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远程教育理论的探索者与开拓者(下)——专访著名远程教育专家丁兴富博士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03:34:21

本刊特约记者孙淑艳菅光宾

(接上一篇《中国远程教育理论的探索者与开拓者(上)》)

记者:从上世纪80年代起,您就率先在国内对国际上的远程教育理论进行系统的介绍和引进,并邀请著名远程教育专家来中国进行学术交流。国内的远程教育研究人员有很多是通过您的著作了解到国际上远程教育理论的。您能就您曾经介绍的这些理论进行一下简单评述吗?

丁兴富:这部分内容我想从两个部分来讲,第一部分就是我对国际远程教育是怎样引进的,我想简单地说一说。

第一,中央电大曾经借世界银行贷款项目组织了一系列外国专家主讲的远程教育讲习班和研讨会,其中有四期是我本人主持的。第一次是在1983-84年间请英国开放大学专家麦可睦来中央电大主持了为期一年的远程教育讲习班。第二次是在1985年,在北京举办了“远程教学新技术与新媒体”讲习班,请时任英国开放大学远程教育研究所副所长的国际远程教育技术和媒体权威专家托尼?贝茨(Tony Bates)来做讲座。另外两个讲习班分别是“远程教育学科理论发展”和“世界远程教育系统设计和规划”。这两次讲习班的主讲我请的是霍姆伯格(Holmberg)和基更(Keegan)。这是在1989年,在中央电大10周年校庆之际,我参与主持举办了中国大陆上的第一届远距离高等教育国际研讨会(北京1989),同期举办了这两期讲习班。上述四期讲习班都对中国电大系统的教育工作者产生了良好的影响,也对我国远程教育理论和实践产生了良好的影响。我本人也从这四期讲习班以后和迈克尔?穆尔(MichaelMoore)、贝茨、霍姆伯格和基更等建立了非常亲密的朋友关系,这是一个渊源。

第二,我也比较早地参加了国际范围的远程教育学术活动。较早的有1986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我国南京主办的远程教育评估专家会议,以及同年在日本放送大学(University of the Air)和国立多媒体教育研究所(NIME)联合主办的、日本第一届大学远程教育国际研讨会。后一会议所请的中国唯一的代表就是我,美国、泰国和加拿大各有一名代表参加。会上我作了“媒体使用的回顾和展望”的报告,当时我国驻日使馆派人参加,我的报告在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得到使馆人员高度评价。从此我与日本、美国、加拿大、泰国等国6的远程教育从业人员结下了很深的友谊。1988年我应邀到加拿大温哥华,参加世界银行、加拿大政府联办的远程教育经济学的讲习班,我是作为中国国家教委的代表参加的。这些说明我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起就开始有较多的机会介入国际上的活动,从那以后,我就有机会接触到国际一流的专家、学者、权威,接触到国际上当时非常活跃的几个远程教育的论坛、研讨会。我刚才所说的只是早期的一些事例,后来就越来越多,无法一一赘述。

以上是第一部分。因为有这样一种背景:毕竟我在中央电大工作,我的海外联系机会比较多,所以我一直让自己承担起一种国内外沟通的桥梁作用。我著书撰文,到处演讲,让国内远程教育工作者更多了解国际远程教育的发展,让那些国际交流机会较少或英语较差一点的同行能有更多的了解。

第二部分是就我介绍引进的国际远程教育理论做些简单的评述。这个难度太大,因为内容太丰富。在一个短短的采访中想在这个问题上说清楚是比较困难的。我建议大家看一看2005年以来我在上海《开放教育研究》杂志上连续发表的文章,我对远程教育的理论研究和学科建设,对国际远程教育界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最主要的学术成果及其代表人物做过一个综述。

大家知道,国内一直对远程教育是否能独立成为一个学科存在争议,国际上则较少争议。国际上普遍认同的主流观点是:在国际上,特别是在西方发达国家,远程教育作为教育学中一个相对独立的学科专业已经在20世纪80年代初步确立。当然,初步确立不等于完全成熟。而在我国国内,远程教育学科专业目前正在形成之中,还没有独立,还在教育技术学这个二级学科中,作为一个新的增长点,一个发展非常快的、非常有前景的一个领域、方向,正在急速的成长之中。既然远程教育学科在国际上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初步形成、慢慢成熟起来的,所以我在“国际远程教育理论研究及主要成果”(《开放教育研究》2005年第3期)一文中介绍了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国际远程教育界的主要理论研究成果。我在这里只能简单说一些,不能展开。

