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骑士 赤川次郎/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07:3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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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寒意绷紧的夜,仿佛用手指一弹就会发出声音来。
    二月——不管日有多长,现在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尤其到了夜半12时,下
班回来的上班族无论在路上灌上多少酒精,怎样都不能期待它的“效果”会持续到
他回到郊外的家。
    不过,纵使不喝酒而提早一个钟头回家也不怎么轻松。若是这样,倒不如先去
干一杯自己喜欢的东西……
    今年40岁的村上升,他绝不讨厌酒精,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喜欢喝酒,不管寒暑,
通常先喝一杯才踏上归家路。
    这晚也同样,村上升和同事干杯,彼此诉说着上司的坏话,然后满意地踏上归
路。
    ——很快的,他就不能和那名同事说上司的坏话了。因为人春以后,那名同事
将会成为村上升的“上司”,因此他的心情变得有点复杂。
    刚好赶得及最后一班电车。在电车中睡去,然后在下车的两站前一定醒来,酒
意也醒了一半。关于这点是正确得几乎不可思议的。
    可是今夜在车上睡醒时,觉得酒醒得比平时早得多,不知是严寒的关系,还是
心中有点别扭……
    在郊外车站下车的乘客共5人,大体上是相同的脸孔。当然,他们彼此并不相识,
当离开收票处时,在突然交换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一点苦涩的同病相怜的感觉。
    由于这是最后一班车的关系,车站员也打着哈欠,用念经似的语调重复着:
“劳累大家了。”
    村上升走出车站后,浑身哆嗦。虽然没有风,可是寒意仿如直接沁骨般难受。
    “畜牲!”
    今天为何如此寒冷?
    想到这里,突然察觉自己脖子上没有围巾。奇怪,放到哪儿去了?
    早上明明围在脖子上的……遗忘在公司里,还是留在喝酒的地方?想不起来了。
    没办法。村上升稍微咂咂嘴,大步向前。当然已经没有巴士了。
    步行20分钟左右的一段路。一同下车的乘客们在走出车站后,各自往自己的家
走去,走了100米时,只剩下村上升一个人了。
    奇妙的光景。这是私人铁路公司开发的住宅区,道路整齐干净,左右两边做成
一个165平方公尺大小的区域,但实际上是建房子的地方不到十分之一。
    不是卖不出,而是不卖出。
    他们逐步地卖,等候地皮涨价。
    村上升在这里的房子,是属于最初卖出的区域之一,当时发展商说过两三年内
就会鳞次栉比地盖满房屋。可是已经三年了,依然是这种状态。
    大路上是有街灯的,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可是太清静了,半夜时分一个人走在
路上,连村上升也有点踟蹰不前。
    总之,赶快到家,淋个热水浴吧!
    村上升像乌龟那样缩起脖子往前走。
    马路是平坦的上坡道,但也像翻山越岭似的又往下走。站在最高的地方,可以
望见自己家的灯光。村上升稍微加快上坡的步伐。
    ——咯、咯、咯。
    某种硬物敲打马路的声音,从斜坡的对面移近。是什么声音呢?
    简直像是——马蹄之类的声音。
    “怎会呢?”村上升自言自语地笑了。
    马儿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不过,如果不是马,那是什么呢……
    咯、咯、咯……
    声音愈来愈近——猛然察觉时,斜坡上面出现一匹马,它驻足,正在俯视村上
升这边。
    村上升停步了。
    ——这是什么?幻觉吗?
    连我也开始产生幻觉了吗?——村上升想。
    在这种地方,而且是半夜,为何会有一匹没有人骑着的马跑出来?
    然后,不管村上升怎样甩头、眼睛又闻又开的,那匹马仍旧是马,没有变成野
狗或是美女的身影。
    接着,那匹马一边哈哈地吐着白气,一边往村上升的方向开始走过来。村上升
无意识闪身靠到路边去。
    那匹马完全不看村上升一眼,在深夜的宁静中发出“咯咯”的马蹄声,慢慢走
下平坦的斜坡。
    村上升只有呆然目送它的的分儿。唯有这一刻,他连寒冷也忘记了……
    铅色的云低低地笼罩大地,仿佛随时都会下雪似的。
    现在是白天的下午一时……
    片山义太郎叹了一声,那声叹息像白白的烟一般地升起,更加令人感到寒意的
真实。
    当然,他穿着大衣,脖子上也围着围巾,可就是挡不住北风那透骨般袭人的寒
意。
    这种日子站在外面,的确不轻松。不过,身为警视厅搜查第一科的刑警,必须
承受得住这点起码的“试”才行。
    其实嘛!当事人早已提交辞职信,却被栗原科长忽视了。
    “快结束了吧!”片山刑警喃喃地说。
    今天这种沉重的天气,也许适合丧礼。尤其是有人被杀,而凶手的线索完全掌
握不到……
    片山刑警之所以站立在村上升家门前,当然也是为了查案。话是这么说,只属
于看看有无可疑人物前来参加丧礼之类,不太指望有“搜查”结果而已。
    当然,所谓的丧礼,主要是与故人有关的人聚集的场合,其中有杀人犯也不足
为奇。不过,凶手即使来了,也不可能作出令人思疑的动作,如在遗像前因不堪良
心责备而坦承罪行之类的事。
    若是这么简单的话,就不必辛苦了。
    不过,片山刑警还是在外面站了将近两个小时了。
    ——未亡人是不幸的。
    才37岁。被杀的村上升40岁,有个10岁大的女儿。村上升是极普通的受薪职员。
    案子发生五天了,目前没有任何线索。片山刑警本来可以进入告别式的会场去
的,欲因生性懦弱的关系,他怕和未亡人打照面。
    马上就要出殡了吧!这样一来,大家都会走到外面。
    目前来的是公司的同事、亲戚和朋友,并无特别的参加者。极普通的白领的丧
礼,不可能有流氓大盗拿着机关枪出现——
    突然,片山刑警觉得被什么用力压在背上。
    “别动!是枪!举手!”压低声音说。
    片山刑警悚然一惊,慌忙举起双手说:“知道啦。”
    接着传来噗哧笑声,然后是“喵”。
    咦——片山刑警霍然回头。
    “晴美!是你呀!”片山刑警瞪了一眼那可爱又可恶的胞妹。“吓死人啦!”
