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致敬——坏小子们！

草 云

说来真的难以置信，有人说韩寒将会成为中国的鲁迅，这话真够吓人的。我们知道，牛逼如鲁迅是到中年以后才在文坛上发迹的，备受推崇则是到了晚年，而韩寒是个80后，读书期间的成绩很烂，不过出版了几部小说，还是个很会拉风的赛车手，跟那位一头一脸圣人气象的大文豪老鲁扯得上吗？可是韩寒的小说尤其是博文你看了吗？没看就别出声，倘若你看了，你还有些见识有些良知，有些文学鉴赏力的话，你会觉得，此话不假，顶起真来说，韩寒将会成为鲁迅这话还说得保守了，其实他现在就是鲁迅——源于对事物和社会深刻的洞见，这小子的批评、嘲讽的机智辛辣所反映出来的智商绝对与老鲁不相上下。由于时代风气不在一个档次上，在对白话文的驾驭的技巧上韩寒还有些胜出，就以纯粹的文字的表现力而言，韩寒更能为现代所接受。打开韩寒的博文，每一篇都不长，千把字，甚至更短，可是每篇的点击数至少在六七十万。试问，当年鲁迅的文章面世就能一下子拥有这样海量的阅读吗？
我无意吹捧韩寒，不过我要解开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只有在即使还不充分的市场化，特别是——虽然每时每刻都处在监管下，但还是百密一疏的互联网的开放这样的时代，韩寒才有可能成为鲁迅，否则，韩寒早就被驯服或被扼杀在文学摇篮中了。绝不要对文学抱有过分崇敬的心情。不就是码字吗，不就是表达吗？荷马到底具有多么渊深的学问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但他绝对是个流浪汉，可是他却吟唱了伟大的史诗《伊利亚特》、《奥德赛》；中国最伟大的诗歌都是无名氏的创作，中国最伟大的小说《金瓶梅》也是无名氏遗作；而《红楼梦》究竟是不是出身贵族的曹雪芹的作品也还存在疑问，而曹雪芹却毫无疑问是从破落户里走出来的。所以，在著名的韩寒与白烨的论争中，韩寒甩出了“文坛是个屁谁都别装逼”这样绝对不装逼的话。实际情况也是这样，什么文坛不文坛，什么纯还是不纯的文学，区分什么文学爱好者还是玩票的？不就是以协会、学会和各种官办组织名义认可在册的一批在官方地盘上发表过作品的人吗？他们真能写还是假能写，原来写过后来能不能再写，原本会写后来会不会写，谁知道呢？一本书主义不就是这样应运而生的吗？再说，芸芸众生中还在不断涌现和韩寒一样能成为鲁迅的人材。韩寒被发现并顽强地抗拒了体制——教育体制、文化体制乃至政治体制的压制，冲决了极有可能把他捕获把他驯化把他异化把他最终扼杀的罗网，那是他的造化，他的幸运。而千百个韩寒却非常不幸地被驯化、异化或捕杀却是不容否定的。如若不信，就请阅读一下《别笑，我是高考零分作文（中国第一部“高考零分作文”集锦）》一书。
这是2009年夏季全国高考零分作文的汇集。请设身处地想一想，在戒备森严的考场上，在卷子发下来才看到作文题或者作文材料的那段只能抽五根烟的时间内，在无聊的答题要占上至少两根烟的时间后，你怎么保证完成800字的作文，既要切题，又要写得充实、生动，不犯政治错误，没有错别字和用错的标点，或者无题，快速阅读一段文字说明，立马选准角度，明确立意，自选文体，自拟标题：不脱离材料内容及含意的范围作文……可是，就是在如此离谱的严密限制下，一批甘冒得零分意味着甘冒人生就在此刻急遽滑落到深渊的考生，却发挥了令人不可思议的超级文才，绝对不比韩寒逊色的超级文才。正如这部书的策划者所说，它令阅卷老师怒火冲冠，它令教育专家哑口无言。它令天下父母啼笑皆非，它令芸芸网民爆笑吐血。教育史上最雷人、最搞笑、最荒诞、最天才的高考零分作文。绝对挑战你的想象极限！据说《别笑，我是高考零分作文第1季》的销售已经超过32万册，被读者和媒体称为“最不可思议、最神奇、最疯狂、最值得收藏的畅销书”，成为2009年最富创意、最成功的经典图书策划案例。而这部书热卖的现象更是被选入“2009年中国语文教育十大事件”……几十位高考零分天才超不正常发挥自己的作文水平，将恶搞之风进行到底，带给国人又一场娱乐盛宴的同时也在继续警醒中国语文教育。