大家知道,我曾梳理过这些理论、学说、代表作和代表人物。我曾提出过一种分类,这种分类不是唯一的,绝对的,但作为一种分类是有其价值的。我把远程教育的理论学说分为三大类:宏观理论、微观理论和哲学理论。我把解决远程教育和它所处的社会、经济、文化、科技环境中的其它因素的相互关系和相互作用等问题的探讨,把寻找这类问题之间的某种规律性的认识并将之提高为某种理性认识的理论称为宏观理论。我把概括远程教育的教与学、远程教学和远程学习自身的活动、远程学习活动的设计、开发、过程、评价等理论学说称为微观理论,它们关注和处理的是远程教育系统内部的各个要素之间的相互关系和相互作用。我所谓的远程教育哲学理论是把远程教育作为一种独特的教育形态,它与其它教育形态(如传统校园课堂面授教育)有本质上的异同,并对这种本质上的异同加以论证,最后能够从哲学上去确认远程教育存在的合理性和独特性及其优势与劣势,我把这类更抽象的、更高层次理论学说归结为哲学理论。应该说国际远程教育界也好,我们国内也好,已经在这三个大的分类领域里都有了一些重要的研究成果,有了一些代表人物,有了一些有影响的学说和学派,详细的情况可以看我写的文章,也可以看我已经发表的《远程教育学》和《远程教育研究》这两本专著中的相关部分。但我要说的是,目前提出的只是分类,怎么把远程教育的理论体系更严谨的构建起来,这个工作还没有做,还有待于深入。我只是把这三类理论中的个别理论作了分别的介绍,如宏观理论中有远程教育的工业化理论、由我自己提出的远程教育发展的动力基础理论、三代信息技术与三代远程教育的理论等,解决的是远程教育的发展和社会环境发展、科学技术发展的关系问题。但是个别理论之间的逻辑关系以及整个理论体系的框架结构,尚没有更深入的探讨,尚需要更多的人去探讨。同样,哲学理论和微观理论也有此问题。在这个工作中我得到霍姆伯格、基更大量研究成果的启发,他们的著作给了我很多启发,特别是在哲学理论部分,霍姆伯格和基更已经做了相当多的工作。我比较看重这部分工作,因为它确实涉及到远程教育最根本的问题。我觉得在这个领域中,我所做的较早的贡献是整理编译了我上面提到的基更在1989年讲习班中讲演的内容(有录音带而没有讲稿),并参考了基更的《远距离教育基础》专著的相关章节内容把它综合成“西方远距离教育理论”,(中文)一文首先在杂志和会议文集(中文卷)上发表了。

我认为以下三方面的理论值得大家关注:(1)远程教育自主学习理论(也可以叫独立学习理论)、学习支持服务理论(也可以叫双向通信交互理论)。国际远程教育界著名的学者和国内的学者一样可以分成三派。有一些学者强调远程学习者必须独立自主学习,要自治,要独立自主地确定学习目标、学习计划、学习进度,要自己对学习进行控制等等,他们更多的强调独立自治。另一类学者则更多的强调给远程学习者提供更多的学习支持服务,强调学习者之间以及学习者与教师之间要有更多的双向通信交互。我认为这两个学派都抓住了远程教育部分的本质和特征。第三类学者像丹尼尔(Daniel)很早就提出,远程教育的关键在于实现上述两方面的均衡,不能过份偏激地强调任何一个方面而忽略了另外一个方面。要实现学习者自治、自主学习与学习支持服务、双向通信交互之间的适当的、动态的、不断发展的均衡,通过远程学习的过程和实践,远程学习者最终才能成为真正自治的、成熟的终身学习者,这是最终的目标。刚开始进行远程学习的时候,大多数远程学习者的行为并不能像一个成熟的、自治的远程学习者和终身学习者那样,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所以,适当的、必要的学习支持服务、双向通信交互是非常重要的。但是,不能因为强调后者而不去强调学生的自主学习和自治,那也是不对的。远程教育的目标是要通过双向通信交互来培养学生的自治能力,让学生逐步学会自主学习,所以这个适应经历很重要。这个理念首先由丹尼尔提出,而且得到广泛认同。这个是理解远程教育本质的非常重要的内容,霍姆伯格也好、基更也好,包括我在内都非常认同这种思想,所以把它们归纳在远程教育的哲学理论部分。它们并不是讲具体的某种设计或操作,而是在论证整个远程教育、远程教学与远程学习的本质、最核心的部分。而且,这种哲学思想和理论学说对远程教与学的实践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

(2)基更提出的远程教与学行为的再度整合理论,我认为很有见地。我一直强调远程教育概念的定义中,最本质的属性是师生两个主体(教与学的主体)及其行为(教与学的行为)在时空上的分离,这是远程教育最本质的属性,或者说是远程教育的逻辑起点。没有这一条,所有的远程教育理论体系都成了空中楼阁,也谈不上远程教育实践。有了师生之间时空的相对分离,所以要用信息技术和教学媒体,不管是哪一代的技术媒体。就是因为有了这个本质属性,有了时空分离,才产生了从手段上、策略上、方法上的需要。大家知道,教学,

