邦德回答说,“是美国人开的一家珠宝公司,总部设在纽约市西四十大街。在巴黎里沃利大街也有个分店。他们的生意似乎很兴隆,可以和卡蒂埃、伍德沃德、鲍奇龙这些大公司相比。二战以后他们的贸易发展十分迅速。”
  “不错, ”M局长说,“就是这帮人。他们在伦敦赫本区的海德花园也有一家小店。过去,钻石公司按月公开标价售货时,他们大批购买钻石。可近两三年来,他们买进的钻石越来越少。然而,正象你所说的,他们卖出的钻石却在年年增加。他们一定另有其他送货渠道。前些时我们开会时,财政部对此提出质疑,可我们也抓不到他们的差错。他们伦敦分店的店主似乎干得很出色。他名叫鲁弗斯·塞伊。目前我们对此人来历还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每天中午在伦敦西区的美国俱乐部吃午餐,喜欢去森宁戴尔公园打高尔夫球,不抽烟不喝酒,住在大旅店中,是个模范公民。 ”讲到这里,M局长又皱了皱眉头。“也许是行业生意的关系,‘钻石之家’似乎不大跟同行业有所交往。我们知道的所有的情况就这些。”
  “局长,那么究竟要我做什么呢?”邦德还是不解。
  “我已经和警察厅的瓦兰斯约好见面, ”M局长对了一下手表,“现在还有一小时。他会安排你的,今晚他们就准备逮捕送货人,然后要你冒名顶替打入走私集团。”
  邦德不安地抚弄着椅子的扶手。
  “然后呢?”
  “然后, ”M局长一板一眼地说,“你就把那些钻石走私到美国去。这就是我们的计划。你觉得如何?”
  第三章  冒名顶替
  邦德走出局长办公室,关上了房门,来到了参谋长办公室。参谋长年纪与邦德差不多,是个有幽默感的人。见邦德走进屋来,他放下笔,背靠着椅子坐着。邦德掏出香烟,走向窗子边,俯瞰着下面的摄政公园。
  参谋长默默地注视着他一会儿说,‘那么你答应下来了?”
  邦德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对他说:“是的。”他点燃了一支烟,看着参谋长。“比尔,局长好象对这件事把握不住似的。请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居然还去看我最近的体检报告。他担心什么呢?又不是跟谁开战。美国再怎么样也是个文明国家。”
  参谋长的职责就是要了解上司M局长在想什么。 他朝邦德笑了笑说,“邦德,真让M局长烦心的事情并不多, 你和局里其他人对这点很清楚。你这次去搞的钻石案子估计要跟一帮歹徒打交道。没有这帮家伙,事情就已经够麻烦的了。有这帮人掺和在里面你让他怎么会不焦急?”
  “美国黑帮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邦德轻淡地说。“他们哪是美国人?不过是一些意大利游民。他们身穿绣着姓名花体缩写的衬衣,身上喷着香水,整天吃些通心面条和肉团子。”
  “那只是你个人的想法,”参谋长说,“你只看到了问题的一面。那帮人的头子是一些贼得亏B的家伙, 他们后面还有更精的人。看看贩卖毒品交易吧。美国的吸毒者有一万人。他们从什么地方搞到东西?再看看赌博阳。那里赌博是合法的。仅仅一个拉斯维喀斯城,一年的黑利就达一亿五千万美元。除此之外,美国其他地区,如迈阿密、芝加哥等地,还有不少地下赌场。这一切全都由那些匪帮控制。几年前,经营拉斯维喀斯赌场的黑帮头目西格尔因为要独吞一笔黑利,结果被人打死了。可以这么说,赌博业是美国的最大的企业,比钢铁业庞大,也赛过了汽车工业。为了保证该行业不受干扰,他们必然加强保护。如果你有时间看一下参议员弗维尔的报告,你就会明白的。现在每年钻石走私案的黑利达六百万美元,这数目不小。”参谋长停顿了一下,“今年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犯罪报告很有意思。”他说,平均每天在美国要发生三十四起谋杀案。过去二十年中将近有十五万美国人沦为受害者。”看见邦德显出不太相信的神色,参谋长又说:“用不着怀疑,这是根据事实统计出来的数字。你自己去读读。局长给你布置任务前,这样关心你的健康,原因就在这里。你将单枪匹马和那群恶名昭著的匪徒较量!”
  “原来是这样。比尔,谢谢你,今天中午我请客。我们该庆祝一下,起码今年夏天我不用整天呆在办公室里了。我们去上斯科斯餐厅,尝一尝精美的蟹肉,再来两瓶黑啤酒。感谢你让我心上卸掉一块有头。原来我还以为这次任务会有什么可怕的麻烦呢。”
  “好的,”参谋长跟着邦德走出了办公室,带上房门。
  下午两点整,在伦敦警察厅的一间老式办公室中,邦德和瓦兰斯握着手。瓦兰斯矮小精悍,十分冷静。他的办公室中藏着许多机密情报。当年在处理“探月号导弹”一案中,邦德和他混得很熟。
  瓦兰斯拿出了几张照片,放在桌上。照片上有一个英俊的青年,黑色的头发修剪得很整齐;两只眼睛露出一副挑衅的样子。
  “就是这个家伙,”瓦兰斯说,“叫彼得·弗兰克斯。对于那些没看过他几眼的雇主,由你来冒名顶替再合适不过了。他长得真帅,家庭也不锗,公校毕业,后来学坏了,一下子就滑下去了。夜间在乡村盗窃是他的专长。几年前的森宁戴尔温莎公爵案可能他也参与了。我们逮捕了他一两次,但证据不足又放了。现在他的狐朋狗友把他拉进了走私行业。我在索霍区安插了两三个姑娘,其中一个被他看中了。有意思的是,那个姑娘也迷上了他,希望他能改邪归正。他可能是无意之中向她透露了这件事。她立即把这消息告诉了我。”
  邦德说,“一个窃贼从来不关心别人的计划。我敢打赌,他自己偷盗乡村的计划是绝不会告诉他人的。”
  瓦兰斯说:“是这样的。彼得·弗兰克斯似乎被这帮走私犯看中,于是他答应去美国一趟,报酬为五千美元,一手收钱一手交货。我们那位小姐向他带的是不是毒品,他笑着说:‘不是,是更高级的,危险的晶体。’他现在还没有得到钻石。他下一步要和‘保镖’接头。他明天下午五点到特法拉加官找一位凯丝小姐。她将告诉他如何行动,并陪他去美国。”瓦兰斯站起身来,在房间内踱步,不时看一眼墙上镜框中伪造钞票的样品。“这帮走私犯在走私贵重物品时喜欢结伴行动。送货人并没得到信任,他们希望有个见证人。万一在验关时出了差错,送货人被捕时,也会有人通风报信。”
  邦德头脑中闪过一连串的画面:钻石、送货人、海关、保锦。想到这里,邦德把烟蒂在烟灰缸里熄灭。他回忆刚进英国情报局时,他曾经历过的各种事件:过斯特拉斯堡到德国,从内格雷洛伊到俄国,翻过比利牛斯山,越过辛普朗河。过去那种紧张的心理、发干的嘴唇现象已不再会出现。多年过去了,他又要重温旧梦了。
  “好的,我明白了。”邦德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可是,这事情有没有一个大低的轮廓?弗兰克斯要干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走私活动?”
  “钻石自然来自非洲,”瓦兰斯说,眼睛眯成一条线,“不过不象来自联合矿场。可能是从塞拉利昂搞出来的。西利托正在那边调查此事。钻石可能通过利比里亚或者法属几内亚,然后再转运到法国。既然这一批是在伦敦发现的,伦敦很有可能是该走私路线的中转站。”
  瓦兰斯对邦德说:“我们只知道这一批货将运往美国,但到那边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就难于想象了。他们估计不会马上进行加工。加工的工钱几乎是铁石价格的一半。估计他们会汇总原料,交给合法的钻石商行,然后再加工定价。”瓦兰斯停了一下,又说,“我给你提点建议,你不会在意吧?”
  “当然不会。”
  “是这样的,”瓦兰斯说,“在这类走私中,给送货人付款最为微妙。这五千美元怎样支付呢?谁来付钱?同时弗兰克斯于得不锈,他们也许会再给他其他的机会。要是我是你,我会特别注意这些细节,设法弄清楚谁在出钱,并且逐步弄清他们的上司,最好能查出谁是大老板。假如他们看中了你,这也就不难做到。精明的送货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9而且大老板们也喜欢接纳新手。”
  一所言权是,”邦德赞赏地说,一在美国与第一个人接头是关键。但愿当我带着这批货在机场下飞机进海关检查时不致当众出丑。不过,我想那位凯丝小姐一定身装蒙混过关的锦囊妙计。好吧,下一步怎么走?您怎么使我去接替弗兰克斯?”
  瓦兰斯镶着方步,颇为自信地说:“这方面当然没什么问题。今天晚上我们就以企图蒙骗海关罪逮捕弗兰克斯。不过这样我那位小姐的美梦也即将破碎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再下一步是安排让你去见见凯丝小姐。”
  “她知道弗兰克斯的事吗?”
  “只知道他的姓名。”瓦兰斯回答说,“当然这只是我们的推测。我想,她恐怕连和她联络的人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走激活动往往采取孤立措施,每一个人只在自己的密封小圈子里活动,就是路上出了什么纷涌,也不会殃及他人。”
  “你了解她的情况吗?”
  “只从护照上了解一些。她是美国公民,二十七岁,生于旧金山市,金发碧眼,身高五英尺六英寸,单身、过去王年中她来英国十多次,但每次都用不同的姓名。每次来时都住在特拉法尔加官酒店。旅馆的侦探说,她不爱逛街,采访客人也极少。她每次来最多逗留两星期,从未有惹过麻烦。情况只有这些。不过,别忘了,和她见面时得为自己编一个故事。”
  “我一定会注意的。”
  “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邦德想了一下,看来其他的事大概要靠自己了。一旦打入走私集团,一切都要随机应变。他突然想起了那家钻石商行,“财政部怎么会对钻石之家起疑心的?看来好象他们在这之前经过调查似的。有什么别的信息吗?”
  “老实说,我们生怕打草惊蛇,还没采取任何行动。我曾经调查过这位塞伊经理,可除了了解到护照上的信息外,一无所获,只知道他是美国人,四十五岁,钻石商人,经常去巴黎。这三年中几乎每月要去一次。也许他在那边有个姘头。我想,你不如就到他那里去一次,见见他。也许能得到一些信息。”
  “怎么做呢?”邦德半信半疑。
  瓦兰斯没有回答,用手按了一下桌上对讲机的电钮。
  “先生,有何吩咐?”一个浑厚的声音问。
  “警长,叫丹克沃尔和洛比尼尔来一趟。然后再挂个电话给海德花园的钻石之家,找他们的塞伊经理。”
  瓦兰斯讲完后,走到窗前望着泰晤士河。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秘书探着头报告说:“丹克沃尔警长来了。”
  “让他进来,”瓦兰斯说,“要是洛比尼尔来了,叫他在外面等着。”
  秘书推开房门,进来了一位身穿便装的中年人。这人已秃了顶,戴着眼镜,皮肤苍白,表情和蔼谦逊,样子很象是一家大商行的会计。
  “下午好,警长,”瓦兰斯介绍客人,“这位是国防部的邦德。”警长礼貌地对他笑笑。“我要你等会儿领邦德先生去海顿花园钻石之家走一趟。他就做为‘詹姆斯警官’好了。你可告诉塞伊先生,阿斯科商行被盗的钻石可能经由美国运往阿根廷了。你要探探塞伊经理口气,他们总公司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懂我的意思吗?态度要谦逊,但要观察他们的眼睛。尽可能施加压力,只要别留下让别人抱怨的把柄。懂了吗?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丹克沃尔警长答道。
  瓦兰斯朝着对讲机又说了一句。没多久,一位身穿西装、面色苍白、手里提着一只小公事包的人走了进来。他“进门以后就站在原地。
  “下午好,警官。来给我这位朋友化化装。”
  那个警官走到邦德身旁,让他略微转身对着光线。他两只鹰眼识的眼睛仔细端详了他足有一分钟,然后说;“化装以后,可以在六小时内使右股的伤疤暂时消除。但天太热,不能维持很久。其他没有什么困难。他将扮成什么人?”
  “丹克沃尔警长手下的詹姆斯警官。”瓦兰斯看了看表说,“只要管三小时,行吗?”
  “没有问题,放心。我可以动手吗?”瓦兰斯点头同意。于是警官把邦德带到临窗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把他那只小公事包放在旁边的地板上,跪下一只腿打开了皮包。然后,他那双灵巧的手在邦德的脸和头发”上摆弄了大约十分钟。
  邦德坐在椅子上,听着瓦兰斯和钻石之家通话。“三点半才回来?那么,请转告塞伊经理.2点半准时有两位警官要会贵处拜访。 显的,我想这事相当重要。不过只是例行公务,不会耽误塞伊经理多少时间。谢谢,再见。”
  瓦兰斯放下电话,转身对邦德:“秘书说塞伊经理三点半回来,我看你们最好三点一刻就到那里,先在周围看一看,把对方搞糊涂才好。准备好了吗?”
  洛比尼尔给邦德拿来一面小镜子。
  脸上抹了一层内科,疤痕已沓无踪迹。眼角、嘴边稍有些人工修饰的痕迹。颧骨下方增加了一层浅浅的阴影。象现在这个样子,谁也清不出他就是邦德了。
  第四章  初访钻石店
  警车在市区行驶,沿着河滨大道经过霍尔本大街向海德花园大道驶去。丹克沃尔警长一路保持沉默。汽车在一座洁白大楼的门前停下。这是伦敦钻石俱乐部。
  邦德跟随警长沿水泥道走到门边。门外挂着一块锃亮的铜招牌,上面刻着:*钻石之家”几个大字,下面刻着:“鲁弗斯·塞伊,欧洲事务副董事长”。丹克沃尔曾长按了门铃,一位犹太姑娘打开了门让他们进去。他们穿过铺了厚厚地毯的大厅,来到一间由木板隔成的接待室。
  “我想,塞伊先生马上就会回来的。”她冷冷地说道,便离开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接待室的布置非常豪华。壁炉中炉火正红,室内气温很高。深红大地毯的中央摆了一张圆形的红木桌子,周围是六张红木椅子。邦德估计,这套家俱大约要值一千英镑。桌上放了一些近期刊物和一些南非约翰内斯堡的《钻石新闻》。丹克沃尔看见钻石杂志,眼睛放光,坐下来拿出一本七月刊看了起来。
  屋内四壁各挂有一个镶金框的花卉图,画面颇有立体感。邦德好奇地走过去。他发现,这画并不是真画,而是在天鹅绒村的壁龛里放着几株鲜花,再加上玻璃框,产生了绘画的效果。四面墙上都有这种图画。四周的鲜花和屋子中央桌上的大花瓶相映成趣。
  屋内十分安静,只有镶了钻石的大挂钟发出的卡喀声响以及从门厅处传来的低低的说话声。这时,门微微打开几英寸,传来了一个外国人浑浊的声音:“但是,格鲁斯帕先生,何必这么顽固?我们不都是靠这个养家糊口吗?老实说,这块宝石我是花了一万英镑买进来的。整整一万英镑!你不信?我可以用人格担保。”过了一会儿,传来了最后的报价,“好吧,少你五英镑。”
  门厅传来哈哈大笑声,“威利,你可真会说,”美国人说,“这有什么用处。我帮你一把。这钻石最多值九千,我再加你一百英镑,算是你的好处费。你去看看,伦敦市面上恐怕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价钱了。”
  门开了,两个男人走了出来,前面是个戴着夹鼻眼镜,嘴巴又薄又小的美国商人,后面跟着一个愁容满面的犹太人。犹太人的衣领上别着一大朵红玫瑰。他们发现接待室有人,咕哝一声“对不起”。那个美国人就领他穿过屋子,走进大厅,顺手关上了门。
  丹克沃尔朝邦德挤了挤眼。“这就是典型的钻石交易,”他说,“前面的人叫成利·贝伦斯,德教市场上的著名钻石经纪人;后面那位大概是塞伊经理的进货员。”说完他又继续阅读杂志。邦德竭力克制自己想抽烟的欲望,便走到窗边去研究画框中的“鲜花”。
  突然,这词富丽堂皇、铺着地毯的屋子的安静气氛被打破了。壁炉里一只烧焦的木柴跨了下来,壁上的大挂钟鼓响了。三点半了。这时,门打开了,一位面包黝黑的大个子大跨步地走进屋来,眼睛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我叫塞伊,”他大声说,“你们有什么事?”
  丹克沃尔警长很有礼貌地站起身来,迈着坚定的步子绕过主人,关上房门,然后才走回到房子中间。
  “我是伦敦曾像厅的丹克沃尔警长,’他语调平缓地说,“这位,”他指了指邦德,“是詹姆斯警官。我们来例行公事,询问一下失窃钻石稍息的。也许你可以帮助我们。”
  “讲吧1’塞伊经理傲慢地看着这两个浪费他时间的警官。“有什么就说吧。”
  丹克沃尔普长不时翻阅他那个小记事本,开始讲述他在汽车中想好的台词。邦德在一旁仔细地观察着多伊经理的外貌和一举一动。显然塞伊经理对这二位不速之客不大欢迎。
  塞伊经理个子很大,如石英一般硬朗。他方面孔,小平头,黑发卷曲,没有留胡子,显得轮廓分明。他眉毛又黑又直,眉下长着一对税利稳重的只眼球。他脸刮得光光的,两片嘴唇合成薄薄的一条线。他身上穿了一套剪裁得宽大的黑色单排扣西服,里面穿着白衬衣和系着一条窄得象皮鞋带子般的黑领带,领带用一只金质领带夹别着。他臂长手大,手心向外微凸,表皮黝黑,汗毛很浓。脚上穿着一双昂贵的黑皮鞋。
  邦德心想,这个人够魁梧的,看起来不是吃干饭的。
  “……我们很想追查的这些钻石是:“丹克沃尔警长总结道,他又看了看他的记事本说:“二十克拉韦塞顿稻钻一枚;十克拉奇五钻两枚;三十克拉的壁黄钻一枚;十五克拉开普特级钻一枚;十五克拉全色钻两枚。”讲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轻轻问;”‘塞伊先生,我刚才提到的这个贵公司最近有否经手,或者你们纽约总公司是占见过?”
  “一颗也没有,”塞伊经理断然否定,“纽约也没有经手过。”他转过身来,打开房门说声“两位先生追,再见。”
  他没等两位警察离去,就断然走出了房间。他们听见他匆匆上楼的脚步声以及门的启开和关上的声音。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丹克沃尔丝毫不感到沮丧。他把记事本放进口袋,拿起帽子,穿过大厅走到街上。邦德跟在后面。
  他们钻进警车。邦德把他在国正路公寓地址告诉了他。当汽车在市区行驶时,丹克沃尔警长一改脸上的严肃表情,转身看了看邦德,兴高采烈地说:“我觉得很有意思。难得遇上这样的倔人。您得到了所需的东西了吗?”
  邦德摇了摇头说:“警长,说句实话,我也不清楚我要收集什么材料,只能够近处仔细观察塞伊经理。依我看,他不大象钻石高人。”
  丹克沃尔警长大笑起来,说,“我可以打赌,他根本就不是钻石商人”
  “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刚才念钻石的失窃清单时,”丹克沃尔警长笑着说,“我提到了一枚壁黄钻和两枚全色钻。”
  “没错。”
  “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这种钻石。”
  第五章  凯丝小姐
  邦德走出电梯, 顺着走廊朝350号房间走去。他觉得开电梯的人在留意他的举动。邦德对此一点也不惊讶。他知道,这家旅馆里发生的偷盗案比任何一家旅馆都多。有一次,瓦兰斯给他看过一张表示每月犯罪率的伦敦地图,并指着特接法尔加宫附近插着的密密麻麻的小旗子说:“这个地段使制图人感到头痛。每月这个角落总被插得斑斑点点的,下个月只好重换一张新图。”
  邦德来到走廊尽头,听到从屋里飘出的伤感的钢琴旋律。他知道,那是《枯叶曲》。他停下来敲了敲门。
  “请进,”看来旅馆大厅服务员已经用电话通知过了。从房里的声音可以判断出来。
  邦德走进一间小小的起居室,顺手关上了房门。
  “把门锁上,”从卧室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邦德镇上了门,向屋子中央走去,走到与散开门的卧室并齐的地方。这时电唱机里正在播放一段圆舞曲。
  屋里的女人半裸着跨在一只椅子上,眼睛看着梳妆台的三面镜子。她只穿着吊裤带和乳罩,光光的手臂放在椅子背上,下巴靠在手上。她的脊背向前弓着,肩膀和转头的姿势中流露出骄傲矜持的神态。乳罩的黑带紧紧地横过白皙的肩背,连裤袜和分开的双腿根是刺激着邦德。
  那女人略抬起头,从镜子中冷冷地看了邦德一眼。
  “我想,你就是那个新手,”她大大方方,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先找把椅子坐下,听一听音乐。”
  邦德心情愉快地走到一只扶手椅子前,稍稍地动了一下椅子,以使他能从卧室的门口看得见她,然后坐了下来。
  “我抽烟,你不介意吧?”他说着,掏出烟盒,取出一根叼在嘴上。
  “当然不,要是你愿意使用那种等死的办法。”
  凯丝小姐一边对着镜子左右顾盼,一边听着唱机中放出的《永远等待》曲子。不一会儿,唱片放完了。
  她轻巧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微微甩了一下头,浓密的金发象瀑布一样披了下来,轻轻地摇曳。
  “如果你愿意听,可以图个面,一会儿我就来。”说着,她走进了卧室里面。
  邦德走到留声机旁,拿起唱片看了看,是乔治·费耶的钢琴曲。他留心记下唱片上号码,是VOX500,把唱片翻了一个面,放下唱针。留声机中传出《四月的葡萄牙》的乐曲。
  他觉得这段曲子对这位姑娘很合适。她那古铜色的性感、野清的美以及从镜中向他窥视时流露的毒辣眼神都和这支曲子配得天在无缝。
  没见到这位凯丝小姐之前,他曾琢磨过她的样子。他觉得她一定长着一双死鱼般眼睛,是个心如钻石般冷和硬的龌龊女人。由于她的年龄和样子,大老板们对她的肉体不再感兴趣。但是眼前这姑娘,举止虽然粗野,但样子却还十分动人。
  她名字叫什么?邦德再次站起身走到留声机帝,看见唱机手柄上挂着一个泛美航空公司的行李标签。上面写着“T·凯丝小姐”的字样。前面的T代表什么?邦德转过身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特里莎?泰司?泰尔玛?蒂娜?所有这些都不大象。当然更不会是特雷奥或多娜。
  他心里正在猜测她的芳名时,她已不声不响地站在卧室门边,手弯曲地靠在门框上,默默地观察着他。
  邦德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如她看去。
  她穿戴整齐,好象要外出似的,只是手里还缺一顶小小的黑色女帽。她穿了件橄榄绿的衬衣,外面罩了一套时指的黑色女装。腿上穿着金黄色尼龙长袜,脚上穿着高雅的方头鳄鱼皮皮鞋。一只手戴着快黑色手表,另一只手腕上挂着沉甸甸的金手镯。一只大钻石戒指在她右手中指上闪闪发光。右耳上戴着大珍珠耳环,金发掠向一边。
  她那种毫不在乎的样子增添了她的美,但她那种打扮似乎只是为了悦己,而并非是为“悦己者”。灰色眼珠上的浓眉,激激上挑,似乎在说:“可以了,来吧。但是,老兄,你最好还是放聪明些。”
  她自不转睛注视着他。*这么说,你就是彼得·弗兰克斯,”她的声音低低的富于较力。
  “是的,”他答说,“我一直在猜,这个T字代表什么。”
  她略略领了一下,回答道:“蒂芬娘。”她走向电唱机把它关掉,然后转过身来,冷冷地补充道,“但在公共场合你不许别这个名字。”
  邦德耸了耸肩,走向窗户边,轻松地靠在窗框,两脚交叉站着。
  他的冷淡使她感到有些值大。她走到写字柜前,在椅子上坐下说,对现在谈公事吧。”她的声音有一丝丝的锋利,“首先告诉我,作为什么要干这个差事?”
  “死了个人。”
  “哦,”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别人告诉我说,盗窃是你的老本行。”停了一下,她又继续问道:“怎么死的?”
  “打架时打死的。”
  “所以你想借此机会溜之大吉?”
  “差不多是这样吧!当然也为了钱。”
  她忽然转移了话题:“身上有没有装假腿或者假牙?”
  “没有。”
  她轻了暨眉头说:“我一直让他们帮我钓鱼一个装修肢的。好吧,你有什么爱好?想过把这批钻石台在什么地方了吗?”
  “还没呢,”邦德说,“我喜欢玩牌和打高尔夫球,我想,行李箱的千桶里是藏钻石的好地方。”
  “海关关员也会这么想的,”她冷冷地说道。她默默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拿来一张纸和一只铅笔问,“你玩的是什么型号的高尔夫球?”
  “邓洛普六十五型。你也玩这种球吗?”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铅笔记了下来。“有护照吗?”
  “唔,有的,”邦德答说,“不过上面写的是真名。”
  “是吗?”她有些生疑,“那么,是什么名字。”
  “詹姆斯·邦德。”
  她显出一副讨厌的样子,“干嘛不叫裘德呢?算了,我不管这种事。你能在两天以内办好美国的签证和搞到免疫证明吗?”
  “这有什么办不到的。”邦德充满自信地回答。“我又没有在美国闯过祸,即使这里我也没有犯罪记录。”
  “好极了。”她说,“听着,移民局可能要问你一些问题。你就回答,你去美国是跟一位叫迈克尔·特瑞的先生见面。到了纽约,你住在阿斯特旅社。迈克尔·特瑞是你在二次大战时候认识的美国朋友。我说的这个人是真的,他可以为你作证。不过一般人们都不叫他迈克尔·特瑞,而叫他‘沙迪’。”
  邦德笑了笑。
  “不过,那个人可不象他的名字那么好笑,”她冷冷地说。她拉开书桌抽屉,取出用橡皮筋拥好的一和五英镑钞票。她把钞票分成两半,把一半放回抽屉,把另一半用橡皮筋捆好,丢给邦德。邦德一倾身接住了它。
  “估计有五百英镑,”她说,“你去里兹饭店开个房间,然后把地址通知移民局。找一只半旧的皮箱,准备一些打高尔夫和度假要用的东西。准备好球棍。星期四晚上搭乘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王冠早班机飞往纽约。明天早上,首先要买好单程机票。没有机票,美国大使馆不会给你签证的。车子星期四下午六点半去里兹饭店接你。司机给你带了些高尔夫球。把它们放进行李中。另外。”她两眼直视他,“你决不要认为你这次是带着这些货单独行动。上飞机前司机会一直陪你上飞机。而且我也要乘这班飞机一起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我怎么处理这些宝贝呢?责任太大,我可担当不起。而且到了美国我又该怎么办呢?”
  “那里也还会有司机等在海关门外。他会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办。”她急促地说,“如果你在海关出了事,你就说,你也不知道这些高尔夫球怎么在你的行李里。不管他们怎么问你,你只喊‘冤枉’就行了,其他的事一概装聋作哑。我会在旁边监视你,说不定还会有其他人在监视,这我也不太清楚。万一美国人把你关起来,你可以要求见英国领事。不要指望我们会帮你什么忙。但你能得到一大笔钱的。明白了吧?”
  “明白了,”邦德说,“我想,唯一可能让我陪送麻烦里的人只有你。”他抬头望她,“我可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别胡说,”她笑了笑说,“你不必为我操心。我可以照料自己。”她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别把我当作小姑娘,到时候还不知道谁靠谁呢。”
  邦德也站了起来,离开窗边。“别担心,我可以干得比你想象得要好。你这么看重我,我深感荣幸。现在轻松一下怎么样?刘总是一本正经地谈公事。我很希望跟你再见面。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能不能在纽约见面?”邦德讲这种话不过是逢场作戏,他已看中了这个女人,想通过她了解更高一层的内幕人物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的阴沉退了一些,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说话有些结巴。
  “好吧,”她机械地说:“星期五晚上,我好象没有安排。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去五十二街的二十一号。出租司机都知道那个地方。晚上八点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转过脸来,眼睛看着他的嘴。
  “就这么着,说定了。”邦德说。他觉得应该早点告辞,“现在,’他神采奕奕地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她忽然好象记起什么事似的,“现在是什么时间?”
  邦德看了看表说:“差十分六点。”
  “我要开始忙啦,”她走向房门口,邦德跟在后面。正要开门时,她转过身,以信任和热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有问题的。在飞机上和我离得远点。万一有事,不用慌张。如果这件事你办得好,”她的声调中再次流露出留恋。“我以后会想办法再给你找些类似的活。”
  “谢谢你,”邦德说,“十分感谢。跟你合作真是愉快。”
  她启开房门,邦德走了出去,转身道,“我们在星期五见面。”他倒是真想和这位女人多泡一阵子。
  但是这时她好似已六神无主,把他又看成是个陌生人。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嘴里支吾着“再说吧”,便缓缓地但是坚决地关上了房门。
  邦德向电梯间走去。她站在门后听到脚步声渐渐消失后,才慢慢地走到唱机旁,拧开开关,拿起一张资耶的唱片,放在唱机的转盘上,这是一首名叫《我不知道结局》的曲子。她一边听着,一边想着这个从空中掉入她生活困的这个男人。上帝,她脸上显出愠怒和沮丧,又是个贼。难道她就永远无法甩掉他们吗?当唱片停止时,她又快活起来,一面嘴里哼着那曲子,一面朝脸上抹粉,准备出去。
  走到街上,她停下来看了看表。六点过十分,还差五分钟。她匆匆穿过特拉法尔加广场,往查灵火车站走去,心里在考虑着要说的话。她走进车站,朝她经常使用的拥座公用电话亭走去。
  她投完电话号码时,刚好是六点一刻。象平常一样的铃铃响了两声,她听到了自动录音器接话时的声音。
  “凯丝要ABC。 送货人较满意,名叫詹姆斯·邦德,护照上也用这个名字。喜欢打高尔夫球,将随身携带高尔夫球具。建议用高尔夫球,邓洛普六十五号。其他安排不变。十九点十五分及二十点一刻再电话联系,等候指示。完毕。”
  她又听见录音带的丝丝声,然后放回听筒,返回旅馆,向服务员要了一大杯淡味的马蒂尼鸡尾酒。她一边抽烟一边呷着酒,听着电唱机里放出的音乐,等待着下一次联络的时间。
  第六章  旅途见闻
  星期四傍晚六点,邦德在里兹饭店的卧房中忙着收拾行李。他专门搞来一只半旧的猪皮箱,在里面装上了需要的衣物:夜礼服一套;打高尔夫球时穿的轻质黑地便装一套;高尔夫球鞋一双;几件白绸和棉织短袖衬衣;袜子;领带;尼龙内衣裤和睡袍。
  衣服收拾好后,邦德开始准备其他的东西:梳洗用具、阿穆尔写的《高尔夫球术》 、飞机票和护照。这些东西都放在猪皮箱内。这个皮箱是Q组特制的。箱背部有一个特制夹层,里面装着手枪的消音器和三十发子弹。
  电话铃响了起来。他以为接他的汽车来了,比预定时间早了一点儿。但电话是从大厅服务台打来的,告诉他国际进出口公司来了个人,带了一封信要亲自交给他。
  “让他上来。”邦德说,心里感到纳闷。
  几分钟后他开了门,进来一位穿便衣的人。他看出他是英国情报局汽车队的一名驾驶兵。
  “晚上好。”那个人说。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只大信封交给邦德。“我在这里等您看完这信后,把原信带走。”
  邦德拆开这个白信封,又去掉里面装着的一个蓝信封的笺条。里面是一张淡蓝色打字纸, 上面既没有地址,也没有签名。从上面的大号字体。邦德知道是M局长写的。上面写着:
  根据华盛顿消息,鲁多斯·塞予大恶霸杰克·斯潘的化名,是凯劳维尔调查报告提到的可疑帮会头目,但无犯罪记录。斯潘孪生弟名塞拉姆,是‘反差事’的匪首。该帮控制着全美各个地区。该弟兄在五年前购买了‘钻石之家’,生意一直十分兴隆。双胞帮还拥有一家电讯公司,暗中为由华达及加利福尼亚各州黑市印刷商传信,有违法之嫌。该电讯公司全称为‘保险电报服务公司’。拉斯维喀斯州的冠冕大酒店是西拉菲姆的大本营。他在那里发号施令。‘钻石之家’的董事会也附设在酒店中。华盛顿还说,双胞帮经营项目甚多,包括吸毒,妓院,由迈文尔·特瑞(到号沙造)在纽约市操纵。此人有前科,曾有五次不同的犯罪记录。迈阿密、底特律及芝加哥等地都有该帮的分部。华盛顿府认为,双胞帮是美国很有势力的匪帮集团,在各州与联邦政府甚至警察局都有保护伞。它的势力已超过了克利夫兰黑帮和底特律的‘紫色帮’。本次任务还未通告华盛顿有关机构。在侦查中如遇危险时,应立即报告,并及时退出,将本案移交美国联邦调查局处理。本备忘录即为手令。本件阅后送回。
  信底未加署名。邦德又重新再看了一遍,小心地折好,然后放进印有里兹饭店抬头的信封中。他站起身把信交还给信使。
  “谢谢,”他说,“知道怎么下楼吗?”
  “知道,谢谢。”信使答道。他走到房门口打开门说,“再见。”
  “再见”
  门关上了。邦德到窗前,俯瞰下面的格林公园。
  他仿佛清晰地看见两鬓斑白的局长安详地坐在办公桌后的靠背椅上。把案子移交给美国联邦调查局处理?邦德知道M局长说话是算话的,也知道要M局长如果请求美国联邦调查局来接这件英国的棘手案子时,心里该会是什么滋味.
  备忘录中最重要的话语是“遇危险”。什么样的情况才能称为“遇危险”呢?这是很难定义的。和以往敌手相比,这帮恶霸算是什么?邦德突然想起塞拉菲姆经理那张冷淡的面孔。好吧,得想办法和塞伊经理的那位亲兄弟塞拉菲姆见见面,这是会有好处的。说不定他不过是一个夜总会里的招待或卖冰淇淋的小贩。这帮家伙是那样的低贱但又常常出人意料。
  邦德向手表看了一眼。六点二十五分。一切已准备就绪,他用右手伸进上衣,从左眼鹿皮枪背套中抽出那支025口径的连发手枪。 这支新型的手枪是上次任务完成后M局长送给他做纪念品, 送给他时还附有一张纸,上面有这位局长用绿墨水写的一行字:“你也许用得着它。
  邦德走到床边,取下弹夹,退出子弹扔在床上。他连续作了几次拨论的动作,感受扣扳机时的弹簧压紧的感觉。他掰开枪管,看看里面有没有尘上,又伸手检查了一下前面的准星。然后上了子弹,卡住保险,把枪放回外衣下面。
  电话又响了起来:“先生,您的汽车到了。”
  邦德放下话筒,走到窗边,再次俯视外面公园的树木,心里感到有点空虚。想到要离别一片苍翠的伦敦,让他突感心酸。他想到位于摄政公园旁边的那座灰色大厦。他知道在危难时他可以向它呼救,但他并不愿意那样做。
  有人轻轻敲门。侍者进来提行李,邦德跟在后面走出屋门,心里猜测着等在亚兹饭店门外的接头人是副什么模样。
  门外停着一辆轿车,“您在前座坐。”穿制服的司机对他说。这完全不象个下人的口气邦德把两只箱子和高尔夫球棒袋放在后座,自己舒服地坐在司机身旁。车子路过皮卡迪利广场时,他仔细地注视司机的面部。他戴着压得低低的鸭舌帽,鼻梁上架了一副黑色太阳镜,手上戴着皮手套,熟练地控制着方向盘和排档。除了毫无表情的侧面之外,什么也见不到。
  “先生,放松些,看看街景阳,”司机用纽约市布鲁克林的口音说,“别跟我说话,弄得我很紧张。”
  邦德笑了笑,一路上没有说话。他用余光打量司机。他四十岁,一百七十磅重,五英尺十英寸高。他熟悉伦敦交通规则,身上没有香烟味。他衣着整洁,脚上穿着高级皮鞋。脸胡子刮得光光的,估计每天用电动剃刀利两次。
  汽车到达大西路国环时,司机把车子停下来,靠到路边。他打开仪表板旁的手套箱,小心地从中取出六只崭新的邓罗普六十五号高尔夫球。球裹在黑色包装纸里,好象来拆封过。他挂上空档,下车后打开汽车行李箱盖。邦德回头望过去,看见他打开高尔夫球袋、把六只新球和旧球掺在一起,然后一声不响地回到驾驶座,继续行驶。
  在伦敦机场,邦德办理了剪票及托运行李等手续,买了份《标准晚报》,然后跟着司机向海关处走去。
  “都是私人用品?”