这些天才考生没有留下姓名和其他可以追寻的痕迹。他们离开考场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了，他们甚至特意隐瞒这段将和由此带来的失败的痛苦伴随一生的经历，绝不似另一类进入高校傲视同类的家伙恨不得到处张扬他们的成功。但是被有心人收集的这数十篇被批为零分的作文却在网络上不胫而走，使阅读者大为震惊，带来从来没有过的阅读快感，甚至引发了灵魂的战栗。这么小的年纪，多么难得的见解和多么奇妙的构思和生动的叙写！在抽两三支烟的时间里，鲁迅能写出来，还是郭沫若、巴金能写出来？当代最优秀的作家谁敢站出来打擂？写出比这篇《我有一双隐形的翅膀》更高水准的短文？这名北京考生为抒发渴望自由的理念，从自喻被豢养和不能自由飞翔的鸽子到变作可以在网络上自由传递信息的结网的蜘蛛，把能够传递信息的网络比喻成自己的隐形翅膀，多么奇妙，多么形象，又多么准确！像“每次稚嫩的扑腾都是向天空倾诉飞翔的渴望”这样的佳句令人过目难忘。是什么傻逼脑残阅卷的？竟然给打了零分！还有这篇《弯道超越》，作者在生动叙述了两次超车后感慨道：“我得出两条真理：有美女在前面的时候，该追就得追，哪怕追到才发现她是个棒槌；还有一条真理就是：交警拦你的时候，该跑就得跑，因为自己的钱包比别人的面子更重要。”难道表现率真和坦白错了吗？连1分都不给？再就是《站在开心农场的门口（幻城版）》这篇，绝对有卡夫卡和帕慕克以及春上村树的文风，诡异而又发人深省。我敢打赌，所有的阅卷老师都不具备如此的写作潜能，在当今文坛功成名就的作者中也寥寥无几。
继80后的韩寒江湖扬名立万之后，这批90后的零分作文的炮制者的遭遇告诉我们，一代新人正在进行弯道超越，他们正站在新时代拥抱他们的大门口，由于网络赋予他们一双双隐形的翅膀，就能够冲破一切藩篱飞上天空，他们会取得自由，因为他们不像他们的前辈那样懦弱，那样封闭，那样逆来顺受，那样阿Q。他们是天生的叛逆，是山寨国再也无法抗拒文明世界的诱惑正处在转型期诞生的一代，是一批敢担当的坏小子！当然，不仅仅是作文，作文不过反映了他们的质地非同凡响，在作文以外还有更加广阔的空间任他们驰骋。我们有理由相信写出这样的牛文的少年会拥有更牛的青年和壮年，他们的前途未可限量。我为他们考场作文的面世惊喜，我向他们致敬！

附三篇零分作文：

1、我有一双隐形的翅膀
我曾是一只鸽子，是千万鸽群中的一只。
这一年，我有一对洁白的羽翼，日渐茁壮，眼看就快要长成，开始了扑翅。每次稚嫩的扑腾都是向天空倾诉飞翔的渴望。那一天呵，跃跃欲试的我和伙伴们聚在金色的广场上，期待着去探索蓝色海洋的首次飞行。
那一夜，自称是养育我们的主人来了，带着那些可怕的工具。他们轻而易举地用鸟枪和渔网捉住了我们，剪去了我们的翅膀，让大地上落下无数洁白飞羽。从此我们无法离开沉重的地面，只能做他们玩赏的点缀。我们身体孱弱，我们步履艰难。我们失去了自由，只能任人宰割。可是我高傲的羽族呵，我苦难的兄弟，你又怎么能被剥夺最珍贵的 自由？
看哪，时光流逝，我们中有的堕落成了鹦鹉，他们竟向主人赏的玉米粒唱赞歌；另一些兄弟们沉沦了，忘记了自己曾经有过飞翔的双翼，到处和母鸡调情。还有一些同类在主人的淫威底下，已经像呆鹅一样麻木；最令我伤心的，有的同类在各种意外中被失去了年轻的生命，多少次被一辆辆跑车碾得毛羽纷纷。而我只能傻傻地看着，默默流泪。如果我们还有翅膀呵，怎会不摆脱这一切，高高翱翔？
你看，最后甚至连我自己，也目睹了这一切之后，如蚂蚁一般沉默地死去了。想要飞翔，然而结果却是爬到死去为止，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我还看明白了，我的尸体将成为主人的盘中美餐。懂得这一切之后，我祈祷自己来生要化为鹰隼，振翼高飞罗网之外，乘风远翔黑云之上，我要请神赐予我利喙和尖爪，让我呼啸着，扯破这不可忍受的暗夜！一个声音对我说：要飞翔，要飞翔，要让大家自由地飞翔！