    “你不是刑警吗?真没出息。啦,福尔摩斯。”黑色套装打扮的晴美对脚边的
三色猫说道。
    “怎么说这种话……”片山刑警埋怨了一句。“对了,你怎会跑到这儿来?”
    “来烧香呀!”晴美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以为我这身打扮跑来是做推销
吗?”
    “你认识村上升的……”
    “他的公司和我们公司交易过,而且每次都是村上升先生负责文件的。我的上
司叫我做代表来一趟嘛!太冷啦,年纪大的人都不想出来。”
    “是吗——那你认识他啰?”
    “村上升先生?当然认识,虽然在工作场所以外的地方没交谈过。他相当认真,
也很努力办事哦。”
    “是吗?但你怎么没提过他的事?”
    “我没有想到是这个村上升先生呀。”
    “为何‘福尔摩斯’和你在一起?”
    “哦!为了换这件衣服,我回公寓去了嘛!然后发现‘福尔摩斯’似乎有点运
动不足,它想出来走走。”
    “真的?不是因为抱在怀里很暖和,可当暖炉的关系?”
    “也有那个关系啦!——‘福尔摩斯’别生气。”晴美一把抱起“福尔摩斯”,
“对了,听说村上升先生是被殴击而死的。找到线索了吗?”
    片山刑警耸耸肩。
    若是有线索,我就不会傻乎乎地站在这种寒冷的地方了。”
    “说得也是。不过,一直站在外面是没有用的!应该厚着脸皮进去,装成像是
家属的样子坐在那里。要有这个胆量才行。”
    “我没你那么厚的脸皮。”
    “炫耀一下刑警本色嘛!总之,我要进去烧香了。哥哥,你也来吧!”
    “但……”
    “没关系啦。‘福尔摩斯’,替他搔搔痒!”
    “不要!好吧。知道啦!”
    习以为常的事。片山刑警在妹妹的督促下,半推半就地走进村上升家。
    ——丈夫遇害了,身为未亡人的村上佳子,与案发后马上接受片山刑警问话那
时相比,憔悴得宛若另一个人。
    案发后不久,她仅仅呆然若失,但相当坚强。丈夫的死只过了五天,他不在了
的真实感加深了,加上准备丧礼等事宜,疲劳也积累起来。
    烧过香后,片山刑警过去打招呼说:“我会尽力逮捕凶手的。”但她似乎一时
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愣愣地发呆,然后还礼:
    “啊,刑警先生吗?你特地跑来,真过意不去。”
    语调也是恍恍惚惚的样子。
    “我是他妹妹,叫片山晴美。”晴美用力把片山刑警推开一边,上前自我介绍。
“你先生经常因公事到我们公司来,所以我很熟悉他。”
    “啊,是吗?”村上佳子的眼睛突然有了焦距似地直直盯着晴美。“请问……
你是送围巾给外子那一位吗?”她问。
    晴美莫名其妙,反问一句:
    “不是。有人送围巾给先生吗?”
    “没有,恕我失言了。对不起。”
    晴美和片山刑警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刚才村上佳子的话里,明显地含有嫉
妒。
    ——可能村上升有情人。
    “啊,小猫咪。”
    说话的是坐在村上佳子旁边、把发麻的腿斜放而坐的女儿宏子。
    她的眼睛停留在从晴美后面探胜出来的“福尔摩斯”身上。
    与有点懦弱的母亲相比,女儿的个性似乎相当坚强。当然有10岁的话,大概十
分了解父亲死去的事,可她紧抿嘴唇,严肃的眼神令大人也打个趔趄。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宏子蓦地微笑了,然后转头对母亲说:
    “妈。”
    “嗯?什么?”村上佳子仿佛赫然回过神来似地看看女儿。“那小猫咪也说了
呀。”
    “什么事?”
    “它说妈如果不说实话,就抓不到杀害爸爸的凶手。”
    女儿的话像使村上佳子非常惶恐,她责备地说:“你在说什么呀。不行呀,不
能在这种时候乱讲话的。”
    “可是,妈不是说过吗?你说‘杀爸爸的,一定是那个女人’。我听到的嘛。”
    “那是……”村上佳子一时语塞。
    “太太。”晴美说。“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请告诉我哥哥,他绝对不会让你后
悔的。”
    村上佳子深深叹息。
    “好吧。不过,全是怪事……我也完全不明白,究竟是否与事情有关。”
    “我最拿手这种事件了。”晴美双眼发亮。
    “现在还有客人在,过一会儿等我回来再说吧?”
    “好的。”片山义太郎插嘴。
    因为光是让晴美说,都不知道谁才是刑警了。
    “……最近村上升有点神经衰弱的倾向。所以……”
    “我们会留心的。”
    “其实——他说最近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一匹马——”
    “他遇见什么?”晴美不由得反问。
    “马。动物的马——”
    “在这附近有马?”
    “那种事是不可能的。但村上升的确说他遇到了马……”
    “噢噢!”传来声音。片山刑警回过头去。
    其中一名烧了香的客人匆匆忙忙地准备离去时,跟什么人相撞了一下。
    “对不起。我的腿有点麻……”
    那人说了一个借口,向丧主这边鞠个躬,走了出去。
    “刚才那个人是谁?”片山刑警问村上佳子。
    “那个男的吗?我想是村上升学生时代的朋友。名字我不太清楚…”
    “是吗?”
