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氏庄园》十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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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水过后,庄园各家都忙着翻耕土地,疏理水渠。这时节,走在前面唱大戏的人,是各家的大把头。每逢耕田、播种、收割的日子,大把头就显得光彩照人,成为这些日子的亮点。
日新堂的大把头张腊八,这几天说话的嗓门格外大,脾气也长了,走起路来脚底生风,那神态有些像冲锋陷阵的大将军。他喜欢把裤腿高高挽起,上身只穿一件粗布坎肩,露出黝
黑的皮肤和结实的肌肉,腰间扎了一根粗壮的绳子,头上扣一顶草帽。吃饭的时候,那顶草帽都不舍得摘下来。
今年日新堂新来了一个小长工,十八九岁的样子,身体刚刚长成了,看起来挺健壮,其实还没经过风雨的锤炼,身体内缺少韧性。拉了几天的犁,他就疲惫到了极限。早晨起床的时候,听到了张腊八的吆喝,小长工嘴里说着“起床起床”,心里也想着赶快起来,不要落在别的长工后面,但动作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又睡过去了,并且发出了响亮的鼾声。其他几个长工就忍不住笑,说这狗玩意儿,说着说着又呼噜过去了。一个长工就走过去,想把小长工拽起来。但不等走近,就见张腊八抡起一根木棍,对准小长工劈下去。小长工在酣睡中遭到了突然的一击,惨叫了一声弹跳起来。不等他完全睁开眼睛,张腊八的木棍又劈下去了,慌得小长工穿着大裤衩撒腿跑出屋去。张腊八仍不肯放过,跑到屋外追打,大声叫骂:“驴日的你,我让你睡,让你睡死!”
小长工在屋前转了几圈,却实在无处逃跑,他不能穿着大裤衩跑到屋子后面,屋子后面有许多佣人,也不能穿着大裤衩跑到大街上,于是就跪在张腊八面前求饶,“大把头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张腊八手中的木棍依旧噼里啪啦劈下去,小长工忍受不住疼痛,就嗷嗷地哭叫起来。
姜振帼早晨起床后,正带着儿子牟衍堃在院内散步,询问儿子的学业,听到前面闹哄哄的声音,就对牟衍堃说:“你上楼去,看看你妹妹起床没有,让她早点起,到院子里活动活动,这么好的空气。”
说完,自己朝一进门平房那边走去。
管家易同林已经跑到了一进门,对着张腊八喊道:“快罢手,你想毁了他?”
小长工看到少奶奶走过来,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张腊八丢开手里的木棍,嘴上说:“眼下忙得一个人顶两个用,你还磨磨蹭蹭的!”这话显然是说给少奶奶听的,证实他打这个人,是有理由的。
姜振帼对跪在地上的小长工说:“回屋穿衣服去!”
小长工一瘸一拐地回了屋子。姜振帼瞥了张腊八一眼,说你明知道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还下手这么重,打伤了,养着白吃饭呀?张腊八就说:“这驴日的刚来就不勤快,不收拾他一次,往后就没法使唤他了。”说话间,小长工穿好了衣服走出来,慌忙把铁犁扛在肩上,一瘸一拐朝门外走。
姜振帼喊住了他,说道:“看你瘸了巴叽的,在家歇一头午吧。”
小长工听了姜振帼这话,受了温暖,眼泪也就控制不住了,扑簌簌流出来,小倔驴一样地梗了梗脖子说道:“没事的少奶奶,我能行!”
长工们就在庄园后面的自耕田里劳作。到了半晌午,姜振帼在屋里待得憋闷,想出去散散心,就对丫环梨花说,“我到后面走走。”梨花说外面的太阳毒毒的,少奶奶一个人出去,不怕太阳吃了你白嫩的脸?说着,梨花举了花布伞跟在姜振帼后面。
庄园后面的长工,已经净去上衣,只穿着肥大的裤衩在田里劳作。那个小长工,正帮助一头小牛犊拉着犁铧。小牛犊是今年刚被大把头张腊八绑上了套下田的,跟小长工的情形差不多,虽然有浑身的力气,但在田里扎了几个猛子,就没了锐气,眼皮子打了蔫。后面扶犁的张腊八,就举了鞭子抽打,伴有不堪入耳的辱骂。在小长工听来,这些骂都是冲他而来的,就挣扎着两条腿,肩上的绳索深深地勒进了肉里,奋力地拽拉着,想帮挨打的牛犊争一口气。
姜振帼走到田边,听到了张腊八嘴里的叫骂,就小声对丫环说:“大把头的嘴,比粪坑还臭!”梨花十四岁了,知道害羞了,红了脸,皱起了鼻子,仿佛真的被臭气熏伤了似的说:“少奶奶也不管管他们!”
张腊八看到少奶奶走到田边,就又抽了几鞭子牛犊,快快地犁到了田头,把犁停下来,朝少奶奶走去。小长工和小牛犊终于得了机会喘息,都站在田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张腊八走到姜振帼身边,问少奶奶有什么吩咐。本来姜振帼并无事情,只是出来散心,听了张腊八的问,似乎不吩咐什么,有些不合情理,于是看了看翻耕的泥土,说:“看你,咋耕地?用掏耳勺挖挖,也比你犁得深!”
因为刚下过雨,土地有些黏湿,铁犁的上面淤积了许多混合着杂草的泥巴,一尺长的犁只露出了半尺锃亮的犁头。张腊八瞅了瞅倒在田头的犁,说道:“犁头不下地,少奶奶没见到吗?一头牛犊搭上一个人,也犁不动。”
姜振帼想都没想,随口说道:“没好犁,用多大力气也白搭,你看看你用的家伙,能犁地?”
张腊八在小长工面前,被少奶奶训了几句,似乎有些委屈,就说自己使用的犁,是去年冬天刚让铁匠打的新犁,再不吃地,还能有啥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