对飞翔的渴望让我重生，但没有变成鹰隼，也非别的羽族，而居然变成一只蜘蛛。最可怕的是，我再也不能够飞翔，只能躲在角落里结网。我绝望了，也放弃了。可是，一天，一个朋友出现了，他从另一张网上传来波动。轻轻地说：你好！
呵！看哪，千千万万只转生为蜘蛛的昔日鸽儿呵，现在在编织着同一张连接整个世界的网络。从丝缕脉动中，我能听到大地的心跳，也能知晓小草的呼吸，能感到大洋彼岸的涛声，也知道世界屋脊上的雪落。而只要敲击同一张网络上我们编织的节点，我们也能向世界发出自由网络自身的呼喊：Wirsind！
为了自由，我们宁愿选择作为蜘蛛而生存。无论什么力量，也无法阻拦无边网络的脉动，既那么细微，又那么澎湃。更重要的是，这也让我能发现昔日主人的恐惧，在无边网络中，他们看不见，也捉不住我们中的大多数。他们纵然使出钳断蛛丝的河蟹，我们便将蛛网化为千万令人费解的绕指柔，让它无计可施；若派来蟑螂和婺蝥，我们便把它们粘死在网上。即使是主人，也会被万千迷网重重困住，精疲力竭。我们的未来，将像传说中的那位蜘蛛侠客那样，再也不会被地面束缚，而是用喷涌的蛛丝，拥抱着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在天地间自由翱翔，胜过了世间的君王。
是的，网络就是我隐形的翅膀。你有这双翅膀么？

2、弯道超越
我记得交规书上说过，弯道是禁止超车的，应该左右察看，减速通过，否则很容易出事故。不知道命题老师会不会开车，不过他既然说弯道可以超车，那一定有他的道理，作为考生，我不敢也不能有任何疑问，因为疑问很可能导致我考不上大学，尽管读完大学跟考不上的结局基本一样 成为一名不怎么光彩的待业青年。
不过我才18岁，可不想这么早就待在家，整天被老爹老妈呼来喝去，实在令人厌烦，我想考外地的大学，离开这个因为大建设和烧秸秆而变得灰蒙蒙的城市。我听学长们说，现在大学特别自由开放，因为学生数量太多，老师根本管不过来，所以在学校吃喝玩乐、逃课、泡妞、打架都没人管，而且男生还可以在网吧打游戏练级挣钱，女生可以去酒吧夜总会坐台挣钱，想想真是令人神往，我一定要考上大学，然后交一个这样的女朋友，一起努力挣钱，减轻家里的负担。
开了一会儿小差，时间已经浪费了5分钟，我赶紧擦拭了嘴角流出的口水，开始认真地分析题目。弯道超车，顾名思义，首先得有辆车，最好是赛车，而且车技很好，才可以在弯道上演超车的好戏。我心想，杭州那个飙车70码，将人撞起五米高的小子今年要是参加安徽的高考，作文肯定能得满分。因为书上说过，实践才能出真知。
我家是普通工薪阶层，家里没有赛车，不过我平常也很少骑自行车，因为现在这个城市的公交车和渣土车太狂野了，前几年学校就有个女生骑自行车，不幸被一辆公交车轧死了。我也很少坐公交，因为公交车经常会无缘无故起火，而且砸玻璃的锤子经常无缘无故丢失，本来书包就够沉的，如果每天上学还在包里放一把铁锤，实在太重了。
我上学的交通工具，很有这个城市的特色，是一辆挂着赛8888车牌的燃油助力车，每次我骑着它在合肥大街小巷的车流中穿梭时，春风拂面，我性感的胸毛迎风飘荡，总能让我找到一种古代大英雄驰骋疆场的快感。我拉风的造型，经常能吸引路边漂亮姑娘的目光，有时她们当中比较大胆的，干脆会伸手拦下我，然后脉脉含情地问： 大哥，到三孝口带不？
又开小差了，说说弯道超车的事。印象中，我开着我的赛8888，超过两次车。一次是为了看前面一辆开奔驰车的美女，在过弯道时，她减速了，我猛一转油门，加速超过了她，并轻轻拍了一下她的窗户，对她展露了一个迷人的微笑，不过这个戴墨镜的长发美女却不怎么友好，她从车窗内对我吐了一口唾沫，并来了一句 看什么看，找死啊 。开奔驰车的美女，素质怎么能这么低呢？我心中暗想：我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将来用兰博基尼把她勾引过来，然后买条狗给她做伴。
