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第一头开始思考的猪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1 02:39:22
很高兴有95%的朋友能看懂《一群猪的惊人秘密》第一部份(参看上一集)还没看懂或者假装看不懂的,就不用看第二部份及大结局了,继续生活吧,每个人、每头猪有选择活法的权利。这只是个寓言,而不是预言,像猪一样的生活,像人一样的思考,是谓残忍!

四、

麻鼻飘下来的样子轻飘飘像一层裂帛,裂开G庄的秘密。


我是全程听到麻鼻跳下来的声音,这在过去从未遇到。要说一下,G爷一直进行愤怒屏蔽,他说:愤怒对工作伤害太大,伤害了工作就是伤害你们。由于被屏蔽,过去的猪即使跳下来也不太愤怒,不愤怒,我就只能截获片断的流量,但这次我却听到了麻鼻充分的流量。我问麻鼻为什么可以摆脱愤怒屏蔽。他说:你发现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微笑吗,我用微笑掩饰愤怒,獠们不知道微笑的力量巨大,修炼多年,今天终于发挥作用。

 

G庄是用黑木崖上的不停歇的喇叭来屏蔽掉猪的愤怒,无痛,这比其它庄强,听说有的庄采用的是药物,米庄甚至用的是毫无人性的阉割,一刀下去,愤怒脑垂体就没有了。猪们很感激,赞G爷的猪道主义。

 

G庄的猪们涌上来围观尸体的速度总是很快,一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的猪,我面无表情,走掉。 

 

这一天的风不再像黑色的风衣厚厚压在我肩上,崖上却绽裂一抹枳子花的鹅黄,两只燕子飞掠过烧草垛的上空时,拉下一泡新鲜的屎,这证明春天来了。春天的温暖让我感动得想哭,这种想哭的感觉让我第一次开始思考问题。

 
经过黑泥潭时我跳进去洗了个舒服的泥澡,獠们都去黑木崖下维护秩序了,所以我没有被发现。不是每头猪都能使用G爷的专利,三个月前有头猪跳下去洗澡,后来就死了,獠们的调查结果显示,这头猪是边洗边唱歌,不小心就溺死了。洗澡死在G庄轰动一阵,后来没了结果,这里总会出现各种死法:吃萝卜死、拱槽死、打呼噜死。跳崖死之所以最轰动是因为跳的人太多了,我相信,不一会儿也会烟消云散,这里任何的死都会烟消云散,这是因为死法太多更新太快,大家总在追捧更时髦的死法,生一头猪是容易的,比生一头猪更容易的是死一头猪,下一步猪头们就不需要计划生育,只需要计划死亡。

 

这是庄情。
 

我边擦着我的猪头边为这一发现开心,笑到弯下了腰,由于我保持了一个反猪类的俯身的角度,这一刻,我就发现黑泥潭边上那个巨大的山洞。洞?麻鼻说的没错,让我必须去到黑泥潭证明G庄的秘密,我一步步走过去,闻到巨大的芬芳,看到遥远的壁画……

 

我不是因为正义而是因为好奇才开始调查G庄的秘密,一头猪不会有正义的,众猪也是,所以我告诉他们谜底:我们一直被欺骗,G爷一直告诉猪们,他在解决大家的就业问题,温饱问题,生存问题,可实际上G庄的每一头猪每天要种收三十棵萝卜一年至少是一万棵,但我们每周只分到一棵一年只有区区五十四棵,即使我们跟G爷对三七分账每天也该分萝卜约十棵一年分三千六百五十棵……

 

猪头们的智力一向很低,我花了一整天的互联才让他们算清楚这道简单的算术题,他们中间很多是学过奥数的,看来奥数屁用没有。我转达了麻鼻的意思:我们一直被教育着多创造财富才能多拥有财富,可实际上拥有财富的多少和创造了多少没有关系,只和你是否参与到分配有关系,生物链的公式是——最高端的不是创造者,而是分配者,比如大草原上创造最多的是草,最高端的却是狮子,再比如我们G庄由猪们种萝卜,G爷不种萝卜,但他拥有分配萝卜的权力,所以他就拥有最多的萝卜,这就叫一棵萝卜的剩余价值。

 

猪们发出“呀”的一声,当时我有冲动想说出最重要的一个谜底:洞里的那幅关于G庄来历的长长的壁画……想了想,呆呆看着我做了一个向下飞的姿势,我就忍住了。

 

这天的乌云很浓,云间因为群情激动出现了阵阵电光。獠獠们赶来了,他们发现猪们首次呈现出异像,嘴里哼哼着一些数字:1、365、30、10000……猪们一直是怕獠们的,可这次獠们却感到一丝害怕,因为这次的猪们情绪相当地不稳定,不稳定。獠獠终于发现所有猪都围着我在打转,我的肚子一起一落,跟猪们的抱怨形成共鸣,獠獠奇怪地看着我,命令獠们,撤。