    片山刑警觉得有点迷惘,不知何时,福尔摩斯来到他身边,抬眼望着片山。
    “怎样——”片山刑警用眼神问。
    “好线索。”“福尔摩斯”用眨眼来表示。还是用两眼一起打眼色。
    “好。到外面去看看。
    片山刑警认为,刚才那个人听见了村上佳子的说话——关于“遇见马”的话题
——他吓得站起来就跑出去。
    片山刑警留下晴美,和“福尔摩斯”跑到外面。
    烧香快完毕,在将近出殡的时候,所以有些坐得双腿发麻的客人耐住寒意走到
外面去了。
    片山刑警环视一下,见到稍远的地方,有三个男人聚在一齐在谈论着什么。其
中一个就是刚才走出去的男子。
    看样子三个是同辈,在40岁前后,有的看起来年轻些,有的看起来苍老些,大
概都是村上升的校友吧。
    片山刑警装作不胜其寒而站得很难受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走近他们三个身边。
    “胡说!”其中一个面露怒色。“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我也这么想。可是,她好像是这样说的。”刚才出去的男人说。
    “不是很有趣么?”另一个笑道。“马的幽灵?有脚吗?无脚的马不能安上铁
蹄的。”
    看来是一个很爱挖苦人、对任何事都作出直接反应的那种人。
    即使有人死了,他不会发怒也不悲伤,仅仅歪唇笑一笑,露出得意扬扬的神态
说:“人生就是这样的啦。”
    对于这种类型的人,片山刑警怎样也喜欢不起来。
    不过,总不能走前去站着偷听。片山刑警慢慢转过身去背向他们走开……
    “请问……”一位女声说。片山刑警止步。
    “叫我吗?”
    “对不起。”年约二十五六岁的白皙女子说道。“你是来出席村上升先生的丧
礼的吧!”
    “是的。”
    那女子穿着大衣,看不清楚她里面穿什么,但至少知道不是穿黑色套装。
    “呃——很抱歉。”那女子从大衣口袋掏出一团东西来。“可以替我把这个交
给村上升先生的太太吗?”
    “那没问题……你是……”
    “只要交给她就行了。”她把东西硬塞到片山刑警手中。“拜托!”
    快速说完后,她就走开不见了足影。
    “那是什么?”片山刑警有点发呆地目送她。
    ——是什么呢?轻轻的、软软的。
    片山刑警把那团东西摊开来看。
    ——是男性用的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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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先走了。”
    说是说了,但不晓得对方听见没有。
    都无所谓。反正说的人也只是无意识地从口中漏出那句话而已。
    井川无力地垂下肩膀,按了电梯的按钮等候时,尾田探头出来。
    “喂,井川,你的电话。怎办?”
    井川叹息。
    “替我推说已经走了一一谁打来的?”
    “不晓得。女人的声音,好像不是夫人。”
    “没头绪呀。”井川苦笑。“好吧,我听。”
    他回到座位上。
    “喂,我是井川。”他拿起话筒招呼。“喂喂——哪位?”
    对方一言不发,并没挂断。
    肯定有人在电话的另一端。只是什么也不说而已。
    “到底搞什么鬼!”井川生气地说,放下话筒。
    “喂,怎么啦?”接班的同事尾田从桌面抬起脸来。
    甚么也不说——你说是女的?”
    “嗯,奇怪!明明是年轻的女声。”尾田说。“是不是为了你神魂颠倒的女人?”
    “我没有这样的魅力。”井川苦笑。“我回去啦!”
    “辛苦你啦!”
    辛苦?可不是。
    井川搭升降机下到一楼。
    尾田才36岁。尽管和40岁的井川只差4岁,但辛劳的方式,以及对劳累工作的反
应却有天渊之别。
    特别是井川等人的工作,乃是24小时守候从外国进来的电报传真,所以他们又
被称为“护身符”。实际上,公司内部的人把这个部门称做“护身组”。
    当然是三班交替制的,也有普通白天的轮班工作,但井川负责的是从深夜到清
晨4时之间最辛苦的时间。
    跟家人完全日夜颠倒的时间,生活次序大乱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不过,井川是自愿负责这段时间的,尽管有怨言也不能放弃不做,因为超时工
作的津贴最高。
    孩子要参加私立中学考试,兴建自己的房子,父母住院的费用……他必须确保
有更多的收入。
    二月的清晨,走出办公大楼时,井川禁不住在凛冽的寒意中牙齿打颤。
    今晚好像特别严寒似的。
    “畜牲!”井川低声喃喃道。
    平时会有中型巴士前来接送清晨4时下班的人回家,但今天巴士公司休息。为了
配合这天,其他同事也趁机拿假期。
    尾田还有一件工作要办,所以继续留在公司。
    好了,怎样回去?
    截的士车吗?在这种商业区,这个时间还是不要妄想有的士车经过的好。
    没办法了。车站附近有24小时营业的咖啡室,只有走去那边,等候着第一班电
车了……
    不过,必须冒着严寒步行15分钟才能走到那里。
    一想到这就叹息,尽管如此,井川的腿还是被北风追赶似地往车站方向迈步。
    办公大楼鳞次栉比,然而这处角落,现在人影全无。
    只有街灯亮着。一个人也没有的街道。黑漆漆的街道比森林更恐怖。
    突然想起村上升的事。死法怪异的村上升……
    听说凶手尚未捉到。
    他也是在回家的路上——当然,是在半夜12时或1时左右的正常时间——被人打
死的。由于身上财物并无被盗走,因而判断是寻仇而来的。刑警曾经来找过井川一
次。
    只是依照形式问:“知道谁会恨村上升吗?”井川答:“大学毕业后,我和他
并不来往。”
    于是,刑警很快就走了。令人在意的是刑警在无意中说漏的话……
    那是个溜肩膀、不太像刑警的刑警。
    “看来是很怪的事件哦!”他一边收起记事簿一边说。“死因方面…”
    “不是被人打死的吗?”井川问。
    “从表面上看来是的。不过,打死人的情形,通常是用重物从头部击的。”
    “村上升的情形不是吗?”
    “嗯,不一样。村上升的腹部和胸部,以及向下面,被很厉害的力殴打至死的。”
    “向下面?”
    “是的。”刑警点点头。“对了,就像被马蹄踢的情况。”
    当时井川骇然一惊,不知刑警察觉到了没有?