还有一次是在一个路口，当时绿灯刚刚转红，我很不幸地冲在第一个，本来想直接冲过去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看到一个交警大叔锐利的目光锁住了我，估计是妒忌我太拉风了，他快步向我走来，示意我停车，我当时大脑开始了高速运转，计算如果停车可能面临的损失：无牌无照无证至少罚300，拖车110，停车一天20，至少要损失四五百。于是，我立刻打了转向灯，发动油门，驶向旁边的弯道，从一溜私家车中间绝尘而去，在倒车镜中我看到交警大叔脸都绿了。
通过两次弯道超车的经验，我得出两条真理：有美女在前面的时候，该追就得追，哪怕追到才发现她是个棒槌；还有一条真理就是：交警拦你的时候，该跑就得跑，因为自己的钱包比别人的面子更重要。
3、站在开心农场的门口（幻城版）
很多年以后，我站在竖立着一个稻草人的山脚下，面朝田野，面朝我的农场，面朝臣服于我的狗狗，面朝凡世偷菜的喧嚣，面朝天空的麻雀和燕子，泪流满面。
我的名字叫黄世仁，我在开心农场中长大，陪伴我的是一个老得让人无法记得它的年龄的狗，它让我叫他旺财，可是它却叫我少东家，农场主的长子。和我一起长大的还有我的弟弟，他的名字叫黄飞鸿。我们两个，是黄家农场惟一仅存的两个主人。
我的名字的“仁”字，后来才领会到，可以拆开为“人二”，意思是“挺二的一个人”。而我弟弟的名字“鸿”字，真实的意思是“江边的鸟人”。这都是一个老秀才给起的。我们有不同的母亲和相同的父亲，黄家农场的老国王。我的父亲是开心农场经验值最高的地主，在两年前的偷菜生涯中瓦解了相邻农场的几乎全部菜地。而那一战也让我的农场受到近乎不可挽回的重创，我的三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在那场持续了十年的偷菜中“过劳死”，于是家族中的继承人就只剩下我和黄飞鸿，而那场战役中丢失的萝卜、白菜、西红柿更是不计其数。
那场惊心动魄的偷菜成为所有菜农记忆中不可触碰的伤痕，而在我的记忆中，就只剩下漫天飞舞的白菜叶和铺满整个大地的萝卜樱子，天空是夏天的蓝色，而大地则一片绿油油。我在木屋里，在凉爽的空调旁，在曲美沙发里，看到父亲冷峻的面容和母亲皱紧的眉头。每当外面传来丢菜的消息，我总会看见父亲魁梧的身躯轻微颤动，还有母亲簌簌落下的泪水。而窗外凌乱的绿色世界，就成为我童年记忆中最生动的画面。画面的背景声音，是我的哥哥姐姐们肩周炎折磨的呼喊，这种呼喊出现在我的梦境中，而且经久不灭，我挣扎着醒来，总会看见旺财模糊而年老的面容，它用粗糙的舌头舔我的面颊，对我微笑，说，我的少东家，他们会在前方等你，你们总会相见。我问她：那么我也会死吗？它笑了，它说：世仁，你是未来的农场主，你怎么会死。
我和黄飞鸿曾经流亡镇上30年，那是在偷菜结束之后。其中，我看见了和我一起在开心农场中成长的喜儿，她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天生有着强大的灵力，可是她也失踪了，据说到了山里，一把红色的红头绳丢在山路上，风吹动着红头绳，翩跹如同绝美的舞步。我记得最后一个倒下的雇工是袁隆平，农场的技术员，老袁躺在地上，抚摩着我的脸，他指着前面的地平线对我说：世仁，我亲爱的少东家，前面就是城镇的入口，我实在累坏了。他对我微笑，年轻而英俊的面容上落满雪花，他的目光开始涣散，他最后的声音一直在呼唤我的名字：世仁，未来的农场主，你要坚强地活下去，我亲爱的少东家，其实，水稻的产量还能提高
我抱着黄飞鸿站在大雪弥漫的大地上，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黄飞鸿手捧着我的脸，他问我，哥，我们会被饿死吗？我望着释幼小的面容，我说，不会，鸿，哥哥会保护你，你会一直活下去，成为未来的农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