  “是的。”
  “您随身带了多少英镑?”
  “大约三镑,还有一些零钱。”
  “谢谢,”海关人员用蓝色粉笔在三件行李上划了一下,行李工把衣箱和球棒袋装上了手推车。“请到黄色灯光那边的移民局去。”说着,把手推车往行李间推去。
  司机举手向邦德行了个礼,微微一笑说,“再见,一路顺风。”
  “谢谢,伙计。”邦德也面带笑容地说。司机一转身时,他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
  邦德提着手提箱,把护照交给一位办事员看。那人在旅客名单上划了一个记号。邦德走向出境休息室,刚好听见凯丝在身后低声对办事员说话。不一会儿,她也进入出境休息室,在邦德和门之间选了一个座位坐下。邦德不由暗自一笑。如果他去盯梢一个马大哈,他肯定也会选那个位子。
  邦德双手拿着张晚报,从报纸的顶端打量着在休息室候机的旅客。
  飞机几乎满座。由于他买票时间太晚,没有订购到卧铺。在休息室里的大约四十个旅客中,没有一个熟人。这让他比较放心。旅客中有几个英国人,两个美国天主教修女,几个美国商人,两个使旅客无法安睡的婴儿,还有七八位无法辨别国籍的欧洲人。邦德看了一圈,认为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杂烩。他和凯丝二人带有秘密使命,实际上每个旅客都带有不同类型的使命。
  航空公司的航班调度员坐在离邦德不远的地方。邦德都可以听见她用电话向地面飞行指挥站报告:“出境休息室中约有四十位乘客。”她听完对方的意见后,放下听筒,拿起扩音机的话筒,播出登机的通知。
  邦德和这些旅客一起,穿过水泥机坪向双层波音客机走去。随着冒出的一股浓烟,飞机的引擎发动了。空中小姐在播音里说,飞机的下一站是爱尔兰的季衣,旅客将在那里吃午餐,飞行时间约一小时五十分钟。王冠号顺着两英里长的水泥跑道疾驰,在落日余晖中徐徐升空。
  邦德安然点了一支香烟,开始阅读那本《高尔夫球术》。前排座椅的旅客,把坐椅向后靠来,使他的空间缩小了。他看了一眼前排座。是两位美国商人。左边那一位很胖,满头冒汗,肚子上牢牢地系着安全带,两只手把公文包压在胸前。公文包上有一张名片,上面写着:“W·温特先生”。名片下边用红墨水写着一排小字:“本人血液属B型。”
  真是个孬种,胆小如鼠。他以为飞机一旦出事,抢救他的人知道用什么血型替他输血。
  霞光照进了机舱。一个身影走来挡住了斜阳的射线。邦德转头看了看,是凯丝从身边走过,朝楼梯口的下层的酒吧走去。邦德很想跟上去,但是最后还是克制了自己。他再次翻开带来的书,读了一页,但一个字也没读进去。他竭力不再想她,于是从第一页重新看起来。
  一刻钟左右,他感觉耳朵有点儿不舒服。这时飞机对正在爱尔兰西海岸逐渐降落。不一会儿,飞机在明亮的跑道灯中间着陆,徐徐滑行到停机坪。晚餐是牛排和香槟,还有兑有爱尔兰威士忌的热咖啡,顶部浮着厚厚的奶油。机场的摊位上陈列着各种小玩意。
  飞机又一次起飞了。邦德好好地睡了一觉,等他醒来飞机已在加拿大东部的新斯科舍。他走到盥洗间把一夜的辛苦和倦意洗尽,然后回到还在酣睡的旅客中间。朝阳的霞光溢满机舱时,他又精神抖擞了。
  飞机中慢慢恢复了生机。在下面二万英尺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楼群星罗棋布,好象点缀在棕色地毯上的方糖。一列火车吐出一缕白烟在地面蠕动着,一艘渔船驶出海湾,激起了一片象羽毛一样的涟漪。
  机上开始供应早餐。英国海外航空公司将其称之为“英国乡村早餐”。这时,空中小姐把一张空白表格发给每位旅客。这是美国财政部的第6063号表格。邦德看见表格的底部有一行小字:“凡故意隐瞒物品不报者……视情节轻重以罚款或监禁论处。”于是他在表格上填上了他个人物品。
  飞机好象一动不动地浮是在半空中,只有耀眼的白光在机舱内的上下移动让人感觉它在运动。波士顿地区终于出现了,紧接着是芭蕉叶状的新泽西州立体交叉公路。当飞机在雾蒙蒙的纽约机场下降时,邦德的耳鼓又一次嗡嗡作响。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了。
  第七章  过头探路
  一个大腹便便的海关人员懒洋洋地从办公桌边站起来,向邦德站立的地方走来。他身上那件灰色衬衣制服在胳肢窝处有大块汗渍。一位小姐从手提包中取出香烟盒,拿出一支衔在嘴上。邦德听见打火机连续按了两下和叭的一声合上盖子的声音。
  “是邦德先生?”
  “是的。”
  “这是你的签名?”
  “正是。”
  “全是个人用品?”
  “是的。”
  海关人员从检关簿上撕下一张海关标签贴在行李上,又撕了一张贴在手提箱上。他手持检关簿,一边检查邦德装高尔夫球律的帆布袋,一边朝邦德脸上盯了几眼。
  “邦德先生,功夫怎样?”
  邦德闹不清他的意思,不知所措地说,“这些都是高尔夫球棒。”
  “我知道啦,”海关人员耐心地说,“我是问你功夫怎样?一局多少杯?”
  邦德对自己不能立即对美式俚语有所反应而大感沮丧。“哦,大概是八十几杆。”
  “我可要一百杯呢,”海关人员一边自言自语道,一边在最后一件行李上贴了一张标签。
  “邦德先生,祝你假期愉快。”
  “谢谢。”
  邦德叫来一名行李工,自己跟在后面走向出口检查处。这是最后的一关。检查员没耽搁多少时间,只是低头寻找标签,然后在上面加盖另一个章后,便挥手放行了。
  “邦德先生吗?”一个长着尖尖脸的人问道。
  这个人长着泥灰色头发和一双无精打采的两眼,身穿深棕色长裤和咖啡色的衬衫。
  “我是来接你的。外面有汽车。“在已经有些炎热的晨光中,那人在前为邦德领路,邦德跟在后面。邦德发现他携子后口袋凸出一块,显然是一把小口径的连发手枪。邦德想,美国人也太猖狂了点。这都是暴力泛滥的连环画和那些武打电影的结果。
  门外停了一辆奥司库比尔轿车。邦德走向前座,行李扔在后座,让那个穿棕色裤子的人去处理搬运工的小费。汽车离开机场,驶上车水马龙的范休克大街时,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这里的天气如何?”
  司机目光注视前方。“摄氏三十七八度把。”
  “真的,伦敦的气温超不过二十四度。”
  “是吗?”
  “有什么安排?”
  司机看着反视镜,把车子驶向大道的中央,超过了一大单汽车。当汽车开到一块较空敞的公路时,邦德又问了一声:“我说,有什么安排没有?”
  司机看了他一眼说;“沙迪要见你。”
  “是吗?"邦德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有机会大显身手。前途不容乐观。他奉命打人走私集团,并且要设法顺藤摸瓜。只要稍稍表示不满或者过于独自行动,就会被人踢出来,所以得处处小心翼翼,事事难命是从,不能走火团光。他主意已定。
  汽车驶人曼哈顿区,沿哈德沙河滨大道穿过市区,在西区四十大街停下。汽车旁边是一家首饰店。它的隔壁是一家用黑大理石镶着门面的商店。门前大理石的上方刻了一排很小的银色斜体字。要不是思想上早有准备,很难辨认清上面写的什么。上面刻着:“钻石之家有限公司”。
  汽车停下后,一个在街上卖花的人立刻走了上来,向司机问,“一切顺利吗?”
  “当然啦,老板在家吗?”
  “在。要不要我替你把车开回车库?”
  “谢你帮忙啦,”司机转过身对邦德说,“到了,兄弟。把行李卸下来吧。”
  邦德走下车,打开后座车门,提起手提箱,然后想去取高尔夫球棒袋。
  “我来拿,”身后的司机说。邦德听话地只拿了衣箱。司机拿了球棒袋,秤的一声关上车门。
  在门厅的边上,坐着一个人。他们走过时,他正在读《新闻杂志》的体育版。他抬头向司机打了个招呼,恶狠狠地斜眼瞪着邦德。
  司机说:“行李留这儿,可以吗?”
  “可以,”那人说,“放心好了。”
  司机肩上扛着球棒袋,和邦德在门厅边的电梯门口等电梯。上了四楼,他们走入了另一个门厅。那里面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只黄铜痰盂。屋里散发出一股发霉的气味。
  他们走过破旧不堪的地毯,到一个镶毛玻璃的门口。司机敲了敲门,没等回答便直接走了进去。邦德跟了进去,并随手关上了门。
  一个一头红发,大圆脸的人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放着一杯牛奶。见他们进来,他站起身来。邦德才发现他是个满头红发的驼背。邦德以前从来没见到过这等样人。他想,形体结合对子吓唬手下的小楼罗也许很管用。
  驼背慢慢从桌边走到邦德身边,绕着邦德从头到脚细细打量,最后站在他前面,凝视着他的面部。邦德也大方自然地端详他。这个驼背长着一对瓷球般的眼珠,目中无光,好象是从死人脸上抱下来似的。两只大耳朵又肥又厚,鼻子下挂着干瘪的嘴唇。头插在身体中,好象没有颈脖。他两臂又短又粗,上身穿了一件剪裁定大的贵重绸衬衣,里面装着他那曲里拐弯的身材。
  “邦德先生,我一向喜欢仔细观察雇用的新人。”他的声音又尖又高。
  邦德礼貌地笑了笑。
  “伦敦方面告诉我,说你杀过人。我相信。看得出来你有这种本事。愿意再替我们干活吗?”
  “这得看什么活儿,”邦德答说,“或者说,”他希望答话不要在做作,“得看你愿意出什么样的工钱。”
  驼背发出尖里尖气的怪笑。他转身对司机粗鲁地说:“罗克,拿球来,给我切开。”他胳膊一甩,手掌摊开,手上放着一把对开的小刀,把柄处用橡皮膏缠着。是一把掷刀。刚才他显定的那两下子倒也干净利落。
  “是,老板,”司机敏捷地接过小刀,跪在地板上打开球袋。
  驼背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来端起装牛奶的玻璃杯。他厌恶地看了。下手中的杯子,三日两口把牛奶喝光。他瞧了瞧邦德,好象在等候他说点什么。
  “有溃疡症?”邦德同情地问。
  “少管闲事!”驼背怒气冲冲地说,接着又朝向司机大声地喊:“还等什么?快把那几只球放到桌上,给我切开。球的号码下面有个塞子,把它措出来就可以了。”
  “老板,就好了。”司机说。他从地板上捡起六只高尔夫球放在桌上,有五只还包在黑色包装纸中。他拿起一只,用刀锋狠狠地扎进球皮,旋转了一下。他把抓过的球交给驼背。驼背又挖了一下,把三块约十至十五克拉重的原料钻石倒在皮质的桌面上。
  驼背用手指尖摸了一下这些钻石。
  司机继续挖着,直到十八块钻石全部摊在桌上。由于这些钻石未经琢磨,看起来并不漂亮。如果这些钻石都是上等品,邦德相信加工出来总价可达十万英镑,也就是近三十万美元。
  “罗克,”驼背说,“一共十八块,就这些了。你把这些球棒拿走,叫个人送这位伙计到阿斯特饭店去。房间已给他定好了。把他的行车送到他的房间去。”
  “好的,老板。”司机把球袋关上,往肩膀上一扛,向门外走去。
  邦德走到靠墙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面对着驼背。他取出一支香烟,点燃抽了一口,又朝驼背看了看说:“现在如果作乐意的话,就请把那五千块钱给我吧。”
  驼背一直在窥视邦德的动作。他低下头看着桌上那堆钻石,把它们排成一个圆圈,然后抬头尖声尖气地对邦德说:‘邦德先生,五千块钱一个子儿也少不了。也许还会更多一点。不过,为慎重起见,支付的方法得考虑一下。我们不准备付现金。邦德先生,你明白其中的原因。一个人突然得到这么多钱是很危险的。他会到处乱说,还会肆意挥霍。如果各家抓到了,查问钞票从何而来,他肯定回答不出来。这不就麻烦了。你说对不对?”
  “对的,”邦德对驼背的稳健和精明感到惊讶。“你讲得很在理。”
  “所以,”驼背接着说,“我和我的朋友们对于报酬的支付一向很慎重,很少一次全部付清。每次一般只付不大的数目。我们会设法安排他获得更多的钱。你也不例外。现在你身上带了多少钱?”
  “大概有三个英镑和一些零钱。”邦德答道。
  “如果是那样,你的五千元的来源可以是这样,”驼背说,“今天你见到了多年未见面的老友特瑞,”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脯,“那就是我。你是在1945年认识我这位绅士的。当时我在伦敦处理一批陆军的剩余物资。记住了吗?”
  “记住了。”
  “我们当时在萨伏亚大酒店玩桥牌。我欠了你五百美元,记得吗?”
  邦德点头同意。
  “今天我们在美国又见面了。我和你用猪银币的正反面来销帐。如果你猜对了,我欠你的钱翻倍;如果猜错了,我就不欠你了。结果你赢了,所以你有一千美元。我是个诚实纳税人,完全可以为你作证。瞧,这是一千块钱。”驼背从牌子(袋里掏出一个皮夹子,数了十张百美元钞票放在桌子上。
  邦德拿起钞票,小心地放进上衣口袋里。
  “还有,’驻肯接着说,“你既然来到美国,就想去看看赛马。于是我就向你建议,‘干嘛不去看着萨拉托加大赛?这是一年一度的大赛马,下星期一开始。’你说好极了,于是你带着你那一千块钱上萨拉托加去了。”
  “好的。”邦德说。
  “你在棚里把赌注压在一匹马上。如果赢了,就可以赚五倍。你一下子赢了五千块。 这样,即使有人查问这钱是从哪里来的,你可以说完全是你B已赚来的。而且可以得到证实。”
  “但万一捐了呢?”
  “不会的。”
  邦德没有再说什么。他至少已经知道,他们在赛马上会搞花样。他已经进入了一个歹徒的阵营。他仔细端详那双毫无表情的磁质眼珠。现在得先打开缺口钻进去。
  “好极了,”邦德连声赞道,希望奉承几句作为闸门砖,“您真是深谋远虑。我愿意为象您这样的人效劳。”
  但这一奉承并没有在磁质眼珠中引起任何反应。
  “我打算这里呆一段时间再回英国。我不知这里是否需要象我这样的人?”
  驼背那双瓷质眼珠的视线慢慢从邦德的眼睛骤位移开,转向他的脸部和胸部,好象在买马前检查一匹马一样。他低头看了一会放在桌上摆成圆形的钻石,若有所思地把它改成方形。
  室内鸦雀无声。邦德打量着自己的手指。
  驼背抬起头来,“有这种可能,”他答道,“可以再派你干点其他事。迄今为止,你还没有出差错。你好好地干,安分守己点。赛马完了之后,给我来个电话,我会告诉你干什么。不过,一定要稳重点,遵守命令,明白吗?”
  邦德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我不会干那些过分的事的。我是来找活干的。你可以告诉手下的人,我不会变花样的,只要能有钱。”
  磁质眼珠一下子变化起来,变得十分愤怒。邦德担心目已刚才弄巧成拙,说得太离谱了。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驼背尖声叫道,“是卑鄙龌龊的流氓帮吗?真该死!”他转而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我们没办法让你这种英国佬了解这一切。好吧, 记住我的电话号码:威士康辛7—3697。记住下面我要说的话,但是绝对不可泄漏,否则当心你的舌头。”沙迪刺耳的笑声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星期二第四次赛马, 由三岁的马匹作1.25英里的竞赛。在售票最后的时候,你下赌注,压上你的一千美元。明白了吗?”
  “明白了。”邦德一边回答,一边用铅笔在记事本上匆匆记着。
  “好的。”驼背吩咐说,“买那匹叫‘赧颜’的马。它脸上有白斑,四只小腿全是白色。买它准没错。”
  第八章  旧友重逢
  中午十二点半,邦德乘电梯下楼,出了大门,走上燥热的街头。
  他拐过弯,顺着人行道慢慢的走向泰晤士广场。他在“钻石之家”用大理石镇的门面前停了几分钟,看看两个村子藏青鹅绒的橱窗。每个橱窗中放了一件首饰,一个圆形的大钻石下放着一颗光彩夺目的菱形钻石耳坠。旁边有一块大小如名片的金箔板,上面刻着一排花体字:“钻石恒久远”。
  邦德心里暗笑,在猜想这四颗大钻石是由谁带进纽约的。
  邦德在街头闲荡,想找到一家有冷气的酒吧坐一会,好冷静地考虑一下。这次接头他颇为满意。至少不象他想象的那样被他们给撵走。他一想起驼背那一举一动就感到好笑。他自负、虚荣,富有表演天才,不过这人不是好惹的。
  转了几分钟,他觉得后面有人在盯梢。他立刻站在一个橱窗前面,回头向四十六号街看去。路上只有一些闲杂的行人在人行道上走着,大多数人和他一样都靠在路有阴影这一边,没有见到突然闯入商店躲避的影子,也没有看见有人故意用手帕揩脸以免被人发现,也没有人蹲下来系鞋带。
  邦德看看橱窗中陈列的瑞士表,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他走了几步,故意停下来看看。还是没有事。他又走了一段路,向右拐进美洲大道,在第一家商行的门廊前停了下来。那是一家销售女内衣的商店。里面有一个穿着褐色西服的人,背朝外低头看着模特儿身上的黑色吊袜。邦德转过身来,靠着柱子,懒懒地向街上望去。
  忽然一样东西碰了一下邦德的手臂,一个粗鲁的声音说道:“哈,英国佬,想请我吃饭吗?”邦德感到腰间有块硬东西抵着。
  那声音听起来很熟悉。邦德斜眼往下看,想看看是什么搭在他的右臂上。原来是一只钢钩。他突然一个闪电般急转身,抄起左手朝对方打去。不料那人用手一挡,把他的左手抓住。这时,邦德已经察觉那人没有带枪,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懒洋洋地说:“詹姆斯,使不得。冤家路窄,怎么又碰到一块了?”
  邦德转身目不转睛看去。原来是他的老朋友费利克斯·莱特。想不到在纽约和他又碰上了。
  “你暗中在盯我梢,你这个德州优,”莱特原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秘密情报员,曾经和邦德一起办过好几个案子。邦德上次见到他是在处理一起美国黑人的案子。那时他躺在佛罗里达一家医院里,全身用绷带缠着,毁了一只手臂和一条腿。“你在这儿干啥? 大热天的逛街, 是不是有病?”邦德掏出一块手帕擦擦脸上的汗,“你可把我吓一跳
  “有那么严重吗?”莱特暗含讥讽地笑了笑,“你真是那么不中用。怎么,魂掉了,连警察和流氓都分不清啦?”
  邦德只好笑着说:“你这个倒霉的间谍。得罚你买酒陪罪。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想我们有话说了。你是不是该请我吃午餐?德州佬有的是钱。”
  “可以,没问题,”莱特满口答应。他把钢钩放进右边衣袋,挽起邦德的臂膀,一起沿街走去。这时邦德才注意到老朋友病得相当厉害。“在德州跳蚤都富得清得起猎犬来陪它们玩。走吧,咱们到沙迪餐厅去。”
  到了餐厅,莱特领着邦德上了二楼。底层往往是演员与创作者经常聚会的地方。他上楼梯时非常费力,得扶着栏杆慢慢走。邦德没好意思问他,但他独自在盥洗间洗手时,才从刚才发生的一切回过劲来。莱特上一次做出的牺牲真够大的。右臂切除了,左腿破了,右眼角上方有一条不大明显的疤痕,估计作过植皮手术。其他方面还是老样子。灰色的眼睛依然那样不屈不挠,满头干草似的头发没有斑白的迹象,整个神情看不到一丝伤残的苦瓜相。可是在他们一路走来这短短的时间里,邦德觉得老友已然失去往日的健谈的风格了,大概是受了伤,也可能有任务在身。而且前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回到餐桌时,桌上已经放了半杯淡味的马蒂尼鸡尾酒,里面泡了一片鲜柠檬。对老朋友的脾性,邦德微笑着表示谢意。他喝了一口,味道好极了。
  “加了点苦艾酒”莱特说,“是加州名产。不知你喝得惯吗?”
  “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苦艾酒。”
  “我还替你要了一份熏娃鱼和一份红烧里脊牛肉。这儿的牛肉是本城最好的,吃得来吗?”莱特问。
  “你说了算,我们俩在一起进餐多次,你完全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我已吩咐他们漫漫上菜,”莱特说着,用钢钩在桌上敲了几下。“咱们再喝一杯马蒂尼,”莱特笑眯眯地看着邦德,“告诉我。你跟我的老朋友沙迪·特瑞做什么生意呀?”他又向侍者要了一杯酒后,挪了一下座椅,向前倾了倾。
  邦德喝完一杯酒,点燃了一根香烟。他谨慎地向四周看了一下。附近的餐桌上都没有人,才转回头来面对着莱特。
  “莱特,还是先谈谈你吧,"她轻声说,“这些日子你在管谁干活?还在中央情报局高就?”
  “不是,”莱特说,“由于断了一只手,他们只能让我坐办公室。我告诉他们,我还是想另外找点外勤工作,于是他们发了一笔可观的抚恤金把我辞了。后来手克顿要我帮忙,徐晓得的,就是号称‘二十四小时服务’的那班家伙。我现在是私家侦探。这很有趣。我和那帮人处得还不错。再干几年我退休后领一笔养老金不干了。现在我主委负责赛马场的调查,调查那些给马服违禁药品、赛马作弊、预测结果、马厩夜间值勤等活路。这事还资不错的,至少可以周游全国。”
  “听起来是挺带劲,"邦德插嘴说,“我还不知道你对马还有研究。”
  “我可没有这种本领,”莱特承认,“但是,接触多了,慢慢儿也就清楚了。再说我调查的不是马,而是和马匹打交道的人。你近来怎样?”他压低声音问道,“还在那家公司干吗?”
  “是。”邦德说。
  “这次来美国办案子?”
  “没错。”
  “一个人来的?”
  “是的。”
  莱特叹了一口气,盯着马蒂尼鸡尾酒看了一会儿,最后恐不住说:“我说,如果你单枪匹马跟双胞帮干,那你也不自量力了。老实说,我在这里话你免午餐,也是提着脑袋呢。我干脆把今天早上我调查沙迪·特瑞的情况告诉你,说不定我们还可以相互支援。当然你我私下交情,与我们的单位无关,好吗?”
  “莱特,你知道我愿意和你同心协力,”邦德一脸严肃,“我们虽然现在是各为其主,但假如我们追赶的是同一只野兔子,互相支援当然是好事。我问你,’邦德故作玄虚道,“你最感兴趣的是不是脸上有斑、四条白腿、被叫作‘朝颜’的那匹马?”
  “没错,”莱特毫不惊讶,“下星期二在萨拉托加马场进行比赛。我不懂这匹马儿和大英帝国的安全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指使我把猪压在它身上,”邦德说,“下一千元赌注,胜了就可以收回我这一越差的报酬。”说完他把香烟提到嘴边,手捂着嘴轻声解释道:“今天早上我乘飞机来这儿,替斯潘先生带来了价值十万英镑的原料钻石。”
  莱特两眼眯成一条缝,显然吃了一惊,吹了一声口哨说,“好家伙,你的本事真不小呀!我所以对‘赧颜’感兴趣,只是因它是冒名顶替的。星期二参加比赛的马根本不是‘赧颜’。‘赧颜’曾出场过三次,成绩极为平平,所以他们把真正的‘赧颜’毙掉了。这个替身本名‘霹雳火’,只是长相和‘赧颜’很相象,脸上也有白斑,小腿也都是白的,全身是彩色。他们去年花了一年工夫来改正它与‘赧颜’的不同之点。据说他们是在斯潘的内华达州牧场进行的。现在他们想靠它来赚大钱。这是一场大赛,赌金可达到二万五千美元。我敢打赌他们一定会得到很多钱的。至少他们可以用它来赢五次,或者十次,甚至十五次。他们肯定大赚一笔。”
  “我听说美国马场上每匹马的嘴唇上都打了戳记?他们怎么能冒名顶替呢?”邦德疑问。
  “‘霹雳火’的唇部进行过植皮手术,上面有‘赧颜’的戳记。打戳记的方法早已过时了,平克顿的同事告诉我,赛马俱乐部提议改用‘夜眼’照相来鉴别牲口。”
  “什么是夜眼?”
  “就是马匹膝部内侧的茧皮。英国人管它叫‘肮脏’,每匹马的茧皮都不太一样,就象人们指纹一样。但是,即使这样,还是无法控制作弊。等他们把所有的赛马都用夜眼方法摄下来留影存档时,美国的歹徒也许会想出用药水改变茧皮的方法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嘛。”
  “关于‘赧颜’的内幕,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呢?”
  莱特得意洋洋地说:“通过内线,我买通了马厩的管理人员。”
  “那么你有什么办法制止这种舞弊行为呢?”
  “走着瞧呗。我准备星期天动身去萨拉托加。”莱特忽然兴冲冲地说,“嘿,跟我一起去吧。咱们开车去。我给你安顿在一家汽车饭店,沙加摩尔镇上的天鹅汽车饭店。我们俩不要住在一起,最好白天我们不一起露面,晚上可以约一个见面的地方。你意下如何?”
  “太好了,”邦德说,“现在已两点钟啦,赶快吃饭,完了让我告诉你我的事。”
  加拿大的熏娃鱼当然不能和道地的苏格兰货相比。不过里脊牛肉正如莱特所说,的确很嫩。邦德用叉子就能把肉切下来。他吃了半只热带梨后,便小口地呷着咖啡。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邦德边喝咖啡边讲着大概经过,然后说,“我猜测,斯潘兄弟负责钻石走私之事,而钻石加工与推销则由‘钻石之家’经办。你有何高见?”
  莱特用左手从烟盒里抖出一支香烟,用邦德的打火机点上了火。
  “院全有这种可能,’他停了一下,说道:“不过,我对双胞胎的哥哥杰克·斯潘不大了解。如果杰克就是塞伊经理,那我们就是老熟人了。我们那里有该匪帮全部人员的档案,而且对于凯丝,我也多少知道一些。她本是个好姑娘,可惜她在歹徒的中间混了多年,从刚一生下来就一直没好日子过。她妈曾在旧金山开了一家妓院,生意还算可以,但由于做错一件事,一下子全部完了。有一天,她妈决定向警察支付一大笔钱,希望得到他们的保护,而不再向当地黑社会缴纳保护费了。真是笨到家了。一天晚上,当地黑帮带了一帮人把那个妓院砸了。他们没有去惹那里的姑娘,却轮奸了凯丝小姐。那时她才十六岁。你可以理解为什么从此她对男人就全无好感了。第二天,她打开母亲的放钱的匣子,带上一笔钱逃跑了。她独自一人外地谋生。她做过女招待、舞女、摄影模特儿,一直混到二十岁。后来可能是混得不好,开始喝酒,在佛罗里达州租下一间屋子,整天酗酒。当地人称‘醉美人’。有一次,一个男孩落了水中,她奋不顾身跳下海把孩子救了上来,一下子成了报纸上的英雄。有位富有的女人对她大加欣赏,出钱送她到医院戒酒,又带着她周游世界。当她们到达旧金山时,凯丝离开那个女人,又重新回到母亲身边。但是她再也无法去过那种平平淡淡的生活了,于是她跑到了里诺城,在哈罗德赌场找了份工作。在那儿她遇上了我们的朋友塞拉菲姆。他对她一见倾心。他喜欢她这种漠视金钱,不愿失身的女孩。于是他就给她安排在拉斯维喀斯赌城的冠冕大饭店。她在冠冕饭店已干了两年,只在有特别任务时才让她去欧洲。我觉得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只是在歹徒施暴后一直没有遇到好人
  邦德似乎又看见那双从穿衣镜中向他注视的忧郁的眼睛,想起她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欣赏《枯叶曲》的情景。“我喜欢她,”他干脆地说,他感到莱特在凝视着他。邦德看了看表后,对莱特说:“莱特请来我们两人打的是同一只老虎。不过每人抓住了两只不同的爪子而已。只要我们同心协力,算好时间,同时用力,一定有好戏在后面。现在我得回去了,我在阿斯特订了房间。星期天我们在哪儿碰头?”
  “最好不要在这一带,”莱特说,‘倒普莱查广场的外边碰头。最好早一点儿,免得赶上拥挤的时间。上午九点吧,公路站附近。那是运马的公路站。万一我迟到了,你还可以去挑一匹马,这对到萨拉托加大有用处。”
  莱特付了帐,两人下了楼,来到热气逼人的街上。邦德举手叫来一辆出租车。莱特亲热地拍了一下邦德的肩膀。
  “还有一件事,”他很正经地说,“也许你没有真正了解美国的帮匪。他们和过去你对付的那帮家伙相比,确实算是够厉害的。我老实告诉你,双胞帮的人非常精明。虽然名字起得怪里怪气,但他们机构灵活,而且还有保护伞。美国已经变了。不过别误会我的意思。那帮匪徒确实环透了。你现在手上的这项差事也是臭不可闻的,”莱特放开手,让邦德钻进出租车,然后笑着说,“詹姆斯,知道臭在哪儿吗?一股甲醛和臭娘们的味道。”
  第九章  烈火冷羡
  凯丝小姐冷冷地说:“别想花钱把我灌醉,我可不想和你一起睡觉。我可有酒量的。我不知你为什么要我跟你喝这种混合烈酒,伏特加与马丁尼。”
  邦德哈哈大笑起来,她的话一语说中要害。他要了酒,转过来对她说;“咱们还没点菜呢。我打算点鲜贝和猪蹄。吃过晚饭也许你会改变主意的。”
  “邦德,你听着,”凯丝警告他,“你要是真愿意花钱的话,给我来一份鱼仔和你们英国人所说炒肉排,还要一杯香槟酒。我几乎不和英国绅士一起就餐的。我们必须规规矩矩。”突然她俩身向邦德靠过来,一只手压在邦德的手上,说,“对不起,我不是要敲你的竹杠。这顿饭由我来付钱吧。我的意思是我们好不容易有机会在一起吃饭。”
  “蒂法妮,别假了,”邦德笑着说,第一次这样直呼她的芳名,“我一直在等待这个约会,整整过好几天了。你要的某,我也来一份。钱你不用担心,我己捞到一笔钱了。今天上午为了五百元的!旧帐,我和特瑞先生用猪银币正反面打赌。要是输了,旧帐一笔勾销;要是赢了旧帐款信。结果我猜对了,赚了一千元。”
  一提到沙迪·特瑞,凯丝的表情起了变化。她粗声道:“那好吧,就由你来付帐吧。”
  侍者送来马丁尼鸡尾酒,还带来一只空酒盅,里边放了几片鲜柠檬。邦德拣起柠檬,先前自己的酒杯里拧了拧,然后让它们沉到杯底。他举起酒杯,从玻璃杯的顶端向她望去,然后说:“我们为这次胜利完成任务而干杯!”
  她撇了撇嘴角,一口气喝了半杯酒,把酒杯放在餐桌上,然后冷然道:“还不如说,为我刚从心脏病突发中获得复原而干杯。还要为你那倒霉的高尔夫球艺干杯。当时,我还以为你会拿出球棒和高尔夫球,当场表演给他看。你真的八十多杯进洞?”
  “那里的事。当时还不是吓了我一跳。不过你也好不了多少,不停地打打火机。我敢打赌,你嘴里叼着的烟肯定叼错了头,点的是带滤嘴的那头。”
  她笑了笑,承认过;“你的耳朵真好使。算你猜对了。好吧,我们别再互相揭老底了。”她一口喝完马了尾酒。“看来,你的酒量也不太大麻。我再来一杯。你也该要案了。莫非你希望我在点菜之前,已嘴醉了吗?”
  邦德智向领班招了招手,点了两道菜,又要侍者上一些玫瑰酒。
  “我将来有儿子时,等他长大了,我要劝他一句话,”邦德说,“你可以随便花钱,但千万不可贪杯。”
  地板着脸说道:“你干嘛老唠叨这些呢?换个话题吧,比如夸奖一下我的服装好不好?俗话说得好:如果你不看上树上的梨子,干嘛去摇梨树呢?’
  一我根本摇不到,因为你不准我拥抱树身呀?”
  凯丝吟咏笑出来,带些风情道:“邦德先生,你很会说话哟!”
  “要说你今天晚上的打扮,”邦德继续说,“真是美极了,好比梦中情人。我最喜欢黑色的天鹅绒了,特别是皮肤较黑的姑娘穿着。你不染指甲,也没有打扮得花枝招展,完全是自然美。总之,我可以打赌,你是今晚纽约市最美的人。但我不知明天你将跟谁在一起呢。”
  她端起了第三杯酒,看了酒杯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把它喝完。她把空杯放在桌上,掏出一支香烟,让邦德用打火机点着。她抬起头,透过袅袅烟气看着他,眼睛睁得很大,好象在说:“我喜欢你。但你别太着急,要温柔些,对我好些。”
  侍者端来了鱼子酱。餐厅里人们嘈杂的交谈声又回到他们中间。
  “你知道明天我去干什么吗?”她当着侍者的面又谈起公事来,“我要回拉斯维喀斯去。先乘火车去芝加哥,然后乘飞机去洛杉矶,然后再回冠冕。你呢?”
  侍者走开了。两个人开始默默地吃着鱼子酱。邦德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邦德感到,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的存在。他已经找到了大问题的答案。对于不重要的枝节问题,可以暂时搁在一边。
  邦德靠椅背坐直。侍者送上了香槟酒。他尝了一下。酒冻得冰冷,稍微带点草莓的味道。
  “我打算去萨拉托加,”他说,“想去赌一匹马,赢一笔钱。”
  “我猜这又是事先设好的,”凯丝有些刻薄地说。她喝了一口香按说,“今天早上沙迪好象看上了你。”她冷冷地说,“他大概想拉你入伙。”
  邦德低头看着淡红色的香滨酒。他察觉得出,感情的雾状在他和这个女郎之间慢慢升起。他喜欢她,但现在先得从她那里套出一些情况来。
  “但愿如此。”他轻松地说,“不过,你们究竟是个什么帮呢?”说完他连忙点燃一支香烟,好借此掩饰内心的不安。他觉得她在注意着自己,自己有些忐忑不安起来。但他迅速以职业化的头脑冷静下来,等着对方。的反应。
  她说:“双胞帮”,是斯潘两兄弟的组织。我在拉斯维喀斯曼在于其弟弟,叫杰克的那位。 谁也不知道哥哥在什么地方,有人说在欧洲。另外还有一个叫ABC的人。 我于钻石生意时,所有命令都来源于ABC。我的老板是斯潘·塞拉菲姆,外号杰克,枣衣开赌场和赛马。他还经营一家电讯公司和拉斯维喀斯的冠冕大酒店。”
  “你在冠冕酒店于什么?”
  “我只是在那儿工作。”她不再说下去了。
  “喜欢那工作吗?”
  对这个愚蠢的问题,她仍不清一答。
  “至于沙迪·特瑞,”她继续往下说,“老实说,他不算太坏,只是为人好作。作和他握过手后,最好看一下是否少了一根指头。他负责妓院,马匹兴奋刻之类的工作。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各色各样的流氓、地痞、无赖,但都是些亡命徒。’饿的眼光凝住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领教的,”她又添一勾,“我想,你会喜欢他们的。你们都是一路货色。”
  “去你的,”邦德生气地说,“我只不过是出一趟差罢了。我总得挣点钱。”
  “挣钱的方法应有尽有。”
  “别说我,你自己不是也甘心情愿跟着这帮人吗?”
