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商和浙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2:53:11

近日南方都市报经济版有篇长文,就连题目也长得很,可谓名副其实,叫做<<吆喝是吆喝者的通行证 沉默是沉默者的墓志铭>>,谈的是一个持续了多年的热门话题,即比较金融危机下,作出不同反应的广商和浙商之异同.

 

 

和做爱一样,直奔主题通常总是让女同胞们失望,所以我们谈两地商人之前,不妨先对这个有趣的题目作点考证.我们知道,这标题来自北岛,他这首诗句和海子的面朝大海一样,向来受愤青,小资和房地产公司喜爱,在各种场合,基于各种目的,被引用和篡改过很多次.这使我想起海子如果还在,看到自己写过的诗比床前明月光还深入人心-----这大概是他去卧轨之前想不到的.

 

 

诗人向来不走运,除非有幸戴上官方或皇帝赏的御前供奉,桂冠诗人的帽子,否则总和寂寞贫苦混在一起.而且真正的诗人,更是出了名的目中无人脾气古怪,要不李白也不会挂冠而去,而苏东坡老先生也不会跑到海南去公休了.具体到海子身上,不知道是该祝贺他还是同情他,他也算是一名功成己骨枯了.到底值不值得这个问题,从他死后一直争论不休.不过我想,如果他知道日后既可以成为愤青和小资们的崇拜对象,可以让文学美少女们主动献身,又能向广告公司收版权费,面对这种名利双收的好日子,他大概不会拒绝像福贵或秋雨一样活着.或许他会改变那个糟糕的主意,也未可知.

 

 

不过反过来想,如果他不以那种方式在那个事件之后在铁道部的地盘上死,又会不会有这么高的知名度和引用率?甚至到最后,会不会不是在监狱里打发青春,就是如有的人认为的,落拓到像高行健,北岛,刘再复,李泽厚,余英时等人一样,一年又一年的,在外面飘来飘去呢?

 

 

这真是个可怕的内循环问题,或者我们可以以向罗素致敬的名义,为其命名为"海子悖论".也就是说,海子选择了壮烈的死,于是方有今天这么大的名望,可是这么大的名望他已无缘消受;而如果他不死,以当代诗人的普遍境况来看,也将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名望,他依然无缘消受.当然,考虑到海子已经去世这个事实,这个猜想可以说是个伪命题.如果你要说我绕了一大圈,真TM穷极无聊,我对此也没有意见.不过我倒是打算以后给自己写墓志铭的时候,也来风雅一番.现在连草稿也打好了,叫做:为党说话是党员的通行证,不明真相是群众的墓志铭.

 

 

当然,鉴于我现在还在烟草和酒精慢性中毒的早期阶段,近来采阴补阳的工作又因为天气冷不怎么做了,而海珠桥又天天有十个以上的遮阳伞守着,如无意外,被死神收割大概还为时尚早.既然关于生死问题,这还是后话,我还是学学寒号鸟,珍惜生命,得过且过的好.

 

 

坐言起行-----比如说,今天天气很好,我就决心要趁中午的时候,像我爷爷以前那样去墙根晒太阳,所以为了节省时间,就不再啰唆,引上面提到的那篇文章其中一段,做个文抄公先:

 

 

"广东与浙江,同为制造业大省,在金融危机的强力冲击下,同样面临着外需锐减的冲击,如何扩大内需,浙商与老广却选择不同。

 

 

为了打通广货和国内消费者之间距离,广东省相关职能部门相继组织了广货“西北行”、“中部行”、“西南行”。6月,首届广东外商投资企业产品(内销)博览会在东莞举行。然而,时间过去几个月,这种政府帮企业吆喝的市场开拓模式却收效甚微。有着中国小商品之城美誉的义乌则选择了打造“义乌商贸城”,形成密集的销售网络,如今义乌商贸城的触角不仅伸到了广东,也伸到了中东和欧洲。记者在义乌采访了解到,义乌市已经有比较完善成熟的方案计划逐步在全国、全球范围内推广商贸城计划,为义乌商品,“浙货”主动开拓渠道。

 

 

广东省商业联合会会长巫开立认为,政府“吆喝”帮助企业开拓市场是必须的,但最根本的还是要靠市场的办法来解决市场的问题。浙江的模式值得研究值得深思。"

 

 

这段话和官方报纸上多数话一样,总是商女不知亡国恨,犹抱琵琶半掩面.而股市楼市的虚假繁荣,又偏偏支持了把保八当政治任务和升迁资本的,多少专家和官员们的论调.为了不和中央唱反调,做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三好人民,我只好隔山打牛,泛泛谈谈广商和浙商的历史和制度渊源-----需知,和宪法之于我们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一样,得过且过乃是我的根本大法.