    大概没问题吧!不像是那种很精明的刑警。
    其后,那个刑警有没有去找神山和加濑吗?
    井川很想打电话去问问看,但犹豫不决,终究未打成。
    出席村上升的丧礼时,神山跑来说听见未亡人的话时,井川和加濑都没当真放
在心上。不,即使当真也不说出来。
    尤其加濑那家伙最爱面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加濑从学生时代起
就是那副德性。
    井川经常和村上升及神山提起加濑那家伙——
    井川被牵回了现实。
    他已在寒冷而无人的街道上步行了5分钟。因在想着村上升的事,使他暂时忘掉
了寒意……
    ——那是什么声音?
    咯、咯、咯……
    好像在敲打硬物的声音。是什么呢?
    简直就像一一对,像马蹄声一样。
    去你的,傻瓜!马怎么可能在这种商业大街中行走!
    多半是寒冷的缘故,有什么在响呢!
    井川仿佛被北风追逐似地加快了脚步——
    在前面几十米的转角处,那匹马出现了。井川止步,愣愣地盯住它。
    疲倦的关系。幻觉!
    可是,那匹马直挺挺地往井川的方向前进。咯咯的蹄声,在周围的大厦间回响……
    马儿吐着白气,哒哒地一下子快跑奔驰冲过来。
    “不要”
    井川完全动弹不得。
    “去那边!我——我——”
    怎会——怎会有这种混蛋的事?
    当井川终于领悟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必须逃跑时,那匹马已迫近井川……
    “请多多指教。”
    那女子向接待处的晴美礼貌地鞠个躬,轻轻地往电梯大堂走去。
    晴美对里头的同事喊:“哎,拜托一下。我约30分钟后回来。”
    晴美急急走出“新都心教养中心”。
    这是时下流行的文化学院,它是其中大规模的学院之一,在这幢摩天大楼里有
好几十间教室。
    不过,接待处现在是休息时间。
    走到电梯时,刚才出来的女子正走进电梯。晴美站在外面目送,看电梯去几楼。
    她是负责外勤的。在“新都心教养中心”办完事后,应该没有别的事要在同一
幢大楼里办了。
    “果然。”晴美自言自语地点点头。
    电梯上去比这里更高的楼层了。
    晴美也上到那一层,走进一个可以远远俯视周围商业大楼的咖啡室。
    午餐提供的是三文治和意粉类。故平日相当拥挤,但现在不上不下的时间,客
人不多。
    “噢,你好。”
    晴美也是熟脸孔,女侍应笑脸打招呼。
    “你好,天气真好哇。外面好冷的。”
    “是呀。在这里就不知冷热了。风好像很大。”
    晴美发现那女子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座位,出神地注视外面。
    晴美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以前,她好像没有察觉到什么的样子。
    “啊——”她恢复工作时的脸孔。“你是新都心教养中心的接待…”
    “嗯。我叫片山晴美。您是新井小姐吧?”
    “我是新井和代。呢,是不是有疏忽之处?我做外勤的日子还短…”
    “不,不是那个。”晴美笑盈盈地摇摇头。“只是有话想和你谈谈。”
    “嗳?”
    “你认识以前负责跑这新都心教养中心的村上升先生吗。”
    “嗯……”
    “我想知道你织围巾给村上升的事……啊!我要朱古力。不要太甜哦。”
    晴美对女传应说完话,视线回来时,新井和代僵着脸垂下眼睑。
    “请别误会。”晴美用轻快的语调说。“我不会向你的公司告状的。”
    “村上升先生是我的上司。”新井和代用强硬的语调说。“人公司后,他教了
我许多东西。他待我很亲切,不过,仅此而已。”
    “那么,围巾的事呢?”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是吗?那么,每次来我们中心后,你在这里发呆打发时间才回去是为什么?
不是在回想村上升先生的事么?”
    “怎么会呢?……只是在跑外勤途中歇息而已。这里既方便又安静的……”
    “是吗?”
    “是的。如果没话好说,我要……”
    “啊,哥,这里!”
    晴美挥挥手,片山刑警急忙走过来。
    “好冷啊!这一带的风大得快要把人吹起啦!”片山刑警脱下大衣,就座,看
着新井和代的脸。“嗨!是你呀!在村上升先生的丧礼上,叫我保管围巾的人。”
    新井和代看了一眼,然后深叹一声……
    “我和村上升先生,有这一年的交往。”过了一阵子,新井和代终于开口。
“不过,不晓得你们信不信,我和村上升先生并没有所谓的‘关系’,只是偶尔吃
吃饭、聊聊天的朋友而已。我们……都很寂寞,能够开心见诚地聊聊天,已经足够
了。”
    晴美点点头。
    “我信的。你呢?哥哥。”
    “嗯哼!……”
    “他的太太好像以为丈夫在偷情的样子。”
    “他和太太好像很少谈话。”新井和代说。
    “有时星期天两个人在一起,他说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有不愉快的感觉。”
    “那种夫妇关系不足为奇。”晴美仿佛很了解似的。“是做丈夫的不够努力呀!
通常男人嘛!……”
    “那些不重要。”片山刑警连忙打断晴美最拿手的男性论。“村上升先生被杀
已半个月了,至今还没有凶手的线索。你听村上升先生说过什么吗?
    新井和代仿佛困惑不已,反问:
    “请问……你在怀疑我吗?”
    “为什么?”
    “有个怪电话……”她欲言又止。
    “怎样的电话?”
    “这一个星期前左右。由于我一个人住公寓,我没把电话号码告诉别人的……
可是有三次,深夜接到打来的电话。”
    “恐吓?”
    “是男人的声音……不晓得是谁。压得低低的怪声音说:‘不要说出村上升的
事’,以及‘你将被拘捕’之类的话。”
    “我不认为这事是你干的。”片山刑警说。
    “除非你有相当的神力。”
    “神力?”
    “村上升先生被很厉害的力道摔开三四米远。人的力道是办不到的。”
    “那是什么力道呢?……”
    “我猜可能是被马蹄踢死的。”
    “马?”