  “算你说到了点子上,”她苦笑了一声,刚才那种按劳人的腔调不见了,“但是,相信我吧。如果你跟斯潘那帮人签合同,你就算进入火坑了。我要是你,我会三思而后行的。你要是真入了伙,就千万不能出错,否则有你的罪受。”
  侍者又送上一道菜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店主走过来。“你好,凯丝小姐,好久没见到您了。拉斯维喀斯一切都好吧?”
  “迈克,”凯丝抬头微笑了一下,“冠冕还是老样子。”她转眼又向餐厅瞟了一眼,恭维道:“看来你这家小店生意不坏。”
  “还不错,’老板说,“只是营利税太高了一点,而且很少有漂亮的女客人光顾。你要多多光临才是。”他朝邦德笑着问:“饭菜都合口味吗?”
  “再好不过了。”
  “请你常来,’她朝侍者打了个响指,吩咐说:“山姆,问问我这两位朋友,咖啡里面要放什么。”他说完,向他们点了点头,又走向另外一张餐桌。
  凯丝要了一杯加白薄荷油的威士忌苏打水,邦德也要了一杯。
  甜酒和咖啡都端上来了,邦德接下去谈。“凯丝,’他说,“我看,这样走私钻石很容易。为什么我们不多走几趟呢?走上个两三趟,该得不少钱吧?移民局或海关也没什么,他们不至于故意刁难吧?”
  凯丝没有直接回答。 她说:“那你和我的上司ABC说去吧。我一直对你说,这帮人聪明绝顶。他们是把这门生意当作大事情来干的。我每次护送的送货人都是新手,而且路上的监视人绝不只是我一人。我敢打赌,飞机上还有其他人在监视着我们的行动。一举一动都逃不脱他们的眼睛。”她好象有些气恼。“还有,我从来就没有见过ABC。 在伦敦我只能按规定接通电话,然后由录音机传达行动命令。每次我要报告,也是靠电话上磁带录下来。老实说,他们对待人就是这样。你还要说些什么?”
  “原来这样, ”邦德装出一副钦佩的样子。心里考虑着怎样从她嘴里套出ABC在伦敦的电话号码。“他们的确想得很周到。”
  “那当然!”女郎回了他一句。这话题看来让她心烦。她望着杯里的威士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邦德觉得,她在借酒浇愁,便问道:“你还想不想再去别的地方转转?”
  “不想。”她一口回绝。“你送我回家。我已喝得差不多了。你真讨厌,为什么你总是谈这帮无赖呢?你就不能谈点别的事吗?”
  邦德付了帐,默默地陪她下楼,从清凉的饭店闯进闷热而捧着汽油和柏油味的夜晚。
  他们坐上出租车。“我也住在阿斯特旅馆,”她说。她在后座的角落里结成一团,撑着下巴,两眼漫天目的地看着窗外。
  邦德不说话,也呆呆地朝窗外望去,暗自诅咒现在自己的工作。他真恨不得直截了当地对她说;“听我说。我爱你,跟我走吧。不要害怕。她一定会答应的。可是他又不希望真能这样。他的工作要求他要充分利用这个女人,但是不论怎样,他绝不想用爱情来利用她。
  在阿斯特饭店门口,他扶她下了丰,站在人行道旁。他付车费时,她背对着他、然后默默场上了楼梯,好象一对刚刚吵了架的夫妇。
  在服务台拿到房门钥匙以后,她对电梯侍者说了声。“三楼”。她进了电梯,面对着门站着。电梯到了五楼,她匆匆走出电梯,邦德跟随在后,极地并没刻反对。他们排了几个弯.到她安门门外时,她弯腰插入钥匙,推开了房门,然后转身面对着邦德。
  “听我说,邦德、…”
  她好象要进行一篇慷慨激昂的讲演,但刚开了个头就停止了。她看着邦德的眼睛。邦德这才发现,她已是泪水涟涟。突然,她用手搂住他的脖子,叮咛道:“邦德,你要好自珍重。我不希望失去你。”然后她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她深深的长吻充满了激烈的情感,而不带任何性欲的成纷。
  当邦德刚要去接她,准备还她一吻时,她突然脸色一沉,用力挣脱。
  她手握住房门的旋转椅,转身朝他注视,目光中深情依依,也充满了悲伤。
  现在你走开。”她狠狠地说一句,然后好地一声关上了门,下了谈。
  第十章  赛马前夕
  邦德整个里港六都是在冷气开放的阿斯特饭店客房中度过的。他一方面想睡睡觉, 闭门消暑,但主要是为了草拟呈报M局长的电报稿。他起草了一份一百多字的电报,发给伦敦国际进出口贸易公司的总经理。他以当天的日期作为密码的基本字码。那天是八月四日星期六,所用密码便是八四六码。
  在电报中,他最后指出,钻石走私集团的起点从斯潘·杰克开始,经过鲁弗斯·塞伊经理,最后到达斯潘·塞拉菲姆。这条线路的重要中转站在沙迪·特瑞办公室。那里进行接收走私货并送交加工,最后可能由‘钻石之家’经销。
  邦德希望伦敦方面马上盯住塞伊经理, 他还说,似乎有一个代号ABC的人在暗中指挥所有的走私行动。ABC是什么人尚未查清,只知此人住在伦敦。如能找到ABC,就能找出非洲的什么地方为走私的起点。
  邦德表示将以凯丝为突破口,继续摸清斯潘·塞拉菲姆的整个体系。
  电报中也略略提及凯丝的历史。邦德亲自把电报送往西联电讯公司加急拍发。回来后他冲了个澡,然后来到餐厅喝了两杯伏特加掺马丁尼鸡尾酒,吃了些芙蓉蛋和麦草鲜果。他一边吃,一边阅读萨拉托加本年度赛马的简报。
  他格外注意到参加大赛中那些夺标呼声很高的名马。一匹是惠特尼先生的“再来”马,一匹是威廉·伍德沃德先生的“祈求”马。但报上没有提到呼“赧颜”的马。
  饭后,邦德走回饭店,上床睡觉了。
  星期日上午九点整,邦德提着手提箱,站在饭店门外人行道上,一辆黑色的跑车嘎地一声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他把箱子丢上了后座,然后坐在前排的莱特旁边。莱特伸手拉了一下风档上方的控制柄,又在仪表上接了一下电钮,帆布顶篷缓缓向后伸展,罩在车的后部。车子迅速过中央公园地区。
  “萨拉托加离这儿大约两百英里路,”当汽车沿哈德逊河滨大道向北驶去时,莱特这才开口说话,“在哈得进北部,属于纽约州,正好在阿迪朗克山的南部,离美加边境不远。我们现在沿着塔克尼克公路走,车子不需贸开很快,反正没有急事。我可不愿意被罚款。纽约州的车速对限为每小时五十英里。这里的纠察又特别认真。如果我真有急事的话,也可以不理睬低价。只要他们迷不著称,自然也就不会罚你。他们也怕出庭时承认他们的摩托车竟然赶不上其他车辆、”
  “不过我看,那些摩托车每小时总可以跑九十多英里,’谈到公路飞车,邦德一下子就来劲了。他没想到这位听胳膊断脚的老友居然放在公路上大出风头。于是恭维说:“我键看不出这辆破资车能箱这么快。”
  前面是一条平坦的大道。莱特从后视镜大后面看了一眼,接着把车加到第二档,右脚同时向前跃去。邦德立刻觉得头部紧贴肩呷,脊椎骨极力抵住靠背垫。他瞟了一眼速度表。八十英里。莱特又用钢钩把车档推到最高档位,花车速度越来越快。九十英里,九十五英里,九十六英里,九十七英里。前面出现了一座大桥,桥前有一段环状的引桥。莱特有脚踩着刹车,放松油门路板,车速降到了七十英里。车子稳健地朝环状坡道驶去。
  莱特倒过脸对邦德笑道:“我还可以再加快三十英里左右。前不久。我花了五元钱进行了试车,最高时速可达一百二十六英里。”-“我真看不出来,”邦德半信半疑他说,“你这车到底是什么牌子?是不是司徒贝克厂出产的?”
  “是个混装品,你叫它和往贝克也可以,”莱特说,“用的司徒贝克的底金加上卡迪魏克的发动机。变速齿轮招、刹车和后较都是在纽约市附近一家小厂特题的。这种车每年生产数量不多。房金由法国世界级汽车设计师莱蒙罗继设计。这可比你的那辆老掉牙的本将荣牌路车好多了!”邦德说到这里,笑了起来。他伸手掏出十个美分,准备在通过亨利哈德逊河桥时付过桥费。
  驶过大桥,汽车又超速了。邦德说:“等你把车轮跑飞了,你才知道厉害。这种杂牌货只能蒙骗那些买不起名牌车的孩子。”
  一路上,他们在车上展开了英美跑车辩论会。一个说英国车好,一个说美国车不赖。直到汽车抵达了一个渡口付过渡费时,他们才停止了争论。在这之后,汽车在草原与丛林中蜿蜒而行。邦德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尽情享受沿路这一段闻名全球美丽如画的景色,心里还想着凯丝小姐。她现在在干什么呢?萨拉托加赛马会后自己怎么再与她见面。
  中午十二点半,他们在贝斯克村的嫩鸡快餐店吃午餐。快餐店外表的样子是典型的西部木屋,里面设备齐全:长柜台里陈列着各种名牌巧克力、棒棒精、香烟、雪茄烟、杂志和小说。拭得挣亮的老式电唱机就象传奇故事中的道具。屋内稀稀落落地放了十几张磨滑的松木桌子,墙边还有十多处开敞式单间座位。菜单上特别介绍了小店的两道名菜:炸子鸡和山洞鲜鱼,事实上那种鲜鱼已经在冰箱中放了几个月,此外还有好几种快餐。店里两名女招待来回奔走。
  酒菜上得很快,炒鸡蛋和前香肠以及烤面包的味道还不错。吃完后,他们又要了两杯冰咖啡。然后他们匆匆离开,继续向萨拉托加赶路。
  “一年当中有十一个月,这个赛马胜地是死气沉沉的,”莱特一面开车,一面说道,‘平时,人们只是去那里洗温泉浴和泥浆浴。据说这些对治疗风湿病和关节炎颇有疗效。在淡季它只是一个矿泉治疗场地。每到晚上九点,人人都上床睡觉了。白天,至多只能看见大街上两个老头子在讨论联邦饭店的大理石地面是黑色还是白色等类的问题。到了八月这黄金季节、萨拉托加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这儿的赛马大会论规模在美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象伍德沃德和惠特尼这样的名马饲养人都来凑热闹。只要能出租的公寓全都开放,房钱增加十倍。根据美国赛马场的传统,赛马筹委会把看台油漆一新,并放几只天鹅和一只印第安人的独木舟在马场中央的池塘里,打开喷泉。”
  莱特继续说:“多年以来,萨拉托加温泉就掌握在黑社会大老板们的手里。它是各黑社会靠手枪和棒球争夺的码头。场外的马票经纪人必须要向大老板们缴纳保护费才能有生意做。象赌城一样,它污秽下作。除了养马富翁如伍德沃德和惠特尼参加赛马外,黑帮也养着许多马匹。斯潘兄弟就常常放出黑马与伍德沃德和惠特尼较量。如果每年大赛中爆出冷门,赢得头马,马主可以一次净赢五万美元。这可比马票经纪人场外斗争要激烈得多。这些年来,萨拉托加已几易霸主,正如那儿的泥浆治不断地更换热泥一样。
  公路右侧出现一块大广告,上面写着:
  “欢迎您到萨加莫尔饭店来。 这里设备齐全,向您提供空调、电视、席梦思i离萨拉托加仅五英里。”
  第十一章  赛马港机
  到萨拉托加后,邦德的感觉到心情舒畅。绿色草原上到处是高大概村,殖民时织的房屋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就连十字路口也带有欧洲乡村的宁静气氛。在这里到处可以看到马匹。每当马区要穿过马路时,警察往往挥手阻止其他车辆;有人在引诱马匹出周,有人骑马漫步在镇郊的煤碴路上;有人牵着许许多多的马匹进入马场,在赛马场跑道上进行B常的训练。 各种浅色的人三五成群聚在街头巷尾,不时地传来阵阵马嘶声和马蹄声。
  这个城镇似乎是英国纽马基特城和法国维西城的混合作。邦德觉得自己是个彻底的门外汉,可是他对这种生活倒颇有好感。
  邦德在离马场李英里的萨加莫尔汽车饭店下了车,莱特开车去办自己的事了。两人约定好只在夜晚或者在马场看台上见面。同时也约定如果明天黎明“鼓颜”在练习场地作赛前最后测验,他们一定要去看看。莱特满有把握地说,只要他去领马原转转,或者去餐厅逛一囹,傍晚前他就能得到准确的消息。
  邦德在萨加莫尔饭店大厅服务合办理了登记手续,在表格上写上了:“詹姆斯·邦德,来自纽约阿斯特饭店。”柜台后面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尖下巴妇人。她眼睛不眨地打量来客,觉得邦德也和一些无赖一样,花上三十美元住三天,享受了齐全设备的饭店后,说不定收走时还会顺手牵羊带走几块毛巾或床单。邦德领到了四十九号房门的钥匙。
  他自己提着箱子,找到四十九号房间。这是间套房,如美国所有汽车饭店的标准设备一样,室内只配有扶手椅、书桌、衣柜和塑胶烟灰缸。厕所及淋浴池虽然整洁干净,但标准很低。
  邦德冲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到街角餐厅吃了一顿快餐和两杯威士忌酒。这是典型的美国汽车饭店的方式。他返回房间,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萨拉托加报》。赛马花絮栏上说在年度大赛中驾驭“赧颜”的骑手名叫贝尔。
  十点钟刚过,莱特来了。他一瘸一拐地走进屋来,嘴边散发出了一股酒味和廉价的雪茄烟味。
  “大有收获,”他点燃一支烟说:“咱们明天五点钟就起床。据说,五点半要做一次半英里的计时练习。我们要去看看那时都有谁在场。登记表上说,该马的马主州皮萨诺,与拉斯维喀斯冠冕大酒店一位常务董事同名。他还有一个好笑的绰号,叫‘老迷糊皮萨诺’。从前在他们帮会里专管为马匹注射兴奋剂。他常把针剂带到墨西哥边境,然后交给接头人,把药分送到东海岸各地。联邦调查局为此逮捕了他,判了刑,在圣昆廷监狱坐过一年牢。出狱后,斯潘给他在冠冕饭店找了份活。现在他又变成饲马员,混得还不错。我真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一副模样。当他关在圣昆廷的时候,他们狠狠地整了他一顿,使他脑子变得不太灵了,所以人们叫他为‘老迷糊’。‘赧颜’骑师叫廷格林·贝尔。这家伙工夫过硬,人也正直。只要给他足够的钱,他可以帮我们搞点小名堂。我打算找机会跟他单独谈谈。教练是一个恶棍,名叫罗塞·巴德。罗塞·巴德是肯塔基州人,是训练跑马的专家。他在南方惹了不少麻烦,警方称他为小捣乱。他偷过,抢过,还强奸,在警方的记录真不少。但是近来这几年,他好象已经改邪归正,专门替斯潘训练马匹。”
  莱特举手一弹, 把香烟头从窗口送进水仙花圃。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很好好地在这儿放一把火,看看热闹。”
  邦德不解地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向筹委会告发他们呢?到底你的主于是谁?”
  “那些名驹的养主,”莱特说,“他们付了我聘金,事成之后,再按成绩追加奖金。我不愿出卖那些马厩的侍者。弄不好歹徒会要他们的命。真正的‘赧颜’已经被兽医弄死了,几个月前就已火化掉了。我已经下定决心,这次我不想因赛马提起诉讼,而要好好地给双胞帮一点颜色看看。作等着瞧吧。好了。明天五点钟我来敲门,万一你醒不来。”
  “你不用担心,”邦德说;“到时候我会在门口等你的。恐怕那对野狗还在对着月亮狂吠见。”
  邦德接对醒来。空气显得分外的清新。他跟着一瘸一拐的莱特,穿过幽暗的榆树前影,奔向马厩。东方已露出鱼肚白,炊烟在原房后面的野地中袅袅升起,听得见钢桶碰撞声和马夫伺候牲口的声音,朝露中夹带着一股咖啡和焦炭味道。他们从树荫中走出,走向练习国标的白漆木栏时,一队按着毛毯的马群,由马童牵住络绎,从他们远处走过。马童使劲地哈喝道:“咳,好家伙,把脸抬高一点。拿出点真本领来。”
  “他们这是要去进行清晨练习,”莱特说,“教练最怕的就是这一时刻。因为要记下时间,当面给马主看他观练的成果。”
  他们依着栏杆。晨光照在跑道对面的树丛上,给树枝头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色。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黎明最后一丝暗影褪去,天大亮了。
  左前方树丛旁,突然出现三个人。其中一位牵着一四局大的菜色马儿,那马儿脸上有白斑,下肢雪白,好象穿了四只白色长袜。
  “别看他们,”莱特轻声在一旁指点道,“转过身来看着那边走来的牲口。那个驼背的老头儿就是菲茨西蒙斯,美国最有名的驯马师。那些都是伍德沃德的牲口,其中有不少可望在这次大赛中获胜。牵着‘赧颜’的马夫,不惜,正是罗塞·巴德。后面穿着淡紫色的衬衣的是老迷糊皮萨诺。嘿,那马多漂亮。它已脱去毛毯,好象不太习惯这么清冷的早晨。它猛一转身前蹄跳起来,象疯了似的,马夫拼命拉住它不放。千万别踢到皮萨诺先生。罗塞·巴德已经制服住它,它平静了下来了。罗塞·巴德松手了, 让它舒畅一下。 现在他领它走向跑道起点。现在罗塞·巴德骑上‘赧颜’漫步跑向跑道代表八分之一英里的标杆处。他们都掏出马表,向四周转头观看。他们看见我们俩了。詹姆斯,随便点儿。只要‘赧颜’起跑,他们就不会注意我们了。好的,现在你可以转过身来。‘赧颜’在跑道的起点待命,他们取出双目望远镜注意它起跑的动作。这次测验是半英里赛程。皮萨诺站在五号标杆旁。”
  邦德转过身,朝左边的跑道看去。远处有两个胖子举着双目望远镜,晨光照在透镜上发出闪光,他们手中都拿着马表。
  “起跑了。”邦德看见,从跑道的尽头一匹栗色马飞一样地向他们跑来。因离得太远,他们听不见响声,但没多久,跑道上响起了逐渐增强的鼓点声,后来又变成一阵迅疾的马蹄声。那匹马转了一个弯,向守在远处的人影处离弦之箭一般奔腾而去。
  当那彩色马飞快跑过时,邦德感到一阵兴奋使他全身震颤。他看见那匹马吮着牙,瞪着眼,鼻孔喘着粗气,四肢闪着光泽,全力朝前飞奔。骑在马背上的人好象一只猫,弓着腰,脸部几乎碰到马的颈脖。一阵尘土卷走了他们的踪影。守候在标杆旁的两个人,蹲在地上,按下了马表的按钮。
  莱特碰了碰邦德,两人小心翼翼地在榆树前影下向回走。
  “跑得真不赖,”莱特感慨万分道,“比真正的‘赧颜’好得不知多少倍,但不知道它听不听话。假如在大赛中也这样的话,它稳拿第一。现在我们去吃早饭。大早起就看见这帮混蛋,真让人饿得慌。”他又自言自语道:“吃过饭,我得找贝尔商量一下,问他跑一个技术犯规的头马,得要多少钱。”
  吃过早饭,又听莱特谈了一番他的计划,邦德闲荡了一个上午。邦德在马奶吃了午餐,准备观赏第一天下午进行的各场比赛。
  天气很好。邦德觉得在萨拉托加大开眼界很开心。观众操着布鲁克伦和肯塔基两地的混合语,在看台上谈论着各自的看法。马主们躲在树荫里谈天。电动报告牌不时亮出字来,显示出当时的赌金总额和获胜的比率。机械启动轧门的大门,保证了每场的开赛顺利进行。马场中央池塘中养着六只天鹅,还放了一条印第安人的独木舟。黑人也间杂在人群中。这种混杂成分构成了美国马场中的一大特色。
  马场的管理似乎比英国搞得好,搞鬼的机会似乎并不多。但邦德知道,尽管马主和马场董事们安排了各种防护措施,但每一场赛马的结果由非法的电讯网向全国各地转播,结果使得最大红利落入黑社会的腰包。赛马如妓女或吸毒一样,是黑社会的重要财源。
  那天下午邦德试用了一下著名的芝加哥速赌赛法。每一场比赛他都按简报上推荐的最可能优胜的马下赌。赛完第八场后,他算了一下,他赢了十五美元多。
  他回到饭店,冲了个澡,睡了一小会儿。然后逛到马匹拍卖所附近一家小店,喝了一台子酒,又要了一份煎牛排。然后拿着一小杯威士忌,向马匹拍卖围场慢慢走去。
  拍卖场是有顶篷无墙的木制白色围场,里面象体育场一样排着一圈圈长板凳,中间是个圆形单地。拍卖台的旁边,挂着一块银白色的幕慢。每当一匹技标卖的马在霓虹灯照射下牵进草场时,满口田纳西腔的拍卖人便简略介绍该马的情况以及拍卖底价。两名穿燕尾服的助手与他配合,用特别的腔调不断地提高售价。他们在走道中密切注视着每一个马主和代理人,无论是微微的一点头还是轻轻地标一下铅笔杆都看在眼里。
  邦德在一个位子上坐下来。前面坐着一位身穿夜礼服,肩披着白貂皮围巾,骨瘦如柴的贵妇人。每次她开口喊价时,手腕上的珠宝首饰就叮当作响,闪闪发光。她旁边坐着一个身穿白色夜礼服,系着深红领带的中年人,大概是她的丈夫,也可能是马教头。
  这时,一匹彩色马战战兢兢地迈着疼步进入草地中央,身后屁股上挂着一块号码布, 上面写着:201。拍卖人扯开了嗓子开始报价,“底价六千,有没有人出七千?好,这位先生出七千。七千三百,七千四百,七千五百。这匹漂亮的德黑兰良种只值七千五吗?好的,八千,谢谢你。有人出八千五百。八千六百,谁愿意再出高价?”
  场上安静了一会儿,拍卖小锤在桌上好地敲了一下,拍卖人故意装出不太满意的神气,看着在场的富人,“各位,这匹两岁的好马卖得实在太便宜啦。今年夏天我还没这么卖过。现在,有人出八千七百,谁愿表出九千?有没有人出九千,九千,九千?”这对,前排那个女人用载珠宝手围的干枯手腕,从手包中取出金笔,在拍卖单上划了一条线。邦德看见,上面印的是;“第三十五届萨拉托加幼驹拍卖会,编号201, 两岁彩色幼驹。”那贵妇人那浅灰色的眼睛朝着马儿又看了一眼,把金笔向上一扬。
  “有人出九千。谁再加一千凑成一万块?有比九千多出一点的吗?有没有人出九千一,九千一,九千一?”拍卖人停顿一下,然后朝着整个围场上坐的人又贪心地扫了一眼,便敲响了小木锤。“九千元成交,谢谢你,夫人。”
  看台上的人开始交头接耳,东张西望。那贵妇人看来有些不耐烦,对旁边的中年男人耳语一番, 那男人耸了耸肩。于是,201号栗色幼驹被人牵出了围场。接着第202号被牵了进来。 在强烈光线下那四小马战栗了一会儿,面对一张张的生面孔和奇异的气味,它显得有些胆怯。
  邦德身后的座位上有人开始扭来扭去。莱特走过来,把头伸到邦德的耳边前咕道:“谈妥了。花了三千美元,他答应在进行最后冲刺时,故意撞其他赛马,造成技术犯规。好吧,明天见。”邦德没有四处张望。他又看了一会儿拍卖,然后顺着榆树丛向旅馆走去,心里为那位名叫廷格林·贝尔的骑师感到担心和可惜。他玩这个小动作未免太冒险了,那匹马儿也太屈了,不仅是冒名顶替,而且在最后时刻功亏一货。
  第十二章  暗中取胜
  邦德高高地坐在马场看台上层的一个位子上,用租来的双目镇居高临下地观看坐在下面的小吃摊上的“赧颜”的马主皮萨诺在吃蟹肉。坐在皮萨诺对面的是罗塞·巴德,他们一面吃法兰克福香肠和德国卤菜,一面用大杯子喝啤酒。其他餐桌也都客满,两名侍者侍候在皮萨诺的桌子旁,老板也不停地过来打招呼。
  皮萨诺看起来比那些恐怖小说里的坏蛋毫无逊色。在他象气球的圆脑袋上,五官堆在一起,长着一对老鼠眼睛,两个乌黑的大鼻孔和一张又皱又湿的红嘴巴。他肥胖的上身挤在一套棕色西服中,里面是一件长尖领口的白衬衫,上面打着一个棕色的蝴蝶结。这时,他在用心专注地吃蟹肉,偶尔向旁边的碟子里看着,恨不得用叉子再拨一点儿过来。
  罗塞·巴德浓眉宽脸,一副凶相。他穿着长条格的印度麻料西服,打了一条藏青色领带。他只顾低着头吃东西,头简直没离开过餐盘。吃完一盘以后,他抬起头来,拿起赛马安排表。
  皮萨诺用一根牙签剔着牙缝。冰淇淋送上来后,他又开始大嚼起来。
  邦德一边用望远镜细心观察这两个人,一边想着,他们究竟有多大能耐?邦德不是没经世面的人。他所对付过的人,如冷酷的精于棋艺的俄国人;精明而神经质的德国人;沉默而阴险的中欧人以及敢死队的情报员。与这些人相比,眼前这帮家伙真是小巫见大巫。
  第三场比赛的结果出来了。离决赛还有半个钟头。邦德放下望远镜,拣起赛马安排表,等着跑道对面的显示板上亮出赔金金额和分红比率。
  他又看了一遍安排表。“八月四日决赛的赠金上升至二万五千美元、由三岁马参加第五十二轮比赛。会员参赛费五十美元;会外人士参赛费二百五十美元。二马赌金获奖五千美元;三马获奖二千五百美元;四马获奖一千二百五十美元。剩余金额归头马。 获胜的马主奖给银质奖杯一个。赛程为1.25英里。”安排表后面印着参赛的十二匹马、马主、教头和骑师的名字以及预测各马胜算率。
  根据预测,获胜呼声最高的有两匹马,一匹是惠特尼的一号“再来”;另一匹是威廉·伍德沃德的三号“祈求”。胜算率估测为六比一和四比一。皮萨诺的十号“赧颜”胜算率估测为十五比一,是得胜希望最小的一匹马。
  邦德再次举起望远镜向小食摊了望。那两个家伙已经走了。他又抬起头看着显示板, 上面已把三号马排在第一位, 胜界率已是二比一。“祈求”的位置下降。“赧颜”的胜算率也由二十比一变为十八比一。
  离开赛还有一刻钟。邦德点燃一支香烟,脑海里重复着某特在马匹拍卖场告诉他的话,不禁怀疑,这样做是否能够见效。
  莱特刚才去了骑师休息室,找到廷格林·贝尔,并露出私家侦探卡,用讹诈手段说服他必须输掉这场比赛。如果“赧颜’跑赢头马,莱特将会向筹委会检举,说这匹马是冒名顶替的。这样一来,廷格林·贝尔将被罚永远不许再参加赛马。莱特保证,如果按他的话去做,他决不提冒名顶替的事。他的意思是,“赧颜”必须赢得头马,但要让它因技术犯规而除名。这只要在最后冲刺时,贝尔故意去握其他的马,对方必然要提出抗议。这样,比赛将由裁判长根据现场纪录片来裁决。廷格林·贝尔要玩这样一个花样并不难,而且也容易被人理解。谁不想跑头马,况且皮萨诺事先讲好,如果他能跑第一就给他一千美元的额外奖金。马场上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而恰好他碰上这种倒霉的事。莱特先给了他一千美元,答应事成之后再给他追加两千美元。
  廷格林·贝尔毫不犹豫就一口应了下来。他要求在下午六点钟比赛结束后,就立即派人给他送二千美元钱到泥浆与温泉浴室去。每次赛完马后,为了减轻体重,他都要上那儿去洗泥浆浴。莱特同意照办。邦德希望,如果“赧颜”果真按计划做的话,由他到泥浆浴室去送钱。
  邦德不知道这计划是否行得通。
  邦德举起望远镜向跑道扫视了一圈,发现每四分之一英里处都竖着一根粗木杆,一共四根。木杆上面装了摄影机。每场比赛完几分钟后,纪录片就可以送给筹委会备查。最后一根木杆最重要,它将纪录最后拐弯处的发生的实况。离比赛还有五分钟,在邦德左手一百码处的起跑,已做好准备。从那里开始,赛马将绕场整整一周以后再跑八分之一英里才达到终点。他的位子处于终点的斜上方。对面的显示牌上“赧颜”的胜算率没有任何变化。参赛的马匹慢慢走到起点集合,获胜呼声较高的一号“再来”最先到达。这是一匹高大的黑色马,骑师穿着代表惠特尼的淡蓝和棕色相间的制服。 当夺魁呼声最高的第三号“祈求” 出场时,观众席上一片欢呼。“祈求”一身灰色,骑师穿着白底带红点的代表伍德沃德马厩的衣服。走在跑道最后的是一匹高大的脸上有白斑四只白腿的栗色马。它的骑师脸色苍白,身上穿的是淡紫色绸质衣,前胸和后背都饰有一块菱形方块。这是“赧颜”了。
  马匹向起跑点汇集时,邦德向对面的显示牌瞟了一眼。“赧颜”的身价忽然提高了:十七比一、十六比一。这没什么,再过一会儿它将变成六比一。一点也不必大惊小怪。也许再过一分钟人们将全挤到售票窗口,但只有邦德还把那一千美元钱放在口袋中。广播中宣布,决赛即将开始。各参赛的马都在栅栏里中各就各位了。十号马的身价继续提高,取胜率不断增加:十五比一、十四比一、十三比一、十二比—-…”最后停在九比一上。停止售票了。
  场内响起了一阵铃声。马匹如洪水一般冲出了栅栏,迅速地冲上了看台前面的跑道。在马蹄腾飞的尘烟之中,人们只看到转手藏在太阳镜后面苍白的脸,耸动的马肩和后腿和一大堆使人迷惆的号码。邦德注意着靠近内圈的木柱跌身于前面的十号马。
  冲在前头的是五号黑马,它已经把后面的马拉下一段距离。难道这场比赛果真要窜出一匹黑马?邦德正想着,一号马已赶上来和它并驾并驱。三马号也紧紧地跟进,十号马也紧跟不舍。除了前面这四匹马外,其他的马形成另一方阵,离十号马身后有三匹马的距离。第一个弯道过后,一号黑马赶到了第一位,三号“再来’均为第二位对号马仍保持第四位。十号马奋起直追,先后超过了五号,离第一位的一号只差半匹马的距离。又过了一个弯,三号马升为第一位,“赧颜”名列第二,一号马跟在后面有一马之遥。“游颜”奋力追上去,与三号马齐头并进,一起跑上最后的弯道。邦德屏住呼息,紧张地等待着。时候到啦,怎么还不干呀!
  邦德仿佛能听见白标杆上的摄影机拍摄时发出的吱吱声音。十号马在弯道的外侧,稍稍领先,三号“再来”在跑道内侧。只见贝尔把头低低地靠在马脖的外侧,慢慢地赶三号马。这样做他以后可以辩解说,他在跑道上没有看见三号马。两匹马越来越近。突然,“赧颜”头向三号撞去,四蹄抬起向前冲去。三号马因这一撞击,落后一步。“赧颜”趁这功夫,向前猛蹿,超过三号一匹马的距离。
  看台上发出愤怒的狂吼。邦德放低望远镜,注视着冲在最前面的那匹栗色马。“祈求”跑在第二,落后约五匹马的距离。“再来”紧随其后,获得第三。
  周围的马迷们喊成一片,而邦德心中暗暗喝彩,不坏,干得真是不赖。
  瞧这位骑师花样做得多么巧妙。他的头理得那样低,连皮萨诺也会承认他无法看见旁边的赛马。在最后冲刺最后一弯时,哪个骑手都会向内侧靠的。当他过了弯道时,他仍把头放得很低,并猛力抽了几鞭,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邦德等待着宣布大赛结果。场内不时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口哨和喝倒彩声。广播里宣布:“十号‘赧颜’领先五马距离;三号‘祈求’领先半马;一号‘再来’领先三马;七号波耶德洛’领先三马。”
  这时,参赛的马都缓步来到磅秤台,进行过磅。贝尔高兴地从“赧颜”背上滑下来,把马鞭扔给马童。他背着鞍具走向磅秤台时,愤怒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忽然, 吵闹声一变而为全场的欢呼声。 显示牌上“赧颜”的名字旁边出现了“异议”字样。不久广播大声报告说:“各位来宾请注意,三号‘祈求”的骑师卢克提出异议,检举十号‘赧颜’骑师廷格林·贝尔骑术犯规。请勿撕毁马票,我再重复一遍,请勿撕毁马票。”
  邦德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心上的汗水。他可以想象出裁判席背后放映室内的情景。心惊胆颤的贝尔站在一边,旁边是满腹冤屈的三号骑师。双方的马主会在场吗?皮萨诺肥胖脸上汗珠会不会流进脖子?
  广播又发出通知:“大家注意:本次比赛,十号‘赧颜’因技术犯规被判除名。三号‘祈求’获胜。这是比赛的正式结果。”
  观众中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声。邦德站起身,离开座位,朝酒吧走去,心里考虑给贝尔付钱的事。他对承担此事有点担心,可又一想,洗洗泥浆浴是件平常的事,更何况在萨拉托加谁也不认得他。一干完这事后,他不再为平克顿社服务了。哦,还得打个电话给沙迪·特瑞,向他诉诉苦,五千美元钱不但没拿到,连老本都丢了。这次帮莱特捉弄这些家伙,的确很开心,下次该轮到邦德唱主角了。
  他一边考虑,一边挤出人群,向酒吧走去。_
  一辆红色长途汽车中,只有两个乘客。一个是身材干瘪的黑人妇女,还有一个是坐在司机旁边的白种姑娘。那个姑娘头上获着一块厚厚的黑纱巾,一直拨到肩上,就象养蜂人的头上的纱罩。邦德登上了这辆车。
  汽车车身上漆着“泥浆浴与温泉浴”字样,挡风玻璃上写着一排字:“每小时一班”。这个时候旅客很少。汽车在大街上转了一趟,驶入了一条沙砾道,然后穿过一块种植棕树幼苗的林场,走了半英里,拐一个弯,沿小山下了被,朝一排熏成灰黑色的楼房驶去。房屋的中央有一根红砖砌成的大烟囱,一层淡淡的黑烟袅袅上升。
  浴室外面静悄悄的。当汽车在门外杂草地上停下来时,从大门的台阶上走下来两个老人和一个瘸脚黑人妇女,来迎接客人。
  一下汽车,邦德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硫磺味。那是地壳深处向外冒出气味。邦德走向旁边的几株株树下,在一张长凳上坐下来,从远处打量这个建筑物。他想凝神养气一会儿,猜度着他走进铁丝栅门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他努力压下心头的烦闷和厌恶。是啊,他心烦是有理由的。
  要他这么个健康的大男人去和病人们混在泥里打滚,也够为难他的了。他好象看见自己脱光身子,在这座破烂不堪的房子里照他们的要求摆布自己的身体的情景。
  汽车开始返程。他孤孤单单地站在了大门口。四周非常安静。邦德发现,浴室的大门左右两旁上方有两扇窗户,象是构成了一双眼睛和一张嘴。那两只巨大的眼睛好象瞪着他,看他有没有胆量从大门中走进去。
  邦德站起来,注意走路走进铁丝概门,上了台阶,推门而人、大门砰的一下关上了。
  当他走进熏得黝黑的接待室时,硫磺气味更重。服务台正对着大门。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奖状。室内还有一个玻璃柜子,里面陈列着一包包用透明塑胶纸包好的小包。柜子顶上贴了一张歪歪扭扭的广告,上面写着:“本室出售泥浆,可带回家自行治疗。”此外还有一张小纸片上写着除臭剂的广告和价目表,上面写着:“专治狐臭,一擦就灵。”
  一位红头发的老太婆坐在柜台里看小说。见到有人来了,慢吞吞地抬起头,一只手指还按在自己刚才阅读的地方。
  “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邦德朝栅栏里望了望说,“我想洗个澡。”
  “泥浆浴还是温泉浴?”她用一只手按在票据簿上
  “泥浆浴。”
  “票可以成本买。成本买便宜啦。”
  “只要一张。”
  “一美元五十美分。”她撕了一张紫红色门票,递到小窗口。
  “往哪边走?”“
  “右边,”她指道,“沿着通道往里走。最好把贵重物品留在这里。”她从小窗口递出一只白色大信封说,“请在上面写上姓名。”她故意扭过头去,好让客人把衣袋内的东西装进信封。
  二千美元不能留在这里, 邦德想。 他犹豫了一下,把信封递回小窗口中说:“谢谢。”
  “别客气,多谢光临。”
  接待室旁边有个木门。门的两边各有一个白色的指路牌。指路牌上面各画着一只手,手指指向不同的方面,右边的牌上写着“泥浆浴”,左边写着“温泉浴”。邦德通过木门朝右边拐去,顺着湿漉漉的水泥通道向下走,到顶头走进一扇圆转门。门内是一个高大的长方形屋子,顶上开着天窗,两旁有许多单间浴室。
  房子里热得很,硫磺味也很重。两个赤身露体在腰部围了一条灰毛巾的年轻人在门口收票的桌旁玩着纸牌。桌上放了一只盛满烟蒂的烟史教,旁边放着一块挂满钥匙的木板。邦德走进门后一位年轻人从该木板上取下一把钥匙递给邦德。
  那人问道:“买票了吗?”