黑木崖上的大喇叭开始广播:情绪要稳定。 
 

五、

一直忘记介绍黑木崖上的大喇叭,虽然播出内容十分差劲,但管用,它是G庄唯一的大喇叭,别的中喇叭小喇叭在G庄是不准随便安装的,否则便会挖舌。大喇叭每晚七点就开始半小时的G庄联播,永远分三段,第一段讲G爷和G8们都很忙/第二段讲G庄的猪过着幸福美好的生活,物价上涨对生活一点都没有影响/第三段讲米庄的猪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多少年如此,从未更改,因此大喇叭也缔造出一些大喇叭名嘴,比如猪忠祥,还比如猪咏和猪均,其中猪均本身是叫猪君的,因为G爷讳才改名为均,他的主持风格就是没有风格,但德艺双馨,催人泪下。

 

我一直较为相信他们。可在洞里看到的一切让我转变,这么多年来大喇叭一直在告诉我们真理,从来不告诉真相,把真话说成假话,把假话说成屁话,把屁话说成鬼话。于是我开始用互联与大喇叭辩论,我说:如果米庄真这么水深火热,为什么没有像G庄连续猪跳。大喇叭开始反击。

 

我与大喇叭之间战斗了一天一夜,可大喇叭却是车轮作业,加之它的宣传能迅速为猪们达到无痛作用,一些不想再痛的猪们就选择相信大喇叭,相信G爷:G庄是不存在剩余价值的,剩余的价值其实是拿去装备獠们的牙齿以备米庄的进攻,还召开过猪奥会、猪博会,修了G8高速公路,及商品猪舍……这些,都是为了保护猪们的利益,代表着长远的发展,和G庄的大庄形象。

 

猪们,为什么总喜欢选择无痛。在浅水溪,当完成对麻鼻的祭奠后我很无奈,呆呆说:搞掉大喇叭,没劲透了。我看了呆呆一眼,觉得这个单眼皮女生胆子实在太大了。呆呆是麻鼻的女儿,她和小白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她一点都不像小白的浪漫,也不忧伤,总是嘻嘻哈哈在浅水湾里跑来跑去,弄出很多水花。记得小时候她最爱咬住我的耳朵往水里按,当我喝了很多水时,才满足地把我捞回水面。

 

我一点都不喜欢呆呆,虽然她几次在獠们试图欺负我时,用最擅长的飞蹄踹翻了獠们。不过我承认,她飞踹的样子,还是好看的。那个大喇叭,没劲透了。呆呆总爱说“没劲透了”这句话,好听的口音。

 

六、

大喇叭开始广播了,又。


我之所以要说又,是因为这是今天第十六次大喇叭了:据猪统局统计,G庄的猪有三分之一患有精神病,记住,是三分之一,不能积极态度对待工作和生活,所以就成了精神病。三分之一是个好比例,因为恰恰三分之一,既没伤害到大多数,又形成足够压力,大家好面子,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三分之一就拼命工作和生活,G庄又和谐了。连萝卜日产量都翻了两番。

 

可是——
第十二头跳下来了。第十三头跳下来了。有谣传说,还有双跳的。……不能证明。……不能期待。呆呆说,他们要对我动手了。 

七、

我肚腹甚胀,因为秘密太多,我面无表情,因为无言以对,我自小生于G庄,却对它知之甚少,这让我迷茫。这天月亮升得高高,我独自坐在黑木崖上看月亮,獠獠过来,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们要动手了,自从前天下午我以肚腹之互联对抗了大喇叭后,獠獠们终于知晓我的秘密。
 

他们甚至派出卧底与我互联,那一种腥腻的感觉,我未及察觉,我想,我的末日到来了……没想到,G爷却宣布G庄所有的猪所得的萝卜量都上涨30%,适当增加圆石滩的活动。

 

30%一经宣布,一些猪就欢呼,我的肚腹剧痛欲裂,因为好多声音上来说:看,G爷多慈祥,还有什么庄能一次性上涨30%萝卜啊,可见那些跳崖猪是死有应得,G庄不好可以去其它庄,可见个性确实是有问题的。

 

我挣扎着在肚腹里上传给所有猪:1、30%正是那十三头猪性命换来的,不证明G爷慈祥,只证明G爷过去太不慈祥;2、这么容易上涨30%,说明G庄萝卜的利润超级大,30%不该让猪们感激涕零;3、萝卜上涨30%,工作量一定上涨300%,4、猪不去其它庄,是因为猪已没有思想,他们去无可去,庄无可庄……