    “对……你从村上升先生口中听说了什么吗?例如遇见到马之类的事。”
    “没有……”新井和代一副发呆的样子。
    “是吗?我以为你会掌握到什么的。”片山刑警叹息。“……这个,看过吗?”
    片山刑警从口袋掏出一份折起的报纸,放在新井和代面前。报纸上的标题是
“白领横死街头——清晨的市内”,十分简单。
    “嗯。离开公寓前,好像在昨天的晚报上见过……”
    “你知道这人是怎样死的?”
    “不知道。”
    “被马踩死的。”
    连晴美也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在市内商业的正中央?”她瞪大了眼睛。
    “唔。我以为不可能,但验尸的结果,只有这个可能性,而且死去的人叫井川,
他是村上升先生大学时代的朋友。”
    新井和代呆呆地把那篇报道看了一会……
    “等等。”她突然抬起脸来。“想起来了。村上升先生曾经和我提过马的事。”
    片山刑警和晴美对望一眼。
    “是不是说他在住家附近看到马……”
    片山刑警话没说完,新井和代摇摇头。
    “不是。他是在很久以前告诉我的。”
    “怎么说?”
    “大概是在我刚开始和村上升先生交往的时候吧!所以我完全忘掉有这回事了。”
    “怎样的内容?”
    “很久以前……好像是他的学生时代。刚才你说那位死者是他大学时代的朋友,
我才想起的。”新井和代不太有自信的样子。“我也记不太清楚了……这件事和那
么久以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也许是与大街上被马踩死有关联。”片山刑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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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响了将近一分钟吧。
    终于,对方的话筒拿了起来。
    “是,养麦店。”爱理不理的声音。
    “喂!我是神山呀!不要挂断。”神山急急地说。
    “怎么,是你呀。”对方仿佛松一口气。“这个时间了,我还以为是谁。”
    “白天打了好几次电话,可是你公司的女孩老说你出去了,联络不到。”
    神山埋怨一番后,浑身冷得哆嗦。
    车站前的公共电话,尽管是电话亭的形式,但这里是比市区的气温低3度的郊外
车站。
    电话亭里面也和冰箱没有多大分别,只是没风而已。
    “那是我不好啦!”加濑愉快地笑了。“刚好现在这时候不太想接电话。”
    “发生什么事?”
    “不,没啥大不了。”加濑用平日轻松的调子说。“只是不得不为公司着想一
下。我借了很多钱,被债主追债,刚刚才从办公室回来。”
    大学毕业后,加濑进入商行做事,但正经的工作不合他的个性,做了几年就辞
职。经营艺能公司,那是虚有其名的公司,光是神山所知道的,便已“破产”了五
六次。
    尽管如此,见面时他总穿得“很体面”,出手阔绰。对于在半年前终于当上
“主任”的神山来说,那是他怎样也无法理解的。
    “你还是老样子。”神山苦笑了。“那你连井山死去的事也不知道啰。”
    “井川死了?不是村上升吗?”
    “井川啊!昨天的晚报刊登出来了。”
    听神山一说,加濑毕竟也吓了一大跳,但他用满不在乎的语调说:
    “嗬。这种事会继续的,不用放在心上。”
    “但他全身被殴打过哦。你不觉得很像村上升的死因吗?”
    “唔……死了就是死了,原因要多少有多少哇。”
    “记得吗?我听到村上升太太的话说……”
    “她说‘马怎样了’是不是?你还在意那种事。”加濑大笑。
    “我很在意呀!不会是安井那家伙——”
    “算了吧。喂,我要挂断啦。万一债主打电话来就麻烦了。”
    “喂,加濑……”
    “如果电话不通,原因在我在这里。再见啦。”
    “喂,等等!”
    “别担心啦头发会掉光的。”加濑这样说。“拜拜。”然后挂断电话。
    “妈的!”神山放下话筒,轻轻拍了一下已经秃了的额头。
    跟那种家伙商量也于事无补,可是……
    神山走到外面。风带着强烈的寒意迎面扑来,连眼皮都快冻僵了。
    神山往前走。
    还来得及赶上最后一班巴士,但必须走一公里才能走到有巴士站的大马路。这
是一条几乎没有人迹的寂寞街道。
    拖拖拉拉的,赶不上巴士车就糟了。神山赶快振作精神,加快脚步。
    然后……在前面的路上,看到一道模糊的光线。
    早已打烊了的油站的白墙壁上,有影子在晃动。
    “是谁呢?”神山吃了一惊。他是个胆小的人。
    不可能……在这种地方遇上打劫吧?
    而且,他并没有带太多的钱。
    “你又不是小孩子!怕什么?!”
    我是40岁的男子汉啦。
    尽管如此,神山无法制止双腿发抖。
    然后……声音传来。马蹄声。
    咯、咯、咯……
    “不可能的!”神山止步。
    白墙壁上显然出影子。巨形动物的影子。
    “呀!”喊了一声,神山当场坐倒在地。
    换句话说,他是被吓呆了。
    “救……救命呀!……”
    他想喊,但喊不出声。
    接着,那影子发出尖高的叫声。
    “咪噢!”
    片山刑警从墙壁后面跑出来。
    “唉,真没出息。”片山刑警啼笑皆非地说。“喂,石津,可以啦。”
    “是。”石津手提着重重的灯站起来。
    “福尔摩斯”噔噔噔走过来。
    “哎哟。”石津敲敲腰部。“一直蹲着,腰骨痛死啦。”
    原来因他从低位置打灯光射在“福尔摩斯”身上,在墙壁上照出大大的影子所
致。
    神山愣愣地在望着片山刑警他们。
    “你是神山先生吧。”片山刑警出示警察证。“有点事向你请教。”
    “是个名叫安井的人。”神山说。
    他还是脸青青的,不过像已松一口气的样子。
    “请问……村上升和井川是真的被马所杀的吗?”他战战兢兢地问。
    片山刑警点点头。
    “那个可能性很大。不是吓唬哦。”
    “我懂。”
    神山十分沮丧。
    当然,他们不是在外面谈话。
    附近有一间即将打烊的咖啡室,他们强行走了进去。
    在店内女孩困惑的视线中,石津叫了一份特大的热狗。
    “福尔摩斯”也不认输,在如此寒冷中“出差”的缘故,大概要求额外的服务
也是合理的,于是它得到一碗热牛奶,正在低头舐着。
    “然后?”片山刑警喝了一口热咖啡。“那叫安井的怎么啦?”