 

 

自十三行开埠以来,广商就靠南中国大门的地理和港口优势,以外贸起家.虽然有伍秉钧这样的世界级大富豪,其身家连做丝绸茶叶生意的徽商和印银票的晋商也比不上.但他在权力潜规则的无数触手牵扯下,总是离不开官方的政策支持和势力保护.当然官商的大帽子下,他也为此付出支付给潜规则的沉重代价,以至到了老年,他还觉得没有安全感,还想要去国离乡,渡海移民去美国,只因怕身体不济,才废然作罢.

 

 

此后一百多年,从在广州街头遇到传教士而恍然大悟的洪秀全开始,广东因为对外贸易兴起,侨民众多,思想开放,本地土造鞭炮劈哩啪拉,连浏阳花炮也嗔乎其后,成为了历次思想变革和武装起事的策源地.从康梁到孙文,从黄埔军校到北伐,连向来爱怀疑人的鲁迅也赶了趟热闹.当然,革命和婚姻一样,只有理想和热情是不够的.最后,只有靠笔杆子书写的谎言,枪杆子下喷溅的鲜血,以及大大小小的潜伏英雄们造反成功,坐稳了江山的革命者,才有资格说只有自己是无私正义的,其他人都是野心勃勃,其心可诛.

 

 

建国后,因为"深挖洞,广积粮"的战争阴影,工业资源和人才向内收缩,广东失去了最初的积累和发展机会,就连观念也趋于保守.就算风向转变,从外地空降过来的干部和蜂拥而来的下海商人,也无法从根子上改变这种传统商人的短视和急功近利的思维和心态.新广商以改革特区的特殊优惠政策和面向港台加工业的地理优势,顺利赚取原始资本.

 

 

我们看这么多年来,本地人多靠出租土地和管理费,搞暂住证抓人,以及垄断基础建设及公共服务等坐地收钱,或者干脆钻体制空子,搞合法和非法的海关批文,走私.多年以血汗工人和破坏环境,高能源消耗支撑的盈利模式,经不起太大风浪,却因上述小富即安的心态,习惯了天上掉钱,习惯了有多少赚多少,有多久赚多久.忽视国内市场,缺乏系统的市场理念和运营团队,导致东莞出现被国外订单左右,民工荒时起时落的怪现状.乡镇企业和从外资企业跳出来起家的制造业也沦为全球产业链价值最低,话语权最小的那一环.

 

 

而反观浙江,当地因为历来人多地少,若不想饿死或加入丐帮,只有到异乡找出路,向来即有行商传统.就算国营企业垄断了多数暴利行业,就算国有银行对他们不屑一顾,他们却从夹缝里找到出路.所谓小商品,都是国企看不上的日用消费品为主,最初都是一件一件从家庭工坊里,用简单少量的机器加人力做出来.更重要的是,他们主动出击,在近30年里把销售渠道铺到全国大街小巷,直到世界各地.并且以小商品城和阿里巴巴等B2B网站为平台,逐渐建立起自己的品牌和影响力,甚至主导消费类小商品定价的市场主导权.

 

 

而且由于深厚的传统地域和家族观念,使得他们在市场商机开拓,融资渠道,相互救助等方面,形成一个看不见的保护网和行业协会.虽然国内消费依旧疲软,但只要立足于国内各种长尾或边角料市场,就有了规避政策和外贸风险的蓄水池.就算和老广们同样面临印把子到处设置门槛,用种种明的或暗的,红头文件或投资技术壁垒,干股或固定分红等天才式的掠夺手段来搞行政和行业垄断,就算和曾经风光的山西煤老板和开油田的老板们,以及西班牙的鞋商和俄罗斯灰色清关的受害者一样,面临转眼风云突变的危险,要做到旱涝保收,做到产业的可持续稳定地增长,大概也能更有底气一点.

 

 

综上所述,今日广东模式遭遇的困境,并非官方单方面强调和主导的滕笼换鸟可以解困的,把争论焦点集中在是否应该腾笼上,是没有看到真正的问题所在.试问,把落后产业淘汰到边远地区,那么靠什么来支持新的盈利模式?没有高端设计和管理人才,没有广泛的技术人员和技工,没有前瞻性的市场开拓者,没有稳健的财务制度和资金储备,除了厚街以酒店为平台提供的黄赌毒等灰色产业,我们靠什么去应对浙江乃至整个长三角的竞争力?

 

 

今日东莞,深圳这两大珠三角的制造基地,外地失业工人增多,工厂关闭走佬欠款欠薪不断出现,导致各种社会治安和刑事,群体事件层出不穷,不断上演.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加强治安警力,或时不时搞搞扫黄打非,鼓吹乱世重典等能防的了,堵得了的了.究其原因,其实都和广东模式的遭遇瓶颈密切相关.可是我们没有任何外部制约,权力上授的政府,却还在一味搞歌功颂德,劳民伤财的面子工程,不是创文创卫,就是亚运会.为了体制内的部门和个人利益,把财政支出的大部分投入到这些没有长远收益的地方,把银行贷款投入到推高股市和房地产价格的泡沫里,而一旦财政快吃光败光了,又用加税反过来加重纳税人和纳税企业的负担.同时,想方设法的提高各种公共资源的价格,如长期高昂的路桥收费,水电价格,严重的交通瘫痪,被迫升级的办公和厂房租金等,加重企业经营的固定成本.这种只顾眼前,竭泽而渔的愚蠢行为,根本没有可持续性.

