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文摘:九一三事件中小人物的命运(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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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8-21 06:40:19)
标签:专机
九一三事件
候机室
公安学校
周恩来
北京
杂谈
空中小姐穿上了军装
小魏解除关押后,在复员前,被办了“学习班”。
那时,卫戍区接管了机场,在那种“左”得要命的时代,似乎人人都爱憎分明。人家说啦,给你办“学习班”,是组织上对你们的最大的关心爱护,放出来,群众还不把你们打死。说实话,还不如让中央带走呢,关在上边他们算什么?小萝卜头。大人物有的是,而越往下,越算人物。每天有两个女的“陪”在房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天天写检查。什么也不知道,写什么?不要说阴谋,就是阳谋也不知道。没办法,只能自己给自己瞎上纲,把所有的屎盆子全扣到自己头上。也怪,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罪。不是装的,真觉得自己有罪,天天早请示晚汇报,向毛主席请罪。那时大家都虔诚极了,傻极了,甚至有的人一边说毛主席您老人家,我有罪,一边眼泪哗哗往下淌。
其实有什么罪?根本没罪!
除了写“上纲”的批判自己的材料,小魏就是和服务队队长、副队长以及领航、调度等几个人弄成一个“劳动组”,天天到机场边上的沙地种花生。那是一段以泪洗面的过程,不是“劳动”,“劳动”没什么,而“劳动”回来,路上围着好多看热闹的人,像观看珍稀动物一样,天天如此。
光看“热闹”也没什么,问题是有人天天要大骂一通。
有一位遗属天天在下工路上等着,因为她的丈夫是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的,牺牲了,而叫他的人却活着。可这位活着的人被关到中央去了,她见不到,而他的家属却在这支“劳动”队伍里,所以她张嘴就骂,这一骂可就没有青红皂白了,连大家一起都捎带上了。周围看热闹的人都不说话,没有人制止。这支倒霉的“劳动”队伍里,所有的成员都“绑在一辆战车上”,本来就够垂头丧气的了,那一刻真是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上有个耗子洞,钻进去永远不再出来。
谁都知道,专机服务队都是选来的最优秀的女兵。能到专机师工作,能为领袖服务,是光荣。原来那么受重用,众星捧月般。可现在,成了世界上最臭最臭的人了。你自己还自作多“情”,把自己当党员,站在党的立场,其实人家早把你推到对立面去了,你根本不知道,也不觉得。当时都是“牛鬼蛇神”,男是“反革命”,女是“破鞋”。那时只要有这两条,就能把人打倒。
她们哪里受过这样的污辱?但在那种情况下,你是被“专政”的对象,哪敢乱说乱动?群众嘛,左中右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人不按政策办事,有人恨你,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那时谁不认识你?本来很熟,却故意躲你远远的,用惊讶或者憎恶的眼光斜着看你,像躲一个烈性传染病人,生怕沾上。这是什么滋味?说不出的难受,吃糠咽菜都比这好。谁都能指着鼻子骂,敢反驳吗?敢对骂吗?不敢。没有办法,你只能忍着,低着头快快地从人群中穿过,就像你真的有天大的罪过一样。而围观的人群更以为你有多大罪过,此起彼伏的骂声不断追上来,精神怎么能不受到极大的刺激?
还好,没得精神病。
多少年,沉重在心,身体越来越差,整你时还不如死了好。
死了,平反有什么用?受了多大罪,弄得家庭不和,怎么办?心一横,都可以顶住,还得活下去。以后她们中间的一位对我说,这一来,脸皮厚了很多,你说,我没听见。你拍桌子,你拍一下,我敢拍两下。你说开除我党籍,你开除不了。第一我不反社会主义,不反毛主席。第二我没给领导送过一分钱的礼,工作一直不错。第三我没有男女关系问题。信不信?你开除不了。没有的事,我不能瞎说。
人就这样,活过来就活过来了。
她们被关了半年,又种了半年还是更长的花生,已经记不清了。
终于调查一大圈,没有的还是没有,这才给了自由。
几个“难友”,或到幼儿园看小孩,或到军人服务社站柜台。
自由是有了,但心灵上的自由却不那么容易得到,还是不愿意去集体场合,怎么也不愿意,宁肯把自己“禁锢”在黑暗的小屋里,心是伤透了。
后来她们都先后离开了部队。在专机服务队干了那么长的时间,什么专业也没有,青春全献给了专机师,到了地方只能是从头干起。
是的,青春全献给了专机师。
1960年4月,有一批十几岁的女孩子从公安学校来到专机师。那时还不叫专机师,还是独三团,扩编成专机师是1963年10月的事情。
那时还没有成立专机服务队。
1959年为准备十年大庆,中国民航和空军专机部队联合执行专机任务,接送各地来北京参加观礼的国庆代表。服务员不够,中国民航从公安学校借了12名女生。原来说就借一两个月,没想到又被专机师的前身独三团借去。工作完了,回到公安学校,继续学习。但飞专机嘛,通天,又要了几个回去。这些女孩子还想回公安学校,还有好多政治、业务课没有学呢。但专机厉害,你“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最后硬留下三个。这样,她们没有在公安学校毕业,就成了专机上最早的职工之一。刚开始叫候机室,是个班,那时就四五个人,队员还是职工。虽然机组人员都是现役军人,但除了执行军事任务,所有的人都穿便衣,这样也就看不出谁军谁民。
周恩来总理坐专机多,每次坐他都非常关心专机服务员。服务员跟总理飞,不拘束,比较随便,哪地方人,多大了,三下两下就熟了。那是1963年,总理坐专机时看见服务员王桂兰拿着一件挂着上尉军衔的军衣,就问,小王,你是上尉吗?王桂兰笑了,总理,我不是,我是帮他们拿的衣服。周恩来又问,小王,你是什么衔啊?王桂兰说,报告总理,我不是军人,我没有军衔。周恩来以为机组全是军人,有点吃惊,怎么?你不是军人?王桂兰说,我们是老百姓。
在这之前,专机师也考虑到这个问题,机组全是军人,只有服务员不是军人,出差不方便,也不好管理,就给上边打了个报告,但上边没批。因为这个报告并没有到周恩来那里,所以周恩来不知道服务员是职工。这回随便一问,周恩来记住了这件事,他认为不合理。后来周恩来和罗瑞卿都坐同一架专机时,周总理对时任总参谋长的罗瑞卿说,你这个参谋长怎么不带兵啊?
这个信息反馈回专机师,专机师趁热打铁,又往上打了个报告,这回顺利批了。1964年2月,周恩来出访非洲回来,问服务员,你们穿上军装没有?服务员高兴地说,总理,我们穿上军装了。周恩来继续问,你授得什么衔?没有授衔,是勤务符号,这边一架大飞机,那边一架大飞机。周恩来说,没给你授少尉军衔吗?那也不合理。很多年后,那位服务员回忆,穿上军装我们已经很骄傲了,不在乎有没有军衔。途经成都休息时,她特意穿上军装给周总理敬酒。
周总理很高兴,没再说什么。
就这样,拿现在的话说,空中小姐穿上了军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