  邦德把洗澡票交给他,那人向后一指,扭头说:“从那扇门进去。”然后他们继续玩牌。
  小隔间里令人憋气,只挂着一条灰色的旧毛巾。邦德脱掉衣服,把毛巾系在腰间,把钞票折叠好塞进上衣袋中,再放上一条手帕。他把枪背带挂在衣裳钩上,走出小肠间后上了锁。
  邦德完全没料到,从门口一眼望进去竟是这样一副景象。在那一刹那,他以为B已撞进了停尸房。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长着两撇稀疏胡子的光头黑人前他走来,不住地对他上下打量。‘先生,治什么病?”
  “没什么,’邦德答道,“只是想试试泥浆浴。”
  “好的,”黑人说,“心脏有没有毛病?”
  “没有。”
  “到这边来。”邦德跟着那个黑人走过滑溜溜的水泥地,来到一条长木凳前。身后是两个破烂不堪的淋浴隔间。一个满身泥巴的人正站在蓬蓬下由一个缺耳朵边的伙计给他用橡皮管冲洗。
  “你等一下,我马上就来。”那个黑人说着走开了。邦德看着那人的背影,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身体将要由那一双满是皱纹的鲜红手掌任意摆布。
  邦德对黑人向来有一种怜悯之心。英国幸好没有种族纠纷,而美国人从学校开始起就与黑白种族问题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对四周设施观察起来。这是一间正方形的水泥建筑。屋顶上方挂着四只无灯罩的灯泡。电线上落满了苍蝇屎。灯泡光线忽明忽暗地照在湿乎乎的四壁和水泥地上。墙边放了二十张矮桌。每张桌上都放了一个厚厚的长方木箱。一只木箱子空着,木益靠在墙边。这个位于估计就是邦德的。那个黑人拿来一条又厚又脏的床单往木箱子里一铺,然后用手把它抹平。一切准备好后,他走到屋子中间。从两排铁桶中选了两桶提了过来。桶里装着热气腾腾的黑泥巴。他用手掌一勺一勺地从铁桶里舀泥巴朝木箱底子上抹,一直抹了有二英寸厚。他又走到浮着冰块的浴缸边,从那里拿来几条湿淋淋的毛巾,如手月上一措。他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用冷毛巾给躺在木箱中的客人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室内十分安静,只有胶皮管发出冲水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皮管停止冲水,一个声音嚷道,“好了,威尔斯先生,今天到此为止。”一个浑身长满浓密的汗毛的光屁股胖子颤抖着从淋浴间里出来,站在一旁让缺耳边的伙计替他穿上厚绒睡衣。他匆匆用于手巾擦了下身,然后从邦德进来的门向外走去。
  那个缺耳边的伙计也推门出去了。阳光从门外照了进来,邦德看见门外的草地和蔚蓝的天空。一会儿,缺耳边的伙计提着两桶冒着热气的泥巴走了进来。他用脚关上了门,把铁桶放在屋子中间的两排铁桶旁边。
  那个黑人走到邦德的木箱旁, 用手摸了摸箱内的泥浆。 他对邦德点点头说:“先生,好了。”
  邦德走过去,黑人取下他身上的大毛巾,把他的钥匙朝木箱旁边墙上的钩子上一挂。邦德于是一丝不挂地走到他的面前。
  “以前洗过这种澡没有?”
  “没有。”
  “我就知道是这样。刚好我预备的泥浆只有四十三度。如果是老来这儿泥浴的话,可以受得了将近五十度至五十五度。躺进去吧。”
  邦德爬进木箱,转身躺下来。他的皮肤接触到热呼呼的泥浆。他慢慢地伸直身子,把头枕在盖了干净毛巾的木棉枕头上。
  躺好后、黑人开始从铁桶里掏泥浆往他身上涂抹。深棕色的泥浆涂在身上又粘又滑、还有份量,一股热腾腾的泥煤气味钻进他的鼻孔。他瞪眼盯着黑人两只油腻闪光的手臂在他身上抹来抹去。莱特尝过这种泥裕的滋味吗7邦德暗笑不已。
  邦德全身上下涂上了澳热的泥浆后,只有脸和胸口仍然是本来的颜色。他感觉有些窒息,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了下来。
  黑人弯下身子,用毛巾裹住他的身体和手臂。邦德全身可以活动的只剩头和手指了。接着,黑人关上木箱的盖子,只留下邦德的头伸在外面。
  黑人从墙上取下一块石板,朝墙上的大钟看了看,把时间记在石板上。正好是六点钟。
  “躺二十分钟,”他说,“觉得舒服么?”
  邦德米自可否地哼了一声。
  黑人径自去于他自己的事去了,邦德闷声不响地躺在那里,两眼呆望着天花板。汗水从头发里淌了下来,流过眼睛。他心里不断地在咒骂莱特。
  六点过三分,门那边走进了骨瘦如柴的贝尔。他大摇大摇地前屋子中央踱过来。
  “喂,贝尔,”那独耳伙计招呼说,“听说你今天遇到麻烦了?太倒霉了。”
  “那帮裁判是一堆废物,”廷格林·贝尔生气地说。“你想我干嘛要懂卢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没必要那样做嘛。我已经胜利在提。喂,你这个黑鬼,”他把脚一横,拦住提着一桶调装的黑人的去路,“你得想法子让我减轻六两,明天还要去赛马。另外给我订一盘炸牛排。”
  那黑人越过他的腿,笑着道:“我可以折断你的脖子,那样你就较多啦。马上就过来。”
  过一会儿,门再次打开,刚才玩纸牌的人伸进头来,向独耳伙计道:“喂,布克,梅布尔要我告诉你,她没办法接通小食摊给你点菜,电话线出毛病了,打不通。”
  “该死,”贝尔抱怨道,“告诉杰克,叫他下趟班车给我带来。”
  “好的。”
  门又关上了。在美国电话打不通很不常见。这本该让邦德有些警惕起来,可是他没有留意到。他注意的只是陆上的大挂钟。还要再关在这里十分钟。黑人走过来,胳臂上搭着冷毛巾。他在邦德头顶和前额上放了一块,邦德顿时感到舒服多了。邦德想,不久就可以交差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贝尔在邦德旁边的木箱中躺了进去。邦德估计,他的泥浆恐怕有五十五度吧。
  黑人在石板上又记下时间,六点十五分。
  邦德闭上眼睛,头脑中考虑着如何把钞票转给贝尔。在更衣室吗?洗完澡后总该有个地方让人躺下来休息一下。要不在走出去的时候?要不在汽车上?都不好,最好不要让别人看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突然,传来一个十分凶狠的声音:“大家不要动。放松点,我们不会伤其他人的。”
  邦德墓地睁大眼睛。这突然阳&到浴室的杀气腾腾的音调让每个人浑身战栗。
  小门已豁然洞开。门边站着一个人,还有一个站在浴室中央。他们俩手握着手枪,脸上蒙着黑面罩,只有眼睛和嘴巴的地方挖了三个洞眼。
  浴室内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只剩下两处隔间中发出喷水的声音。每一个隔间里有一个赤身裸体淋浴的人。他们从水柱中向外窥视,嘴巴直喘气,被下的头发束挡着了视线。独耳伙计两眼翻白呆住了,手里的橡皮管一个劲冲着自己的脚浇水。
  室内的那人握着手抢走到冒气的铁桶旁边,拦住提着两桶泥的黑人。那黑人浑身发抖,手中的铁桶也跟着荡了起来。
  那人逼视着黑人。邦德看见他用手指将手枪转了一个圈,握住枪管,反手一捣,用力地将枪柄朝黑人的腹部捅了一下。黑人两手一松,哎哟叫了一声,双膝一弯便倒在地上,光光的头刚好伏在那个人的脚下,好象在向他磕头似的。
  那人退后一步,威胁说:“贝尔在哪儿?在哪只木箱里?”
  黑人跪在地上,用右手臂抬了指。
  那个人转过身来,走到邦德和贝尔两个木箱之间。他先看了看邦德的脸,炯炯的目光从黑面罩的小孔里朝下注视。接着,他即向左移动两步,站在贝尔的木箱旁边。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他猛地一跳,坐在贝尔的木箱盖上,朝下看着贝尔的眼睛。
  “好,很不错,该死的家伙。”他声音中透出一丝丝恐怖。
  “什么事?”贝尔战战兢兢道。
  “什么事?”那人讽刺着说,*还会有什么事呢?你别给装糊涂!”
  贝尔摇了摇头。
  “贝尔,这么说,你从来没听说有一匹叫“赧颜”的马吧?今天下午两点半钟有人故意技术犯规时,你好象不在场吧?”
  贝尔呜咽道:“哎晴!那可不是我的错,谁都会碰上这种倒霉事的。那声音就象一个孩子在受罚时发出的抽泣声。邦德缩着头听着。
  “我的朋友认为, 这里迈可能有人在捣鬼。 ”那人倾身向前,火气大起来,“我的朋友们认为,你是在故意耍花招。他们已搜查了你的房间,发现了一张一千美元的钞票。我问你,这笔钱是从哪里来的?”
  话音未落,一记清脆耳光声和尖锐的叫喊声几乎同时响起。
  “你说呀,杂种!要不说,我把你脑浆掏出来。”传来了枪敲在木板上的笃笃声。
  木箱中的声音颤抖起来:“那是我的积蓄。只有一千美元钱。我藏在灯座底下了。是我自己的钱。老天可以作证。我没说假话,我没说……”
  那个人踪了一声,用手举起枪把。邦德正好看见他的大拇指的骨节跟上长了一个大疣瘤。他慢慢拨转枪管,拿稳论,从木箱上滑下身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贝尔,恭维着说:“老弟,最近你比赛太多了。”他轻声耳语道,“太累啦。该休息休息,去疗养所好好地养一养。来,我来成全你。”那人慢慢退到浴室的中央。他不停地低声咦叨着。邦德看见他提起一桶装满热泥浆的铁桶,向这边走来。
  他走到贝尔的木箱旁边,停了下来,俯身朝下望去。
  邦德四肢僵硬,好象那桶里的泥浆就要浇在他的皮肉上。
  “老弟,听我的话,多休息一下。找个阴凉的房间,放下窗帘,别让日光把你皮肤晒坏了……”
  他说完,周围象死一般的沉寂。那只手臂提着的铁桶越举越高。
  贝尔眼盯着那只铁桶,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大声嚎叫:“不,不能这样,不能呀……”
  虽然室内温度很高,但当泥浆从桶里向贝尔裸露的脸上浇下去时,仍散发出一阵阵蒸气。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在室内回荡。
  那人从木箱上放下脚来,把空涌向独耳伙计扔过去,但他没有接,动也不动任它落地。那人大步走到门边,又转身说:“这不是闹着玩的。不准报警。电话线已经割断了。”说到这里,他发出刺耳的笑声。“在那家伙的眼珠没有被烫熟前,把他扒出来。”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两个蒙面人离去了。屋子里除了喷水声外,一片寂静。
  第十三章  电话索债
  “后来怎么样了?”
  莱特坐在邦德饭店房间的椅子上好奇地问。邦德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不时从床头柜上端起装着威士忌的玻璃杯。
  “这之后吗,乱得一塌糊涂,”邦德描述说,“人人又哭又叫,都想从木箱里爬出来。缺耳朵的伙计一面用胶皮管向贝尔脸上饶水,一面求隔壁同事来帮忙。倒在地上的黑人还在哀叫,那两位淋浴的客人光着屁股到处乱晃,象掉了头的拔毛鸡似的。玩纸牌的两个伙计匆匆赶来,掀起贝尔的木箱盖,把他抱到莲篷头下。因为窒息,他差不多快死了。整个脸部因灼伤肿胀起来,样子十分可怕。淋浴间的一个人似乎最先醒过来,他裹上大毛巾,掀开盖板放我们出来。我们二十几人浑身污泥,但只有一个淋浴头。有人开车进城去叫救护车。他们又向黑人身上浇了一桶冷水,他才慢慢苏醒过来。我问旁边的人打听那两个间进来的人是谁,但没人知道。他们认为,可能是城外的匪帮。除了贝尔外,没有人受伤,也就没人在乎了。大家只想赶快把身上的泥早点冲洗干净,离开那个鬼地方。”说完之后,邦德又喝了一口威士忌,并点上了一支香烟。
  “那两个家伙身上有特殊标志没有?比如说身高、服装,或者其他什么特征?”
  “门口里风的那个家伙不太清楚,’郑德答道,“只知道他又瘦又小,穿着深色长链、灰衬衣_拿的好象是 0.45口径的车枪。那个动手的人块头肥大,行动敏捷而且从容不迫。他穿着黛长裤和白条子棕色衬衣。既没打领带也没穿外套。高级黑皮鞋擦得很多。 手上拿着一把6.38 D任的左轮。没戴手表。哦,对了,”邦德忽然想起来,“他右手大拇指的骨节上有一个红遍遇的肉瘤。他还不时去吮吸它。”
  一是温特,”莱特马上接过话,一另外一个叫吉德。他们经常一起去闯锅。他们是斯潘兄弟的头兮打手。温特是个下流的余种,是个虐待狂。他老是不停地吸他的骨节瘤。人们背地里管他叫“温弟”。温持不喜欢出外渡行,坐汽车和火车销头晕,飞机更不敢坐,认为那是死亡的陪供。所以如果要他出外办事,必须付给额外的奖金。可是他做案对头脑很冷静。古槐长得很帅,他拥帮朋友管他叫“布菲’。他们可能是同性恋。他们可谓是黄金拍档了。吉德顶多三十,已是少年白头。他们办事时都戴着面罩,原因也正是为此。不过有一天温持那小子会因为没有请外科医生炽热那恶心的瘤子而后梅不已。你一提到这个特征,我就想到是他。我琢磨着得向警方告密,让他们管一管这干事。当然,我肯定不会提起你。但是我也不会送往‘赧颜’的底细的,他们要去查自己去。现在温持他们大概在奥尔巴尼乘火车,让警察追逼他们也好。”莱特走到门口,转过身来说:“邦德,别紧张。我一个小时之内回来,我们一决好好吃顿午餐。我得去打听他们把贝尔送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得把他应得的那一份给他,让他高兴点,可怜的家伙。待会儿见。”
  邦德冲了个澡,穿好长裤和衬衣,走向中央接待厅的电话亭,打个电话给沙迪。“先生,占线,”接线员说,“是否要我继续拨?”
  “是的。”邦德说。知道驼背仍然在办公室,他放心多了,因为接通以后他能够理直气壮地对他说一直在控电话,但没接通。这下沙迪就不会责问他为何不早点报告“赧颜”失算的消息。亲眼看见贝尔的遭遇后,邦德不再轻敌了。
  “你要威士康辛的长途电话吗?”
  “是的”’
  “优生,你要的号码通了。讲话。纽约。”接着响起驼背尖嗓门,“是的。是谁呀?”
  “詹姆斯一邦德。我一直在打,没有接通。”
  “怎么样?”
  “‘赧颜’没有赢。”
  “我知道了。骑师搞的鬼。你想怎么样?”
  “我要钱用。”邦德说。
  对方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吧,我马上电汇一千美元钱给你,就是你赢我的那一千美元,记得吗?”
  “记得”
  “呆在电话旁。过几分钟我给你打一个电话,告诉你怎么去做。你住在哪儿?”
  邦德告诉了他。
  “明天一早你就会收到钱的。一会儿再给你去电话。”电话挂上了。
  邦德走向服务台,浏览了下放在书架上的长篇小说。这帮家伙做事情处处小心翼翼,让他深有感触。他们这样倒是颇有道理。每一行动都要有合法的外衣作掩护。想想看,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英国人,除了从赌赛发横财之外,怎么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五千美元呢?不知下一次又是搞什么赌博?一
  电话铃声响了。他急忙走进电话亭,关上门,拿起听筒。
  “是邦德吗?听我说。你去拉斯维喀斯取钱。马上到纽约搭飞机。机票由我付帐。坐去洛杉矶的直达班机,然后在洛杉矶换机去拉斯维喀斯。我已经替你在冠冕饭店订了一个房间。听我说:在冠冕俱乐部靠近酒吧的屋子里,有三张赌台。星期四晚上十点过五分,你去中间那一张,玩二十一点。明白了吗?”
  “明白了。”
  “你下最大注,每次一千美元,只能购五次。然后就离开赔台,不准再呆下去。听到了吗?”
  “懂了”
  “请完后,筹码在冠冕帐房兑现。完事后,在那边待命。准备接受新的行动指示。懂了吗?重复一遍。”
  邦德复述了一通则才讲的内容。
  “好了,”驼背说,“别胡说八道,出了错,你可担不起。注意明天早晨的报纸,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说完,电话挂上了。
  记得小时候他就玩过二十一点。那是在同学的生日时,同学们聚在他家里一边吃蛋糕,一边玩赌博游戏。每个孩子都有一把骨签做筹码。陆金是一先令。如果翻出两张纸牌, 一张十,一张A,在家就赔双倍。如果手中的四张牌一共十七点,第五张来个四,正好凑成一副“二十一点”
  邦德回忆着童年时代。现在又要玩同样的把戏。所不同的是,这次是一个坏蛋作庄,骨签也改为每注一千美元的筹码饼。他已不再是孩子了,现在要玩的是成人的游戏。
  邦德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在想着那座声名全球的赌城,猜想着它的样子。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凯丝小姐。
  烟灰缸已装了五个烟头了。这时他才听见过道上传来莱特踢足的步履声。他走出屋子,和莱特一起走过草地,坐进汽车。汽车离开了旅馆,一路上某特把事态的进一步发展讲给他听。
  斯潘一伙人—一皮萨罗、巴德、温特和吉德都已退了旅馆,甚至连“赧颜”也装进了返车,准备横越美国大陆,奔向内华达州的牧场。
  “案子已交联邦调查局去办了,’莱特说,“但恐怕只能成为他们收集斯潘一伙材料中的一部分素材罢了。你如果不出面作证检举那两个枪手,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犯的案。而且我相信美国联邦调查局也不会对皮萨诺和他的马匹感什么兴趣的。他们会把调查工作又委托我们的。我已经和总部联系过了,他们要求我去拉斯维喀斯一趟,最好查出原来那匹“赧颜”尸骨的埋藏处。”
  邦德还没有来得及发表自己的意见,汽车已经停在萨拉托加的高级餐室的门口。他们下了车,让看门人把车子开到停车场。
  “我们又有机会再在一起吃饭了,”莱特高兴地说,“用牛油煎炸缅因州海虾,你大概还没有尝过。不过,如果在餐厅里碰见斯潘的那帮家伙在吃意大利通心面条,我们的胃口恐怕会不佳的。”
  餐厅中的客人大都已吃完,三三两两地去幼驹拍卖场或其他地方。他们两人走到餐厅角落的一张餐桌旁。莱特点了莱,并要求持者先上两杯掺苦艾酒的马丁尼鸡尾酒,然后再上海虾。
  “这么说,你也要去拉斯维喀斯,”邦德说,“真是无巧不成书。”他告诉了莱特沙迪在电话里讲的话。
  “真的吗?”莱特说。“没什么巧不巧的。你我都是顺黑道摸索,而条条黑道必然通往那座罪恶的黑城。不过,我先得在这里收几天摊子,还得写一大堆的报告。干我这份活儿,写报告就得占一半时间。周末之前我会赶到拉斯维喀斯,做一番暗访。在斯潘家门口我们不能常碰头,只能找机会交换一下情报。我想起来了,”他补充道,“我们在那里有个得力的助手,名叫厄恩·柯诺,是个出租车司机。他人不错。我会通知他,说你要来,让他照顾一下。他就是拉斯维喀斯人,对那里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知道他们的老板今天在不在城里,了解各种赌具和赌场的花头,晓得哪一家的吃角子老虎抽头最少,这些可是最有价值的秘密情报。伙计,等到你在拉斯维喀斯城开了眼界,你会认为其他地方的赌场也太上了。五英里长的销金大道布满了赌场和夜总会。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毗邻皆是。相形之下,百老汇只是一棵摇钱树而已,摩洛哥的蒙特卡洛,”莱特嗤之以鼻,“也不过是蒸气机时代的产物。”
  邦德笑道:“他们的轮盘赌有几个零?”
  “我猜,两个。”
  “这恐怕是你的猜想。在欧洲,赌场抽头的百分比不能随意更变。销金道上霓虹灯五光十色,但电费是从另一个零支付。”
  “可能是这样吧。在美国,双骰子赌场只有百分之一的抽头。”
  “我知道,”邦德接着说,“‘孩子也需要一双新鞋’,老板们都这么说。我倒希望,在巴卡拉牌的牌桌上,作庄的希腊银行辛迪加老板们已经拿到九点这样的好脾,赌金是一千万法郎,而嘴里仍在说‘孩子也需要一双新鞋。’”
  莱特哈哈大笑起来。他说,“玩二十一点是你的拿手好戏。等你这次回伦敦时,你就可以大肆吹嘘你是怎么在冠冕酒店出风头的。”莱特喝了一口威士忌酒,“但是,我想还是想告诉你这地方赌博的情况。这样你想控他们的金砖时,也好心里有底。”
  “你说吧。”
  “我说他们有金砖,可不是说着玩的,”莱特继续说,“你知道,内华达州在人们心目中只有两座金山,都是用金砖堆起来的,一座是里诺城,另一座就是拉斯维喀斯。如果谁想发笔横财,就买一张机票去拉斯维喀斯或里诺。一那里有时真会有想不到的财运。不久前,有个年轻人,在沙漠饭店一口气连隔二十八次双骰赌,他仅用一美元作本钱,但赢了七百五十美元。那小子得到钱后拔腿就跑。到现在,赌场还不知道他的姓名。他用过的那一对红骰子现在已用续干垫着陈列在沙漠饭店夜总会的橱窗里。”
  “这种宣传比广告还好。”
  “广告商也想不出这种好主意。赌场中各种赌具应有尽有,吸引着各种各样的赌徒。你如果看见那些老太太们喊着手套在那里玩‘吃角子老虎’,你就会相信我不是在吹牛。她们每人提着一个购物度,里面装满了硬币。她们一直站在诸机旁,不停地搬动权杯,一天琢十小时甚至二十小时也不休息。知这她们为什么要戴手套吗?她们怕玩多了磨破她们的皮肤。”
  邦德今信半疑。
  “当然,象这么手必然会累倒,”莱特说,“得的基本上都是歇斯底里症,或心脏病,或脑溢血。赌场中不得不设有二十四小时应诊的专用医生。但这些援徒满脑子想的都是钱,就是在他们累倒了后送医院时,他们嘴里还不停地叫嚷;‘中了!赢了!’。赌场的玩意会让你目不暇接,有各种各样的豪华赌论和各种各样的赌徒俱乐部,名堂可多啦。有成排共列的吃角子老虎。单以某一家赌馆为例,每二十四小时他们耗用骰子就达八十对,塑胶扑克牌一百二十副。每天早晨,他们要送五十部吃角子老虎机去修理部修理。我得提醒你,千万不要玩晕了头,忘掉了你的任务和女朋友Z我知道你赌性很大, 我碰巧又了解那里的一些名堂,就给你介绍一些,也好让你有个准备。你把这几点记下,当作指路明灯吧!”
  邦德听得很感兴趣,掏出笔,在菜单上撕下一张纸。
  莱特眯着双眼,看着天花板说:“双骰赌抽头百分之一点四,二十一点抽头百分之一,”他低头朝邦德笑了笑,“你最在行的轮盘赌抽头百分之五点五。吃角子老虎机百分之十五到二十。你看,赌场可赚多大一笔钱。每年估计有一千一百万人来斯潘经营的赌场参赌。按上面所讲比率,如果每人平均用两百美元作赌本,你自己可以算得出,每年将有多少钱落入他们的腰包。”
  邦德把笔和纸放进口袋,说:“莱特,谢谢你提供的信息。不过你忘了,我好象不是去拉斯维喀斯度假的。”
  “詹姆斯,”莱特说,“真有你的。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你万万不可存心去找便宜。他们有一整套经营大赌场的策略,对如何防备老手也早有研究。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前些日子,有一个二十一点赌战术发牌人想捞一点油水。一天晚上,他拿了几张钞票往自己的腰包一塞。结果让他们发觉了。你猜怎么着?第二天,有个人从博尔德开车上拉斯维喀斯,半路上发现一个粉红的东西顶出沙面,但不象仙人掌。他就停车过去看看。”莱特用中指戳了戳邦德的胸膛。
  “你猜怎么着,那个粉红的玩意是一只臂膀,而且手里还握着一副携成扇形的扑克牌。警察到那里挖了半天,把整个尸体都掘出来了。原来就是二十一点赌桌的那个发牌人。他们把他头打烂,然后埋在沙漠里了。露出握牌的手臂,无非是为了杀鸡给猴看。怎么样?”
  “够刺激的。”邦德说。
  莱特叉了一块海虾,边吃边说,“这个家伙也太不精明了。拉斯喀斯游乐场早就装备了良好的监视系统。赌场的天花板上有许多电灯,每个灯泡都装在一个圆窟窿里,光线直射下来,照亮台面。这么多的强烈光线,不会造成妨碍顾客机力的暗影。但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每隔一个洞才有光柱向下直射。这是故意安排的。”莱特侵吞吞地摇着头说,“实际上,每个黑暗的洞里都安有摄像镜头,楼上有一部电视摄影视,随时对下面现场检查。如果他们对某一发牌人,或某位顾客表示怀疑,他们就招牌桌上的情况拍成影片。老板可以坐在接上仔细观察这些人发牌或者打牌的动作。这些设施让他们的一举一动一目了然。其实每个发牌人们都应该知道这一点。那个伙计也许是完迷心窍。总觉得电视摄影机当时没对准他的台面。一念之差,个送黄泉。”
  邦德笑着说:“我会小心的。可是我必须向走私集团的核心靠拢。说实话,我得想办法和斯潘,塞拉菲姆先生接近,但我不可能掏出一张名片在接去接地。莱特,我想告诉你,”邦德很沉着他说、“我突然报送了斯潘两兄弟。我讨厌那两个戴黑面罩的枪手。用枪把暗算黑人和用那冒气的泥浆绕人的作法使人作呕。要是他们把骑师痛快地接一顿,我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用热泥浆害人,太狠毒了。皮萨诺和巴德也不是个东西。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什么,我憎恨这帮匪徒。”邦德语语中带有歉意,“我觉得也得给你提个醒。”
  “很好,”莱特说,把菜盘向桌子中间一摊,“到时候,我会抽出身来助你一臂之力。另外我也会让厄恩帮你多提防点的。但你绝不能认为,作范完斯潘一伙,还可以请律师跟他们打官司。那里没有什么法律可言。”说到这里,莱特用钢钩朝桌上敲了敲。“再干一杯苏打威士忌吧。那里是沙漠地区,又干又热,供水困难,你只好喝掺苏打的酒了。即使室外树荫下的温度都高达五十度左右。况且你可能连树前也找不到。”
  威士忌酒送上来了。邦德举杯说:“莱特,在那边我们很难碰在一起,也没人告诉我美国的生活方式了。顺便说一句,我觉得你在‘赧颜’上搞的花样,真做得棒极了。但愿你能跟我通力合作,干掉斯潘。我想,我们两人能办得到。”莱特看着邦德,感慨道:“我要管平克领办事,惹他们是没什么好处的。我跟这伙人对着干,得抓住他们的把柄。假如我弄出来那匹真‘赧颜’的尸骨,他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你倒好,从英国飞来,跟他打闹一阵热后一走了之。那班家伙摸不请你的底细。可我呢?土生土长在这。如果我跟斯潘他们真刀真枪干一场,他的那些家伙会找我、可能还会找我的家人和朋友们算帐。他们绝不会轻易罢休,直到把我整惨为止。低使我杀了斯潘,可是等我回到家里,发现我妹妹一家人被人放火活活烧死,那又会是什么滋味呢?这种事情在这里现在仍可能发生。凯弗维尔参议员的报告书谈到,那帮恶棍现在不仅仅经营酒业,而且已骑在州政府头上为所欲为。内华达州就是这样一个典型。尽管报纸、杂志、书籍、演讲会都在大声疾呼,但是,”莱特笑道,“也许还是要靠你那把真家伙来打抱不平!你还用那把老枪?”
  “是的,”邦德答道。
  “你还在有权先斩后奏的00组?”
  “是的,”邦德淡淡地说。
  “好了,”莱特站起身来,“让我们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让神枪手的神眼充分休息一下吧。我估摸着你恐怕要用上它。”
  第十四章  飞往赌城
  飞机在深蓝色太平洋的上空兜一个圈子,掠过好莱坞,穿过黄金色的卡金溢门,越过赛拿山脉。
  邦德坐在机舱里俯瞰到:绵长的椰树公路,高级别墅前面绿色草坪上的环绕式浇水装置,大型的飞机制造厂,电影制片公司的外景设施——城区街道,西部牧场,小型的赛车场地以及一艘四桅帆船等。飞越崇山峻岭以后,来到洛杉矶的南部,到处是一望无际的暗红色沙漠。
  他们在巴斯托上空飞行,下面有一条铁道通往科罗拉多高原。飞机向右绕过盖黎可山脉继续飞行。这之后便是更多的山。飞过群山后,在他们眼前出现的的马蒂安的一块肥沃的绿州。飞机开始慢慢下降,座位上方亮起一排字:“请系好安全带,请勿吸烟。”
  一下飞机,热浪朝邦德迎面打来。从飞机到装有空调的机场大楼之门仅有五十码距离,但这已使他走得汗流满面。走过玻璃门,他看见墙边排列着许多吃角号老虎机。旅客们不由自主的八口袋里掏出硬币塞进去。各种各样的图案便滴溜溜打起转来。邦因掏出零钱,五分、十分、二十五分的每个他都试了一次,结果只出现两朵樱花,吐回了三枚小钱。
  大厅的旁边,有一部象是供应冰水的机器,但上面写着。“氧气柜,。邦德好奇地走过去,仔细地阅读了上面的说明,“请吸纯氧,有益健康,无副作用。帮助提神,既气,具有消除疲劳、神经紧张以及其他症状之功效。”
  想试试疗伤吹嘘的效能,邦德会进一枚二十五分的硬币,然后把胶皮面具布在嘴上。他按照说明,接了一下电钮,慢慢地呼吸了一分钟。他感到这和吸冷空气没有什么差别,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一分钟后,机器演了一声,邦德拿下面罩,丢开离去。
  除了脑袋略微有点晕之外,没什么其他感觉。他朝站在旁边的一个男人笑了笑。那人腋下来着一只用皮包装的刮胡工具,也如他笑了笑,然后慢慢走开了。
  广播中要求旅客们领取自己的行李。邦德提着箱子,走出了大厅。外面日正当午。
  “你会冠冕酒店把产出租车司机的声音。
  “是呀”
  “上车吧。”
  出租车驶离机场,沿着超级公路向前开去。
  一股熏染已久的雪茄烟味逗留在车厢里。邦德接动按钮,打开了车窗。热风迎面扑来,邦德连忙关上窗子。
  司机和喜地说。“邦德先生,刘开窗子。车里有冷气,虽然不大觉得,也还是比外百家快得多。”
  “谢谢,”邦德回答道。“我想你是莱特的朋友。”
  “正是,”司机回答:“他是个大好人。他要我照应你。能够在你逗留此地之时为你服务,非常高兴。准备呆多久?”
  “现在还说不上来,”邦德答道,“不过几天而已。”
  “我倒有个主意,”司机提议,“不要以为我是在打你的主意。如果你身边有钱。同时我们要一起合作,你最好按天计费包下我的出租车。五十块钱一天。我得养家糊口,而且这对大酒店的看fi人比较讲得通一点。否则,我想不出其他办法可以接近你。你如果按日计酬雇我的话,他们看见我在机场接你一等大半天,也就讲得过去了。在这里多的是疑神疑鬼的狗杂种。”
  “行,’邦德立刻同意,而且相信了他。“我们就这么办。”
  司机乘机又往下多交代几句:“邦德先生,我跟你讲,这帮家伙最是多疑。您看起来是到此地来游乐的观光客,他们就会盘算一番。不等你开口一,他们早就看出你是英国人。他们会问这个英国人到这里来干什么?他是干什么的?他长得很壮,咱们得仔细瞧瞧。”他侧过身问道,“在机场大厦你有没有注意有个人在你附近徘徊7他带着一个刮胡子设备的皮包。”
  邦德想起了在氧气柜边站着的那个人。“没错,有一个。’她真后悔自己怎么光顾得吸氧而放松了警惕。
  “我敢打赌,他肯定正在检查你的照片,”司机说,“他带的那个设备里面有一部小型摄影机。只要把皮包的拉锁拉开一点,用胳膊一夹,机器就开动了。他大概拍了五十英尺,正面侧面都有。照片将在今天下午送到他们总部,连同你行李里的物件清单一并呈上。你外表上看好象没有带枪,可能是挂在腋下的家伙很扁。如果他们发觉你身上带枪,你一到赌场,他们就会派一名枪手死死地盯住你。今天晚上命令也许就会下达。你最好注意身边有没有穿外衣的。这个地方穿外衣,目的就是藏枪。”
  “多谢了,’邦德暗暗恼火,“我必须加倍警惕才好。看来这帮家伙组织上有一套。”
  汽车向著名的赌博街开去。路的两旁是一片沙漠,只是偶尔能看见旅馆的广告。加油站和汽车饭店一个挨着一个。他们路过一家带有用透明玻璃砖砌成的游泳池的汽车饭店。经过时买一位姑娘正一头扎进碧绿的池中,做起一串水花。他们又从一家带有餐定的加油站门前经过。饭馆门前贴着醒目的广告:“加油站自助餐室。供应热狗、牛排、碎肉饼及冷饮。那当儿正有两三部车就座。浙穿着比基尼泳衣和高跟鞋的女招待我勤服务接待。
  天气炎热,到处见不到树荫,只有汽车饭店门前院子中长着几棵椰子树。迎面驶来的车群的镀铬风档框上反射出条条刺眼的白光,使邦德的眼睛觉得不舒服,汗水渍湿的衬衣已经紧贴在身上。
  “现在进入了赌博街,”司机介绍说。
  “知道了。”邦德说。
  “你右手边是弗拉明戈酒店。”当他们路过一排低矮的现代化旅馆时,柯诺说道,“这是西格尔一九四六年建造的产业。有一天,他带着他一肮脏的钱,从海岸边到华地来兜风。那时,拉斯维喀正在发展中,修建了不少赌馆、妓院和高级游乐场。西格尔不甘落后,他认定这几大有赚头。便在此开了旅馆。这一家是‘沙洲’俱乐部。现在它的老板是谁还搞不清楚。_两年前完工的。经理列殿杰克,过去在纽约市科相俱乐部呆过。你知道地吗?”
  “不知道。”邦德说。
  “那是‘沙漠机’,威尔伯,克拉克的地盘,是由克利夫兰和辛辛那提两个组织合资兴建的。那边是撒哈拉俱乐部,是最新式的赌场。头一夜就输了五万美元。你恐怕不相信。按这儿的规矩,新开张的店面都要请各家大赌棍来捧场。掰一夜群贤毕至,非常热闹,享受开业的优惠。但可笑的是钱不往在家送,却直往客人口袋里钻。在家一下子赢了五万。”司机又指了指左边的一个大篷车说,“那是当时西部开发时期风格的饭馆。值得进去看看。那边是是‘雷乌’夜总会。街对面就是冠冕饭店了,是本地最大的赌场。我想你清楚斯潘先生的家当,我就不必多嘴了。”他减慢车速,在冠冕饭店对面停了下来。
  “我只知道个大概。”邦德答道,“如果你有空给我详细讲讲他们的情况,我去很乐意听的。现在干什么?”
