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氏庄园》十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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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场院已经干干净净地铺展在阳光下,等待成熟的粮食睡上去。
最先收获的是小麦。庄园后面的那片自耕田的麦子,在微风的吹拂下,麦穗儿闹哄哄地拥挤着,发出了沙沙的声响。把头张腊八带着长工走到了地头上,并不急于挥动镰刀,而是蹲在那里,各自揪了几个麦穗,在两张厚实的掌心内搓捻着,然后把手掌打开,噘了嘴“噗”地吹去。麦壳扬尽,手心里留下一粒粒饱满油亮的麦粒。
一只只粗粗的大手,有些笨拙地把麦粒摁进嘴里嚼着。
张腊八咽下了麦粒,一股清香沁入心脾。他很爽快地说:“开镰吧!”
镰刀的银光一闪,就有一个个麦浪翻滚起来。镰刀下,粗壮的麦秆依镰而卧了。
这几天,阳光明媚,正是麦收的好日子,各家都不停地催促着长工们加紧收割,并从大本营的佃户中,抽调了青壮年帮工。牟家规定,每个佃户,一年要为牟家义务出工两个月。这两个月按常规,应选择在闲散季节,或去远处山林修剪树木,准备冬天的烧柴;或是修补佃户房屋,帮助庄园开山劈石之类。还有,租种牟家二十亩以上的佃户,必须饲养一头驴;四十亩田地的,要饲养一头骡子。驴和骡子每年要有二十天,给牟家服务,大多在夏秋两季,为牟家驮运粮食。冬季里,山里修剪的树枝等柴草,也是靠骡子驮运回来。
牟家在农忙季节抽调青壮年,收割他们的自耕田,佃户就无暇照料自己的庄稼。他们虽然心里不满,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抗。于是佃户们相互之间达成了默契,收割麦子的动作就有些迟缓,常常跟监工的大把头发生冲撞,有的甚至动了镰刀,要把对方的鼻子或者什么部位削了去。
这时节,不是教训佃户的时候,地里齐刷刷竖着的麦子,就是白花花的银钱。在姜振帼看来,靠鞭抽棍打强逼穷鬼们抢收麦子,就是把力气用错了地方,耗费了时间,丢了银钱,还落了个狠毒的坏名声。
她倒有个好办法。
晚饭前,她派了腿子,悄悄去麦田挑选强壮的汉子,领到小灶里。那里已经让佣人炖了一只鸡,备了米酒。汉子见到这阵势,自然要惊讶和胆怯,不知道少奶奶对他的这份待遇,要让他做些什么。
姜振帼就微笑了说:“我今儿到地头去了,看到只有你这奴才很卖力,少奶奶是赏罚分明的,就要给你特殊的待遇。”
奴才听了,就要感动,就要内疚,觉得自己并没有特殊卖力。但听少奶奶说,明儿她还要去麦田的时候,就心安理得地吃了眼前的炖鸡,预备明儿在麦田使出浑身力气,给少奶奶个惊喜。这奴才并不知道,在另一个屋子里,还有一位奴才,正在吃着少奶奶特殊待遇的鸭子;在另一个屋子还有一个奴才吃完了一整只兔子。
吃完了特殊待遇的晚餐,他们心里想的都大致相似。
第二天,麦田里的光景就可想而知了。少奶奶坐了一把藤椅,在田头远远地张望。丫环翠翠给少奶奶撑了一顶蓝色遮阳伞,很是醒目。吃了鸡鸭的几个奴才,弯腰撅屁股,拼命挥动镰刀,都想在麦浪中一马当先。没吃鸡鸭的奴才,被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显得很难堪,心里就有一股莫名的愤怒,嘴上说道:“好,你不是要显能吗?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多远!”于是也就猫了腰去追赶,并不想让前面的人在少奶奶面前抢尽了风光。
到后来,大半个上午,麦田中见不到有人直起腰,只看到撅起的一个个屁股,朝前一拱一拱的,把一垄垄的麦子吃掉了。
吃了鸡鸭和没吃鸡鸭的奴才们,心里都纳闷了:这些孙子们,今儿像吃错了药,怎么都突然发力了?
干农活一向走在前面的大把头张腊八,今天却被几个佃户甩在后面了,而且少奶奶就在身后看着,他就很焦急,心里骂那些佃户,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故意让我在少奶奶面前没风光呀!心里骂着,手下却不敢松力,一个劲儿追赶。
坐在遮阳伞下的少奶奶,对着一排排倒下的麦浪,很是得意,不由得脱口而出:“鸡飞,鸭撵,兔子满地跑啊。”
身边的翠翠,不知道少奶奶嘴里说的什么,眼睛瞪大了看眼前的麦田,却怎么也看不到鸡鸭的影子。
各家的麦子上了场院,山一样堆积着。这时候如果有一场雨,那就糟了。各家都忙着打麦场,大本营的劳动力远远不够,就从附近的佃户村抽调。各家的场院内,都有上百个青壮年,昼夜给麦子脱粒,然后扬场,之后把圆滚滚的麦粒,摊在场院上晾晒。汗水,强壮的身子,呼哧呼哧的喘息,亢奋的号子……都同那麦子,一起晾晒在打麦场上。庄园内佣人们也不知疲惫地忙着,把节日的饭菜送到场院,把烧开的绿豆汤端给汉子们。各家的老爷,这时节也知道打理一些家务,一次次匆忙地走过场院,手里拎着永远吸不尽的长杆烟袋;就连很少出门户的太太们,也到了场院,看着自家油光光的麦粒。
日新堂的麦子,比其他几家的多几倍,经常要晚上挑了灯笼夜战。日新堂门前享用放饭待遇的乞丐们,这时节真是帮了大忙,他们的组织者就是菜园旁居住的杠子。杠子一个人拖着个碌碡,能够一口气在麦场上跑十圈,比旁边架着的那头骡子都有力气。姜振帼出手也格外大方,不仅饭菜好、米酒好,而且场院边上,昼夜放着绿豆糖水,还有成捆的上等烟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