教与学,从教育学和社会学的本意上去理解,本质上是一种社会性的群体交互活动,是师生双方互动。教学,就是让生物学意义上的个体成为社会学意义上的群体中的一个成员,是这样的一个发展过程,这是教育的本质。那么在远程教育那种师生时空分离的情况下怎么才

能实现教与学的本质的使命和目标呢?这就是基更所说的实现教与学的再度整合。通过我们的教学设计、通过我们的教育资源的开发、发送和接收,通过我们的学习支持服务,通过我们的各种类型的、包括基于技术媒体和基于人际面授的各种各样的双向通信交互来实现

教与学的再度整合。如果我们的设计开发出了问题,如果我们的设计开发在实践、管理、组织实施中出了问题,如果这种远程状态下的教与学没有实现有效的再度整合,那么远程教育的质量就会受到挑战,远程教育的生存就会出现问题。我看现在我国远程教育所面对的挑战还是这个古老的核心问题。

我可以再多讲一点,就是从理论上来看,1983年出过的一个由西沃特(Sewart)、基更和霍姆伯格主编的论文集《远程教育:国际视野(Distance Education: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s)》,我认为是经典之作,推荐大家有机会看一下。许许多多后来发展起来的理论思想的萌芽、苗头、雏形在那里面几乎都能找得到。

(3)穆尔(Moore)提出的交互距离(TransactionalDistance)的理论非常有代表意义,有发展前景。穆尔近期主编的《远程教育手册》可以说是进入21世纪以后国际远程教育理论界最新成果的最大集成者。如果想在远程教育理论研究、学科建设领域有所建树的话,我建议应该关注这些理论成果。

记者:您的研究领域更是涉及到远程教育、教育技术、比较教育、教育经济学、教育信息化以及理论物理和近代物理等等,像您这样有如此广泛的研究兴趣的学者并不多见。您能对您的这些研究领域做一点简单的介绍吗?

丁兴富:我确实觉得我的研究兴趣比较广泛,从自然科学到社会科学和哲学与艺术。现在我不仅在北京师范大学招收教育技术专业远程教育方向博士生,也在首都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协作培养音乐与科技的博士生。我认为,做学问在认识论、方法论和基本学理上是相通的。当然,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艺术人文学科还是各有特点的,不能简单照搬。

关于远程教育理论研究我已经说得比较多了。关于教育技术,我认为它的逻辑出发点或定位应该是基于技术和媒体的学习。把教育技术仅仅限制在教学媒体或媒体教学是不对的,但是,完全离开信息技术和教学媒体,去谈一般的教学论和学习理论,这也不是教育技术的本体。所以,我认为基于技术与媒体的教学设计和教学系统开发,以及信息技术和教学媒体在教与学中的应用,应该是教育技术研究的核心领域。教育技术有两大应用领域:一类是在学校校园教学(包括课堂面授)中的应用,还有一类就是在远程教育和培训中的应用。这两者既有联系又有差异。后者既是教育技术的研究对象,也是远程教育的研究对象。当然,远程教育研究不只是对远程教育中应用的技术媒体的研究,还包括远程教育的教学设计、资源开发、学习支持服务、经济学、组织学、管理学、社会学等等研究领域。

关于国际比较研究,我认为它是非常有用的,它可以提供给我们一个国际的视野,有没有这样一种借鉴是不一样的。

教育经济学特别是远程教育经济学的研究是一个8广阔的研究天地,很有发展前途,有待更多的有识之士去开拓。因为远程教育的一大特征是能够实现较高的成本效益和规模经济。但是,三代信息技术与三代远程教育又具有不同的经济学特征,这些都会对远程教育的实践与决策产生影响。我期待有更多的课题和项目能够对远程教育经济学做更细致、更具体、更微观的研究,并期待有更多的新人和新的成果发表。

关于教育信息化,我认为是一个更大的领域。当我们的社会从工业社会进入信息社会时,我们的经济从工业经济向知识经济发展,我们的教育也从现代化走向信息化。我很赞同中央确立的以教育信息化来带动教育现代化的战略。教育信息化中间,远程教育只是一个方面军而已,另外一个相当重要的集团军就是要实现各级各类学校教育的信息化,以及各类企业培训、在职继续教育和终身学习的信息化。这里有许许多多的课题,有许许多多理论研究的领域。我本人近年来比较关注的是我国基础教育的信息化以及农村教育的信息化。如何从计算机教育、信息技术教育走向信息技术与各级各类学科课程教学的整合,如何从校园网建设、校校通工程、数字图书馆和数字校园的建设走向课堂教学的信息化、课堂面授教学与网络学习的混合或整合,这里有大量的课题要做,有大量的理论问题有待研究。我国广大农村、尤其是中西部农村能否实现教育信息化、如何发展数字化教育?我本人近年来对基于电子交互白板的课堂智能教学系统及其创设的协作学习环境进行了初步的实验研究和理论探索,取得的一些成果已经发表。我对我国农村如何实现教育信息化和发展数字化教育也提出了自己的研究成果。我将继续在这些领域和方向继续工作,我认为这是很有价值、很有前景的一个工作。