  “随你的便。”
  外面的太阳晒人。邦德只想早点躲进房里,吃一顿午餐,或者游游泳,欧一歇。
  厄思把排档挂在第一档,汽车穿过马路,在一排浅红色水泥建筑的正门前滑行了一段,然后停在大玻璃门前。身穿天蓝制服的侍者走向前来,打开车门,为邦德拿了箱子。车门外酷热难当。
  当他侧身走过玻璃大门时,邦德听见柯诺向侍者唠叨着:“英国来的大阔佬。包下了我的车子,一天五十块钱,还可以吧?”
  玻璃门在身后关上,冷气拂面而来。他已走进了斯潘·塞拉菲姆经营的皇宫大厦。
  第十五章  无所事事
  饭店中有一个腰子形的游泳池,旁边开了一家装空调的餐厅。邦德在那里吃过午餐,眼前晃来晃去的顾客的身材适合穿泳装者由廖无几。他冒着烈日走过二十码的草坪,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脱了衣服,全身光光地往床上一躺。
  冠冕饭店共有十六座大楼,分别以宝石命名。邦德住在“土耳其玉厅”的底按。房间的墙壁是这蛋青色,屋里配有藏青色的窗帷和沙发套。屋子非常舒适,各种现代家俱象是用昂贵的金子做成。他床边有一部收音机。窗前有一部十七英寸的电视机。宽大的窗外还有一个客人进餐的遮阳凉台。室内极其安静,空调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邦德很快就酣然入睡了。
  他足足睡了四个小时。这段时间里,藏在床头桌底下的钢丝录音机白白浪费了几百英尺钢丝带。
  醒来时已是七点半了。他打了一个电话查问凯丝小姐:“请你告诉她,邦德先生电话找她。”录音机上记录邦德在屋内的所有声音:走动的声音、莲篷头喷水的声音以及七点半钟他出去时钥匙锁门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录音带又录上了敲门的声音。一会儿,门打开了。个侍者打扮的人带来了一篮水果送给客人。篮子中放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本店经理部敬赠”。他进入房间,迅速走到床头桌旁,托下两只螺丝,从录音机上取下一卷钢丝带,又换上一盘新的带子。他把水果篮放在衣柜上,然后走了出去,关好了房门。
  以后的几小时中,录音带只是默默地转动,上面什么声音也未录上。
  邦德独坐在冠冕酒店的长酒吧台的位子上,一面品尝着掺伏特加的马万尼酒,一面以行家的眼光打量这座富丽堂皇的赌厅。
  他注意到,拉斯维喀斯流行着一种新的建筑格调。他觉得可以称之为“镀金的捕鼠机”建筑学派。设计的主旨就在于吸引“老鼠”们,进入赌场,让他们不由自主地自投陷阱。
  赌场有两个人口,一个通向大街,另一个通向客房大楼和游泳池。无论你从哪一个人口进入赌场,或者出去干点什么,如去买包烟,或去餐厅喝杯酒吃顿饭,或去理发室,或上健身馆按摩,甚至去上厕所,你进出时都要从两排吃角子老虎机和一排赌桌旁边走过。一旦你身入其境,听着机器咋咋的响声,或从某处传来银角子塞进缝隙的响声,还有那换币姑娘金铃般的“满贯啦!”的喊声,这时候,“老鼠”肯定要钻进笼子。要是一个人路经双骰陆台,眼见轮盘滴溜溜打转,或在二十一点赌桌上看见叮当作响的银元,见到这种乳酪居然还不上钩的,那他一定是铁打的老鼠。
  在邦德看来,上这种钩的老鼠是对最糟糕的乳酪流口水的老鼠。这种陷阱太粗俗不入流了。吃角子机喳喳咋咋的机械噪音,只会刺激人的神经,好象一艘运往废料厂准备拆卸的旧轮船在路上时发出的声音,没有人去上润滑油,也没有人对它维修,只等着它解体后拿去卖废铁。
  再看看站在吃用于老虎机面前板动杯杠的赌客,如果他们自己能看见自己的模样,都会讨厌自己的。一旦从小玻璃窗口看见自己走了运,还等不到转子停止旋转,便忙着又塞进另一个硬币。这样,那些该死的老虎机就会永不停顿地发出那使人作呕的噪声。
  假如碰上了个满贯,银币如小泽市似的从机器中泻入小杯子中,直蹦到地上。这时赠客顾不上面子,跪下来,爬来爬去,到处去抓滚动的钱币。正如某特所说,爱玩吃角子老虎视的多数是是上了年纪的富裕家庭主妇们。她们站在机器面前,简直象养鸡场中的老母鸡。耳边是动听的音乐,在凉风冷气吹拂下,孵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身上的钱全部花光为止。
  一位换币姑娘突然叫道“满贯了!”,几个女人一下子抬起头望去。邦德想起俄国生物学家巴甫洛夫用狗做过的试验。听着金铃似的响声,那帮妇女的唾液从嘴角迸流了下来,和试验中的狗没有多少区别。
  邦德不愿再看这种场面,转过身来,专心喝他的鸡尾酒,心不在焉地听着从远处传来的乐队演奏声。他的前面约有五、六家店面,其中一家的招牌上用淡蓝色霓虹灯显示出“钻石之家”字样。邦德叫了一个侍者过来问:“斯潘先生今晚来过了吗7”
  “还没见到,”侍者回答,“他一般在第一场结束后才来,大概在十一点左右,你认识他?”
  “不怎么熟。”
  邦德付了酒钱,朝三台玩二十一点的赌台踱去。他在中间的那个台子旁停了下来。看来就是他要找的这张吧。十点过五分再来。他看了眼手表,才八点三十分。
  这张台子不大,呈腰子形。在家站在凹人的地方,身子抵着台边,把两张牌发在赌台上标有八字的台面。赌注多在五枚至十枚筹码。每枚值二十美元。发牌人约四十多岁,面带微笑,身穿发牌人的制服,上身穿白衬衣,抽回扣得紧紧的,系着一条西部赌客常见的黑色领带,头戴绿遮檐帽,下身穿着黑长裤,腰前系了一块绿色围裙,以免裤子磨损。
  发牌人稳健熟练地发着牌,赌台周围没有人交谈,只偶尔有人招呼身穿黑绸制服的女诗来一杯酒,或者买一包烟。赌厅中央坐着两位赌场大班,腰际别着手枪,目光如鹰隼职监视各台赌局。
  玩二十一点,赌法利落,但单调沉闷。它的单调程度不亚于吃角子老虎机。邦德看了一会以后,便向赌场一边的“吸烟室”走去。四个身穿西部牛仔装的“巡警”在场内东游西逛,看起来好象无所事事,其实他们是在奉命维持全场的秩序。每个人屁股后面吊着一支插在枪套中的左轮,皮带上别着五十发闪闪光亮的子弹。
  邦德心想,这地方的警卫倒颇为森严。他顺着一排赌台走过大厅,来到一家有霓虹灯显示着‘彩色宝石餐室”的餐厅。
  低矮的餐厅呈扁圆形,里面是浅红色墙壁和灰白色家俱。餐厅里稀稀落落坐了些人。女侍者走上前来,领他到角落的餐桌旁就坐。她弯腰整了整餐桌上的花瓶,向客人笑了笑便离去了。十分钟后,又走来一位女传,在他面前放下一条小面包和一块黄油,一只碟子,里面装着菜裹肉片配桔汁酪和芹菜茎。过了一小会儿,另一位年长的女传送上某单,说一句“马上就来”,便匆匆朝厨房走去。
  邦德在餐厅坐了二十分钟,他点的两道菜:烧蛤蛎和炸牛排才端上来。在等待时间中,他要了第二杯摄伏特加的马万尼酒。
  “酒一会就来。”女侍说。邦德心想,这儿的服务员礼貌周到,但动作迟缓。莱上得虽慢,味道却不错。邦德一边吃一边盘算着今晚的行动。他对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心里感到极不舒服。他指望着不久后就应拿到第一次活儿的报酬,而后如果大老板斯潘看他还须服的话.可能会赏他一个长点儿的活儿干,但也是和帮里其他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厮混在一起,自己一点主动权都没有。先把他拨到萨拉托加,然后又把他送往这个赌场。大名鼎鼎的邦德,来到这个鬼地方,住人家的旅馆,吃人家的饭,让人暗中监视,背后被议论动作够不够稳重,外貌够不够老道,能不能胜任这一桩小事情……。真是受够了窝囊气。
  邦德象咬着斯潘的手指一样咬着牛排,心里诅咒着这可恶的差使。过了一会儿,他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他想,自己不知愁个啥?这趟差最重要的骨节眼就在今晚。现在自己已经渗入到走私集团的核心处,成为斯潘大本营中的座上客了。而斯潘加土伦敦的杰克以及那位ABC不正是全球最大走私活动的幕后指挥者吗? 自己心里面怎么总跟自己过不去呢?也许是一时情绪化的厌恶,也许是因为以陌生人身份,跟这班卑鄙但却又有权有势的美国人厮混得太久,也许是着不像这种火药味很浓的富丽堂皇的恶棍大本营,而产生了强烈的反感。
  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为自己下个结论。这是因为冒名顶替为时过久的关系。他来这里本想跟斯潘帮和拉斯维喀斯好好拼一场。看来现在只是时候未到。他看了看手表,刚好十点整。他点燃一支香烟,站起身来,走过餐厅,向赌场走去。
  跟他们进行这场比赛,玩法只有两种。要不,采取被动战略,任其自然;要不,采取主动战略,加速事情的发展。
  第十六章  收回工钱
  赌场中的气氛好象有了些变化,没那么吵了。乐队已经撤走,玩吃角子的女人们也不在了,只有少数赌客散落在一些赌台上。轮盘储台边多加了两三位花五十美元雇来的,穿着夜礼服的漂亮小姐来撑场面。双股赠的赌台边有一名醉汉,在那儿拼命哈喝。
  还有些什么别的不一样吧?啊!使他吃惊的是,刚才他视察过的那张二十一点赌台边新换了发牌人。他没想到,竟是凯丝。
  难道她在冠冕饭店干的是这种差事。
  邦德向四周看了看,发现三张二十一点睛台的发牌人全部换上了美丽的姑娘。她们一律西部牛仔打扮,短短的灰呢裙,灰色的衬衣,腰间系着一条带钉子的宽边皮带,一条黑色大手帕围在脖子上,墨西哥式宽边灰呢帽吊在背后,脚上穿的肉色尼龙长袜和半长街黑色皮靴。
  邦德再次看了看时钟,然后信步踱进赌场。想不到让凯丝来作手脚送他五千美元钱。他们选择的时机也颇费了一番心思。隔壁演奏厅著名小歌剧还未散场。赌台上只有他这个客人。当她与他进行二十一点赌局时,没有其他赌客在场。
  十时零五分正,邦德轻轻地走到赌台边,选定一个面对发牌人的位子坐下来。
  “晚上好”
  “你好。”她谈谈地向他笑了一下。
  “最大控下多少?”
  “一千美元。”
  邦德掏出十张一百美元的钞票往台上一放。这时一位赌场大班走到凯丝身边。她理也没理邦德,只对女发牌人说,“凯丝小姐,客人也许愿意玩一副新牌。”说着,他亲手交给她一到新牌。
  凯丝把新牌的包装纸打开,把旧牌交给大班。赌场大班后退了几步,好象没什么兴趣监督这张台面。姑娘熟练地轻轻拍打牌企,取出纸牌,分成两半放在桌上,干净利落地洗牌。邦德可以看出这两半纸牌并未错开。当她拿出纸牌放在桌上请客人功牌时,邦德颁手切了一下,然后坐在一旁看着她熟练地进行单手颁牌。
  牌已理好,可是实际上折腾了这么久,放在她面前的纸牌仍然还是原包装盒中的次序。邦德暗暗佩服她极其高明的蒙混过关的手法。
  他抬起头看着那双灰色的眼睛,想看看她是否会泄露一点同谋的迹象。
  这时,她发给他两张牌,然后又分给了自己两张。邦德突然警告自己,应该加信小心,不能失手,否则就可能就把纸牌原定的次序搞乱。
  台桌上印着一排白字,是玩二十一点的规矩:“庄家必须抽够十六点,不得超过十七点。”他估计,他们已给他安排了大获全胜的机会。但只怕半路上闯进一个爱管闲事的赌客。这样一来邦德每次得到的都将是二十一点,而发牌人自己分到的总是十七点。
  邦德看了看自己得到的两张牌, 一张十,一张1。他朝姑娘摇了摇头,表示不要了。 她翻开自己的两张牌,一共十六点,于是多要了一张,是一张老K,给胀死了。
  她身旁放着一只木箱,里面放着一些筹码讲。赌场大班不一会儿送来了一块值一千美元的大筹码饼。她拿到后,随手丢在了邦德的面前。邹德把这块大筹码讲故在压宝线上,收回现钞,放送衣袋。她又发给他两张牌,又分给自己两张。邦德的两张牌加起来共十七点。他摇摇头表示够了。她的牌一共才十二点,于是又要了一张,是张三,还不够大。她又要一张,是张九,加起来共二十四点,又胀死了。赌场大班走了过来,又拿来一块一千美元筹码饼。邦德捡起往口袋里一放,仍然把原来的那块留在压宝线上。第三盘,他得到的牌共十九点,她得到了一张十点,一张七点.按桌上的规矩,在家不能再要了,她又输了。于是又一块筹码饼装入了邦德的口袋。
  这时,赌场大门打开了,用过晚餐的客人三三两两地走了进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将会把每一张赌台团团围住。这是他最后一盘牌,玩了以后他必须离开这里,也不得不离开凯丝。她看了他一眼,显得有些不耐烦。他从桌子上捡起她分给他的两张牌。共二十点。她也翻开自己的牌,是两张十点。打了个平局。邦德不禁笑了起来。这时,有三个赌客来到他们身旁,坐到赌桌边的凳子上。她赶忙重新发两张给他。这次,他得到十九点,而她十七点。他又赢了。
  赌场大班这次干脆把第四块一千美元的筹码饼从柜面上直接扔给邦德,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天响!”一位新来的赌客嘴里叨哝着邦德收起第四块千美元筹码饼,起身离开了赌台。他向凯丝微微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分的牌太妙了。”
  “我也这么认为。”那位赌客在一旁接着说。
  凯丝盯着邦德,不动声色地说:‘多谢光临。”她低头凝思片刻,然后把纸牌彻底洗了一遍,送给刚到的赌客面前,让他切牌。
  邦德转过身,慢步离开了赌台,心里还在想着她。他偶尔侧过身,远远打量那位穿着西部牛仔装,样子又骄傲又直爽的姑娘。别的赌客也一定觉得她清丽动人。果然,没多久就有八位主顾环桌而坐,外面还站着不少人,盯着她看。
  邦德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他走到酒吧台边,要了一杯波本威士忌和本地泉水,祝贺刚赚到的五千美元。
  持者取出一瓶戴软木塞的泉水,手边放着威士忌。“这是哪儿来的泉水?”邦德惊奇问。
  “从博尔德水坝运来的,”侍者一本正经地说,“每天用大卡车运来,你别担心它的质量。”他解释说,“这可是地道的矿泉水。”’邦德丢了一块银币在柜台上。他尝一口说,“的确是矿泉水。好了,不用找钱了。”
  他背靠着酒吧坐在高凳上,手里揣着玻璃杯,心里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好了,现在他已经领到了工钱。沙迪曾专门叮嘱过他,收到钱后绝不可再去赌。
  邦德心想,要是完全按沙迪的话做,他到头来还是个让人使唤的听差。要大干一番,引起他们的注意。
  邦德喝完酒,穿过赌场,走向最近的一张轮盘赌台。那里只有几个小赌徒,赌注也下得很小。
  “这里最大赌注是多少?”他问赌台旁边的一个秃了顶的管理员。那人看来死气沉沉,正在从轮盘字槽中取象牙球。
  “五千美元,”管理员毫无精神地答道。
  邦德从口袋里取出那四个一千美元筹码饼,又取出十张百元美钞放在管理员的身边;“我买红。”
  管理员在高椅上坐直身子,瞟了邦德一眼拟把四块筹码饼放进红格框里,然后用手中的长杆推了一下,把它们拢在一起。他又数了数钞票,然后把钞票子从一条缝中塞入抽屉,又从筹码匣取出一块一千美元的筹码饼,把它也用长杆推进红格框里。这时,管理员的膝盖在桌子下向上一抬,按响了电铃。赌场大班听到后,便朝轮盘赌这边走来。这时管理员已开始动手旋转轮盘。
  邦德点燃了一支香烟。他极为沉着,手也不抖,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之感。他终于向这帮家伙发起了主动进攻,而且有必胜的信心。转盘滴溜溜地由快变慢,象牙球啪地一声坠入一个窄槽。
  “三十六,高单双色,买红的赢钱。”
  管理员手持长杆把输家的筹码一齐拨到面前,把其中的一些拨给赢家,然后从筹码区中取出一块很大筹码饼小心翼翼地放在邦德的旁边。
  “我买黑,”邦德说。管理员把价值五千美元的大筹码饼放入黑格框,又把原来在红格框中的五枚千美元筹码拨给邦德。
  这时,赌台周围的客人们发出阵阵窃窃私语,一些人从别的赌台跑到轮盘台来,站在旁边看热闹。邦德察觉到脑袋后面盯着他的古怪眼色,可是他不想理睬他们,而把眼睛紧紧注视着赌场大班的眼睛。那双带有敌意的眼睛象毒蛇似的盯着他,目光中现出了惧怕的神色。
  邦德有意向他微笑了一下,轮盘再次滴溜溜地打转转,白色的象牙球开始向反时钟方向旋转。
  “十七。黑色,低单,买黑的赢钱。’借理员高声宣布。周围的错徒们又发出一声声慨叹,目光灼灼地盯着一块价值五千美元的大筹码饼又从匣中拿出来,送到邦德面前。
  邦德还想再来一把,但又一想,还是先歇一盘。
  “这次,我退场。”他对管理员说。那个人看了看邦德,把放在台桌上的那块大筹码饼推向他。
  除了那位赌场大班之外,现在场上又多了另一个人那人目光犹如相机镜头,锐利地牢牢盯住邦德。他的红红嘴唇上叼一根粗大的雪茄烟,好象一支枪管对着邦德。那副样子就象一只老虎,凶狠而贪婪地监视着一只挂在栏杆上的驴子。危机随时可能爆发。那人面色苍白,从他那方方的额角、卷发剪成的小平头以及突出的下巴看去,不难发现和他伦敦的弟弟有些相似之处。
  轮盘再次旋转.这次象牙球没有朝红色或黑色字码的沟槽走,而掉进两个绿圈组成的0号。0号代表庄家吃通。邦德看着那两个绿圈,暗自庆幸自己逃脱了一次全盘皆输的命运。
  “双零,”管理员喊了一声,用长杆把台面上所有的赌注统统拢在一起。
  邦德打定主意,再赌这最后一次。如果赢了。就带着斯潘送上的这两万块安然离开。他抬头又看了大老板。他那镜头般的目光和那根粗雪茄仍然咄咄逼人地对准他,那张苍白的脸孔上毫无表情。
  “我买红。”邦德把一块五千美元筹码讲递给了管理员,看着他把筹码饼压在红格框里。
  这样做会不会把他们刺得太疼了?没关系,这个储台的赔本肯定要大于二万美元。“五,红色,低单,买单的赢钱。”管理员喊道。
  “找准备取走赌注,”邦德对管理员说,“多谢你。”
  “请再次光临,”管理员冷淡地说。
  邦德手插在衣袋里不停地拨摸着那四枚大筹码饼,从围在身后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径直向猪场边的兑换处走去。“请给我三张五千美元的汇票和五张一千美元的现钞。”他向钢栏杆后面的出纳员说。出纳员拉起了邦德递过来的四块大筹码饼,给他了他要的汇票和钞票。 邦德接过钱, 如口袋中一塞,转过身走到服务台前。“请给我一个航空信封。”接着,他走到墙边写字台旁,把三张汇票放进了信封,在信封上写下了收信人姓名和地址:“英国伦敦摄政公园国际进出口公司经理亲启”,然后又在服务合买了邮票,贴好后把信纣塞入印有“美国邮政”字样的缝槽里,心想,在美国,最神圣的地方也不过邮政系统,它的安全应该是有保证的。
  邦德看了手表。差五分就到十二点钟。
  他最后扫了一眼这个赌场,注意到凯丝已经下班了。她原来的位置上已换上了另一位小姐。斯潘先生现在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他走出赌厅,走过草坪,返回自己的房间,镇上了房门。
  第十七章  飞车激战
  “你干得怎么样了?”
  第二天晚上,厄思·柯诺驱车沿着赌博街向前开时问道。
  “还不错,”邦德说,“我在轮盘赌台大赢了他们一些冤枉钱,不过我相信这对我的朋友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们有的是钱。”
  “他真是个狂人,”司机说,“一个迷恋西部生活的狂人。他把九十五号国道旁的一个废墟买了下来。那地方过去住着垦荒的边民,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人全部跑掉了,城就变成了一座死城。他把那地方整修一新,修上木板的人行道,精美的沙龙和酒吧,还开了一家供下属休假的木制旅馆,甚至连小火车站也改装成西部式样。在这附近有个叫作斯佩克特维尔城的鬼地方,是个靠银矿而发达起来的城镇。工人们在那里掘出了.价值几百万美元的银矿砂,用一条小铁路运到五十英里开外的赖奥利特城。那个城镇也曾经是个被人遗弃的废墟,但现在已经成为观光点,有一座用废威士忌酒瓶搭起来的房子。那里是堆矿砂的地方和运矿砂的铁路起点,银矿砂就从那里运往西海岸。斯潘老板很会动脑筋,他买下一部‘高原之光’型旧式火车头,配上一辆早期的火车车厢。他们把火车车厢停在斯佩克特维尔车站,每逢周末他亲自开火车,带着手下的人去赖奥利特城玩一晚上,喝香槟,吃鱼子酱,乐队伴奏,歌女舞蹈,还有烟火看,一定够刺激。可惜这只是道听途说,也没亲眼见过。”说着,司机放下车窗,朝路边吐了一口痰说,“你说得对,斯潘老板就是这样挥霍钱财的。我说的一点不错,他是个狂人。”
  邦德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整天都打听不到斯潘先生和他手下人的去向。星期六那天,他们全部都乘火车逛赖奥利特城去了,而他却呆在冠冕饭店里游泳,睡懒觉,成天等着有人来找他的麻烦。虽然他也偶尔发现穿制服的巡警多盯了他两眼,也无妨碍,大概只是把他看做冠冕的一位普通顾客而且。
  早上十点钟左右,他游过泳吃过早餐,去理发店理发。那里顾客不多,除他以外,就只有一个身穿紫色厚绒晨衣的胖男人躺在理发椅上。那人右手垂下,任由一位漂亮的姑娘为他修指甲。那姑娘粉面桃腮,一头剪得短短的光泽秀发。她坐在小板凳上做着她的活,好象很认真的样子。
  邦德坐在理发椅上朝镜子里看,发现理发师对这位胖客人殷勤备至。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热手巾的一角,然后再去掀另一角。他小心地用一把小剪刀剪去那个胖子耳朵里的耳毛,接着又低声下气地问道:“先生,您的鼻毛也剪吗?”胖了哼了一声,于是他谨慎地掀起在鼻部附近的毛巾,用小剪细心地修剪鼻毛。
  鼻毛修剪完后,理发室中十分安静,只听得见邦德头上的剪刀声,以及修指甲姑娘把修剪工具放回小瓶时偶而发出的响声。这位理发师摇着手柄。
  “先生,您看如何?”理发师拿一面镜子照着脑后问邦德。
  正在这时,一声低沉的“哦”声打破了理发室中安静。
  估计理发椅伸起的时候,修指甲姑娘拿削刀的手滑了一下,伤了那个胖子的手。那位胖子一下子坐直身子,掀去覆盖在脸上的毛巾,把一只手指放到嘴里吮吸。然后身子向旁边一歪,操着手向那姑娘脸上重重地打了一巴掌。那姑娘从矮凳上摔下来,倒在地上,修剪工具撒了一地。那胖子怒气冲冲吼道:“把这个杂种给我开掉。”他咆哮着,又把被戳破的手指送进嘴里,脚插入拖鞋中,踩过撒在地上的修剪用具,走出门外。
  “是的,斯潘先生。”理发师大声喊道。然后,他开始对那个坐在地上哭泣的姑娘破口大骂。邦德转过身来轻声说:“别骂她了。’说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掀掉围在脖子上的毛巾。
  理发师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他没有料到在这儿会有打抱不平的客人他连忙改口说:“好的,先生。”接着,他弯腰帮着那姑娘收拾地上的修剪用具。
  邦德付理发费时,听见地上的姑娘为自己辩解:“卢西恩先生,这不是我的错。他今天很紧张。手指头一直不停地颤抖。是真的,他的手指抖得厉害。他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可能是神经太紧张了。”
  斯潘先生如此紧张,邦德暗自高兴。
  一路上, 他一直在回想着上午的情况, 柯诺大声的讲话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先生,我们后面有尾巴,而且紧咬着不放。一共是两辆车,一前一后。别回头。你看见前面那辆黑色的轿车了吗?那里面坐着两个人。他们车上装了两面后视镜,他们一直在观察我们,已有一段路程了。后面还有一辆红色小车紧跟着,是一辆带活动座椅的金钱豹牌跑车,车后座上还放着高尔夫球棒袋。车里也是两个人。我认得这帮家伙,是底特律的紫色帮,就是那些喜欢穿淡紫色衣服的,说话娘娘腔的家伙。他们根本不喜欢打高尔夫球。他们会玩的只有一种东西,那就是他们的手枪。你可以装着欣赏风景的样子,朝外面望一望,但要注意他们掏枪的手。我设法来甩掉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邦德按照要求做了。司机突然猛踩油门,关掉电门。排气管突然犹如一支步枪朝后面冒出一股白烟。邦德注意到车上那两个家伙的右手伸进夹克衣袋里。邦德转身对柯诺说:“你说的没错。”但一会儿,他又说:“厄恩,还是让我来对付吧。我不想连累你。”
  “见鬼,”司机打断他,“他们才整不倒我。只要你答应花钱帮我修车子,我就能设法甩掉他们。可以吗?”
  邦德从口袋中掏出一张一千美元的钞票,塞进厄恩的衬衣口袋。“这里是一千美元,做你修车的费用,”他说,“谢谢你,厄恩。我很想看一看,你怎样甩掉他们。”
  邦德从腋下取出手枪,握在手上。他暗自思忖,我总算等到这个时刻了。
  “好吧,老兄,”司机一脸兴奋,“我早就想找个机会跟这帮家伙算账。我受他们的欺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开始了。”
  前面是一条宽敞平坦的路,往来的车辆稀少。落日的余晖将远处的山峦映成一片桔红色。在幕色之中,马路上的光线慢慢变暗,这正是司机们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否开亮车灯的时候。
  汽车以每小时四十英里的速度稳稳地向前驶去,前面隔了二十米是那辆黑色雪佛莱汽车,后面是那辆金钱豹牌跑车。忽然间,柯诺猛力踩死刹车,车子轮胎吱吱地叫着,擦着地皮向前磨了一下就停住了,邦德被猛地向前一甩。金钱豹更是来不及刹车,挡泥板、车灯和水箱散热屏一头撞了上来,铁片和玻璃碎片飞上了天。出租车刹住之后,车身仍向前一涌。司机眼明手快,挂好排档,一踩油门,终于甩开金钱豹的散热水箱,然后加速沿着公路继续往前开去。
  “让他们再享受一下撞击的快感吧!”厄恩·柯诺得意扬扬地说,“看着他们的情形怎么样?”
  邦德从后望去,性计说,“水篇散热屏肯定擅裂了,前轮两个挡泥板也全撞坏了。挡风玻璃上起了花纹,好象给撞破了。”暮色已苍茫,金钱豹已不见了踪影。邦德继续说,“车上的人全都跑了下来,想把前轮挡泥板卸下来。我想,不多久他们还能带伤上路。不过这一下够他们忙一阵的了。你还有什么高招?”
  “一技不可再用,”司机大声地说,“我们已经跟他们宣战了。要么心。最好斜着躺下来。前面那辆雪佛莱车已在路边停下来了。他们或许会朝我们开枪。好,看我的。”
  邦德觉得车子突然往前飞窜。柯诺单手转动着方向盘,身体倾斜着,眼睛紧盯着前方的公路。
  当他们的车从雪佛莱车边疾驰而过时,只听“嘟”的一声后,响起了两声清脆的枪声。邦德身旁落下一些玻璃碎片。柯诺咒骂着,汽车斜着溜了一段路,然后又继续飞速向前行驶。
  邦德跪在后座上,用枪托把后窗玻璃砸一个洞。后面的雪佛莱车大开车头灯,气急败坏地追了上来。
  “坐稳些,”柯诺闷声道,“我要来个急转弯,停在前面的大楼的侧边。等他们追过来时,你就狠狠地朝他们打。”
  邦德紧紧地用手抓住椅背。汽车轮胎吱吱叫着向一边倾斜,然后恢复四轮着地,突然刹住了。邦德连忙打开门跳了出去。他蹲伏在门边,把枪抬得高高的。雪佛莱的车灯射向他们的侧面。但没多久,它转了个弯,向他们的方向开来。超压的轮胎发出刺耳的声音。时机到了。邦德心里想,要趁它还没有站稳前就狠狠地揍它。
  啪,啪,啪,啪。四发子弹向二十米外的目标飞去,发发都打中目标。
  雪佛莱一头冲到路旁石头上,车身倾斜,又向一棵树干按去.然后弹回来撞到路边的电灯柱上,转了一个圈后,终于四脚朝天了。
  邦德在旁边得意地看着这一幕精彩的表演。他先是听到一阵四分五裂的响声,接着看见火焰开始从引擎盖向外喷吐。有人想从车窗里向外爬,但火舌沿汽油管烧向真空泵,接着又顺着车架烧到油箱。待到整个车身被火焰吞没时,车里的人难以逃生了。
  邦德正想跨过公路看个明白,突然他听见出租车前座厄恩的呻吟声。他转身一看,发现厄恩·柯诺已从驾驶座上滑落下来。邦德连忙打开前门,搀出到处溅着血迹的司机。他的左臂被打伤了,衬衣已被血染红了一块。邦德费劲地把他扶到座位上,司机睁开了眼睛。“快,兄弟,”他牙关咬紧说,“快,快开车。那辆金钱豹马上就会追上来的。带我去看医生。”
  “好的,厄思。”邦德钻进驾驶座,轻声地对司机说,“放心好了,我会照顾你的。”他挂上车档,从火势熊熊的雪佛莱车旁和一堆目瞪口呆的旁观者面前穿过,高速地驶上了公路。那些旁观者从各个角落围聚到着火的汽车边,看着火焰冲天,却束手无策。
  “往前一直开,’啊诺喃喃地说,“前面就是博尔德水坝。你看看后视镜,看后面有动静吗?”
  “市一辆车子,亮着车前灯,紧跟在后面。”邦德说,“也许就是那辆金钱豹。离我们估计有两栋楼的距离。”他把油门踩到底,出租车在宽敞的公路上飞速向前疾驰。
  “就这么开,”厄恩·柯诺说,“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躲避一下,把他们甩掉。我有个主意。这条路和九十五号公路会合处,有一个露天汽车电影院。就在前面。再开快一点,向右急转,看见那排汽车尾灯了吗?咱们钻到里面去。对。顺着沙地往前开,进入汽车行列。熄掉前灯。稳住。好的,刹车。”
  出租车停在五六排汽车行列中的未排。车前面是一副混凝土的宽银幕。屏幕上一个男人在和一个女人说话。
  邦德转过头,看见车旁排列整齐的金属线,排得井井有条。只要把电线插入汽车扬声器的插孔,坐在汽车里的人就可以欣赏到电影的声音。仅仅一会儿的工夫,他看到又有一辆汽车开到汽车行列最后一排。停在他们后面的车没有象金钱豹车那种低底盘。不过现在夜色很黑,很难看得清楚。他扭转身子看着身后,尤其注意着入口处。
  一个漂亮的女招待走了过来。她脖子上吊着一个盘子。“每人收费一元。”她说着,一面伸头探脑,看看汽车中有多少乘客。她右臂上挂着一大堆听筒。她取下一只,把一头插入插孔中,把另一头递给邦德。屏幕上的那对男女热烈的交谈声传人耳中。
  “要不要可口可乐、香烟和棒棒糖?”女职员一面收票,一面做着小生意。
  “不要,谢谢。”邦德答道。
  “多谢光临。”那女人说完后,向后面的汽车走去。
  “先生,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你把扬声器关掉!”厄恩·柯话从牙缝里低声喊道,“我们再在这里呆一会儿,然后我去给我找个医生,把那该死的子弹挖出来。”他说话的声音很微弱。等那个女招待走远后,他把头倚在车门上,斜躺在前座中。
  “厄思,你忍一下,用不了多长时间的。’邦德用手在扬声器上摸索一下,找到开关后,把它关掉了。屏幕上的男人正准备动手打他的女朋友,女的开口大叫,可是他们已听不见那尖利的锐叫了。
  邦德转过脸来,睁大眼睛向后观察,但一无所获。他又转头向停在两旁的汽车张望,只看见车内有两个人的脸粘在一起,后座上堆了一些模糊不清的影子,另外有两个成年人正津津有味地向前方看着,不时还端着一只酒瓶。
  忽然,他闻到了一股刮脸用润肤水的瑰香气味。这时一个黑影从地上站起,一把手枪枪口正对他的脸。 车窗外, 还有一个人靠近了厄恩·柯诺。那人轻声说:“伙计们,不许出声,不许动!”
  邦德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那个肥头大耳的人。那人眼睛好象在笑,但笑里却风寒光闪闪。那人俯下身来说:“出来,英国佬,放明白点。否则你这位朋友就没命了。我的枪管上安了消音器。来,一起出去兜兜风吧。’
  邦德扭头看了看。一根黑色的枪管项在柯诺的脖子上。他拿定了主意。“好吧,厄恩,如果我们两人都出去,还不如让我一人去方便些。我跟他们去去就回来。我回来就带你去看医生。你一定要多保重。”
  “快一点,”那个胖子说。他说着,打开了车门,手中的手枪一直都对着邦德的脸部。
  “抱歉,伙计,”柯带有气无力地说,“我还想……”,但他的话还没说完,黑色的枪托就重重地打在他的后脖部。柯诺向前一扑,倒了下去。
  邦德紧咬牙根,两臂的肌肉在衣袖里收紧,成了铁疙瘩。他在考虑是否能有时间抽出手枪。他乜斜着那两只对准他的枪,估测着距离。有没有可能呢?两对凶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可嘴却大咧着。只要他有所动作,两只手枪就会一齐开火。他心里凉了半截。他拖延了一分钟才举起双手,慢慢离开出租车,心里仍在考虑寻找机会拔枪反击。
  “朝门口走,”那个肥头大耳的人轻声地命令说,“放自然一点。我保护着你呢。’验收起手枪,把手放在衣袋里。另外一个家伙靠着他左手走,右手老是贴着他的裤腰。
  三个人疾步走出大门。这时一轮明月从山后升起,把他们长长的影子留在了苍白的沙土地上。
  第十八章  身陷魔爪
  金钱豹跑车停在大门外墙报处。邦德被缴去了手枪,坐在驾驶座右边的位子上。肥头大耳的人身旁放着一堆高尔夫球杯。他威胁说:“还想要命的话,就不要东张西望。枪在瞄准着你。”
  “你们这部车子本来是很漂亮的嘛。’邦德揶谕道。现在呢,整个砸碎的风挡玻璃已经放下,前轮挡泥板也统统卸掉,水箱上一块镀镍皮向后翘起,好象一只燕尾。“坐这部老爷车上哪儿去呀?”