    “安井在大学是风头人物。”神山说。“长相英俊、聪明,很受女孩欢迎……
在我们眼中……我、村上、井川和加濑几个尽做坏事的伙伴眼中,他是最讨厌的家
伙。”
    片山刑警点点头。
    的确,在学生时代,有一种做什么都要比别人优胜的“万能人”。
    “安井又是马术部的。”神山接下去说。“家族是名门,骑的是好马,大学的
马术障碍赛也都是得冠军。”
    那么,你们做过什么?”片山刑警问。“看样子,你们做了一些令安井和马憎
恨的事吧。”
    “本来……没有那种意图的。”神山揩拭额头的汗水。
    如此天寒地冻,他却在冒汗。
    “有个马术竞技会,大学间对垒的……安井是冠军人选,于是,学生们之间下
赌注。”
    “是你提议的吗?”
    “加濑。”神山说。“开始这种谈话的,每次都是加濑。”
    “真的?”
    “千真万确!不……不晓得他本人怎么说。因他是个油嘴滑舌的人。不过……”
    “是不是问村上升或井川了。”
    “可不是。”
    神山垂头丧气。
    “那么,你们赌什么?”
    “赌安井输。”神山说。“加濑说没问题才赌的。但看了前一天的试赛后,大
家脸都发青了,因为安井压倒性的强过对方。当我们不知如何是好时,加濑神秘地
笑着说:‘我有良药’……”
    “药?”
    “在比赛的前一天,替那匹马注射药物的意思。”
    “太过分了!”石津有些发怒。“你们有没有爱护动物的良心吗?”
    “对不起!”神山不由得缩一缩身。“不过……加濑说没问题。他说只是使马
的能力稍弱而已……”
    “然后呢?”
    “前一晚,加濑偷偷地潜进去给马注射了。然后……当天比赛开始,到途中,
马以惊人的速度往前行,然后行向最高的障碍物……撞上去了。”
    “咪噢。”“福尔摩斯”在叫。同是动物,也许它在表示哀悼之意。
    “那么安井呢?”
    “死了。”神山低声说。“人和马都……不,安井是昏迷,被送去医院,听说
很长时间一直都是那样。大概过了半年吧,听说他死了。”
    “那不是谋杀吗?你们知不知道?”
    “嗯……”神山低下头去。
    “当然,事情已经过了20年,不能再问罪了。不过,你们做了非常过分的事。”
    “非常抱歉。”
    刚才那些话,片山刑警已听新井和代说过了。虽然没说得太详尽,但内容概要
大致上相同。
    “当时的赌注怎样?”片山刑警问。神山有点发怔。
    “赌注?啊,你是说赌安井输的钱呀。”
    “别装蒜了,你们应该赢了的。”
    “嗯……”神山点点头。“不过,我们没想到会变成那样,觉得很内疚,所以
决定取消赌注,把下注的钱退回去。”
    “肯定吗?”片山刑警提醒一句。
    “当然。我没说谎呀!”
    “奇怪了。”片山刑警摇摇头。“好像村上升先生也是这样说过的。”
    “那为什么奇怪?”
    “其实,刚才的话我偶尔听村上先生的朋友说过,所以调查了一下。”片山刑
警说。“当时有许多学生加入赌博,然后,尽管发生了意外,那笔赌注并没有被取
消。”
    神山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的!”
    “是事实。当时有人把钱拿走的事,现在还有人记得,我还可以找到几个证人。”
    “可是……”
    “根据当时的谣言,赌安井输的团体,起码进账五六百万。”
    “五六百万?”
    “也许更多。将近20年前的五六百万是一笔大数目哦。”
    神山的脸泛红,然后像不吐不快似地说:
    “加濑那家伙听说安井死的时候,他还掉了眼泪给我们看……是他一个人独吞
了啊!”
    “你没有资格指责他吧!”片山刑警冷冷地说。
    “喵。”“福尔摩斯”也赞成。
    “那就走吧。”片山刑警催石津一声,站起来。
    “刑警先生。”神山起身说道。“村上升和井川遇害,跟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因为安井和他的爱马都死了呀。”
    “不太清楚。”片山刑警耸耸肩。“倘若你也遇害的话,我们会好好找到凶手
的,请安心成佛吧。”
    “不要……”神山差点哭起来。
    “石津,你要结账哦。”
    “当然。怎能让这种人替我们结账。”石津掏出钱包,又问:“片山兄那一份
也要我结吗?”
    片山刑警在离开咖啡室之前,蓦地回头说:
    “对了,神山先生,告诉你一件事好吗?”
    “嗳?”
    “我们查过了,那宗意外的记录。名叫安井的骑手,确实因病情危急而入院,
不过,并没有死亡的记录。”
    神山瞪大了眼。
    “那么说……安井还活着?”
    “那不晓得。目前正在调查着。怎么说,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啦。不过,假如他
还活着的话,一定很恨你们吧。”
    “喵。”“福尔摩斯”也表示有同感之意。
    片山刑警等人离开后,神山愣愣地坐了一会,终于踉跄地站起来。
    “我的多少?”他问女侍应。
    “3万。”
    “3万?”神山瞠目。
    “是的。我最喜欢动物了。对于使动物遭遇不幸的人,我要收一百倍的费用。”
女侍应说。
    真是太过分了!”晴美勃然大怒。
    “知道啦,快点让我吃茶泡饭吧。”片山刑警叹息。
    “想想那匹马吧。即使它想吃茶泡饭也吃不了啦。”
    从未听过马要吃茶泡饭的。
    总之,晴美也终于振作起来,为迟归的片山刑警和石津,以及“福尔摩斯”预
订了宵夜……
    “难道那叫安井的真的还没死,向这四个人报复不成?”晴美一边替他们端饭
一边说。
    “怎么呢?”