 

可肚腹里的声音越来越杂越来越多,有声音开始说:小强是个私生子;还说:小强偷萝卜;还有声音:小强与小白、呆呆三角恋导致小白、麻鼻跳崖……我使劲辩解,谣言却越来越多。忽然跑出来一群小猪,有花猪、白猪、麻猪、黑猪甚至还有黑白杂交出来的斑马猪,上来都抱住我的腿喊爸爸。

 

猪群“哦”了一声,“原来小强是这样的”……我终于知道这是陷阱了,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因为嘶哑而发狂,因为发狂最终说出一句:不是这样的,你们这群蠢猪。

 

猪群登时安静下来,齐齐看着我。獠獠终于笑了。

 

八、

 

我被禁闭的地方在黑木崖上,G爷并没有杀我,他说:我不杀你,我只是要你反思,为什么史上第一头开始思考的猪,却这么痛苦,你这个傻瓜,不要思考,思考即罪恶。这是G爷留下语重心长的一句话。

 

G爷没有亏待我。我置身黑木崖顶,锦衣素食,我看白云苍狗,百感交集,彼时很想总结出点精辟的格言,最后却说出一句:玛勒戈壁。

 

之所以说出一个地理名词,是因为此刻只能用这样一个词才能表达准确的情绪。我是一头没有头脑的猪,全部的世界,是从马屎垭到浅水溪从桷子弯到烧草垛,露出泥土的地瓜,被谁漏掉的萝卜,运气好的话还能近距离观看到小白的屁股,我原本不喜欢思考,是G爷让我被迫面对思考——因为即使一头猪,也不可能无视一根萝卜与三十根萝卜数字上的差异,猪可以没有尊严,但猪却有食欲。

 

也许一切怪麻鼻让我进入那个山洞,这么神奇一道门,让我忽然变得与过去完全不一样。G爷说思考的我是个傻瓜,他说得没错,进门之前,我孜孜不倦地追求着地瓜,进门之后,我宁肯当一个傻瓜。

 

此时,黑木崖上的大喇叭又开始广播了,凝神听了一会儿,知道:我现在是G庄最危险的一头精神病猪了。我很满意自己终于成了精神病了。此时心胸开阔,对窗外大唱了一句伟大的颂歌:哈里路亚,玛勒戈壁呀。

 

崖下群情激愤,都说“种G爷的地还敢造反,这头该死的精神病猪”。

 

九、

呆呆来看我的时候,眼神呆呆地,眼泪就像刚刚凝住了小甲虫的琥珀般晶莹。我深深地看着她,知道她刚刚遭遇的一切,我没有愤怒,我像她的父亲麻鼻一样微笑了。我手抚她凌乱的头发,亲吻她洁白脖颈上的伤痕,轻声对她说:多美好的姑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你美好,我们得学会微笑,微笑的力量超过愤怒。


她点点头,对我悄悄说了一句话。我点头,看她的单眼皮眼睛里掠过漂亮迷人的光芒。一道白衫飘散下去,很久,我听到崖下面,一阵叹息。

 

知道猪们都来了,也听见獠獠在急速从山下跑来,G爷临走前告诉,他已掌握一种装置,只要扎进我的肚腹互联再也不起作用,他承诺如我配合,旋即放我下山。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交换条件,可是小白走了,呆呆走了,我知道现在该干什么,我调动肚腹里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讲述出了下面这个故事,那个从洞里壁画里看到的神奇的故事:
 

哼哼、叽叽、点点、鼻涕、还有阿尾,我知道你们都来了,猪们一直以为这片土地属于G爷的,是G爷发慈悲让猪们在上面工作,才有萝卜可种的……可事情是这样的——

 

很久很久以前,G庄还不叫G庄也没有G爷的时候,只是一片土地,每头猪都有自己的土地,种萝卜吃萝卜吃不了的还可以卖萝卜,过着平淡的生活。可这里有个不足之处就是地势低洼,每年会有洪水来淹没。猪们各自为战,疲于应付,却不得要领,这让猪们不仅要损失萝卜有时还会损失猪自己。

 

这时有头聪明而勇敢叫小G的猪出现了,他问:为什么我们这么勤劳种萝卜,还会饿肚子还会死掉一些猪。答:洪水。又问:为什么我们对付不了洪水。又答:力气太小,打不过洪水。又又问:一头猪打不过,三头猪打不过,要是一百头猪五百头猪一起打,该能打赢了吧。众猪:也许。G猪:也许,就是可能,所以就得有猪来带领大家试一试,结束各自为战的局面。众猪胆小,互相看着,就指着这头聪明勇敢猪说:那就是你吧。