  “你马上会知道的,”司机说。他是个骨瘦如柴的家伙,嘴的样子很凶残,面颊上有灼伤的疤痕。他把跑车转头,向市区驶去,穿过霓红灯照亮的大街,驰向山区。公路在银色沙漠地区蜿蜒如带,一直伸向山中。
  邦德注意到路旁竖了一块路标,上面写着“九五”的字样。他知道,车子正开在九五号国道上,正开向斯佩克特维尔城。他坐在座位上,以免沙土和小虫向眼帘侵袭。此时他脑海里翻腾着自己将来的命远,想着自己如何替朋友报仇。
  这两个家伙与雪佛莱车上的那两个人原来都是斯潘先生派来捉拿他的。居然派出了四员大将。够看得起他的。他一定是听说邦德在赌场上的表现了。
  汽车沿着笔直的公路朝前疾驰。车速表的指针徘徊在八十英里左右。突然间,邦德觉得自己对于被扶持的原因还有些糊涂。
  莫非双胞帮已经把他确实看作眼中钉了?他完全可以找理由辩解,为什么要在赌场中玩轮盘赌。他可以说没有听清楚这一条禁赌的命令。至于和这四个人发生搏斗,完全是因为他把他们当作是敌对匪帮派来盯梢的人。“如果你要找我,干嘛不给我打个电话呢?’邦德觉得自己理由十足。
  至少他应付这四位打手的表现足以证明,他可以胜任任何事情。邦德自信,这次美国之行很有收获,因为他马上就要到达这条钻石走私路线的终点站,找到了斯潘·塞拉菲姆。
  邦德伏在跑车的前座,注视着仪表上的光亮点,凝神考虑着即将面对的问话。他能从中套出多少走私组织的秘密呢?他又想到厄恩·柯诺。他现在怎样了?
  他丝毫没去想自己的安全,并没去想只身深入虎穴会遭遇什么情况以及自己应该如何脱身的问题。他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帮家伙。
  在路上走了两个钟点,邦德心里一直在演练着接受斯潘先生盘问时的台词。忽然,他觉出行车速度降低了。他抬头向仪表板上望去,汽车已经熄火了,而只凭着惯力向一面铁丝网编成的高围墙开去。墙中间开着一扇大门,门上挂着一只大灯泡,照亮着下面的牌子。牌子上写着:“斯佩克特维尔城。非请莫入。内有恶犬。”汽车停在一间在水泥坪上的铁皮哨所边。哨所旁安装了一只电铃。电铃下面用红笔写着:“请按门铃并说明来意。”
  那个面颇有灼痕的司机伸手按了一下门铃。过了会儿,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是谁?”
  “弗拉索和麦尔尼格尔。”司机大声答道。
  哨所里有人答了一句。只听咋塔一声,高高的铁丝网大门慢慢地打开了。汽车通过了大门,驶过一块大铁板,然后沿着一条狭窄的土路驶去。邦德回头看了看,只见大门关闭了。
  汽车在土路上开了约一里多远。在这沙漠的硬石上路旁,除能看见稀稀落落点缀着的仙人掌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植物。前方有一片光亮。汽车拐过一座小山,顺下坡路来到一片灯火辉煌的建筑物前。在建筑物旁,一条窄轨铁路在月光下笔直地通往遥远的地平线。
  汽车路过了一排挂着表示杂货店、药房、理发店、银行等招牌的灰色房子,停在一座门外点着煤气灯的建筑物前。建筑物上挂了一块金字招牌。招牌上有两排字,上方是:“绊嘉德音乐沙龙”,下方为:“供应啤酒及烈酒”。
  该沙龙的前面有一扇老式弹簧门。黄色的灯光从门中斜射出来,照亮了门前的街道,也照在二辆停在路边的熊猫牌老式汽车上。蹩脚的钢琴声从室内传出,奏着一首名为《不知谁在吻你》的通俗歌曲。这曲子使邦德想起西部影片中那些木屑堆集的厅房,供应烈酒的酒吧以及穿着网眼长统丝袜的歌女的场景。
  “英国佬,出来!”司机哈喝道。三个人身子僵硬地从车子中爬了出来,走在木板铺成的人行道上。邦德按摩了一下麻木的大腿,同时窥视另两个人的脚。
  “快点呀,胆小鬼。”麦尔尼格尔用手枪轻轻碰了碰他的肘部。邦德慢慢舒展开四肢,同时仔细目测着距离,捕捉着动手的时机。当两扇弹簧门朝他迎面甩过来时,他犹豫了一下。他察觉弗拉索的枪口正抵在他的脊梁上。
  就在这时,邦德挺直身子一个虎跳朝着正在摇晃的弹簧门窜了过去,正好扑在麦尔尼格尔的背上。屋子里灯火通明,没有一个人,只有一部电唱机正在不停地旋转。
  邦德伸出双手,紧紧抓住麦尔尼格尔的上臂,然后用力一举,把对方打得双腿离地,然后拖着他来了一个大转弯,把他向刚进入弹簧门的弗拉索甩过去。两个家伙正好重重地撞在一起,把整个房子都撼动了。弗拉索没想到会碰上这意外的强冲击,一个后仰跌倒在门外。
  麦尔尼格尔立即反弹回来,举起手枪,向邦德扑来。邦德用左手把抓住他的肩,腾出右手狠狠地向他握枪的手打去。麦尔尼洛尔站脚一滑,跌撞在门柱上,手枪也掉在地板上。
  弗拉索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枪伸进弹簧门的夹缝中。那根在灯光照耀下发出蓝黄相间色的枪管,不断瞄准,追寻目标,好象一条寻觅猎物的蛇头。邦德斗志昂扬,浑身热血沸腾。他一个俯冲,抄起麦尔尼格尔脚旁的手枪,朝着大门打出一连串的子弹。他这时看见弗拉索的枪管夹在两扇门之间,枪口朝着天花板射出成串的排流。弗拉索在门外重重倒地,不再动弹了。
  麦尔尼格尔握拳照他的脸打来。邦德一只脚跪在地上,尽量藏低头部,以免打着眼睛。手枪被打落在地上。
  两人徒手格斗了一两分钟,谁都不服谁,就好象两只恶斗中的猛兽。邦德单跪在地。他觉得眼前有个人影子问过。他用肩用力向上一扛,把对方顶得高高的,又摔了下来。邦德急忙躲开,赶紧蹲起。麦尔尼格尔躺在地上,把膝盖伸向邦德的下颠,出力向上一顶。邦德向后倒去,撞得两脚朝天,牙床受到猛烈撞击,头骨也受到震荡。
  只听麦尔尼格尔大叫一声,一头又撞了过来。他双臂合起,握紧拳头,向邦德身上砸下来。
  邦德连忙扭转上身,麦尔尼格尔的头撞着了邦德的肋骨,铁锤般的手压在了他的胸腔上。
  邦德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目光盯准抵在肋骨上的的脑袋,使劲一扭身让肩部退到手臂的后面,抡了一记左钩拳。麦尔尼格尔稍稍抬起头,他又用右拳结结实实地击在对方的下巴上。
  这两拳打得麦尔尼格尔摇摇摆摆,旋转了两圈,终于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了。邦德轻身纵起,如金钱豹似地扑向他,骑在他身上,拳头左右开弓如雨点般一样猛击,把他打得痪了过去。邦德一手抓他的手腕,一只手抓着他的一只脚踝,使劲向外扯,使出全身蛮劲,把他的整个身子掷向屋子中央。
  麦尔尼格尔的身体撞在了电唱机上,发出一阵沉闷的撞击声。电唱机和音箱被撞坏了,发出雷鸣般的震颤。
  邦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两腿直打弯。他已经精疲力尽了。他慢慢地提起伤痕累累的右手,理了一下被汗水浸透了的头发。
  “干得好啊1詹姆斯。”
  这时,从酒吧方向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邦德慢慢地转过脸来,发现有四个人不知何时已进入了屋内。他们在桃花心木镶黄铜边的柜子前站成一排。后面货架上堆着亮晶晶的酒瓶,一直堆到了天花板。
  他们中间有一人向前迈了一步。他就是斯佩克特维尔城的头子斯潘·塞拉菲姆。他神气活现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一身西部打扮,身穿牛仔装,脚登擦得锃亮的镶银色马刺的马靴。黑色的牛仔服和宽边护腿褡裢都镶着银线的花纹。一双大手握在两支长管左轮的象牙枪把上。手枪插在悬挂在大腿上的枪套中。腰间系着一根黑色的宽腰带,上面排着密密的子弹。
  他那副打扮让人发笑,可是他自己却一本正经。一颗大脑袋微微向前探着,眼睛眯成两条缝,发出冷冷的光。
  凯丝双手叉腰,穿着一套上白下黄的牛仔装,活象西部影片《粉脂金枪》的女主角。她注视着邦德,明眸生辉,两片涂得鲜红的嘴唇微微张着,气喘吁吁,好象刚刚被人吻过一样。
  另外两个人正是在萨拉托加温泉浴室修理贝尔的家伙。他们戴着面罩,手中各握着一把 0.38口径的左轮手枪,枪口正对着邦德上下起伏的胸部。
  邦德取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觉得有点神思恍惚。这间高级酒吧中灯火辉煌,到处是擦得锃亮的黄铜器件和各种各样的啤酒和威士忌广告。这一切让人感到头晕脑胀。
  斯潘先生的话打破了沉默:“把他带走,打个电话给底特律,告诉他们,由于马虎大意吃了亏。让他们多派两个人来,派些能干点的来。叫几个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听清了吗?
  斯潘先生说完后,转身离开了酒吧。凯丝朝邦德冷冷地看了一眼,好象在说,你就是不听我的警告,这可怨不了我,然后她也离开了酒吧。
  那两个戴着面罩的打手走到邦德面前,其中一个大个子说:“你听见了吗?”邦德没说什么,慢慢跟在凯丝姑娘后面,打手们尾随其后。
  酒吧旁边有一个门。邦德推门走了进去,发现里面是小火车站的候车室。那里有几张长木凳,墙上贴着火车时刻表和禁止吐痰的标语。“向右拐。”一名枪手哈喝道。邦德顺着右边,走到一扇弹簧门前。他推开门,走上了外面木板搭成的站台。他吃惊地看着前面,甚至都忘记了抵住他腰间的枪口。
  他目睹的也许是世上最漂亮的一列老式火车。  火车头是一八七①年代生产的“高原之光”牌机车。月台上发出丝丝声的煤气灯亮如白昼,黄铜管、汽笛的钟形顶盖以及锅炉上方的车铃都在闪闪发光。这辆老式蒸气车头是用烧柴火为燃料。在它那高大球饰状的烟囱里一股浓烟向外喷出。车头上装了三盏黄铜皮风灯,一盏在大烟囱下方,车头左右方各有盏。车头两侧主动车轮上边有用花体字写着的“炮弹号”几个大字。
  车头后面挂了一辆褐红色的火车车厢。车厢的车窗呈拱门状,露出车厢内部的奶黄色桃花心木的衬板。车厢中间有一块椭圆形牌子,上面印着“美女号”的花体字迹。
  “英国佬,你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火车吧?”一个枪手炫耀道,“现在,给我进去!”他的嘴巴上蒙着黑绸面巾,讲话瓮声瓮气的。
  邦德慢慢走过月台,踏上车厢尾部的黄铜管栏杆了望台。他觉得自己生平第一次象这样享受了百万富翁的生活。斯潘·塞拉菲姆这个人看来并不象估计的那样不顶事。
  火车车厢的内部完全是维多利亚时代富丽堂皇的装饰。车顶装着一盏水晶吊灯,四周有一些壁灯。灯光从桃花心木板墙反射回来,落在闪闪发亮的银质器具和雕花的花瓶上。窗帘和地毯都是紫红色;天花板和窗上的百叶窗户都漆成奶黄色。天花板上绘制着一副副精美的壁画。壁画的周围装饰着蓝天白云中飞翔着的小天使的花环。
  火车车厢中有一间会客室和一间餐室。餐室的餐桌上还放着两个人已经享用过的酒莱盘子和餐具。桌子中间放着满满一篮子水果。银质冰酒器里有一大瓶瓶盖已经打开的香槟。餐室后面是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上有三个门。邦德猜想,那三间可能是两间卧室和一间盥洗室。他一边打量着车厢,一边在枪手押送下,走进了会客室。
  斯潘先生站在会客室的一个小壁炉前面。他的两旁是陈设着精装皮面书籍的书架。凯丝小姐直直地坐在中间的小书桌旁的一张红色扶手椅上。她嘴里叼了一根香烟,呆板而紧张地大口抽着烟,显出内心的虚空和慌乱。
  邦德向前走了几步,在一张舒服的座椅上坐下来。他把椅背稍稍地转了一下,面对他们二人。他翘起了二郎腿,取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慢慢地从嘴里吐出来,发出长长的一声嘘声。
  斯潘先生嘴里衔着一根已经熄灭的雪茄烟。他取出雪茄说道:“温特留下来。吉德退下,去做我刚才吩咐的事。”这命令仿佛是用牙齿咬断了一截芹菜茎,吐在地上。他转过身来,狠狠地盯着邦德,慢吞吞的:“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到底在干什么?”
  “如果我们想好好谈谈的话,我是否能先喝一杯酒润润嗓子,”邦德不接他的话。
  斯潘先生冷冷地瞪他一眼,然后说,“温特,给他倒点酒喝。”
  邦德转过头,用斯潘先生的口气对温特说:“威士忌对泉水,一样一半。”
  枪手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皮鞋在地板上踩得吱吱作响,向餐室走去。
  邦德不想象被审问的犯人一样回答刚才斯潘老板提出的的问题。他重温了一遍在汽车上编好似乎可以说得过去的故事。他坐在椅上,一边抽烟,一边目光辣辣地上下打量着斯潘先生。
  温特端来一杯酒,狠狠朝邦德手里一塞,一小部分酒撒在地毯上。“谢谢你,温特,’邦德举杯喝下一大口。滋味很不错。于是他又喝了一口,而后把酒杯放在身边的地板上。
  他抬起头来,直盯那张严肃而紧张的脸,轻轻松松地说:“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受人指使。我办完了我的差事,领取我的报酬。我想用酬金赌赌钱,那只是我自己的事。再说,我也有可能输得一干二净呀。你说都不说一声,这样派来一帮弟兄前后夹击对付我,太不够意思。你真要找我的话,打个电话给我就可以了,何必派人在我汽车后面盯梢,真不友好。只怪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向我开枪,我当然也只好不客气了。”
  在旁边那些精制皮面书籍的衬托下,那张苍白而冰冷的面孔如石刻的雕像。斯潘先生低声道:“恐怕你消息欠灵吧。还是让我来告诉你一点最新的情报吧。昨天我们收到伦敦打来的一封电报。”他把手插进衬衣口袋里,慢慢掏出一张纸,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监视着邦德。
  邦德意识到事情不妙。这分电报肯定对他不利,就好象他在平时一打开电报就看到“深感遗憾”几个字一样。他感觉凶多吉少。
  “这是我在伦敦的朋友发来的,”斯潘先生低下头看着电报说:“听着,上面写着:‘已查清警方以某种罪名扣押了彼得·弗兰克斯。请检查生意是否受损害。不惜一切代价捕获冒名顶替者并肃清。回电。”’
  车厢中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斯潘先生目光炯炯地瞪着邦德。“唔,先生,所以我把你请上山来。我想,你不会感到冤枉吧?”
  邦德咽下一口唾沫,一时不知所措。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恍然大悟了。这次来美国就是了解要钻石走私集团的内幕。现在他们已不打自招了。斯潘两兄弟就是这个走私集团的头子,他们分别控制着这条走私线的两端。他现在已经摸清走私路线的来龙去脉。 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得想法子把这一信息报告M局长。他端起酒杯,猛然喝完最后一口酒,把杯子放回地板上。冰块在杯底嘎嘎作响。
  他向斯潘瞅了一眼,直说道:“是我自告奋勇代替了彼得·弗兰克斯。他不愿意冒这个险,而正好我手头正需要钱用。”
  “别想骗我,”斯潘先生对他说,“就算作不是警察,也一定是私家侦探。你的情况我不久就可以弄清楚。我会查出你是什么人,在替谁办事,以及你在泥浆浴室中和那个狗杂种骑师一起搞了什么鬼。我还要查明你为什么身上带枪,是在哪儿学会打枪的,你怎样和那个伪装成出租车司机的平克顿侦探搅在一起的。你的样子和你的行为都象一个十足的侦探。”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去,怒气冲冲地对着凯丝嚷道:“你怎么会中了他的计?你这个傻婆娘,我简直想不通。”
  “去你的。”凯丝听了这话,愤怒地顶了回去,“是*BC让他来帮忙的,而且他的活儿干得也并不坏。 难道你觉得当时我应该指示ABC再来考验他一下吗?那可不是我的活儿。你别以为我吃你这一套。况且这家伙也许讲的是真话呢。”她讲完以后向邦德瞟了一眼。邦德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算了。我们走着瞧嘛,不久一切就会清楚的。”斯潘先生于是心平气和地说,“等这家伙跪下来求饶对,我们就会弄清楚的。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能耐。”斯潘朝邦德身后的温特说,“温特,叫吉德来,把大皮靴也带来。”
  大皮靴?
  邦德默默地坐在那儿,蕴蓄体力与勇气。想在斯潘先生面前为自己辩白,等于白费气力。逃跑吗?可周围是五十英里的沙漠地带,象他这个样子根本无法跑出去。以前他也经历过比眼前更糟糕的处境。只要他们暂时不打死他,只要他不吐露任何实情,他就有可能认厄恩·柯诺和莱特那里得到援助。也许凯丝小姐也会助他一臂之力。他倒过脸朝她看了看。她正低着头,关心地看着她的手指甲。
  两名枪手来到了邦德的身后。
  “把他拖到月台上去,”斯潘先生大声命令。邦德注意到他说话时,舌头从嘴角边伸出来,轻轻舔着他那两片薄嘴唇,“照布鲁克林的老规矩,整他一个八成。明白了吗?”
  “明白了,老板。”温特如贪婪的饿狼般地嚎叫着。
  那两个带着黑面罩的打手向邦德对面的双人沙发走去,并排坐下。他们把大皮靴放在一边的地毯上,开始解开鞋带。
  第十九章  黑夜火焰
  邦德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全身被黑色的蛙人装紧紧裹住,浑身上下被勒得无一处不痛。简直太不象话,海军部在订做蛙人装以前,为何不按照他的尺寸做呢?这样,在海底强烈的暗流下,四月黑漆漆的,他行走非常困难,随时会被撞到珊瑚礁上。他必须不停地划水,才能躲开那些该死的珊瑚礁。可是,好象有什么东西一把抓住了他的臂膀。到底是什么呀?怎么摆不脱呢?……
  “詹姆斯,詹姆斯,醒一醒吧!”凯丝下了狠心,用力捏紧他那只血渍斑斑的臂膀,使劲地摇动。邦德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睡在月台上,朝她看了一眼,颤抖地发出一声叹息。
  她使劲地拉他拽他,生怕他又晕了过去。他似乎感到了她的心思,翻了个身,努力用手掌和膝部撑住身体。他耷拉着头部,好象一头受伤们野兽。
  “你可以起来走吗?”
  “等一下,”从充满了血凝的嘴里吐出这一模糊不清的声音,连他自己也觉得陌生。也许她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又重复了一句。“等一下。”他竭力想弄清楚,究竟刑后他的伤势严重到什么地步。手和脚好象并没有受伤,脖子也能向左右张望。他看得见月光照射在月台上留下的影子,也能够听见她的说话声。他似乎没受到致命的伤害,只是不想动。他似乎已经丧失了意志力,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减轻肉体上遭受的痛苦呢?四只大皮靴刚才在他身上来回地踩踏和磨碾,直到现在他似乎还能听见那两名戴着头罩的打手蹂躏他时发出的啼叫。
  想起了狠毒的斯潘先生以及那两个抢手,一股求生的愿望立即涌上邦德的心头。他用力地说“没有事”,好使她宽心一点。凯丝轻声说;“我们现在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我们必须向左转,走到月台尽头。詹姆斯,你听懂了吗?”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前额,把湿透了的头发向两旁拨开。
  “我只能在你后面慢慢地爬Z”邦德告诉她。
  姑娘站起身来,推开房门。邦德咬紧牙关,忍痛爬到月色霜满的站台上。当他看见月台的地上那一滩血时,心中的怒火腾然而起。地颤抖着站了起来,摇了摇晕沉沉的头。凯丝搀着他,一破一拐地沿着月台向被下的铁道起点慢慢移去。
  一辆机动压道车停在铁道边。邦德停下来看着压道车,问:“有汽油吗?”
  凯丝指了指靠着站台墙根放着的一排汽油桶。“我来灌上它一桶,”她轻声答道,“这是他们用来检查路线的压道车。我会开。我去扳叉道制动柄。你赶快上车。”她兴奋得地笑出声来。“下一站是赖奥利特城。”
  “乖乖,你的本事可真不小。’邦德向她轻声耳语。“引擎发动时会产生很大的噪音的。等一下。我们得想个主意。你带火柴没有?”他好象已忘掉了身上的疼痛。当他侧过脸看着一排木板房屋时,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身穿一件定做的衬衫和一条西装裤。她在裤袋里摸了一下,摸出一只打火机。“你有什么主意?”她问,‘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邦德跌跌撞撞走到站台墙根边,拧开五六只汽油桶盖,提着油桶向旁边的木板墙和木板月台上泼汽油。倒完后,他走到她面前说:“快把引擎发动。’他费力地弯下腰,在路轨附近捡起一张旧报纸。这时,压道车的引擎开始发动,发出了一阵突突的声音。
  邦德打燃了打火机,把那张旧报纸点着,猛力地朝汽油桶方向扔去。“轰”的一声,火焰突起,差一点把他自己也烧着了。他连忙向后退去,跨上了压道车。凯丝踩下离合器的踏板,压道车开始沿着铁道往下开去。
  压道车下发出一声咋哈声,车身扭动了一下,车子过了铁路岔道,安然地驶上了去赖奥利特城的道路。车速表的指针在三十英里的刻度左右来回晃动。凯丝披散的金发在他脸边飞舞,好象一面金色的旗帜迎风飘扬。
  邦德回首时,看见站台已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他似乎能听见于木板在火中的劈啪作响声和人们从梦中惊醒时发出的惊慌叫喊声。他恨不得这把火能烧死温特和吉德那两个杂种,也希望火苗能烧到“炮弹号”列车,点着车后面拖车里堆积的柴火,把斯潘老板的老古董连他一起烧掉。
  不过, 邦德和凯丝也面临着一些困难。现在是什么时候?邦德深深吸进几0清凉的夜气,努力想使自己真正清醒过来。月亮低垂天幕。大概是下半夜四点了?邦德忍痛横跨了几步,坐在凯丝身旁的坐位上。
  他伸出手,搭在凯丝的肩上。她转过脸来朝他看了一眼。她撩开嗓门,想尽力盖过引擎的呐声和铁轨上传来的格达响声说,“这样逃走的经历真带劲,真象武侠电影中描写的一样。你觉得身上好点了吗?”她又看了看他伤痕累累的脸。“你这个样子真吓人。”
  “没那么严重吧,至少骨头还没被踩碎。就是所谓人城吧?”邦德苦笑了一下。“好死不如赖活。挨点踢踩总比挨枪子好。”
  凯丝的脸上余悸犹存。她回忆说:“看着你受罪那样子,我也只能假装无动于衷坐在车厢里。斯潘呆在车上,一面听他们折磨你,一面监视着我。他们打累了,就用绳子把你绑在候车室,就锁上门回去了。我耐着性子等了一个钟头,才开始忙了起来。最困难的事就是怎么也搞不醒你。”
  邦德接着她的肩膀说,“你以后会知道我对你的一片心的。可是,凯丝,你怎么办呢?万一他们逮住我们俩,你的处境就困难了。我问你,蒙面巾的那两个家伙,就是温特和吉德两人是什么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很想再和他们两个再较量一盘。”
  凯丝不忍心再看邦德那发肿的嘴唇。她扭过头去说:“我从来没见过他们的真相。他们总在脸上蒙着头巾。听说他们从底特律来,专干这种肮脏和惨不忍赌的差事。现在他们肯定正忙着寻找我们两人的下落。不过,你用不着为我担心。”她抬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神气。“现在我们先乘这破车去赖奥利特城。在那儿设法搞一辆汽车去加利福尼亚。我身上有不少钱。我要给你找个医生。你要争取时间多休息一下,买两套衣服,洗个澡。对了,我把你的枪也带来了。你在沙龙和那两个家伙打架时,把那里砸了个稀烂。一个伙计在清理时,捡到了这把枪。斯潘睡觉时,我偷了这把枪和候车室的钥匙。”说着,她解开衬衣钮扣,在裤腰里摸了一下。
  邦德接过手枪,仍能感到枪柄上残留着的姑娘体温。他卸下弹夹看了看,弹夹里只有三粒子弹了。还有一粒已经上了膛。他装好弹夹,上了保险,然后把枪朝裤腰带里一别。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外衣不知上那里去了,衬衣的一只袖子也已成了飘动的破布。他把破袖管一把撕掉,随手丢在车外。他摸了摸裤子口袋,香烟盒已经没有香烟了,但护照和皮夹却仍然好好地留在左边口袋里。他把它们掏出来,藉着月色看了看,虽然已经破了,但他看得清护照和皮夹里的钞票居然原封未动。
  车子在静静的夜里行驶,四周只有引擎发出咋咋声和车轮摩擦铁轨的响声。邦德向前方望去,银色的铁轨一直向前延伸下去。远处好象有一条岔道交汇,路边立起一个小小的扳道杠杆。右边岔路通向黑黝黝的斯佩克特维尔山区。左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远远望去,发出蓝幽幽的光的仙人掌丛依稀可见。两英里外,月色照在铁灰色的九十五号公路上。
  压道车顺着地势轻快地向下滑动。该车的控制机件很简单,只有一个刹车操纵杆和一个手握式驾驶操纵杆。凯丝操纵着驾驶操纵杆,压道车以每小时四十英里的速度向前驶去。邦德忍着疼痛,转过头来,看着身后那冲天的火光。
  车子走了将近一个钟头。这时,铁轨上传来了阵阵低沉的嗡嗡声。那声音使邦德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不放心地再次回头察看,看见在他们的车子和燃烧着的站台之间,好象有一个什么东西在向他们逼近,
  邦德的头皮因这强烈刺激而发疼。他问姑娘:“你来看看,后面是不是有人追了上来?”
  她回过头向后看去,没有回答。从道车继续在向前滑行。
  他们又仔细地听着那奇怪的声音。真的是铁轨传来的声音。
  “是‘炮弹号’来追我们了。’凯丝低沉地说。说完,她加大加速器,扳开电门,引擎开始嗡嗡作响,压道车迅速地向前驰去。
  “炮弹号’最大时速是多少?”邦德问。
  “大低五十英里。”
  “到赖奥利特城还有多远?”
  “将近三十英里。”
  邦德暗自盘算了一下,然后说:“成与败在此一举了,我们看不清火车离此他还有多远。你能不能让压道车的速度再快些?”
  “不可能了,”她说,“死也再决不了了。”
  “我们会想出办法来的,”邦德安慰她说,“你只管把车子开快,往前跑就行了。说不定他们火车头的烟囱会烧坏的。”
  “是有可能,更说不定呢,‘炮弹号’的钢板还会颠断,而修理工具却放在家里没带来呢。”
  压道车继续向前开了十五分钟,他们俩再没有说话。此对邦德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后面火车头的大灯划破夜空,照在距离他们五英里左右的地方。火车头顶部的球形大烟囱正不断冒着一串串的火星。
  邦德自我安慰地想,要是火车头的劈柴这时用完了就好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凯丝小姐:“我们的汽油不会用完吧?”
  “我想应该没问题,”凯丝说,“我倒了整整一桶油。这种引擎才跑了一个多钟头,一加仑油怎么也用不完的。不过,这车子没有油量表,谁也不知道现在还剩下多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引擎好象有意跟他们开玩笑似的,突然发出了咋咋两声声响,然后又继续运转起来。
  “混蛋,”凯丝写了一句,“你听到没有?”
  邦德没有答话,他觉出手掌心直出冷汗。
  接着,又出现了一阵“啪、啪、啪”的声音。
  凯丝用力拉下加速器,嘴里象哄孩子一样念叨着:“啊,可爱的小引擎,请你乖一点吧。”
  啪……啪。啪……啪。引擎终于不再发声了,只有拨力带着他们向前继续滑去,二十五英里……二十英里·十英里……五英里。凯丝使劲地扭着加速器,并朝着机壳用力地踢了一脚,但压道车还在减速,终于不声不响地停在轨道上了。
  邦德也骂了一声。他忍着疼痛离开座位,一瘸一拐走到车尾的油箱处,从裤袋里掏出一块血迹斑斑的手帕。他拧开油箱盖,把手帕拧成一条,轻轻放了下去,一直送到了油箱的底部。他抽出手帕摸了一下,又闻了一闻,手帕上连点油星都没有。
  “完了,”邦德满是沮丧地说,“现在我们只好想想其他办法了。”他举目四眺。左边是一片平平的沙漠,离公路至少还有二英里,毫无隐蔽之处。右边不到一英里远便是群山。他们可以设法到山上去藏起来,但是到底能藏多久呢?但眼下似乎只有走这一条路可走,只有听天由命了。脚下的铁轨路基已开始颤抖。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逐渐逼近的灯光。大概还有多远?估计有两英里吧。斯潘有没有发现这辆压道车?他能够及时刹车吗?压道车会不会让火车出轨?他突然想起,那辆火车头前面有一个巨大排障器,能轻而易举地把压道车掀到一边去,就象叉去一堆干草那样容易。
  “凯丝,来吧,’他大声嚷道,“我们得逃到山上去。”
  她到哪儿去了?他一瘸一拐地围着压道车绕了一圈,还是没见她的影子。原来她到前面勘察路轨去了。这时,她正气喘喘吁吁地跑回来,“前面有一条铁路岔道,”她上气不接下气说,“我们把压道车推过岔道,然后你把道闸扳过去,他们的火车就会走到另一条上去,就找不到我们了。”
  “我的天,”邦德反应有些迟钝,心里还在怀疑这法子行不行得通,但嘴上仍说,“这倒是个好办法。来,帮我一把。’说着,他弯下身子,忍着疼痛,用力地推着压道车。
  只要压道车开始在轨道上滚动,推起来就比较省劲了,他们只须跟在车后面,不时地推两下就行了。车子路过岔道的交叉点后,邦德用劲又推一把车子,让它继续向前走了约二十码。
  “快来,”邦德边说,边跛着腿走到铁轨旁立着的扳道杠杆附近。“我们来一起扳杠杆,把‘炮弹号’引到那条道上去。”
  他们站在杠杆旁边,同心协力地开始干着那费劲的工作。邦德肌肉出力隆起,他感到剧烈的疼痛。
  那根生锈的杠杆在这块荒野中估计已站了五十个寒暑了。邦德费劲地掀动杯柄,铁轨汇合处上尖形道轨一点一点地离开了原来的轨道。
  他们两人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道轨扳了过去。邦德由于过分用力而感到头晕眼花。
  一道强光扫了过来。凯丝急忙拉了他一把。他忙爬起身来,连滚带爬地跑回压道车旁。就在这时,那列冒着火星的钢铁巨兽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向他们全速驶来。
  “快趴下,不要动。”邦德大声地喊道。他用力一推,把凯丝推到压道车有后。他自己迅速地跑到铁轨的路基旁,叉开腿,掏出手枪,平伸手臂,好象一个参加决斗的人。他死死地盯着那车头上的大灯。
  上帝,好大的怪物!它会拐弯道吗?会不会照直冲过来把我们压成烂泥?
  列车冲了过来。
  “啪!”什么东西打他旁边的路基上,而司机室的窗口旁也闪烁一道小的火花。
  “啪!啪!啪!”一串火花飞来,子弹击中钢轨,反折向夜空。
  “啪!啪!啪!”耳边听到的不仅是列车震动的声音,还伴随着子弹从风中穿过的说叫。
  邦德举着枪没有还击。他只有四发子弹。他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开枪还击。
  在离他二十码远处,车头隆隆地冲上岔道。剧烈运动中,拖车上的劈柴朝邦德方向纷纷坠落。
  当那六英尺高的机车车轮碾上岔道的路轨时,车轮发出一阵尖利的金属磨擦声,机车冒出一股蒸气和火焰。邦德朝驾驶室里看了一眼,他看见斯潘正洋洋得意地一手握着栏杆,一手紧紧握着驾驶杠的长柄。
  邦德对准这个魔鬼一连射出四发子弹。一瞬间,他眼前掠过那张苍白的脸痉挛地朝天扭去。不一会工夫,那辆庞大的机车奔驰而过,驶向黑黝黝的斯佩克特维尔山麓中去了。车头的大灯射向黑沉沉的天空,自动警铃发出了抑郁的哀鸣声。
  邦德把手枪朝裤袋里一塞,矗立在原地,目送着远去的火车。一缕黑烟飘过他的头顶,遮住了月亮。
  凯丝跑了过来,站在他的身边,两人并肩注视着从那高大的烟囱里冒出的火舌,聆听着山岭中回响着的机车费力前行的声音。蒸汽车头突然向一边扭倒,不久就消失在大岩石的背后了。凯丝紧张地抓牢他的手臂。只听从山谷深处传来一阵的隆隆声,闪出‘炮弹号’向山崖深处坠落映出的红光。
  突然大火纵起。几秒钟以后,传来钢铁撞碰的声音,好象一艘战舰在乱石堆中触礁搁浅一样,接着又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巨响,脚下的地壳也似乎震颤起来。接着是各种各样声响混杂在一起的回声。
  不一会儿,各种声音全都消失了,大地终于恢复了平静。
  邦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象刚睡醒一样。那位不可一世的黑帮大亨就这样完蛋了。钻石走私线路的终端也从此戏剧性地断头了。双簧剧已缺了一位主角,只剩下伦敦的那人自己独白了。
  “我们趁早离开这儿吧!”凯丝气吁吁地说,“我已经受不了啦。”
  精神一旦松弛下来,邦德开始觉得浑身疼痛。‘好吧,我们走吧。”只要他一想起那个和他心爱的机车一起翻覆的大白脸,邦德就感到说不出的高兴。他感觉如释重负,但自己有没有本领走完这一段路呢?“我们得走到公路上去。这一段路够受的。”
  他们整整花了一个半钟头才走完两英里路。当他们到达在公路的水泥路面时,邦德全身象散了架似的。没有凯丝同路,他根本不可能走到公路边。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他肯定会在那些仙人掌和岩石之间打转跌倒,消耗所有的体力,最后在热烘烘的太阳下一命呜呼。
  凯丝把自己的脸靠在他的头旁,和他窃窃私语,她解开衬衫的纽扣,用衣角拭去他脸上的汗水。
  她不时地抬头向公路的两面了望。清晨的阳光已开始在沙漠地区散发它的威力。天边已闪烁着热浪的光芒。
  一个钟头后,她匆匆爬了起来,把衬衣的底摆塞进裤子,跑到了公路中间。一辆黑色小车穿过未散去的雾霭从遥远的拉斯维喀斯谷地向她疾驶而来。
  小车在她的面前停下来,车窗中伸出一个象乱稻草般的黄发和鹰钩鼻的头来。他那双淡灰色的眼睛向她上下打量,又看了看躺在路边的邦德,然后说:“女士,我叫莱特,在这样美好的早晨,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第二十章  免生是非
  “……我进城之后,就打电话给厄恩·柯诺,没想到他已住进了医院。他的太太正因为丈夫遭了祸而不知所措,于是我马上开车去了医院。在医院,厄恩把事情经过全都告诉了我。我想,詹姆斯这时也许在需要我的帮忙,于是便立即跳上车连夜开来。当我开到斯佩克特维尔城时,看见那里火光冲天。我想,斯潘先生正在玩点火的游戏。于是就想走近去看个究竟。而正好他们的铁丝网的大门也开着。
  “信不信由你,镇子中一个人也没看见,只见到一个瘸腿家伙,浑身伤痕累累,正顺着全路爬着逃跑。我觉得那个家伙有点面熟,很象底特律城的弗拉索。厄恩告诉我,詹姆斯是被两名歹徒绑架走的,其中一人就是弗拉索。那家伙多少告诉我点实情,从他的话我判断,我应该立即奔向赖奥利特城。于是我告诉弗拉索,救火队马上就到。我让他搭车到了大门口。然后我顺公路往前开,没想到路上被一个姑娘拦住了。她好象是从天上掉下来似的。这样,我们就又碰到一起了。”
  邦德闭着眼睛明完了莱特的这番描绘,心想,如此说来我不是在作白日梦,而是真的靠在莱特的跑车的后座上。凯丝把手臂垫在自己头下,前面是莱特在驾车。现在的目标是找个医生,洗一个澡,吃些东西,再找地方好好睡一觉。邦德移动一下头,他觉出凯丝的手指在抚弄他的头发。那么,这确确实实是真的了。他闭目养神,半天不说话,只是默默听着他们的交谈和汽车行驶时压在路面上发出的噬噬声响。
  凯丝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莱特听完吹了一声口哨。“天啊,”他说,“你们俩毫无疑问捅了双胞帮这个马蜂窝。天知道将来会怎样呢?蜂巢中的马蜂,不会只在窝边嗡嗡叫就算了,它们肯定会马上出动进行报复的。”
  “是啊,”凯丝说,“斯潘老板是拉斯维喀斯黑帮的一个头目。这帮家伙是难兄难弟,何况还有沙迪和那两个下作的打手洪特和吉德。我们还是赶快去加州为好。可下一步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到目前为止,我们开的还不算慢,”洪特盘算着,“十分钟以后,我们就到达比蒂镇,然后我们再沿着五十八号国道行驶,不用半小时就进入加州了。然后我们再穿过死谷,翻过群山,到达奥兰查。在石里,我们可以稍微歇一下,替詹姆斯找个外科医生,吃一顿饭,再洗个澡,休息一下。休息后我们沿着六号国道走,开向洛杉矶市。那段路可不近呀,不过中午时,我们估计能到达洛杉矶。到那里,你们两个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我想,你们必须尽快地离开美国。那帮家伙可能会使出浑身解数捉拿你们俩的。一旦被他们发现踪迹,就很难逃脱。我想,最好是让你们两个连夜乘飞机到纽约,明天就启程去伦敦。等到了英国,詹姆斯有办法帮你好好安排的。”
  “我看这样可以,”姑娘赞同地说道,“但是,这位邦德先生到底是什么人?我至今还摸不清他的底细呢,他是不是侦探?”