理论物理、粒子物理、宇宙学是我青少年时代以来精神上的追求和宿愿,我总是对世界的本原和宇宙、生命、人类及思想的起源充满好奇和探索的欲望。自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我不再以专业理论物理研究者的身份活跃在这个研究领域,但我依然关注着这个领域的前沿研究。我确实认为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与艺术人文学科的交叉、综合对各门学科自身有很大益处,对素质教育、对人的培养、特别是年轻一代学子的培养特别有意义。所以我很愿意看到在我国高等教育和基础教育中涌现出越来越多的文理交叉、科技与文艺融合的新的学科、专业和课程,希望见到有更多交叉学科和边缘学科的研究成果和新人成长起来。

记者:在从事远程教育理论的研究之外,您还承担了教育部高教司、师范司、基教司、考试中心、中央电教馆以及中组部、农业部等部门的许多重大的远程教育研究课题。您能对这些项目和课题做一下介绍吗?

丁兴富:由于我在我国较早从事远程教育实践和理论研究,又涉及较广泛的研究领域,所以我确实先后承担了教育部众多司局以及其他部门的一些研究课题。限于篇幅,我只能做简单的介绍。譬如我在“七五”期间就参加了顾明远教授主持的《教育大辞典》(国家重点

项目)中远程教育词条的编撰、关世雄教授主持的《成人教育大辞典》中远程教育词条的编撰;目前正在从事顾明远教授主持的“十五”重点科研课题“中国教育大百科全书”中远程教育条目的编撰。我承担并主持了教育部高教司“网络教育质量评估与认证”课题的第7子课题“国际比较研究”的研究工作;基教司关于“全国农村中小学现代远程教育工程”的设计、规划和试点研究工作;考试中心的“中欧电子学习(E-learning)”合作项目和“自学考试在构建我国终身学习体系中的地位和作用”课题的研究工作;教育部和李嘉诚基金会合作资助、中央电教馆组织实施的“中国西部贫困地区农村中小学现代远程教育工程”项目的评估和研究工作;以及中共中央组织部主持的“全国农村干部现代远程教育工程”的规划、设计和认证工作;中共中央党校“关于发展网络远程教育和培训”的建议和论证;农业部组

织、世界粮农组织资助的“关于发展中国农业和农村数字化教育”的战略规划等等。我参与或主持的这些工作涉及我国当前从学校教育到远程教育以及终身教育、继续教育的改革和发展,终身学习体系与学习型社会的构建,特别是和党中央和国务院正在组织实施的三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百亿工程(农村中小学现代远程教育工程、农业和农村的远程教育项目、全国农村党员和基层干部的现代远程教育项目)直接相关。

记者:您一直强调远程教育发展的关键是远程教育从业人员素质的提高。您能就远程教育从业人员培训的国际发展做一下评述并对国内的情况提出建议吗?

丁兴富:我简单讲一下。从国际范围来看,远程教育已经在许多大学成为一个学科和专业,培养各层次专业从业人员。我认为在我国也亟待发展和构建一个职前教育和职后培训相结合的远程教育专业人员的培养和培训体系。职前教育方面主要依托师范院校和其他高校的教育技术院系,构建和发展远程教育专业方向的建设方案、课程设置、教材建设。要调查我国远程教育从业人员的能力、素质、需求和结构,有针对性地培养专业人才。我本人倾向于主要发展研究生层次的远程教育专业人员培养计划并控制培养规模,我不太主张盲目发展

远程教育本科生层次的教育。我认为和培养工商管理硕士(MBA)类似,远程教育高层次专业人员培养应该从9远程教育在职人员积累了一定的教学、管理、开发等从业经验和能力以后,再来加以专业的培养和提高。同时我非常主张大力发展远程教育从业人员的在职继续教育和培训,其中包括非常有前景的利用网络远程教育的方式来培养远程教育从业人员,来实现远程教育从业人员自身的终身学习,使远程教育从业人员率先成为终身学习的实践者。所以,我国亟待设计和开发适应远程教育非学历教育、在职培训的课程设置和教学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