 

这头猪果然聪明勇敢,第一年的洪水被抵挡了很多,第二年也抵挡了很多,众猪心服口服视之为头猪。第三年洪水将至,他叹了一口气:我们未能完全抵挡洪水,是因为我们没有一个叫做“庄”的组织,有“庄”的好处在于分工明确而且专业,种萝卜的只管种萝卜,卖萝卜的只管卖萝卜,抵挡洪水的只管抵挡洪水,不像现在,母猪也去抵挡洪水,小猪也去卖萝卜。众猪连连叫好,觉得这样更能发挥各自优势。G猪说:有庄,就应该有庄猪,代表这个庄的猪,这样方便调度猪。众猪又说好,就由你当庄猪吧。庄猪说:我日理万机,指挥众猪,没时间种萝卜收萝卜,如果大家不每家上缴一点点萝卜给我,我很快就会饿死,我饿死了,谁来当庄猪。

 

这是G庄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一刻:因为,众猪在庄里严肃地(史称庄严)交给庄猪三个使命,一、不需要劳作,二、只负责调度众猪,三、众猪必须每家交一点点萝卜给他以使其能专心工作。又因为这时庄猪的工作和一般猪是不一样的,他是最主要的那头猪,为示尊贵,就不叫庄猪而叫庄主了。

 

众猪毫不怀疑,可有一头嬉皮笑脸的猪提出异议:如果庄主只收萝卜不行使责任怎么办,那庄主就猛于洪水了。庄主就说:放心,其实庄主只是服务于大家,不是凌驾于大家。当即约法三章,还当着另外七头猪长老在洞里以壁画记录此刻,表示决不背叛众猪。这样做很合理,众猪一致正式推举他为G庄庄主。 

 

G庄最神奇的阶段开始了,猪是有勤奋和懒散之分的,有些不能完成自家土地种收的,就渐渐欠了G爷的债,G爷不以为忤,还好心地派人去帮他种收,甚至借给他萝卜,这样债越欠越多,成为庄里少数不能按时交庄费的猪,正当羞愧,G爷却说不要紧,你不用交,只要把你这块地转让给我就可,而你仍可以在你原先的土地上种萝卜,很划算的,以前的债一笔勾销,每年只需把地里萝卜的少量交给我即可。这样一个优良的办法让众猪心动不已,迅速推广,干脆谓之为“猪”,G爷说“猪”太不好听,你们在田里种萝卜,就用象形文字“租”吧……

 

大家知道,用不了几年后G庄的土地都是G爷的了,本来也有一部份猪不相信的,但是G爷势力已强大得超过洪水,命人直接抢了地,灭了猪头,仍为“租”。没有人知道这些事,知道也没用,因为这时,黑木崖上的大喇叭已建立起来,大家只会传说:G爷就是好,就是好。偶有疼痛,也迅速被屏蔽。

 

多年过去,洪水依旧来,最初防洪的事情却被猪们淡忘,壁画也被封存。那一头敢于质疑G爷说G爷猛于洪水的嬉皮笑脸的猪,有一天早上被发现,嬉皮笑脸地死于萝卜地,大家被告知,这是一头卑鄙的偷萝卜的猪。


我是几尽肚腹的力气,才让崖下的猪们明白故事的前因后果,我听见崖下面的猪又开始发出抱怨的声音,这让我高兴。可獠獠已狞笑着踹开了我的门,手里举着的一些银白色的长针。我用最后的力气赶紧说:那头嬉皮笑脸的猪,是麻鼻的祖先,这些年,他一直想揭开这个谜底,那幅证明G庄来历的壁画,就在黑泥潭边上的山洞里,应该去看看。

 

说完,我从窗户跨步走上高高的黑木崖,这天的风刺激得我的肺隐隐作痛,这天还吹来很多柳絮,迷离得我睁不开眼,模糊中,看见黑耳还在使劲地挖着萝卜,跟他打了招呼,还看见麻鼻苍老的模样,他现在咳得不行了,我看见小白竟在烧草垛摘着柘子花,连呆呆也在浅水溪做弄着浪花,回头对着我轻轻地笑骂“你这个猪头”,那样子非常好看、也非常简单,我要向前去抓住这美好的景象,于是纵身一跳……

 

途经那个大喇叭,抱住它,一起向下坠落,坠落。

 

我知道,从此G庄的猪开始懂得愤怒,也明白G庄最大的秘密是:G爷本不是人,他也是头猪,或者我们本不是猪,我们原本都是人。

 

                                                ——谨以此寓言献给史上第一头开始思考的猪

 

                                                            李承鹏     2010年6月于约翰内斯堡