  “亲爱的,这问题你最好还是问他自己。”邦德听见莱特十分认真地说,“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他会很好地照顾你的。”
  邦德心里暗暗好笑。说话到此停止了。他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到汽车已进入加州,他才醒过来。汽车在“赛普莱医师”诊所门口停了下来。
  外科医生为他洗涤涂抹了一番,又擦上了防炎膏和橡皮膏。他们洗了澡,吃了点东西,又钻进汽车继续上路了。凯丝小姐好象又恢复了话中带刺、带理不理的老作风。莱特开着快车,以八十英里的速度在蜿蜒如带的山路上疾驶。邦德这时的任务是负责注意后面有没有交通警察。
  没多久,他们便轻快地沿着林荫大道向前驶去,路的一边是绿油油的草地,另一边是高大的椰子树。在闪闪发光的名牌车流中,满身尘土的司徒乃克车显得十分俗气。到黄昏时,他们已换上崭新的衣服,也买了新的衣箱。他们把衣箱放在了饭店的门厅里,自己清闲地坐在幽暗凉爽的贝佛利饭店酒吧里。邦德那伤痕累累的面孔也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估计在加州各种装扮的人太多了,演员也太多了。人们也许把他看作是一位特技演员呢。
  桌上,马丁尼酒瓶旁有一部电话机。莱特一口气打了四个纽约的长途电话。
  “好了,总算把事儿办妥了,”他放下电话说,“我的朋友已经给你们订好了伊丽莎白玉后号轮船的客票。由于码头工人罢工,耽误了航期,要明晚八点才能开船。他们明天上午去拉迪亚机场接你们,这样你们下午任何时候都可以登船。詹姆斯,他们还会把你留在阿斯特旅馆的东西一起带给你的,包括那只出过风头的高尔夫球杯袋。华盛顿方面已经答应发一份护照给凯丝。到时候会有一位国务院的官员来机场接你们。当然,你们还要填写几份表格。”
  “这是中央情报局一位老同事给安排的。另外,今天的晚报上,已经把这件事登在头版头条了,好象用的是“废墟山村付之一炬”类似的标题,但是记者好象发现斯潘老板的尸首。邦德的大名也没有见报。一位同事告诉我,警方还没有关心到你。可是另一位深造了个传说,斯潘那帮家伙正在找你,而且把你的容貌特征向下传达了。说是谁要找到你,就可以拿到一万美元的赏金。所以你还是快走为妙,最好两个人分头登船。尽量掩饰身份,上船后一直呆在房舱里不要露面。他们那帮家伙绝不会善罢甘休。现在的比分是三比。,也太丢入了。”
  邦德表示钦佩道:“你们平竞顿社的效率很高麻。我很高兴,我们终于大难不死。我过去一直认为,美国的歹徒不外乎是一群西西里岛坯子,一天到晚只知道喝喝啤酒,吃吃烤饼,或到周末结帮闯进汽车行或者百货店劫走一笔去赌场的赌本就可以了。这样看来他们的人手倒挺多的,而且坏事做绝,心狠手辣。”
  凯丝冷笑一声说:“你倒是该多多小心你的脑袋。我们真能够安然无恙地登上了船,才算是奇迹了。他们能耐可不小,千万不能小看。多谢钢钩队长仗义援手,才有了这一线生机。”
  莱特听见这话噗呼一笑。他低头看一下手表,招呼他们:“走吧,你们这对爱侣。该上路了。你们去机场搭飞机,我得在今晚赶回拉斯维喀斯,去寻那位默默无言躺下的老朋友‘赧颜’的理骨之处。要是你们还有话要说,最好等到飞到二万英尺高空时再说吧。飞机令人心胸豁达、开朗,说不定你们下了飞机就会如胶似漆!知道成语是怎么说来着?‘同病相怜’、‘患难见真情’嘛。”
  莱特驾车送他们去飞机场,大家下了车,他和凯丝热烈拥抱作别。瞅着他一瘸一拐走回的身影,邦德突然感到一阵悲伤,只觉咽咽无语,千种滋味在心头。凯丝赞道:“你这位朋友真好。”莱特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汽车开始了去沙漠都市的漫长旅程。
  “‘是的,患难见真情,”邦德答道,“莱特就是这样够哥们。”
  莱特向朋友挥手告别时,他们看见了那只闪光的钢钩。广播里传出班机准备起飞的通告:“前往芝加哥和纽约的旅客请注意,环球航空公司第九十三号班机现在开始剪票。请到第五号人口登机。’可是他们挤进了玻璃门,开始了横跨美洲大陆和大西洋的旅程。
  客机在黑暗的美洲大陆上空飞行。邦德舒服地躺着,等待进入梦乡,以便暂时忘记身上的伤疼。他想到睡在下铺的凯丝,又想到这次行动的整个进展。
  邦德心里明白,他已真心地爱上了凯丝小姐。但是她心里是什么想法呢?当年在旧金山的夜晚,歹徒们破门而人造成的创伤还在她记忆中占据重要地位吗?她对男人的嫌恶心理现在还很强烈吗?那一夜的罪恶是否真的毁了这个女子永远的幸福呢?
  在过去的这二十四小时里,在真情流露的瞬间,邦德好象已找到了问题的答案。他发觉,这位热情的姑娘从她那硬朗的假面后边不时地偷偷看着自己。是的,她曾经戴过走私犯、赌台管理员等许多假面具。“这一切毫无疑问。她如一朵经风雨摧打的花朵,正含苞待放。可是他自己真的考虑好了吗?如果向她求婚,就要一辈子在一起。结为夫妻之后,绝不可随意拂袖而去。这婚姻会给他的职业和日常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邦德在铺上翻来覆去,努力想抛开这个问题。不可操之过急,现在想婚姻这一层未免太平了。再等等着,走一步是一步吧。一个时间内不能同时考虑两件事。于是他坚决地把这个问题扔在一边。 他应该为M局长所付托的这件尚待完成的任务多考虑一下。
  到现在为止,毒蛇已有一端被他斩断了。这是它的头部,还是它的尾巴呢?很难说。邦德认为,钻石走私集团的真正幕后指挥者是伦敦的杰克·斯潘以及那位神秘莫测的ABC。 塞拉菲姆·斯潘只不过负责接收走私钻石,他的位置完全可以由别人来顶替。凯丝走掉也无关大碍。她的自首也许会使沙迪·特瑞牵连进来,但他可以暂时避避风头,风暴过去之后再露头。而杰克·斯潘以及他经营的“钻石之家”现在还未受到冲击。要尽快从凯丝那里取到AB C的电话号码,好把他抓起来。但很可能沙迪·特瑞已发觉邦德带走了凯丝一起逃走,会立刻将详情电告伦敦,要求他们改变联络方法。这样一来,邦德认为,下一个目标应是杰克·斯潘,通过他再逮捕ABC,才能挖出非洲方面的走私源。只有在ABC落网之后才能找到走私集团的起点。邦德决定, 他上了伊丽莎白轮后,应立即起草致M局长的详细报告,希望情报局和伦敦警察厅协助破案。这样一来,警察厅瓦兰斯的手下就有的忙活了。而那时邦德就没什么事了,可能白天全忙着写报告,处理办公室内的例行文件,晚上可以在他国王大道公寓中与凯丝拉拉家常。他得马上打一个电报给女佣梅小姐,让她准备好迎接他们的一切。应该买些鲜花,买些洗澡用具,晒晒床单……。想着想着,邦德就睡着了。
  经过整整十个小时的飞行,飞机来到了拉迪亚机场上空,准备着陆。
  星期天早晨八点,机场上没有多少人。他们刚下飞机,一位官员就从柏油道上迎了上来,领着他们从边门进入了候机室。候机室中还有两位年轻人,一位是平克顿社的侦探,另一位是从国务院来的职员。他们一边谈论着旅途见闻,一边等待着行李送出来。行李拿到后,他们一道从侧门离开了候机大厦。一辆红色的轿车等在外面,发动机不停地响着,后座的窗帘早已拉了下来。
  邦德和凯丝在平克顿人士的公寓等了好几个钟头。终于在午后四点钟左右,邦德和凯丝先后从有护栏的跳板登上了伊丽莎白号巨大的黑色船舷。他们被分别安置在M层甲板的两间房舱里。他们进了房间后,锁上了房门。
  但是,当凯丝和邦德先后登上船的跳板时,一名码头卸货工迅速地溜进了海关办事处的公用电话亭里。
  三小时之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码头边,车里下来了两位美国商人。他们匆匆走进移民局和海关办事处,在广播要求送客的人离开甲板以前,他们及时办好了登船的一切手续。
  两个商人中的一个是个很帅的青年,头上防雨罩的帽檐下露出一给白发。他手里提了一个手提箱,标签上写着,“B·吉里奇”。
  另一个商人长得又高又胖,小眼睛露出紧张的神色,戴着一副双焦距镜片的眼镜。他满头大汗,不时地用大手帕抹脸上的汗珠。他手里也提了一个手提箱,标签上写着,“W·温特”。下面用红墨水写着:“本人血液为B型”。
  第二十一章  心心相印
  晚上八点整,伊丽莎白号轮船的汽笛发出了巨大的吼声,使纽约曼哈顿区多少摩天大楼的玻璃窗发出震抖的响声。拖船拖着这艘巨轮慢慢地离岸,然后转了个方向,以每小时五海里的速度沿江而下。
  轮船在白玫瑰灯塔劳停了一下,让领港员下船。接着伊丽莎白号的四叶大螺旋桨将穿过海口,驶向海洋。轮船在北纬四十五度与五十度之间的海域中沿着一条狐线破浪前进,驶向大西洋的另一端,英国南部的南安浦敦港。
  邦德静静地坐在自己船房的桌前,静听船在风浪中破浪声响,不禁想起了在战争年代自己乘着这艘轮船的航行经历。那时候,他乘的轮船在南大西洋中航行,要返回战火熊熊的欧洲,遇到了德国的潜水艇,于是就开始了捉迷藏游戏。现在这次航行虽然多少也有点危险,但和当时那次航行相比,可要好得多了。现在有各种导航电子设备保护,轮船就如东方君王,前后有步卒和骑士的保驾。对邦德来说,这次旅行的最大的麻烦不过是消化不良和疲倦。
  他拿起电话话筒,给凯丝小姐打电话。当凯丝听出他的声音时,发出了戏剧性叫喊,“海员就怕出海。现在我们还在哈德逊运河,我就开始晕船了。
  "确也一样,”邦德对她说,“躺在屋子里,什么也不想吃,只是吃点镇静剂和喝点香槟酒。这两三天内我恐怕都会这样的。我打算请医生来看看,或者清土耳其浴池的按摩师来给我好好治疗一下。不过这几天不露面,对我们没什么害处。他们能安排在纽约让我们赶上这班船,可真是不容易呀。”
  “好吧,不过你可要答应我,每天给我打电话,”凯丝撒娇地说,“只要我感觉稍微舒服一点,能吃一点鱼子酱时,你就得陪我去大餐厅去吃饭。好吗,我会听话的。”
  邦德哈哈大笑起来,说:“讲条件的话,我也有交换的条件。仔细听着,我要你仔细回想一下有关伦敦的ABC的一切交易情况。 告诉我他的电话号码和其他有关细节。我身体稍微好些,就会尽快给你讲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我对它发生兴趣的原因。我们呆在房是这一段时间里,只有相互信赖才行。你看这条件怎么样?”
  “好吧,”姑娘想也不想一回答应下来。她似乎已决心浪子回头,想完全与过去决裂。 邦德在电话上和她谈了足有十分钟。除了还没有获得ABC的详细消息外,其他方面真是很有进展。
  他挂断电话,又按电铃叫来了乘务员,要了晚餐,然后开始埋头拟写当晚要发出的电报稿,并把它译成指定的密码。
  轮船静静地驶入暗夜。船上这三千五百人,如同一个临时城镇,开始了它五天的海上生活。就和其他有人口聚集的地方一样,在这个城镇中会发生许多事件和案件,包括盗窃、殴打、诱奸、酗酒和欺诈,也许还可能有一两个婴儿出生,也许也会有人自杀。在横越大西洋每一百次航程中,就会有一次谋杀案件。
  当这座钢铁城镇迎着汹涌的波涛轻快地向前行驶时,当夜晚的海风急促绕着枪杆发出呼啸时,船上的无线电通讯天线正把不同的电文传送到英国港电台值班员手中。
  东部标准时间晚上十点整,值班报务员将一份电报发了出去,电文如下:“伦敦海顿公园钻石之家转交ABC: 对象在船上。如需采取措施,速告。并告酬金。温特”。
  一小时以后,伊丽莎白号的报务员正在为即将拍发的一封长达五百五十字的电报而叹气。那封长电报是发往伦敦摄政公园国际进出口公司业务经理的。这时,他收到了英国电台发来的一封简明的电报,收报人为“伊丽莎白号头等舱乘客温特先生”,电文为:“希速结果凯丝,酬金二万美元。其他对象抵英国时再处理。ABC。”
  报务员从客人名单中查找温特先生的名字,然后把电报放人信封送到邦德和凯丝下一层的一间房舱中。舱内的两位乘客正在玩纸牌。侍者送完电报离开时,听到大胖子诡秘地对那个有一给白头的同伴说:“哎,你知道么?有两万美元。够花一阵子的,伙计!”
  上船的第三天,邦德和凯丝约好在观景厅喝酒,然后去餐厅一同吃饭。那天中午,海上风和日丽,微波不兴。邦德正在房舱里吃午饭,收到了用轮船信笺写的一张纸条,从上面的圆润的笔迹可以猜出是个女人写来的。上面写道:“今天设法见一次面。勿误。”
  三天的分别让格外想念对方。可邦德到了酒吧间的一个幽暗角落与她见面时,发现她一肚子怨恨之意。
  “这是什么地方呀?”她讥讽道,“难道你认为和我在一块儿丢人吗?我穿着这身好莱坞最流行的衣服,可你却故意把我拉到这个阴暗的角落来。你当我是老姑娘没人要吗?我原想在这船上可以找点玩的,可你却把我藏在一边,好象生怕我患了伤风会传染别人似的。”
  “好了,好了,说够了没有?”邦德说,“你总是有办法让人对你没办法。”
  “你希望女孩子在这艘伊丽莎白皇后号轮船干什么?钓鱼吗?”
  她的话说得邦德不禁笑了出来。他抬手叫来了侍者,要了两杯带鲜柠檬片的优特加和淡味马丁尼鸡尾酒。
  凯丝说,“我给我的姐们写了一封信。来,我来给你念念。”说着,她拿着腔怪声怪气地背诵道:“亲爱的阿姐;我跟一位长得很帅的英国佬在一起玩得很痛快。可恶的是他似乎对我们家的珠宝更感兴趣。我怎么办呢?你的迷们的小妹敬上。”她态度突然一变,轻轻用手掌压住邦德的手:“詹姆斯,你听我说嘛。我真的很高兴。我爱呆在这儿,我爱跟你在一起。更爱这个没人的角落。别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我是高兴极了。所以我想和你开个这样的玩笑。你不会在意吧?”
  她上身穿了一件奶黄色的丝衬衣,下身穿的是深灰色棉毛混纺裙子。她的皮肤被太阳晒成了淡淡咖啡色。她身上没有任何首饰,只在手腕上系了一只女表。那只压在邦德手背上的棕色的小手也没有涂指甲油。灿烂的阳光照在她金黄的头发上,也照亮了那对无限柔情的灰色眼睛。她可爱地笑着,露出了白玉般的牙齿。
  “不会,”邦德连忙道,“怎么会呢?凯丝。我对你的一切都非常满意。”
  她如他看着,轻轻点了点头。侍者送来了两杯酒,她连忙把她的手从他手拿开,从酒杯颈部向她做了个鬼脸。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好吗?”她一本正经过,“第一个问题,你干这行,老板是谁?我在伦敦那个旅馆里头一次见到你对,我就怀疑你是个骗子。但是等你走出房间后, 我又想你不可能是那种人。我也曾想过给ABC打个电话,说说我的怀疑点,免得以后遇上大麻烦。可是,我不知为什么偏偏就没有那样做。詹姆斯,说吧,老老实实给我交待清楚。”
  “我在替政府办事,’邦德告诉她,“他们决意摧毁钻石私集。”
  “你是密探吗?”
  “不,只是一名公务员。”
  “好的。那么,等我们到伦敦上岸后,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呢?把我关起来?”
  “没错,不过是关在我公寓的空房间里。”
  ““那还差不多。我会成为英国女王陛下的臣民么?我倒满希望这样。”
  “我也希望,我们能帮你办到。”
  过了几秒钟,她忽然又问:“你给过婚没有?或者跟别人同居过没有?”
  “没有。不过倒是有过风流韵事。”
  “噢,你原来是喜欢跟女人睡觉的男人。告诉我,那么你干嘛不结婚呢?”
  “因为我觉着还是过单身生活更适合自己。据我所知,大多数的婚姻不是1+l—2,而是1-l—0。”
  凯丝细想了想,说:“你说的也许是有点道理,但是这要看你希望是个什么样的加法,是往圆满这方面加呢,还是往破裂这方面加。但是你要是打光棍一辈子,这一生也算不得是个圆满呀。”
  “那么,你自己呢?”
  她没想到他会反问自己。“也许我过去一直在过着非人的生活,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回答道,“你是不是认为我应该嫁给谁?要我嫁给沙迪·特瑞吗?”
  "世上有的是可嫁的男儿。”
  “胡说,压根儿就没有,”她有点生气地说,“也许你认为,我不该跟那帮家伙同流合污。这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错就错在一开始就跨入了邪门。”她的怒火渐渐熄灭,变得楚楚可怜。“詹姆斯,人总有走错路的时候,我就是这样。而且往往是被迫的时。”
  邦德紧握住她的手。“凯丝,我了解,”他安慰她,“莱特已告诉过我作的一些情况,所以我一直不想问你这方面的事。你也用不着追悔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在船上过的是今天,今天,知道吗?”他换了个话题说,“好了,现在跟我谈谈,你为什么叫蒂法妮呢?在冠冕大旅馆担任赌台管理员,是什么样滋味?你的牌艺从那儿学来的?怎么那么老道?你能玩一手好牌,我想,别的技术也一定能学好。”
  “多谢夸奖, ’似挖苦说,“我玩牌的确还可以。至于我为例u这个名字,那是因为我老爸知道我是个丫头,非常难受。他扔给母亲一千美元,和一块蒂法妮美容公司的粉饼,就加入了海军陆战队当兵去了。在攻打硫磺助脉战役中,他死在战场了。于是我母亲管我叫蒂法统。凯丝,带我外出谋生。她开始只是养了几名应召姑娘,后来胆子越来越大……
  “也许这种经历你听起来不太舒服把?”她又骄傲又有些自卑地说。
  “别这么想,”邦德坦然道,“又不是你去当应召姑娘。”
  她耸了耸肩,继续说,“后来一伙歹徒把我们的家顺了个稀巴烂,”讲到这里,她举起酒杯,一口喝光最后见病马丁尼酒。“这样,我只好独自一人出去闯世界了,开始找了一些女孩子做的工作。有一天,我跑到里诺城去找活儿干。那儿正好有一个赌场管理学校,我签约进了学校,拼命地学习。我主修的是双骰子、轮盘台和二十一点。学赌台管理挣的钱还可以,每周能赚二百美元。男人喜欢女发牌人,女顾客也感觉安心一些,以为女发牌人对人和蔼些。也许女人给人们的印象就是这样。不过,什么事干久了,也觉不出那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这差事并不象想象中那么好混。”
  讲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笑着对他说:“我讲完了,现在该轮到你啦。再给我要一杯酒吧,然后你告诉我,能和你相加的应是什么样的女人。”
  邦德又要了两杯酒。 他点上一支香烟,然后说:o我想,她应是爱我的,而且又会烹调法国菜。”
  “天啊。那么给你找个会炒菜和睡觉的老太婆,你要不要?”
  “哦,不,女人该有的,她当然样样都有。”邦德打量着她说,“而且,她还有金发,灰眼睛,一张不饶人的嘴巴,完美的身材。此外她还得会讲各式各样的笑话,知道怎么打扮,会玩扑克牌等等。这些都应是这个女人所拥有的特点。”
  “如果你找到了这样的女人,会娶她吗?”
  “也未必,”邦德说,“说老实话,我也算结过婚了。我已经娶了一个老头子。他的姓氏的第一个字母是M。如果我打算跟一位女性结婚,我得先跟他办离婚手续。可是我还没下定决心是否跟他一刀两断呢。再说,那个女人和我结婚后,会不会成天给我下指示,让我在厨房里忙个不停呢?有了夫妻的名份,一定少不了吵嘴,那我整天耳朵边总是听到象‘这是你做的!你还想赖吗?又胡说,那可不是我’之类的唠叨。要是过那种日子,我简直要死,只会想溜之大吉,最好公家派我去日本出差。那么只有让夫人独守空房了。”
  “你想要孩子吗?”
  “我喜欢要几个,’邦德直截了当地说,“不过最好在我退休之后。否则,孩子可受苦了。 我干的这行, 成天提着脑袋走。’他看了看酒杯,然后一饮而尽。“凯丝,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想,每个女人都希望回到家的时候,能看见自家客厅桌子上摆着一顶男人的帽子,”凯丝若有所思地说,“可惜的是,我一直没发现帽子底下有一个看得顺眼的面孔。一旦落进阴沟,你就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了?你自己已经蓬头垢面,哪还有兴致再向外张望。得过且过吧。与斯潘兄弟们合伙子时,从来不愁吃穿问题,也可以存起一些钱来。可是在那帮人里面,女孩子别想找到对自己好的人。你不得不常常在房间门外贴上‘请勿打扰’之类的提示。我现在已经过腻了那种生活。我告诉你百老汇歌舞班姑娘的一句俏皮话吧。她们说,‘如果你在你的衣筐里找不到一件男人的衬衣,洗这筐衣服才叫乏味。”’
  邦德被逗得哈哈大笑:“唔,现在好了,你已经出来了,脱离阴沟了。不过,塞拉菲姆怎么样?我看那天,在火车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她的眼睛闪出一线怒光,从餐桌旁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邦德暗自咒骂自己,连忙掏出钱放在帐单旁边,匆匆跟了上去。他一直追到甲板上,才赶上她。他说:“凯丝,你得让我把话说完。”
  她转过身来, 面对着他, “你怎么能这样呢?”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你怎么能忍心破坏这么美好的夜晚呢?”她毅然地转身,对着窗户,把手伸到提包里找手帕。抹干眼泪后,她又说:“你真让人不能理解。”
  邦德伸出手环抱着她。“我的宝贝,”他知道,只有爱才能愈合这场误会,当然少不了费上一番口舌。“我绝对没有想让你伤心。我只是好奇罢了。那天晚上,在‘炮弹号’上我们度过的那个可怕的晚上还记得吗?当我看见桌上摆了两份餐具时,心里的创伤比起之后所受的皮开肉绽之苦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只想随便问问。”
  她将信将疑地抬起头望着他。“你是说……”她死死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你那时就爱我?"
  “别装傻了,”邦德说,“难道你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么?”
  她没有回答他,转过身去向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几只海鸥在船舷附近上下翻飞。沉默了一会儿,她问道:“你读过《爱丽斯漫游奇境》那本书没有?”
  “小时候读过,怎么了?”
  “我常常默默地背诵其中的一段话,”她说,“我喜欢那段话。‘啊!小老鼠,你可知道使我脱离这个泪地的方法?我在这里面游来游去,已经精疲力尽了。啊,小老鼠!’记得这一段话吗?是的,我以为你会向我指明脱逃的方法,却没想到你反手一击,我心里怎么能不生气呢?”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想我伤害我。”
  邦德静静地看着她的樱唇,情不自禁吻了吻,但她的反应一点儿也不热烈。她的眼里又溢出笑意。她挽住他的手臂,向敞开门的电梯走去。“送我下去,”她说,“我要回舱里重新打扮一下。到公共场所抛头露面以前,我必须得好好地化妆。”她用力拖着他的臂膀,粗声说:“现在,你也该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了吧?我想,这是女皇陛下的臣民最起码要做到的一点。你们英国人最会标榜浴室文明。”
  邦德送她回房,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里。他先洗了一个热水澡,接着又用冷水淋了一下。完了之后,他躺在床上静静地回味她说过的话,嘴角上不由牵出会心的微笑。她此时想必也在浴缸中,望着水龙头出神,心里想着我这个英国佬。
  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侍者走了进来,把一个托盘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邦德问。
  “是厨师送给您尝尝味道的,”侍者恭敬地回答,鞠躬而退,随手带上了房门。
  邦德从床上下来,走过去看看盘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不禁笑了起来。托盘上面有一小瓶香槟酒和一只小火锅。火锅里面盛着土司和煎牛排。盘中还有一盘法式调味汁。托盘里有一张纸条,用铅笔写着:“这炸牛排以及法式调味汁是凯丝小姐亲手烹制,我并没有帮她的忙。”下面签字处是:“厨师”。
  邦德斟上了一杯香槟,把调味汁厚厚地涂在牛排上,开始大吃起来。他拿起电话的话筒。
  “蒂法妮吗?”
  他听见话筒里传出的得意笑声。
  “我说,这道牛排和法式调味对…”
  他的话未讲完,就挂了线,让她体会一下猪的滋味。”
  第二十二章  船中乐趣
  晚上十一点,伊丽莎白号轮船的阳台餐厅只剩几个客人了。轮船在漆黑的汪洋中缓缓地向前行驶。月光如银,大海在轻轻地叹息着。
  在餐厅靠船尾的地方,一对男女依偎在一起。轮船轻轻地摇啊摇,大海要睡着了。
  现在有的是时间来谈情说爱了。也不必斗嘴了,也不必山盟海誓了。夜色已深。他俩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他们站在通往甲板的电梯间的门口。凯丝说:“詹姆斯,我有个主意。我们再去喝点儿掺薄荷糖和奶油的热咖啡。我早就听说过,这种大轮船上有类似赛马赌法一样的‘航程预测赛会’,我们不如乘机捞上一把呢?怎么样?”
  “好啊,一切听你的。’他把她搂得更紧,慢慢朝休息厅走去。琴师正在舞厅接待室中调试乐器。“我可不想去买什么赌票。那种玩意纯粹是为了他们捞钱。要把抽头的百分之五作为慈善会基金,那么中奖机会恐怕比拉斯维喀斯还要少。”
  吸烟室里几乎没有人。他们在屋内一角坐下。在屋子的另一端,一张长桌子上放着装了各种航程号的盒子,主持人裁定时用的小木锤,还有装着凉水的玻璃瓶。一个侍者在桌边忙着整理。拍卖会的会场。
  他们刚才进来时,室内还空着很多桌椅。可是在邦德向侍者要咖啡的时候,侧门倏地敞开,一大群客人涌进来,不久吸烟室就坐下了百多号人。
  拍卖会的主持人是位大腹便便、喜欢说笑的英国中部人。他身穿晚礼服,襟上插了一朵红色的石竹花。他站在那张长桌后面,招呼大家安静,然后宣布了船长预测今后二十四小时内本船的航行距离。按照船长的估计,航行距离奖在七百二十海里与七百三十九海里之间。凡属低于七百二十海里的数字叫作低线。而超过七百三十九海里的数字叫作高线。主持人接着说:“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让我们大家来看看,今天能否有人能打破本船航程预测赛的最高奖金记录,那就是二千四百英镑。”室内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一位侍者把一只方盒端到一个看来最富有的女人面前,然后由她从盒里抽出一张纸条。侍者接过纸条、递给了主持人。
  “女士们、 先生们,今天第一个数字就非常有挑战性,是738。这个数字很接近船长预测的高限。今晚在场的有不少陌生的面孔,我相信我们大家一定都感到现在海面上风平浪静, 那么,这个数字就十分吸引人。女士们、先生们,对738号,我来开个价。五十镑有人要吗?哪位先生或女士愿意花五个榜买下这个多么幸运的号码?那边有人说二十,是吗?好吧,我们总算有了一个底价。还有添一点的没有?那位太太要二十五,好的,谢谢你,太太。好的,有人说三十了。哦,四十镑。我的朋友罗布莱加到四十五磅。 谢谢你,查理。还有哪位给738号加码?五十。谢谢你,夫人。好了,现在我们回到了我开初报的那个数字上。有哪位愿意出比五十镑多一点?有没有人愿意再多出一点?这可是一个接近高线的号头。今天大海宁静。只有五十镑?有谁出五十五么?还有人出吗?那就以五十铸成交了。”说着,他举起锤子好地一声敲在桌上,成交了。
  “这个主持人还不算太糟。”邦德解释说,“这是个不错的号头,价钱也公道。如果天气一直这样好,而且又没有人出事,那么买高线的人就会很多,说不定要超出‘一大包’。人人都觉得在这种天气,二十四小时内轮船肯定能航行七百三十九海里以上。”
  “你所说的‘一大包’是什么意思?”凯丝问。
  “一包是二百英镑,或者还多点。我估计一个普通号头要值一百英镑。不过,第一个号头,往往因观众温度还不够,总是便宜些。这种赌博上,最好的玩法就是买头号。”
  邦德解释完时,第二个号头已被主持人一锤敲定,以九十镑的价格卖给一位十分激动的漂亮姑娘了。给她出钱的是她身旁一位头发花白、皮肤白皙的老绅士。
  “詹姆斯,替我也买一个,”凯丝不服气地说,“你对女朋友不够意思。瞧瞧人家。”
  “你没看他头发都白了吗?”邦德辩白说,“男人一过不惑之年,就不再受女色诱惑。那时他的嗜好不外是大把大把地花票子或者没完没了地讲故事。”说到这儿,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在我现在还没有到四十岁呢。”
  “别耍贫嘴,”凯丝挥了挥手,“我常听人说,应该找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作情人,我看你也不象是守财奴呀。是不是女皇的臣民在轮船上公然聚赌,是冒犯法律……?”
  “轮船一旦离岸三英里就算航行在公海上,就谁也甭想再管了。”邦德解释说,“但是,轮船公司还是非常谨慎地管理这类活动的。我念给你听,”他从桌面上捡起一张桔黄色纸卡。那是一张《轮船航程预测赛会简章太地读道:“……为避免误会.轮船公司重申对上述赛会的立场。本公司限制本船休息厅管理人员或其他工作人员参与航程预测会。’邦德眼皮抬了抬。“你瞧,他是在说,他们自己不能参加这种赌博。再看下面写的;‘轮船公司建议由乘客推荐代表组成一个委员会,以便监督赛会。只有在公余之暇,并受到聘请,休息厅管事才能协助委员会工作,主持拍卖事宜。’他们真够滑头的。他们把任何问题、任何责任全部都推到委员会身上了。再听下面讲的什么。’她接着往下念,“体公司特别吁请赛会方面不得超过国家有关外币及英镑支票进入国境之最高限额。”’
  邦德放下纸卡说,‘他们的明堂还多着呢。’她笑道,“比如我刚才为你买下那张号头,万一中了奖,你赢了二千英镑,但问题是你怎么带走呢?你想要保住那一笔钱,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把支票塞在吊袜带里混过海关,这不是让我们重抄老本行吗?这一次是我陪你一块儿冒险。”
  凯丝听了邦德的一番讨厌的劝告后,挖苦地说:“从前,我听别人给罗讲过一个故事。故事中说,在一个匪帮中,有一个熟知所有赌博的老坏蛋,名叫阿布德巴。他精通赛马的赢家比率,定号头的百分比,和所有动脑子的算计,所以人们管他叫老妖怪。好了,从你刚才不愿意为朋友花钱,而用一番臭理论来搪塞的行为来看,你恐怕算得上第二号老妖怪了。好吧,”她耸了耸肩膀说,“为女朋友再要一杯酒,总不会不应该吧?”
  邦德向侍者招手,要了鸡尾酒。凯丝凑近他耳边低语道:“其实我已不打算再喝了。你替我喝吧。我希望自己今晚象星期天晚上一样清醒。”说完,她坐直了身子。“看看,现在又搞什么名堂,”她不耐烦地说,“我倒想看一些热闹的,要不太乏味了。”
  “马上就有好瞧的了,”邦德安慰道。这时,主持人提高嗓门,室内观众们屏息以待。“女士们,先生们,”主席用动人的声调说,“我们提出一个宝贵的问题。哪位先生愿意出价一百镑,来选择航行是‘远程’还是‘近程’呢?我相信各位明白这个问题。现在外面风平浪静,我想今晚受人青睐的选择应是‘远程’。那么哪一位愿意出一百倍买‘远程’或者‘近程’呢?谢谢,这位先生。好,有人出一百一十,一百二十,一百三十。谢谢,夫人。”
  “一百五十倍!”离邦德桌位不远处一个男的声音。
  “一百六十镑!”一个女人的声音。
  刚才的那个男人单调地叫了一百七十镑。
  “一百八十镑。”
  “两百镑。”
  听到这个价钱,邦德不由回头望了望。
  喊价的是个大胖子,但头却很小而圆,长着一双冷酷而尖利的鼠眼。他正拿着望远镜聚精会神地眺视着主持人。那人的颈脖又扁又肥,黑发的根部汗水直流。他用手掏出一块手帕抹汗,从左颊转到预后,再由右手接过来把整个头瞧了个遍,直到沁出汗味的鼻尖为止。
  这时,有人喊道:“两百一十镑。”
  那个胖子的下巴稍稍动了一下,稳稳地用美国腔叫道:“二百二十镑。”那声音似乎在邦德的脑海里略地敲响了记忆之键。怎么回事?他盯着那个胖子,在脑海中翻箱倒柜,寻找记忆的标签,这脸庞?语气?在英国还是在美国?
  他一时无法肯定,再看他身旁的那个男人。怎么他也有一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样子是很年轻,但长得怪怪的,头顶上有一绝少年白发,浅棕色眼睛,长长的睫毛,颇为好看的长相,却被宽薄的嘴巴上面的鼻子破坏殆尽了。他正咧着嘴笑,好象信箱的投信口。
  “两百五十镑。”那个胖子又机械地继续加码。
  邦德转过脸来问凯丝:“以前你见过那两个人没有?”她注意到他眼底露出的焦虑,“没有,”斩钉截铁的声音,“从来没见过。你家觉到他们什么吗?”
  邦德又朝那两个人瞟了一眼。“没有,’他有些犹疑不决,“没有,我想没有什么地方让人怀疑的。”
  热烈掌声过后,主持人眉开眼笑地轻轻敲着桌面说:“女士们,先生们,这一次真热闹。这位穿漂亮的粉红色礼服的太太愿意出三百镑。”观众们转脸,伸着脖子张望,互相打听着:“她是谁产主持人又转向大胖子,问道:“先生,我能给您加到三百二十镑吗?”