    茶太热,片山刑警烫得翻白眼。
    “……总之,目前完全掌握不到他在哪里、做些什么。他本来就离开老家的,
加上父母双亡,房子也给别人了。”
    “利用马来复仇,好罗曼蒂克啊!”晴美一副陶醉的样子。“假如哥哥遇害的
话,我会和‘福尔摩斯’一起替你报仇的。”
    “咪噢。”
    “福尔摩斯”早已先得到一块鱼干,一下子就吃光了。
    “别说难听的话!”片山刑警皱起眉头。
    “其后的事别担心。晴美小姐的事我一定会……”石津打蛇随棍上,被片山刑
警一瞪眼,连忙禁口。
    “福尔摩斯”噔噔噔地走开了,接着叼了一张报纸的广告单回来。
    “怎么啦?”晴美看着那张广告单。“是搬屋的宣传单哪。”
    那是搬屋公司的广告,上面有货车的图画。
    “它是不是想搬新家?”
    “怎么呢?‘福尔摩斯’,你想说什么?”晴美问。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用前肢敲了一下广告单上的货车绘图。
    “懂啦。货车!”片山刑警放下饭碗。
    “货车怎么啦?”
    “用什么办法带马去那种商业区呢?凶手肯定是用货车载马去的。”
    “对呀。不过,马会乘普通的货车吗?”
    “不能的。必须是专用的货车,这可是追查的线索。”
    “不过,……不如等四个都杀死才去找如何?”
    “那可不行。”
    “我可不介意。”晴美说出不负责任的话。
    这时,“福尔摩斯”看着门那里,叫了一声“喵”。
    片山刑警和晴美对望一眼。
    “有人来了。”
    “是不是马?”
    “怎么会呢?”
    “好像是……。”石津说。
    “我去看一下。”晴美站起来。
    开门后,晴美不禁“啊”了一声。
    站在那里的,当然不是马。
    是个小女孩——村上升的女儿宏子。
    “晚上好。”宏子鞠了个躬。
    “噢,很冷吧!看你脸色都发白了。进来吧,你竟跑这么远来……一个人来的
吗?”
    晴美急忙带宏子进屋,让她坐近矮桌暖炉。
    “我一个人。”宏子回答。“我找了好久,迷路了。”
    “哦……你妈妈知不知道?”
    “不知道。”
    “那你瞒着她出来的?”
    “嗯。”
    “她一定很担心了。”
    “没关系。”
    宏子的话叫晴美困惑不已。
    “你说没关系……怎么回事?”
    “让她担心一下也好。”
    晴美和片山刑警对望一眼。
    “猫咪。”宏子伸手出去时,“福尔摩斯”走上前去,用脸摩擦她的手。
    “‘福尔摩斯’好像知道你会来似的。”晴美说,宏子点点头。
    “对呀。”她说。“这猫咪告诉我的,它说到我家来一趟。”
    片山刑警不禁微笑。
    看样子,除了片山兄妹以外,还有人读懂“福尔摩斯”的“信息”。
    大概因为她是纯真的小孩的缘故吧。
    换句话说——我和晴美在精神上也是小孩……
    片山刑警不由得认真地沉思起来。
                                   4
    “真是的,摆臭架子……”
    片山刑警走进T酒店的酒廊时,禁不住叹息。
    不管天气有多寒冷,这样子走法也是很累的事。
    怎么说呢?当他走到约好见面的地点时,突然又接到电话说换别处了。那种事
重复了三次,害他跑了三个地方。
    “我已经走不动啦。”
    片山刑警咚地坐在椅子上,抱起胳膊生闷气。
    他和四人人中的那个加濑约好见面。光是用电话联络他就花了两天时间。
    然后,终于在这样一个大风的下午答应见面……
    有个戴太阳眼镜的女人走进酒廊,东张西望地巡视一遍,然后向片山刑警走过
来。
    虽然身在酒店中,但她没脱大衣,而且竖起衣襟。好奇怪的女人啊!正当片山
刑警在打量时,那女人咚地在他对面的位子上坐下。
    “呃……这里有人坐的。”片山刑警说。
    “我知道。”粗粗的男声,片山刑警吓一跳。
    “你是”
    “加濑。”那人说。“对不起,这副打扮。因我欠债,债主满眼红红的到处找
我吆。”
    尽管如此……片山刑警还是惊讶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我听神山说了。”加濑说。“我气得火冒三千丈啦,关于那次下赌注的事。”
    “那当然的啦。赚到的钱都被你一个人独吞了。”
    “当然啦。”加濑大言不惭的样子。“人贵乎精明。而且村上、神山、井川他
们为安井的事内疚,如果拿钱反而心情更沉重吧,所以我只好拿了。”
    “这个理由,其他三个接受吗?”
    “不管接受不接受,那笔钱早已用光啦。”加濑耸耸肩。
    “假如他们现在才知道那件事呢——村上升或井川可能知道了。”
    “这话怎样解释?”
    “当一个人生活贫困时,从前借出的钱就要追究了。”
    “即是说……”
    “他们可能向你要求分自己应得那一份呀。你当然已经没那笔钱了。被人逼得
走投无路时,你杀了村上升和井川……”
    “胡说八道!”加濑烦躁得不禁提高声量,然后慌忙环视周围一下,说:“杀
死村上升和井川的不是安井吗?”
    “仅仅可能而已,没有证据。”
    “荒谬的事。我是非常胆小的呀。”加濑的嘴唇痉挛似地笑一笑。“我做不出
杀人之类的残暴事。”
    “是吗?”