 

 

打个或许不太适当的比喻,现在羊群都要冻绥而死了,政府这个看羊人-----注意,他本来应该和放羊的王二小一样,是服务者而不是所有者和食利者----不但不象温州政府那样,用切实可行的财政和政策支持来保护中小企业,连像浙江同僚那样垂拱而治,放长线钓大鱼也做不到,反而为了自己能吃饱喝足,每天都杀一只母羊,那么终有一天,羊群会被迫去寻找另一块草地,<比如越南>到时候,恐怕只剩下他自己独行了------或许,这本来就是独夫和独府们,向来的宿命吧.

 

 

说到这里,似乎广商和浙商之间,向来热闹的地域,实力,文化,等等的优劣和意气之争,已无多大意义,因为不管东南西北,五湖四海,国内民企面临的是同一个制度困境.所谓五十步笑百步,不管谁在这场争论中胜出,也谈不上笑到最后,因为笑到最后的,总是那个根本不计较生态平衡,喜欢随心所欲大块朵颐,翻云覆雨两手都很硬的狼群.

 

 

当然,出于爱之深责之切的高尚理由,我向来喜欢危言耸听.比如我曾经冒充专家学者吓唬表弟说,如果他继续每天对着品六手淫,以后就一定会阳萎,并且和春春貌离神合-----不过我对我家书架最下面那一堆多年珍藏的A片发誓,这次倒是真心给老广的老管们提个醒的.可惜,就算到处是危言耸听,鉴于权力这枚涂满蜜糖的硬币,一面是无情的斗争,另一面是无止境的贪婪,而且还要用美丽的谎言来镀金,恐怕我们久经考验,热爱党国,为官一任,造福一家的当局者,也还是坦然自若的.所以本文不再对此浪费口舌,就此打住,我们还是回到海子这个话题上来.

 

 

众所周知,海子死了以前,尤其是前二三十年,知识分子自杀简直蔚为大观,从含冤莫白到以死明志,从这次运动到下一次运动,从跳楼,自经,投湖到喝敌敌畏和农药,最后是绝食.当然,也有少数塞翁失马的,比如有侥幸没死,以"畏罪自杀,自绝于党和人民"的罪名进了监狱得以偷生的,比如有死不了死怕了从此洗心革面积极争取入党提干的,还比如有摔断了腿却进了残联靠卖彩票由此大发的......

 

 

奇怪的是,海子死了以后,再去搞类似的悲壮的行为艺术的诗人和知识分子,几乎绝迹.我们的读书人和写字人,或曰教育,研究和宣传工作者们,从此在单位和文化公司里欣欣向荣,蓬勃发展.不是做了博导,名教授,到处开班,搞课题项目和做讲演,就是直接开公司做儒商腰缠万贯,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与此堪为对照的是,以前号称国家主人翁的工农联盟,却日渐凋零衰落崩解,为了征地,下岗,讨薪,没钱坐火车回家过年,子女读书就业,年老父母的养老和全家人的治病种种琐碎的原因,自杀的倒是一茬一茬,一拨一拨的.而且近年有另一支生力军也加入这个行列,就是拥有看上去很美的高等学历的大学毕业失业生.从花朵到花肥,从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到漫漫长夜漫游,光是一次只向体制内敞开大门的公务员考试,就足以让许多孩子从红色的象牙塔堕入绝望.他们和自己的父母,和自己早早失学的同龄人一起,接过了这面以前为中国知识分子们专用的行为艺术的旗帜,继续这个伟大国家的这项有着悠久传统的光荣事业.

 

 

从广商和浙商的生意经,最后竟然转到了自杀这个问题上来,如此不相干的事情也可以混为一谈,联系自己前一阵子写的<<关于厌烦>>这篇文章,看来我真的有自杀倾向.不过细思之下,种种奇怪的人和事背后,不约而同,倒确实都有一个幽灵在若隐若现.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我对此幽灵也无以为名,强名之曰:日.至于这个日到底是那个不断燃烧自我,最后终将归于寂灭的恒星,还是那个我们喜欢挂在嘴边和行之下半身的日,又或者你到底是日的,还是被日的,此问题见仁见智,大家不妨对号入座,各抒己见罢.

 

 

至于我,为了把前面为自己拟好的墓志铭改得更和谐可爱一点,以便引起文艺女青年的注意和不引起同志们的注意,我得争取活得更久一点.所以,我现在最好还是离开这台沉默的电脑和这个冷漠的世界,赶紧出去晒太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