  “三百五十镑。”大胖子答道。
  “四百镑。”穿粉红色礼服的太太尖声叫道。
  “五百镑。”这声音冷模无情,简直走了调。
  穿粉红色礼服的太太跟她身旁的男人激烈地辩论着。那男人怒气冲冲,对主持人看了看,摇了摇头,表示放弃。
  “还有没有人出更高的价钱,五百镑?”主持人间观众。他显然知道这是大伙儿哄抬出来的最高标价。“我们等一等,看还有没有人要,”不睡好的一声,“好的,卖给那边的那位先生,我认为大家应该鼓掌祝贺他。”他领头拍掌,大伙儿也跟着鼓起掌来,尽管人们从心底里都希望穿粉红色礼服的女上赢。
  大脖子抬起屁股,欠了欠身,脸上一点儿也没有对大家掌声表示领情的样子。
  “现在我们按规矩问一下这位先生,您愿意要哪一程,远程还是近稷?”人们都认为主持人讲的都是些废话。这是十分明显的事。
  “近程。”
  拥挤嘈杂的休息室里突然鸦雀无声,随即响起人们喊喊喳喳的议论声。毫无疑问,在风平浪静的情况下,人们都一定会买通程。伊丽莎白号轮船目前的速度至少是每小时三十海里。他偏偏会买近程。难道他事先知道了什么秘密?难道他贿赂了船上的船员?或者他知道不久轮船将会遇上大风暴?
  主持人轻轻敲着桌面,大家安静下来越又重复地问一声;“我再问您一次,您是说要实近稷吗?”
  “没错”
  主持人又在桌面上好好地跌了两下,“女士们,先生们,那样的话,我们将继续售卖‘远程’,夫人。”他冲着穿粉色礼服的太太频频额首,“请您给远程开个价钱,怎么样?”
  邦德对凯丝说:“这真是怪,非常的怪呀!目前海波不兴,怎么会想到花那么高的价钱去买近程?”他接着说,“唯一的解释是他们心怀鬼胎,知道会出什么事。或者一定有人告诉他们要出事。”他转身又朝那个人看了一眼,回过头道:“他俩似乎正在注意我们两个呢。”
  凯丝也掠过邦德的肩头朝他们那边看去。 “他们不再注意我们了, ”她说。“你看出来这两个人一定不安好心吗?白头发的那一个看起来有点笨手笨脚的。大胖子有时还吸自个儿的大拇指。他们好象有点神经兮兮的。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吸大拇指?’邦德问道。他用手拢了拢头发,竭力在记忆中寻找着。
  她如果容他再想一会儿,也许他已经想起来了。可是这会儿,她抓住他的手,靠在他身上,金发轻拂着他的面庞,娇声娇气地说:“我在这儿呆腻了。带我到其他地方去,好不好?”
  他们于是起身离开嘈杂的休息室,向楼梯口走去。邦德伸出手搂住她的纤腰,她的头偎在他的肩上,两人各怀着心思走向舱房。
  走到凯丝的房门口时,她没有去开门,而是拖着他继续往前走。她轻声说道:“我要去你的房里……。”
  邦德没作声,两人走进舱房时,他关上门,转过身,紧紧把她搂抱在身上。他温柔地唤她:“宝贝。”捧住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  生死搏斗
  在电话铃响起来之前,邦德只清楚地记得,凯丝临睡前柔柔的声音:“宝贝儿,别向左侧睡觉,那样会加重心脏的负担。你最好转过来睡。”他听话地翻了个身,房门培地一声关上了。他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把她的耳语、海洋的轻叹以及轮船微微的颤动统统带进了无边的黑暗。
  电话铃声大作,响彻了这间黝黑安静的小屋子。邦德嘴里骂着拿起听筒,只听一个声音说:‘沈生,实在对不起,吵醒了你的好梦。我是电讯定的报务员。我们刚刚收到了一份发给你的电报,上面注明‘加急件’字样。是我给你读一下呢,还是给您送过去?”
  “你给我送来吧,”邦德说,“谢谢你。”
  他拧亮电灯,从床上下来,使劲地摇了摇头,想让脑筋清醒过来,刚才两情相依的回忆早已不复存在了。
  他走进浴室,打开莲篷头,冲了足足一分钟,然后匆匆擦干了身体,穿上了衣服。
  有人在门上敲了一下。他打开fi,接过电报,在桌旁坐了下来,开始阅读电文。当他看了一眼电文,眼睛就渐渐眯成一条缝,头皮也开始绷紧,隐隐作痛。
  这封电报是由英国情报局参谋长发来的,电文如下:
  l.我们秘密搜查了钻石之家寨伊经理的办公桌, 发现了一封伊丽莎白号温将发给ABC电报,说他已查明你及凯丝在船上,请示如何行动。ABC复温特的电稿中要求干掉凯丝,报
  酬为两万美元;
  2我们认为ABC即塞伊经理,其法文姓名编写字母正好是 ABC;
  3.估计塞伊已获悉警方的搜查, 昨天已飞往巴黎。据国际刑警总署报告,此人现已抵北非达喀尔。这一情报证实了我们的推测,即钻石走私集团起源于塞拉利昂矿场,然后穿越边界运至法属几内亚。我们已派人严密监视塞拉利昂某外国牙科医生;
  4, 空军已在博斯库姆基地备受堪培拉号喷气飞机,你明晚抵达后搭机在飞往塞拉利昂。
  参谋长
  邦德僵直地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一把抓过电话听筒说:‘接凯丝小姐的房间。”
  他听见电话接通的声响,但却没有人接电话。他连忙放下听筒,开了门,沿着走廊向她房间跑去。门打开着,但里面没有人。床上的用品都整整齐齐地放着,不象有人睡过的样子。电灯还亮着。她的手提箱放在门边的地毯上,睡衣和其他东西撒在手提箱旁的地上。想必是她从他的房间回来时,已有人预先藏在门后,也许她被人一棒打晕过去,然后又可能是怎么样呢?
  他向浴室中看了看。也没有人。
  邦德站在屋子的中央,从头到脚象被人浇了一身冰水。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呢?在杀人灭口以前,那凶手一定会审问她一次,查出她知道什么,泄漏了什么,并要了解有关邦德的情况。估计是把她带到他们的房舱中,这样可以不受别人的干扰。即使在半路碰到人,只需摇摇头说:‘昨晚她酒喝得太多了。不必帮忙,我自己能行。”但是他们在哪个房间呢?
  邦德一边匆匆沿着过道跑,一边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下半夜三点钟。估计她离开自己的房间大约是两点多。要不要报告部长?算了,那可要费一番口舌去解释,这必然耽误了事情。而那帮人肯定会说,“亲爱的先生,这事看来不大可能发生在这条船上。”然后会试图安慰他,“当然,我们会尽力而为的……”警卫长会露出怀疑的眼神,他会认为邦德是喝多了或者认为小两口吵了嘴。他甚至会怀疑他是不是想延缓轮船航速,以赢得“近程’储赛。
  是啊。有人失踪,可能落海了,船会因此而降低航速或干脆停下来。
  邦德跑回屋中,在乘客名单上一个劲地寻找。温特,这不是吗,第四十九号房舱,正好住在邦德脚下的一层的房间。突然间,邦德觉得自己脑门上象挨了一记。温特与吉德!就是那两个带着面罩去泥浆浴室教训骑师贝尔的家伙!他再一次复核乘客名单。四十九号,没错。同屋的还有位叫吉里奇的乘客。在他从伦敦飞往纽约的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班机上,他不是见过那个大胖子和一位白头少年吗?那人的公文包上的写着;“本人血液为a型”。原来那两个家伙一直在暗中监视他和凯丝。莱特也曾向他描述过这两个打手,“他外号叫瘟弟,最讨厌外出旅行。总有一天他会后悔没请外科医生烧掉他那拇指上的骨瘤的。”他清楚地记得,那个长了纪瘤节的拇指,扳住左轮手枪,对着在木箱中躺着的贝尔。在刚才的拍卖会上,他听到凯丝说过,“那个大胖子在吸他的大拇指。”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两个家伙花高价买下“近沙’。原来他们想利用已安排下的命案来发意外横财。假如船上发现出事了,就会怀疑有人落海。轮船会停下来,到处搜寻,这样那三千镑奖金就自然会落到他们的腰包里。
  肯定不会错,他们就是从底特律城来的温特与吉德.
  邦德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的镜头,尤如看着栩栩栩如生的影片。他立即打开自己的小公文包,从中取出手枪的消音器,然后从橱柜下面掏出手枪,把消音器会在枪口上。他心里在盘算着可能出现的黄犯。
  他找出了船票,仔细研究在船票背面印着的客舱平面图。四十九号舱正好位于他这间房舱的底下一层。是否能一枪打断房她的门锁,在他们来不及反应前制服他们?这个方案把握住不大。他们可能会同时锁上了门而且挂上了门闩。可不可以向船方讲明凯丝失踪的事,要求他们打开四十九号船旁边的房舱,在那个舱客人们睁大眼睛问“这是怎么回事”时,他由侧门闯进四十九号呢?
  邦德把手枪掖进裤腰带里,打开舷窗的横扶。他侧身举腿让肩部通过洞口对,发现窗台边还有一英寸多的边沿。他神头向下面望去。下面八英尺至九英尺的地方,有两个灯光微弱的圆孔。夜很寂静,海面上也没有风浪。舷窗正好在轮船背光的一面。下面房给约两只国航定有没有闩住?
  邦德返回到屋子里。他从床上揭下白床单,把它撕成两半,并打了个结把它们连在一起。这样一定够长了。如果他此次行动成功,他再把四十九号的白床单拿回来,让乘务员把床单的会失记在温特的帐上。
  如果他万一失赅,那就没什么好讲的。
  邦德把床单绞成绳索,并使劲扯了一下,试试它的牢度。看来没什么问题。他把绳子的一端控申在舱口的铰链上,顺便看了一下手表。从他接到电报到现在,才过了十H分钟。 出事的时候是什么时间呢?他咬紧牙关,把床单慢慢地顺了下去,然后爬出了舷窗。
  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往下看,也不要朝上看。不用担心自己打的结,肯定能吃得住的。他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往下滑去。
  夜风轻拂,下面海涛的澎湃声入耳而来。顶上桅杆间发出烯噱的响声。遥远的天边,几颗闪亮的星斗围绕着轮船两只桅杆徐徐移动。
  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想这艘大轮船,不要想下面那翻腾的海洋,不要想会斩断你的身体的四叶螺旋桨。就当自己是从苹果树上往下爬的顽童,果园中安安静静的,下面是软软的草坪。
  邦德不再乱想,注意力集中在自己两只手上。他觉出自己象只昆虫爬在粗糙的墙壁上。他的脚踝擦着粗糙的涂料,脚尖再往下探索,寻找舷窗的边缘。
  终于碰到了。他感觉右脚尖接触到了一个窗口的凸缘。不能再往下滑了。他冷脚尖继续试探,慢慢地移到玻璃窗前,触到了垂下的窗帘。他现在要将身子再往下滑一点。最困难的时候即将过去,胜利即在眼前。
  他继续往下滑了一段距离,使自己的脸部正对着舷窗。他用一只手臂抓住舷窗的凸线,分担床单承受的力量,然后放下两臂。他全身都绷紧了,积蓄着穿过舷窗的力量,准备着最后朝下方跳下去。他的右手必须放在腰边,紧紧握住枪柄。
  窗帘轻轻地拂过他的面颊,他凝神细听,忘记了自己刚才的历险,不去理会脚下的汹涌波涛,用力地屏住呼吸。
  房舱传出了模糊的交谈声。一个男人说了句什么,一个女人哭泣地答道:“没有。”
  过了一会,听见一声清脆的掴掌声,女人叫了出来。因为这意外的声音,邦德的身子不由自由向室内倾倒,好象有根绳子往下拉他似的。他决定从舷窗往下跳。他不知道自己越过三英尺直径的玻璃框会碰上什么。他用左手捂在额前保护着头部,右手按在腰带上的枪柄上,猛地一下向舷窗冲去。
  他掉在了一个衣箱上,他顺势翻了一个跟头,站起身来,大跨了几步,低低地蹲在地上,右手握枪对准目标。他紧抿着嘴唇,手因为过度用劲而在发抖。
  透过准星着去,那两双鼠眼在忽左忽右地乱跑。这把漆黑的手枪刚好竖在两个男人的中央。
  “别动!"邦德大喝一声,站了起来。这一声大吼使屋内的人都愣了一下。他已完全控制局面。黑洞洞的枪口已不言自明。
  “谁让你来的?”大脖子向他问,“这里没有你的事。”从他的语词中看来,这个家伙只是将信将疑,并无任何紧张,也不显得惊讶。
  “想来凑凑热闹吗?”那家伙又补了一句。
  大脖子穿着短袖衬衣,坐在穿衣镜旁的凳子上,汗水满面的脸庞上一双老鼠眼睛眨巴眨巴个不停。凯丝坐在离大胖子不远的一只皮质面矮凳上、她身上的衣服已被剥光,只穿一条肉色紧身裤。大胖子的大腿紧紧地压着她的双膝。她的脸上挨了巴掌,露出红红的手印。她转过身来看着邦德,眼神有些发憎,两片嘴唇不敢相信地大张着。
  长着一缕白发的青年躺在床上休息。他挥起一只手腕,另一只手正准备从腋下的枪吊带里抽枪。他呆呆地望着邦德,两片嘴唇好象信箱缝似的咧开着。他的牙齿紧紧咬着一根牙签,仿佛毒蛇口中的舌头。
  邦德把枪口对着这两个人的中央,眼睛一刻也不离开这两个人。他用紧张而低沉的声音说,“凯丝,跪下来,慢慢离开那个人。低着头到屋子中央来。”
  他没有去看她,目光依然紧盯着坐在凳子上和躺在床上的两个男人。她慢慢地移出了射击范围。
  “詹姆斯,我好了。”她声音中交汇着兴奋与希望。
  “站起来,到浴室去。关上门。躺进澡盆。”
  他用余光乜斜着他,看她是否按他的吩咐做了。她站立起来。他看见她那白皙的背上有一个通红的手掌印。她走进浴室。浴室的门咯乍一声关上了。
  现在她不会再受流弹横飞的伤害了,也不会看见即将发生的搏斗了。
  那两个男子相距约五码远。邦德想,如果他们两人同时向自己攻击,他可能就会吃亏。一个人需要同时对付两个人,即使以最快速度杀死其中的一个,也无法避免第二个人掏枪还击。目前他还控制着局面。但只要第一粒子弹射出去,局势的发展马上就会难以预料。
  “四十八,六十五,八十六。”大胖子嘴里在念这些数字。他在使用五十多种美式足球的数字相成黑话的密码,互相在传递着信息。同时他蹲下身子,手敏捷地伸向腰带上的手枪。
  正在这时,躺在床上的那个白发少年来了一个大转身,两腿朝向邦德,以变化身体的姿势使自己的目标变窄,减小中弹的面积。他放在胸前的手悄悄向眼窝伸去。
  “啪!”邦德带消音器的枪一声轻响。白色的头发上顿时现出了一个黑红的窟窿。
  “啪!”白发少年的手指轻轻地搐动了一下,临死前还朝床底下发出一枪。
  蹲在地上的大胖子惊恐地发出一声尖叫。他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只黑黑的枪口,生怕它随时在他身上开了火。他的枪还未抬起,要是射击也只能打到邦德的腿部和邦德背后的白色墙壁上。
  “把枪丢掉!”
  胖子乖乖地把手枪朝地毯上一仍。
  “站起来!”
  大胖子浑身发抖地站了起来,盯着邦德的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帕。
  “坐下!”
  邦德继续保持着警惕。大胖子顺从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向后转,两手高高地举过头顶。他向回走到椅子旁边,慢慢地转回头来,好象要坐在椅子上。
  他面对着邦德站着,自然地把手垂下并随意地向后甩去,右手比左手甩的幅度更大一点。突然,他右手向前挥动,从指尖中飞出一把匕首,一道白光在屋里一闪。
  “啪。”
  子弹和飞刀同时划过了屋子。两个人不约而同向一分回避。所不同的是,大胖子一下子向后翻队一只手抓紧了胸口,眼白外翻。而邦德只是毫不在乎地看了一眼衬衣上微微地颤动的刀柄和刀桶旁逐渐扩大的血印。
  大胖子倒在了椅子,但随着一声刺耳的断裂声,胖子的身体轰然倒在地下。
  邦德瞧了一眼地上的人,然后把目光转向敞开的舷窗。他向拂动的窗帘默默注视了一会儿,深深吸了几口海上的清凉空气。舷窗外海涛澎湃。如此良辰美景,现在仍是他和凯丝的世界了,而那两个歪东倒西的枪手与已这个世界无缘了。他的神经和肌肉经过刚才的激烈战斗,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从衬衣上找出了飞刀,没看它一眼,便投开窗慢,用力把它送入黝黑的大海里去了。他依旧自大海凝望着。他关上手枪的保险,把枪往腰带上一别。他感觉右臂突然沉重起来。
  房舱里一片狼藉。他想了好一会,下意识地把两只手在裤子上抹了抹,而后他走到浴室,轻声呼唤;“凯丝,是我。”他打开浴室门。
  她好象没有听见呼喊,仍两手捂着耳朵,躺在浴缸底部。他把她从浴缸中扶起来搂进怀抱时,她仍不相信危机跟前的一切。地紧紧依偎着他,用手慢慢地从他的两颗一直摸到他的胸膛,好象在证实这一切不是在作梦。
  她触到他带伤的肋骨时,他朝一边问了一下。她连忙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仔细看他的面部和杂在她手指和衬衣上的血迹。
  “哎呀,我的天,你受伤了。”她惊叫一声,但马上就清醒过来。她管他脱掉衬衣,用肥皂和清水洗净伤口,又找到死者的剩刀,割了几条干毛巾条,帮他包扎起来。
  邦德从地板上捡起她的衣服递给她,要求她仍呆在浴室里。她在浴室中要做的事情,就是设法擦掉她可能留下的任何指纹,而他却要到舱室中去把现场收拾一下。
  她亮晶晶眼睛睁得大大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邦德吻她时;她也依然愣愣的。
  邦德朝她宽慰地笑了笑后,走出了浴室,随手关上了门。他开始清理现场。首先他要仔细考虑一下他要干的每一步,一切要从轮船在南安普顿靠岸时警察来这里调查着眼点和想法出发。
  他先脱掉身上沾着血迹的衬衣,又找了一只烟灰缸裹在衬衣里,把它从舷窗扔下海去。然后他从衣袋里取出一块手帕,裹在手上,在衣柜的抽屉里找到白发少年的白衬衣。他穿上衬衣后,站在房里想了好一会儿。他费劲儿地抱起大胖子,把他放在椅子上,脱去他的衬衣,拿到舱口边,掏出手枪,对着胸口上的小孔上又放了一枪。这样,衬衣上枪孔的四周围了一圈火花黛烟,看起来象是自杀的。他又把衬衣给大胖子穿好,仔细地擦好枪,把死者右手指在枪柄摩擦了几次,又把枪塞在他的手里,让其食指搭在扳机上。
  他休息一会儿,然后从门背后取下吉德的上衣,把它套在吉德身上,又费劲地把尸体拖到舷窗下端,用力地扛起死尸,把它从舷窗孔仍进了大海中。
  邦德用手帕把舷窗边缘的手印擦掉,一边喘气,一边再次向小屋子周围打量了一番。他走到小方桌旁,把桌子掀翻,让桌上的扑克牌撒了一地。他把大胖子裤子口袋中的钞票掏出来,与纸牌混在一起。
  经这样一布置,此案子似乎已真相大白。只有吉德射进床铺底下的子弹没法解释,不过那也可以看作是搏斗中飞出的流弹而已。他的手枪一共射了三颗子弹,地上正好有三颗弹壳。其中有两发已射进吉德的身体。现在他可以把床上的白床单拿走。这一损失怎么解释呢?警方也许会以为温特用床单裹着吉德的尸体,一同丢下海了。温特因打牌误杀伙伴,事后追悔莫及,没法交待呢,于是举枪自杀了。
  邦德想,他这一布置在警察没有上船以前,是不会有问题的,而等他们上船来检查时,他和凯丝早已离开轮船,远走高飞了。现场唯一的证据就是邦德的手枪。但这种枪和英国情报局的外勤人员的所有枪支一样,没有任何辨认的序号。
  他整理完后,叹了一口气,拿上床单,让凯丝悄悄地返回自己的房间。最后他把吊在舷窗外的床单割断,又把屋内多余的枪、子弹夹和枪背带一齐抛下海去。
  当邦德穿过房舱走进浴室时,他看见躺在椅子上的死尸向上翻看的白眼,好象在对他说:“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一成不变的,但你给我的死亡的的确确是永恒的。”
  第二十四章  炮轰匪首
  天气很热,人的身上都粘乎乎的。等在霸王荆树苗底下的那个人已经呆得有些不耐烦了。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送货了,他们得找到一个来接替他的人。他会好好跟他们讲,把自己的苦衷全部倒出来。新来的牙医助手似乎是个一窍不通的外行,象是个侦探。他那总是东张西望的眼睛、两撇焦黄的小胡子、手里拿着的那只烟斗以及清清爽爽的指甲部说明了这一点。是不是他们当中有谁被逮捕了?或者是已经有人招供了?
  现个人不耐烦地挪动了一下姿势。那飞机怎么还不来,怎么搞的?他无聊地抓起一把上朝地上的蚂蚁群扔了过去。蚁群的队伍顿时被打乱了。接着,蚂蚁开始向两侧疏散,后继的蚂蚁源源而来。它们开始清除路上的障碍,不久蚂蚁纵队的运输线上又开始继续运行了。
  那个人干脆脱下皮鞋,用鞋底狠狠地朝蚂蚁运输队打去。蚁群再次引起骚乱,但没过多久蚂蚁越过同伴的尸体,继续排着一条黝黑的纵队向前挺进。
  那人用非洲的土话骂了一声,然后无奈地穿上了皮鞋。他站了起来,手扶着树干,用大皮鞋朝着蚂蚁群不停地跌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好象忘掉对黑以的憎恶,伸着头向北方聆听。终于来啦。他连忙返回到灌木树下,从工具包里摸出四只手电筒和装原料钻石的口袋。
  一英里以外的一辆军用卡车旁,架设在矮树丛中的测音器停止了测音工作,有三个人不断报告着有关飞机的数据:“距离三十英里。速度一百二十,高度九百英尺。”
  站在旁边的邦德低头看了看手表。“他们好象是在每月月圆的那天午夜作为会面的时间。”他说,“现在飞机已经迟到了约十分钟。”
  “他们是这么安排的。”站在身旁的弗里敦守军军官转过身说:“下士,去检查一下,不要让金属反光从伪装网里露出去。象这样月亮,什么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
  这辆卡车用伪装网盖着,停在法属几内亚的一条土路旁的灌木丛里。那天晚上,当他们在一条路上由测音器测听到牙医的摩托车的响声时,他们便一路跟踪着过来。摩托车停下来后,由于无法再利用摩托车的声音来掩护自己,卡车也立刻停在树丛中。他们用伪装网盖在了卡车、测音器以及架在附近的四十厘米口径的防空小炮上,静静地等待着。他们也不知道,来和牙医碰头的人,究竟是乘摩托车,还是骑马,或者乘吉普还是飞机来。
  现在,远处的空中传来一阵嗡嗡声。邦德微笑了一下,说道:“原来是架直升飞机,别的飞机不会是这种声音。飞机一着陆,就卸下小炮上的伪装网。我们也许要给它一炮,以示警告。扩音器的开关打开了没有?”
  “打开了。”测音器旁边的下土答道,“直升机飞得很快。一分钟后,我们就可以看见它了。看见那边刚刚拧亮的手电光吗?可能那就是着陆场地。”
  邦德看了一眼那四个小光点,然后抬头向广漠的非洲夜空看去。
  终于来了,走私集团里的最后一员大将!他既是该匪帮中最后的一员,也是最先露面的一员。他们曾在伦敦海顿花园的珠宝店中见过一面。这人既是斯潘帮的核心人物,也是华盛顿治安当局最关心的匪徒。对邦德来说,除了那个可恶的沙迪·特瑞外,这个人是他决意要抓和要杀的人,而其他的冤鬼都是他不得已而动手的。他想到在绊嘉特酒吧大打出手的经过,和那两个轮船上被他干掉的底特律枪手。他现在可称的上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M局长派他到美国走一趟,只是要他帮助查出钻石走私集团的来龙去脉。可是,总是那么不顺意,每次这帮家伙跟他一见面,就总想要他的性命或者想杀害他的朋友。他们如此总是想动粗,没有办法他才还击。在拉斯维喀斯开雪佛兰车的两名死鬼,不分青红皂白就向他开枪,还打伤了他的朋友厄恩·柯诺。后来开金钱豹车的那两名打手,一见面给了厄思一根,而且到了沙龙时,他们首先开了枪。斯潘·塞拉菲姆先让手下人用大皮靴在他的全身拼命踩踏,弄得他遍体战伤,后来他自己又在列车上向他开枪,这可冤不着他了。温特与吉德这两个杂种,把贝尔骑师整得半死还不算,后来又要来杀他和凯丝。这七个人,他先后打死了五个。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嗜杀成性,而是被他们逼出来的。他在他的三位好友,莱特、厄思·柯诺和凯丝协助下,总算吉星高照,才幸免于难。
  现在这最后一个坏蛋从空中飞来了。就是这个人命令七个手下人追杀他和凯丝的。 照M局长的分析,也就是这个人,开辟了钻石走私线路,贩卖钻石,而且一直让这非法的行当生意兴隆。
  邦德从南安普顿港一上岸,立即赶向博斯库姆机场。在机场时,他用空军专线跟M局长通了一次电话。 当时运送他前往西非弗里敦的堪培拉式专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M局长的指示只有几句话,他的声音中似乎有一点疑虑。“你能平安归来,我很高兴。”
  “多谢局长关心。”
  “晚报上登了有关伊丽莎白女王号轮船两条命案的消息, 这是怎么回事?”M局长语气中充满怀疑。
  “这两个人帮匪派来杀害我们的枪手。旅客名单上登记为温特和吉里奇。乘务员跟我说,他们俩是因为打扑克牌赔钱时,因吵了嘴而相互残杀的。”
  “你认为乘务员的话可信吗?”
  “听起来倒很有可能。”
  M局长停顿了一下,又问,“警方是否也这样认为?”
  “我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见面。”
  “让我去跟瓦兰斯谈谈。”
  “好的, 局长。”邦德说。他知道,这是M局长的惯用表达方式。假如这事真是邦德干的,M局长希望在办案时,不要把邦德或者英国情报局牵涉进去。
  “不管怎么说, ”M局长又说。“那些人只是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现在你要抓的人是斯潘·杰克, 或叫作塞拉菲姆,也就是那个叫ABC的那个家伙。据我们得到的情况,他正顺着走私路线到它的起点去,可能是去关闭这条走私路线,也许还要干掉他的同伙。在这一起点的接应人是一名牙医。你要设法抓住他们。两星期以前,我已经派了2804号去当那个牙医的助手。弗里敦当局也认为,他们已弄清楚了当地的情形。我希望赶快结束这个案子。你好早点回来。这儿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去办。现在这个案件牵涉面太广,从一开始我就不太乐意插手。不过,好在我们已得到了较好的结果。这不能不归结为我们运气好。”
  “是这样的。”邦德说。
  “那个凯丝小姐是怎么回事? ”M局长问。“我已经跟瓦兰斯交换了意见。他表示,如果你仍坚持你的看法,他们就不想对此多关心了。”
  M局长的语气好象是漠不关心。
  邦德答话时尽力装得很严肃地说:“凯丝小姐正乘一辆汽车去伦敦。我准备让她先住在我的公寓里。在那里,梅小姐会好好照顾她的。我相信,她也会照顾自己的。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您尽管放心。”说着,邦德从口袋急忙掏出一块手帕,擦去脸上的汗水。
  “好的, ”M局长也一本正经地答道,“那就这么吧。祝你好运。”停顿了一会儿, M局长又开始说话,只是声音突然变粗了:“你要好自珍重。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很满意。工作报告以后再补。你好像很能制服那帮家伙。再见,詹姆斯。”
  “再见,局长。”
  邦德抬头望着北方天空的高积云, 他很想念M局长,更想念凯丝。他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战,但愿一切顺利,他就能高高兴兴地返回家乡了。从矿场来的送货人,手里拿着电筒,在场地上耐心地等待着。飞机终于来啦。它似乎从月亮那边飞来,象以往一样巨大的噪音。这噪音也是他想洗手不干的原因之一。
  直升机开始降落,在着陆场地二十英尺的高处盘旋。只见机舱中伸出一只手臂,用手电筒打出了莫尔斯电码的A字。 下面的人立即也用电筒打出了B与C字。于是直升机的主旋翼开始倾斜,那只钢铁大虫轻巧地降落在地面上。
  当直升机掀起的尘上落定之后,送货人拿开蒙住眼睛的手,看着驾驶员从小梯子走下飞机。他头戴飞行帽,戴着飞行风镜。他从前没有见过这个人,个子要比以前那个德国人高出一块。他是什么人?他慢慢地走了过去。
  “发拿来了吗?’驾驶员问。他那两道又直又黑的眉毛下,射出冷冷目光。他稍微转了一下头,月光正好照在风镜玻璃上,把他的眼睛藏了起来,只能见到黑色飞行帽上的两个银色的光圈。
  “拿来了,”送货人紧张地答道。“可是,那个德国人上哪儿去了?”
  “他不会再来了, ”两个银色的光圈盯着送货人。“我是A8C,是亲自来关闭这条路径的。”驾驶员操着美国英语,语气坚决、沉着而且生硬似铁。
  “哦。”
  送货人把手伸到衬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被汗湿润的小包,双手象捧着贡品似的,把小包递了过去。
  “快给我加些汽油。”
  这是监工向苦力发号施令的语气。送货人忙着去执行命令。
  送货人一声不响地干着那人交给的工作。他想,他面前的这个人看来不是个好惹的人。他清楚全部业务,听他讲起话来一副一言九鼎的样子。
  他向驾驶员站的地方看了一眼。那人一只手搁在梯子上,站在扶梯旁。
  “我一向对全部业务进行彻底检查,在我看来……”驾驶员的话还未说完,就停止了,嘴里发出了咆哮的声音。
  驾驶员举起手枪。还未等送货人嘴里发完“啊”声,三颗子弹就向他飞来,只见他翻身倒在地上,身子挺起一下,便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不许动!”突然,传来了喊话器里的声音。它经过扬声筒的放大显得很空旷。“你已被包围了。”喊话声和飞机的发动机声音混成一片。
  驾驶员急忙爬上扶梯,乒的一声关上机舱门。引擎开始怒吼起来,直升机的主旋翼开始旋转,不断地加速,最后变成两个银光闪闪的大圆盘。直升机扭动了一下身子,腾空而起,向空中飞去。
  军用卡车猛地一下在灌木丛中煞了车。邦德匆忙坐在小地的控制台中。
  “下士,把炮口向上摇。”他对地位上的一位下士说。邦德眯着一只眼盯着瞄准仪,用手扳开射击控的保险,并把射击机柄放在“单发”位置上。他慢慢昂起头来。“再向左偏十米位!”
  “我来装曳光弹。”站在邦德旁边的军官手里捧着两排黄色的炮弹夹。
  邦德把脚踏在扳机踏板上。直升飞机正好位于瞄准仪的中央。“拿稳点,放!”他吩咐说。
  “砰!”
  曳光弹发出光来,懒懒地划过天际。
  弹着点偏左偏低。下士仔细地扭动两只杠杆进行调整。
  “砰!”
  曳光弹在空中又划出一道曲线,擦着直升机的顶部飞了过去。邦德倾身把机柄板到了“自动连发”位置上。他的手臂极为沉着,这意味着必然的命中。他又要来担任阎王性命的角色了。
  “砰!砰!砰!”
  红色的光素不断地划破夜空,但直升机仍朝着月亮继续上升。它转了个身,开始前北飞去。
  “砰!砰!砰!”
  突然,直升机尾翼附近冒出一道黄色闪光,紧接着传来一声爆炸。
  “命中目标。”身旁的军官一面说,一面举起红外线望远镜朝直升机方向望去,然后说:“昂族器被削掉了,”接着,他兴奋地说道,“哎呀,整个飞机座能都在跟着主旋翼打转,驾驶员被转得昏天黑地了。”
  “还要射击么?”邦德把瞄准仪对波旋转着的飞机,向军官问道。
  “我看没必要了,先生,”军官答道,“我们最好能活捉他,不过好象—二…是的,直升飞机已经失去控制,在快速往下冲。大概主旋翼出了毛病。它掉下来了。”
  邦德抬头离开瞄准仪,向那边看去。
  是的。直升飞机在空中下落,大约离地面还有一千英尺的高度。引擎仍在轰鸣,可主旋翼象无力的翅膀在空中旋转,飞机跌跌撞撞栽了下来。
  杰克·斯洛,这个曾经下令暗杀邦德和曾打电报要干掉凯丝的坏蛋,在海顿花园钻石之家那间炉火熊熊的接待室中曾在邦德面前排气十足的家伙,钻石之家欧洲分部副董事长,每月去巴黎旅游一次,时常夫桑林戴尔镇打高尔夫球的高尚绅士,M局长眼里的所谓“模范公民”,而就在几分钟前还亲手杀死一名自己同伙的家伙,现在也该享受一下做人最后一分钟的舒服了。
  邦德可以想象得出直升机座舱中的情景。斯潘一手紧握操纵杆,另一只手猛力推动油门,眼睛死死地盯着高度表的指针房着那可怕的指针显示出在短短几秒钟内飞机跌落了好几百英尺,他惊恐万状。那价值几十万英镑的钻石原料将要变成了压舱的石头。他一向税为护身符的手枪现在也变得毫无用处了。
  “飞机马上就要落地了。”下士对着天空轧轧的机声说。
  “他马上就要见阎王去了。”军官自言自语地说。
  直升机在落地以前来来回回地晃动着。大家都屏息等待着。只见直升飞机左转右晃向地面扑来,接着猛力一冲,挖掘木丛当做不共戴天的仇敌一样,向它们冲去。旋器深深地插进了树干之中,产生了巨大的声音。
  直升机坠地的回声还没有消逝,灌木丛林深处又传来一个空旷的巨响。一个大火球突然跳向天空,使月色也暗淡减色。周围的荒野都浸沐在冲天的火光之中。
  军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乖乖!”他慢慢取下夜视望远镜,转过身来对邦德说:“先生,本次任务已经划了个句号。只有等明天早上,我们才能到达飞机坠落的现场。而且我们还要在丛林里花几个钟头才能找到飞机的残骸。我们必须和法国部队进行交涉。不过,我们关系一向很好。总督府方面得和达喀尔当局好好地谈一下。”军官心想,又有一大堆报告要写了。只要一想到公文写作,他立刻觉得浑身没了力气。他是个实际的人。今天已经把他们累得够受了。“先生,我们先打个盹,怎么样?”
  “你们先睡吧,”邦德说。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最好在卡车下面睡。再隔四个钟头,太阳就要出来了。我现在还不觉得累。我来看着吧,假如火势有扩大的迹象,我就叫醒你们。”
  那军官看了看这位神秘的重要人物。一封加急电讯,这位象谜一样的人物来到了我们这里,一直是那样冷静,神秘,一刻不停地指挥着这场战斗,难道世界上真有铁打的金钢吗……算了,这一切都跟弗里敦镇没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伦敦方面的事。“谢谢,先生。”那军官说着,从卡车上跳了下来。
  邦德慢慢地把脚抬起,离开扳机踏板,然后靠在控制台的椅背上,眼睛盯着眼前跳跃的火焰,手不自觉地在衣服中摸索打火机和香烟。他摸出一支香烟点燃。
  好了,钻石走私线到此已完全断绝。这是它最后一段了。邦德深深地抽了一口烟,然后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一共六条人命。大功圆满告成。
  邦德抬手,擦了一下额前的汗水,接着理了理会在眼前的一缕头发。红红的火光照亮了他那严肃而消瘦的面孔和他那疲惫的眼睛。
  斯潘帮的结局以这个血红的句点结束了。他们的钻石走私也就此结束了。可是在失事现场大火中的钻石却不会丧失其生命。大火熄灭之后,它们经过加工处理,仍然会放出光芒。它们的存在象死亡一样将是永恒的。
  邦德突然想起了脑在伊丽莎白女工号轮船房舱中的那个大胖子的尸体。看来他那双眼睛显示的真理并不全面。死亡是永恒的,但钻石也同样是永恒的。
  邦德从炮位上跳下来,向跳跃的火焰走去。他脸上展开了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所有关于死亡和钻石的真理对他来讲未必有点太严肃、太神圣了。对他来说,他只是用自己的热血和精力砍断了一只伸向钻石的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