    “还有,请别忘了,既然是我为了那笔赌注而杀了安井,有效追诉期也早就过
去啦。如果现在那件事曝光了,对我也是不痛不痒的。”
    “说得也是。”片山刑警点点头。
    “话又说回来。”
    加濑挺一挺身子说:“我也爱惜性命的,我不想被杀哦。倘若安井真的活着,
希望你们早日逮捕他才是。”
    “相当自私的说法呀。”片山刑警苦笑。
    “那是你们的义务吧。”加濑豁出去似的语气。“我要失陪啦……那班人可能
在什么地方张网等我哪。”
    加濑以不像女人的大踏步方式走出酒店。
    隔了一会儿,片山刑警才离开酒店,走向旁边的另一家酒店大堂处。
    “看到了吗?”片山刑警对晴美说。
    “那个女装打扮的男人吧?”
    “是的。认得出吗?”片山刑警转向坐在晴美旁边的宏子。
    “嗯。”宏子肯定地点头。“是那个人。”
    “肯定吗?”
    “嗯。”宏子再次肯定地点了头。
    雪开始纷飞落下。
    讨厌的夜。神山怨恨地仰望黑暗的天空。
    希望在走到巴士站前不要下得太厉害就好了……神山没带伞。
    自从那天被刑警威吓以来,他尽量不大夜归。但今天要接待一名交易客户,没
办法
    路上没有其他行人的影子。总之,我得赶上最后一班巴士车就好了。
    神山快步赶着路。雪,开始正式下起来。
    那个油站,上次那只猫就是在这附近出现的吧。
    畜牲!居然吓唬一名善良的市民!
    咦——什么声音?
    咯、咯、咯……
    好像是马蹄声——不可能的!
    又像上次一样,可能是恶作剧。
    对。最坏的加濑都没遇到,不会狙击我的。一定对。
    神山覆地止步。
    那匹马安静地站在雪中。
    马一直盯住神山。不,也许是神山这样觉得的。
    “不要……安井!”神山大声喊。“我什么都没干!真的!是加濑干的!喂!
你要弄清楚呀!”
    马儿慢吞吞地往神山的方向走来。
    神山两腿发软,走不动了。
    就在那个时候。
    “停!”有人影冲到马的前面。“停!不要!”
    神山吓一跳,因为那人影是村上升的未亡人佳子。
    马儿止步。从墙壁背后出现的是——加濑。
    “喂!干嘛阻扰!”加濑怒说。“只差一点点而已。”
    “加濑……是你——”神山顿时哑然。
    “是啊。”加濑奸笑。“我和这位太太是亲密的朋友,加上我为钱苦恼,所以
杀了那家伙拿保险金啰。”
    “太过分了!”
    “不要做了……”村上佳子软弱地摇摇头。
    “怎么,你害怕了?别担心。警方以为安井的幽灵是凶手,正在追踪他哪。”
    “不是那个。宏子……不见了。”
    “你说什么?”
    “那孩子知道了。她知道我们的事……她离家出走了。我……我已经不能再……”
    正当村上佳子垂下肩膀的时候。
    “妈!”
    “宏子!”
    村上佳子跑上前去,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
    片山刑警和石津从后面走了出来。
    “死了心吧,加濑。”片山刑警说。“载马的货车也扣住了。乖乖就范的好。”
    “畜牲!谁会就范……”
    加濑冷不防拔足狂奔。
    有个褐色团块从片山刑警的脚下跑出来。正确地说,是褐、黑和白的团块。当
然是“福尔摩斯”。
    起初以为“福尔摩斯”是追加濑,非也。它直往马的方向跑去,然后腾空一跃,
跳上马背去了。
    接着,不知“福尔摩斯”“说了”什么,马儿往前走了,然后一下子变成疾跑,
响起蹄声,追赶加濑去了。
    “福尔摩斯”的身体紧贴在马背上。
    哒哒的马蹄声,消失在黑暗的深处。“救我!”传来加濑的求救声。
    “走吧!”片山刑警催石津。
    “好的。”石津点点头。“赶快回公寓去,吃晴美小姐做的宵夜去。”
    片山刑警他们走去看时,见加濑已瘫痪在路上。
    马儿叼住他的后颈。
    “不要……”加濑发出哭喊的声音。“拜托,放过我吧!……”
    “也许他在反省吧……”片山刑警嘲讽地说。
    “想不到‘福尔摩斯’连马也会骑呀。”晴美一边为片山他们端面条一边说。
“那么,加濑和村上佳子都被捕啦。”
    “嗯。”片山刑警拿起筷子。“那位太太似乎有侮意。有那么一个好女儿,她
一定会重新做人的。”
    “说得也是……来,石津。”
    “谢谢。”
    石津一点也不在乎热度,呼噜呼噜地吃起面来。
    “我也服了‘福尔摩斯’啦。你呀,对味道好挑剔的。哥,如何?”
    “唔,相当美味。”
    “那就没问题了。”晴美把面倒进“福尔摩斯”的小碟里。“说起来,也真亏
加濑他想得出那种怪念头。”
    “不是这样。”
    “哦?”
    “最初村上升遇到的马是从附近的农家跑出来的。他告诉自己的太太,他太太
又把事情说给加濑听。于是加濑想起从前发生的事,从而策划了这个计划的。”
    “原来如此。但是,干嘛连井川也杀掉?”
    “井川稍微察觉到了。他知道加濑和村上佳子有关系。而且,加濑若不能使警
方以为安井是凶手而追踪的话,就无意义了。他大概不想杀神山的,但听说神山为
以前的事生气,一直要纠缠他。”
    “那个叫安井的人不知怎样了?”
    “嗯。花了几年时间,身体复元啦。当然他已不能骑马,据说目前在做照顾马
匹的工作。”
    “是吗?好极了。”晴美似乎松了一口气。“福尔摩斯”叫了长长的一声“喵”。
    “对了。当时那匹马就这样死啦。”
    “是的。它是无辜的受害者。”片山刑警点点头。
    “成为人的欲望的牺牲品……也许人是最自私、最丑陋的动物。是不?‘福尔
摩斯’。”
    “福尔摩斯”闭起眼睛,仿佛在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